剧痛之下，芒芝大脑反而清醒一些。虽然他无法回头检查伤势，那处的痛觉神经反馈给他的消息是伤口一定很严重甚至可能流了不少血——但他终于回想起更加细节的轻伤鉴定标准。
6%。
软组织挫伤6%可以认定轻伤。这个面积大约相当于人的一双脚板底部。霜无岚只鞭打那一处，固然有增加疼痛的效果，旧伤之上再添新伤，芒芝的眼泪便是这魔鬼手腕下最好的证明。
但更重要的是，这有效控制和减少了体表挫伤面积。对方虽然威胁他要“拿他如何”，暗示芒芝不要以为霜无岚是会被法律所约束的，又施以几乎难以忍受的刑罚和极短的思考、休息时间，却没有使用一旁那条更尖锐的会刮伤他的充满倒刺的黑鞭。从新旧不同的暗褐色干涸血迹来看，那显然是霜无岚更加顺手的刑具。
体表创口长度超过10cm，也能构成轻伤。
霜无岚不愿意将他打成轻伤。
那么，他身后的伤口一定没有他所感知的那么严重，对方毕竟是用鞭子打人的老手，再清楚不过如何造成更大的疼痛和更小的伤害。九成可能已经发红发紫，却一定没有破皮。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又是崭新的5秒。
不，这次是——坦白牢底坐穿，抗拒回家过年。芒芝在心底反驳。他一动不动好似真晕了过去，四肢软软地垂落，实际上打定主意半个字都不说。
霜无岚是真正的心硬如铁。晕了又如何？足够的疼痛刺激依然能让对方清醒，这已经经过足够的实践证明。
但潜意识里他却放松了对芒芝的桎梏。总归对方没可能逃出这间屋子。
漂亮的软鞭下落在标记点的前半秒，芒芝忽然竭力向前一挣，鞭子便抽打在他的大腿，留下一道新的红痕。
霜无岚用力把人扯回来，出乎意料，对方没再反抗，顺从地趴在他腿上，玉足点地双手揪住他裤腿支撑起头部，回头看他。
满脸的冷汗和泪水。
霜无岚却看见他眼里的笑意和挑衅。
不知过了多久——一瞬，几秒，或者几分钟——霜无岚将长鞭随手丢开，打电话让手下把芒芝送回他该待的地方。
未等芒芝眼神中的挑衅转化为嘲讽，霜无岚也微微笑起来，身体前倾，在他耳边轻声说：“回见。”
“不会太久，小朋友。”
芒芝轻轻打了个冷战。
霜无岚放开他。
芒芝从他腿上爬下来，双膝一软直接磕在地上。他懊恼地扶着一旁茶几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更加悲伤地发现自己穿了条便于行动的弹性极大的紧身裤。
tun部充血肿起，余痛久久难散。芒芝没急着提裤子，霜无岚觉得小混蛋好像缺少一根羞耻的神经。
小混蛋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脸色糟糕极了，这一发现令心情同样糟糕的霜无岚产生一丝愉悦。
芒芝缓过劲，艰难地把紧身裤慢慢提起。这简直无异于二次刑罚。提到一半时他实在受不了这钝刀子割肉的感觉，咬咬牙一狠心把裤子蹭地拉上来，代价便是难抑的一声惨叫。
霜无岚近乎愉快地笑出了声。芒芝回头瞪他一眼，想到此行的收获，大度地决定不与行刑的暴君多作计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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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岁的男孩，骨骼还没有发育成挺拔的、可以依靠的模样。芒芝缩在贫民区的小出租屋里，艰难地给tun部的伤口上药。
距离他被霜无岚的手下送到常住的地方，已经过去五日。不出意外，对方果然已经把他明面上的东西调查得一清二楚。
药膏是楼下老赵头出品的三无产品，最大的优点是便宜。就算是常受伤的小混混们，也能轻松负担起价格。
淡淡的中药味在房间里弥漫开。
