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腊八，这年也就在眼前了。早年下头为吏受够了年终清算的苦，是以今岁同张大人议了情，早早叫人手开动，既可免得各处拖延怠懒之症，少费口舌争锋，也省得每每年终岁尾焚膏继昼，引得诸位同僚家眷不满。】
【一通敲打奖赏，恩威并施，自去年张大人整肃过后，户部堂内再不见偷奸耍滑的迹象。眼看着十二司各处等着封印那日关张大吉，还未来得及泡上一壶铁观音偷得浮生半日，却又听得屋角门帘响动，不速之客到来。】
穆大人，您来得巧啊。【武夷山颠的百年茶种，一年到头也不过三五斤产出，去了贡上的，到手里这三瓜两枣，还不够一人享用的。心头是痛得，口上却不得不作了大方，抬手便同他斟了一杯。】您来尝尝我这铁观音。
【好言好茶此后，只为了叫这位老前辈念着点好，封印不过三两日的功夫，莫要再生些棘手的事端，大家且过个好年。却不想老儿成精，丁点儿不接手。】
这可真不巧了，您若是早来那么半个月或还有挪动的余地。现在关账在即，来年花钱的地方都定下了，没什么富裕，再要腾挪，不好跟各方开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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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场呆久了，再愚的木头也能生出几分机灵劲，又何况几朝老臣。大家伙儿无非是揣着明白当糊涂，只看着谁先掌不住，谁又滑不溜。山东那处是多方角力的结果，如今尚未见实在成效，又要往西北去。齐鲁富庶尚可见头，这西北河套以外，可真就是填不满的窟窿了。眼见着难得的清闲泡了汤，再好的铁观音也尝不出滋味来】
你说的意思我都懂，但事实如此，某也不敢诓了穆大人。【长叹一口气，只觉着外头零落的雪片正飘在心口上。】
您也晓得，这些年东西南北各处都在要钱。库里确实不宽裕，哪一处不是可丁可卯的？若是宽了您这儿，少不得缺了别处，处处都是要紧事，总有先来后到。
【晓之以情动之以理，能动常人，却动不了那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您这儿先缓一缓，明年再说，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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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口无凭的承诺，显然不能叫穆大人满意。年节下的户部最是忙碌，廊下往来者不少，便是这片刻功夫已叫门口小吏推脱了三五件事。眼见着他有了老僧坐禅的打算，势要在户部衙门落地生根，同我对坐到底，只觉胸口一闷。】
那您就应该早作打算，出旗一事你们兵部早已有定论，然要动藩库银，却是今日才匆匆来通知。分内之事某不敢推脱，然这是额外的事……明年确实不行，要不然这么着，您既着急，不若寻了当地属官。
【三年京查考评，伯父于甘陕任期已满，日已归京中，只等年后定夺。自入户部便是由伯父领门，而今侄子有难，户部面艰，只好托伯父他老人家分担些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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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壶中的茶冷了又热，铁观音的浓香已满盈了内室，氤氲着从棉帘缝隙中散逸而出，惹来更多逐香的过客。这样一尊油盐不进的大佛实在是叫人为难，说好说歹都不能叫他通融一二。】
穆大人你不地道。【话说出口才觉得失言，满京何人不知伯父留京，只等着御前开印就得走马上任。眼下将这事托予他议，便似空谈一般。】
马上就要封印了，此事也非三两日能得定夺。与其现在商议至半，不如等过完年，再把这件事拿出来，各部各司也好群策群力，您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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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等大事，自然少不了兵部。
【眼下预算已满，若得他的便是要压了旁人的。等年一过，令苦主们齐聚一堂，谁是谁非，谁多谁少，便看诸位神通。如此，也好叫总受累获责的户部僚属好好喘一口气。】
既如此，大人在兵部也有事要忙，某便不送了。
【武夷顶树的好茶用来消遣政务实在是暴殄天物，总算将大佛送走，这才徐徐回味起，茶香的浓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