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那树枝扔得很远，闻声像是落进凌澌与冰晶交叠的池里，这里没有鸥鹭，不会被搅破一枕黄粱，她也不是宝篽里圈养的禽鸟，不会因声瑟缩——除了她，止有昴星朣朦的夜阑会记住我郑重的话】
我从来没觉得你幼稚。【这是嘉瞻元符难得持重自守的面目，连带着自呼兰河畔学来的乡音都湮失些许】越怜公主，茉姬，茉茉。【又变换多重称谓，直至寻一个安心乡，方能肇始剖白十余载真心的话端】
你可能过得累，但我也过得未必然好，皇胤后人，佩紫后生，哪个没金玉其外的表象。从前阿玛说我顽劣，我总不听他的，就会挨打挨骂。【吸一吸鼻子，明如羲和的招子紧紧跟随她一双翦水眼，生怕她会冁出与嘉瞻谯明一样的不屑】我只有蛮劲儿，会画一点画，会弹古琴，茉茉，真喜欢这样的画？
【……忽然又缄默了，因为是我弄死她那一尾鱼。无声的湿闷的潮水涌来，像心口被剜去一刀，我才后知后觉，这就是我从不曾体会过的愧疚。我再看向她】茉茉，谁说你那条鱼死了，等着。
【这是风饕雪虐的元月，我将云雷靴脱下，挽起厚重的裤腿，踩下那一方结冰的浅水，手在深黑的水里捉，直至僵劲无感，才被一条蹦跳的鱼拉回人间。那只金鱼被我放进亭里盛瓜果的盘里，它游的不快，大抵被寒冷夺去一半魂，如同刻下浑身湿透，即将结冰的我】
【却抬起头，冲她咧嘴笑，真情实意道】茉茉，你的鱼回来了。

【败荷汀畔。嘉瞻随兴一掷的虬枝共浮月淬浴在冰湖下，俄有鲤乘波至其右，衔作“莲社轻舆、雪溪小櫂”。值此琼苑芳时，绛霞烛天与昼同，却教那宴坐东斗的星君没于式微了......明河外的长夜澄澈而清冷，我和少年无有鸳灯诗帕相以缘饰，寸心只顾握住写意的赤鲤、还有这轮桂魄】
【春波润着慧黠的乌珠，望水似是巍峨山，山神正屏息垂闻人间事。我们的恐惧、疑虑和有头无尾的祈祷，甚至嘉瞻轻呼的我的闺字，以及松萝共倚的和鸣，他都网罗到青囊里】
有点心疼你......以后不开心就告诉茉姬，好吗？【欲宽慰嘉瞻的柔荑滞于开端，腕力稍动，最终一瞬而过地拍了拍他手背，糯声道】喜欢得不得了。茉姬不累，因为元哥哥送我小鱼啦。
【据说嘉瞻故里是呼兰，是居庸叠翠往北，再上数百里雪程的北疆。倏忽又讲“幸得生长江边，尝习泅渡之法”，我错愕的目光里，他决然溯滩涉水，捧一尾冰鲤賫献。鱼扑腾着，丹府既雀跃又有百味杂陈。惟恐嘉瞻被寒气摧倾，亟亟将冰鲤拥入怀，佯嗔他】
你怎么，【抬腕去拭噙泪，哽咽赓续】这么傻。如今有真的、活的、会动的小鱼了。元哥哥......
【忍住垂首蹭他掌心的欲望，但漆瞳轻灵流盼，分明是色授魂与】
谢谢哥哥。

【她柔软的手背像南园一抔雪，不是寻常阆苑里随处取得的那种凡物，而是带着难以名状的归思与希冀，这份情愫让我愧不敢当，更有些惶恐。……是我弄死了她的鱼，但我又将它死而复生，这使握很快又振奋起来，在元序肃杀的晚风中】
没，没啥。【舌头不听使唤，在一排笑得真挚的齿中打颤】公主喜欢，那就够了。
【再看那一尾锦鳞，正在缠枝纹瓷碗里往来翕忽，攦脱自漻冷的水中，是时候与普天同庆的庶民一同沐浴皇恩，就在这鱼龙舞动，宝月沉沉的元夕节里】
【我只认为额娘与乌勒希春好看，前者被嘉瞻谯明暴戾占有长达十余年，后者是京畿里被我视为珍瑰的幼妹，她们待我好，是源于血缘或命格注定的一桩事，但爱新觉罗越怜待我好，却足够教我无所适从了】
【我急忙起身，襟摆已结成冰】……茉茉，我太失仪，得先走了。【却很依依不舍她那双眼睛】

【冰碗里的鱼“翻波涌浪”，袒露鲤生头一遭知觉惴惴不安的心旌。想是鲤经年卧冰河下，何时遇过元夕这般喧阗场面。赫赫如星陨的烟火极尽盛大，蔓草探首去望，仿佛葵藿倾阳，禁阙万重春的苏醒叫它亦好生向往。连南栖的越鸟都不再眷念胡马飒沓、北风卷地的故乡，或者冻得银膏似的霍伦河......】
【夜鸦低悬，远瞻富丽而沸反盈天的太虚，舒靥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水晶鲤。
【迨祥云绛台暂归静，软荑再将灯盏举着，金晕一点点倾斜向他，菽梅的影子落在我们履下。轻推了推嘉瞻的臂腕，耽虑他若因此体格有恙，更不好与兄长交待。丹唇薄抿，转承眼前人告别的话音，恳切添数语附言】
元哥哥快些回去更衣罢，莫要受了凉。岁暮天寒，应及早歇息才是。
【松上的雪一面渗动，一面从青针间落雨。只见皓霰顺着飞茎滚下来，钻进老苔的罅隙里。凝伫孑立须臾，方仔细敛提簪裾，躞蹀折回御苑曲廊。时宫鬟已挈绛纱笼相候，我却缓了返旆翊坤之意】
【回望雪叩霜枝，柔澹地递声嘱托】熬一盅姜汤送去四所......【后言不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