门口传来梆梆梆的敲门声，不太结实的铁门在重击下发出脆弱的吱呀声。芒芝从床上翻身而下，透过门上借来电钻凿除的孔眼，不出所料地看到门外的李利。
黄毛青年锲而不舍地敲门，芒芝一把拉开锁环，没好气地说：“再敲，敲坏了你给我买个新的。”
李利往他床上一歪，比他还没好气：“就你这小破屋子，还没人家厕所大，小偷到你这都倒贴钱，还非得安个锁。”
芒芝斜他一眼：“那自然是比不过渴了公厕水饿了开宝箱的李哥。”
李利不以为耻：“流浪三年半，给个皇帝都不换——这才自在呢。”
“去去去，离我远点，臭烘烘的。……嘿，说你你还来劲了是吧啊？”
李利叹了口气，不和芒芝继续闹腾，自觉往远处坐了坐，说：“我这辈子反正就这样了，倒是你，年纪轻轻的又没什么牵挂，干嘛非要跟我们混在一起呢？”
李利也就随口一感叹，芒芝没放在心上，披件外套往门外走，不多时拿回两包方便面，丢给黄发青年一包。两人一人一个破碗，拿开水泡起面来。
夕阳西沉，将歪歪扭扭的房子边缘晕染成一片模糊的玫瑰色。这个时间点是一天最吵闹的时刻，芒芝安安静静地坐在床边，等木桌上的泡面泡开。
李利常常觉得芒芝身上有股子很特别的气质。他自己不求上进，看人却一向很准，芒芝不像是会囿于这一方小天地的人，却不知为何把日子过成了这样。
但他不会多问。他从来不关心多余的事情，正如同他离家出走就是因为不爱处理那些麻烦的人情世故。他偶尔打打短工，没钱吃饭就去翻垃圾箱，翻不着就来芒芝这里打秋风——芒芝不会计较他吃了多少，只偶尔打架打不过就叫上他；李利也不管对方让他打谁，总之这片区闹得再凶也没见谁真闹出了人命。
一顿饭还没吃完，生锈的铁门再次被敲响——来人显然比李利要懂礼貌得多，即使黄发青年进门后没有锁门，对方仍然在外面不紧不慢地敲着门。
芒芝端着泡面在猫眼瞧了瞧。
“百事通”——曹多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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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事通将近两百斤的身躯从门框挤进来——比这一举动更艰难的是在本就狭小的单人房里找到空余的位置。
曹多金自封为百事通，其实也不过比他人更了解些家长里短的八卦。然而这回，他倒真带回了有趣的消息。
“你说，这片区域要被纳入ZF规划？”
“是啊。”曹多金喜上眉梢，得意的情绪完全写在脸上：“好在我去年借钱买了间房子，赚翻啦！听说这周就有人来谈拆迁，我百事通终于也有翻身之日了。”
又见芒芝和李利丝毫不为所动，曹多金终于从天上掉馅饼的惊喜中捡回点情商来，安慰他俩：“救济房应该也快建好了，到时候你俩也不用为住处发愁。”
李利撑着下巴继续嗦面。他不在乎三年多前的救济房项目什么时候落实，百事通对此并不意外。芒芝倒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看起来却完全不像是惊喜。
自从ZF发布旧改代替棚改的文件后，拆迁房已经越来越少了。更何况，像他们这样高密度、交通不便利的地区，应当是拆迁房的最次选择，居民数量多意味着拆迁难度大、预算补偿高，而交通不便利又导致重建后价值低。市区和郊区明明有更多更合适的拆迁选项。
如果说是ZF突发善心，打算救助一下他们这些底层贫民……也并不现实。拖了将近四年的救济房项目便是最好的例子。
更何况，如今东西分裂愈发严重，内战当头财政吃紧，芒芝唯一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他脚下这片土地挖出了大金矿。
想到霜无岚那次在他耳边说，他们还会再次见面。对方显然不会为了见过一面的小贼改变政策方向，唯一的解释便是拆迁早有准备且势在必行。
干他们这一行，最需要重视每一个微小的异常。至于如何从这些异常中甄别出重要信息，是上司们需要头疼的事情。
晚上，芒芝把这些信息用维多利亚密码写下来，再转换成盲文印在树叶上，趁夜偷偷将树叶塞在围墙一角的钩子里。
翌日清晨，那片树叶在钩子的缝隙里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小条花瓣。
翻译成通用语，花瓣上只有简简单单的十个字：“元帅遇刺重伤，和谈延期。”
芒芝瞳孔一缩。
他当即返身往回走，连衣物都没收拾，拎起床头装有金钱和药品的小背包就往东街跑。掀开东街尽头废弃工厂一侧的井盖跳下去，穿过狭长的、错综复杂的地下管道，半小时后便出现在城市的另一端。
与此同时——如果芒芝在这里，一定能认出这位菠萝头帅哥，正是开车送他回来的霜无岚的手下——此刻正站在芒芝房门前，对着电话说：“头，人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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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另一头，霜无岚气得笑出了声。
距离元帅遇刺只过去五个小时，距离霜无岚收到消息、派人搜查、最后在自家别墅找到隐蔽角落里足足4个针孔摄像头，只过去半个小时。
如果没有人给芒芝送信，这小滑头绝不可能溜得这么及时。
好一招暗度陈仓！别墅里的摄像头正是芒芝的杰作。若是平常有人闯进他家，霜无岚自然是要全面搜查一番的；针孔摄像头安装位置固然极为刁钻精巧，却不是芒芝得逞的唯一原因。
——因为书房里的机密资料太过重要，霜无岚下意识认为闯入家中的小贼只会奔着书房而去，因此在查看过书房的军用摄像头、确定摄像视频没有经过技术篡改，又检查过书房文件没有翻动痕迹后，只大致搜检了其他地方，便认为芒芝在他家别墅毫无所获。不然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个小混蛋。
整栋别墅，霜无岚只在书房安装了军用摄像头。他毕竟要在别墅中生活，偶尔也要见一些不方便露面的人，不可能在别墅的每一个角落都留下自己的影像。
霜无岚此人极为自负。他究竟有些年轻人的心气，况且无论是在能力、手段还是果决程度上，他确实有自负的本钱，人生的前半段也顺风顺水，年纪轻轻便走到权力的高峰。
一时的疏忽大意竟导致自己与手下的谈话被窃听，从而暴露了元帅的行踪，以至于东西和谈被破坏。
——刑堂堂主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大亏。
码头。
正值上班的高峰期，街头熙来攘往，车辆川流不息。
白大褂医生顺着人流走向地铁站的方向，一路眼神瞥向四周。他带着不大合时宜却符合身份的口罩，只露出一双浓眉和微微上挑的凤眼，双手插兜，像每一个赶班的打工人一样匆匆走过。
他的目光突然定格在街头一角。
在不远处小公园的躺椅上，灰衣老头大马金刀地坐在上面，手里摆弄着破旧的收音机。
医生冷哼一声，快步上前，一把提起老头的衣领。
时间回到四小时前。
芒芝从地下管道钻出后，直奔街头的一家服装店。按照事先约定，他在服装店的地下室里换好衣服、带上硅胶假面具，出门的芒芝俨然是个脚踩人字拖的小老头。
码头戒严，芒芝也不打算踩在这个时间点出城当靶子。服装店是他们的重要据点之一，给他传递消息说会在第三天把他送出去，只是时间紧急，没来得及给他提前安排妥当的住处。
芒芝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对此李利有着充足的经验，不论是睡公园还是无人图书馆，一个流浪汉总不会引起太大的关注。
直到他在公园躺椅被医生拎着衣领硬拽起来。

是向男友坦白却没成功将对方拐成主的一天Tu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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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带着口罩的医生，拳头毫无风度地握得死紧。对上他错愕的目光，冷笑着拉下口罩撕掉假眉毛和提拉眼尾的贴片，开口时声线如刀锋般冰冷、如机械般毫无起伏：“不会有人以为只有自己会乔装技巧吧？”
芒芝还想再挣扎亿下，动了动喉咙，发出粗噶苍老的声音：“你，你是谁？咳咳咳咳先把我松开……小伙子，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霜无岚一手提着衣领，一手在芒芝脖颈和脸颊的边缘摸索。芒芝不断挣扎，致命处受到威胁，即便受到年老体弱的人设限制，他依然用手肘和膝盖对霜无岚展开了亲切的问候。
路人谴责的目光望过来，低低细语。霜无岚第一次后悔自己听力这么敏锐——瞧啊，这个毫无医德的家伙，居然欺负一个老头子！
霜无岚：“……”
他示意暗中跟随的部下将这里围成一圈，同时手里加快动作。
芒芝也意识到周围便衣们的存在，心道一声栽了，虽不知道霜无岚到底是从哪一点判断他的身份，却知道对方今天绝不会放他离开，于是不再顾忌，加大动作幅度。
霜无岚用小腿截住对方的膝盖：“不装了？”
芒芝不语。他下手全是流氓打架的法子，净往对手下三路招呼。
接了几招后，霜无岚开始不耐起来，倒不是真有多难应对，只是万一漏了一招自己的男性尊严便受到威胁的感觉太不好了。他变守为攻，逮住机会握着芒芝的伸过来的手臂一提一扭，先卸了对方的手臂；而后进一步扩大优势，将芒芝绊倒在地。
人群中有人看不下去，想上来制止，均被霜无岚的部下们拦在外面。
芒芝只觉得背部和左臂一阵剧痛，紧咬嘴唇保持清醒。硅胶面具和假发套被霜无岚撕下，周围传来阵阵惊呼声，录像和拍照的人被便衣们制止。
如霜无岚所料，面具背后是一张俊美的脸庞，双颊因剧烈运动而升起绯红。桃花眼圆咕隆咚地望着他，忽然单眼眨了眨，冲他抛了个媚眼。
玩世不恭的小混蛋。
硅胶假面具和发套已经被扔得老远。霜无岚左手提着手铐，右手将芒芝双手缚在头顶，单膝压在小孩双腿上。他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受，事后回想起来，像是羽毛尖尖扫过平静的湖面，留下一圈又一圈浅而远的波澜。
芒芝猛然发力，又被霜无岚快速镇压回去。他并不打算趁机逃脱，只是在片刻的间隙中将被脱臼的左臂自己掰回去。
霜无岚将芒芝的右手自身前向后拉，左手自下向上，用手铐在背后拷住双手。这是背铐中最实用的斜背铐。芒芝顺从地任他动作，好似一只脱了狼皮的小绵羊。
小绵羊声音也变得绵绵软软的：“轻点，哥哥，疼。”
霜无岚不但没松手，反而更用力地摁了摁对方受过伤的肩膀，换来一声闷哼：“谁是你哥哥。”
然而芒芝并没有停下，苦中作乐地觉得自己竟然从角色扮演中找到了乐趣，突然更大声地喊了一句：“姐夫，放开我，我从了您还不行吗——”
霜无岚：“？？？”
芒芝加快语速：“姐夫我错了姐夫，您大人大量放了我姐姐吧我愿意在你下面求您不要公报私仇了姐夫，您要什么姿势我都愿意配合您求求您放过我的家人……”
霜无岚面无表情地快步将芒芝提进警车。芒芝一边胡言乱语，一边有些遗憾地想：这家伙居然没有放弃辖制他的手脚，转而选择捂嘴。
霜无岚则步速几乎飞起。
他三十年生命中没社过的死，今天半小时内全赔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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