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外章—四月天

你是一树一树的花开，是燕
在梁间呢喃，——你是爱，是暖，
是希望，你是人间的四月天！
第一章
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也许不是爱与恨，而是檫肩而过却彼此‘相忘于江湖’。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也许不是生与死，而是站在你面前却不能说‘我爱你’。
狭小拥挤的摄影棚，道具器材胡乱的摆放着，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忙乱的穿梭其间，热火朝天的布置着下一个时装目录的拍摄场景。小小的摄影棚，此刻像一锅沸腾得快要掀锅盖的开水，噼里啪啦的爆得厉害。
“小梁，你这该死的怎么还没有把拍好的胶卷收好？我已经提醒你五次了！五次！再不收好小心我踹你去巴拿马建天然供血站！”
“陈道具！我不是说了吗？下一场室内要营造出温馨典雅的欧洲古典浪漫风情。你去趟家具店居然给我借回来这种三流的酒红色沙发？你以为我们是在开酒吧吗？你给我马上去换！快去！”
“光线要再弱一点，我们只需要借助壁炉的炉火就可以了！”
“那边的，快点过来搬道具，再随便乱打晃就给我滚出去！”
“快！快！快！快！我们还有三组要拍，你该死的在磨蹭什么东西？”
……


杉菜靠在棚内一面小窗前，看着四周的硝烟滚滚，听着刺耳的魔音穿脑，微微上扬的嘴角有些啼笑皆非。每次在这种时间，她都毫无例外的成了整个team里最无所事事的人。她望了望窗外的黄昏景致，冬日惨淡的夕阳摇摇欲坠的挂在天角，满眼的萧索颓败。只是对面大厦内那点点闪烁的万家灯火，却透着无比的温情和幸福，尤其在这寒气袭人的严冬，‘家’这个字更是让人向往渴望。
然而自己……
杉菜轻轻叹气，转头看向仍旧像陀螺般忙得团团转的同事们，不由得一阵感慨：
“我们每天是在忙什么？真无聊！”
一句话，引得周围的喧嚣和咆哮如同寒蝉般顿时噤了声。大家都停止了手里的工作，个个错愕连连，人人惊恐万分，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的看向杉菜，电力之强可以媲美千瓦水银灯，盯得杉菜有如芒刺在背，浑身不自在。只有电话铃声不甘寂寞的在这猛然的低气压中尖锐的响起，却得了个无人理会悲哀的命运。
杉菜突然意识到自己说这话的突兀与不合适宜，于是赶紧笑道：
“都看着我干吗？无聊也还是要工作啊！怎么没有人听电话？”


管理员？”杉菜有些吃惊，这里显然不像是有人照看的样子。
“这片区一年前已经被道明财团买了下来，听说要重新规划开发。除了这房子以外，附近的都要拆掉重建，我就是负责每天来这里看看。”那管理员对杉菜解释道。
“你说除了这里都要拆掉吗？”杉菜更加困惑了。
“对呀！我也觉得很奇怪，这房子又不是历史文物也没有保存价值，干吗偏偏只留它下来呢？不过那些大财团不就是这么奇奇怪怪的吗？你说对不对？”
眼前这个管理员很是单纯，杉菜觉得他像个小弟弟。
“只是，你怎么会来这里呢？”他好奇的问。
“我……我有个朋友以前住这里，她拜托我来帮她找一件忘在这里的东西！”杉菜拨了拨散下来的头发，掩饰的说。
“需要我帮你找吗？”男孩热心的说。
“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那好吧！你走的时候把门关过来就可以了，我也要去上课了！”
“好的，我会的！”杉菜笑着点头说。
“还有一件事，你……可不可以给我签名？”男孩期盼的看着她，期期艾艾的问。
“当然可以啊！谢谢你每天来看管这个房子！”
男孩雀跃的跑过来，请杉菜在他外套上签名，之后，又高兴的跑出了杉菜的视线。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杉菜嘴角扬起微笑，转身走进小屋里。
屋子里的一切摆设都还跟六年前一样，丝毫没有变动过。杉菜走进这里，就像是走进回忆里，前尘往事如浪花般卷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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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前   台北
杉菜来到顶楼，正讶异没有看到道明寺，道明寺的声音却从后背传来：
“为了整你，我把你的摩托车拖在汽车后面跑；为了整你，我让你出糗，让全英德的人都跟你作对。没想到这一切，却让我爱上了你---”
杉菜意外而喜悦的回头看着道明寺：


你想起来了？”
“想起来的不是我，是你的朋友青和。”道明寺冷笑说：“我只想告诉你，我正在努力找回记忆，但不是为了你，是为了叶莎！不管我们之间有多少记忆，我爱的还是叶莎！”
杉菜从来没有看过这样冰冷的道明寺，心头一阵寒颤根本说不出话来，道明寺又说：
“所以，请你不要再利用青和、叶莎还有那些关心你的朋友把我逼回你的身边了！”
道明寺说完掉头就走，杉菜呆在原地，冷冷的朝着他的背影喊：
“道明寺！利用朋友？你觉得我是那种会利用朋友的人吗？”
杉菜辛酸笑出眼泪：
“我今天总算知道，你果然是把我彻彻底底的忘了！你真的忘了！”
道明寺没有回头，只是绝情的说：
“没错，请你记住，那些不重要的人，不重要的事，就算拥有记忆，也会遗忘。”
道明寺终于消失在杉菜的眼泪中。杉菜狠狠的用手背抹去眼泪，但新的泪水又涌了出来，她完全不能自己，哭得像个委屈、迷路的孩子般，嘴巴却不停的告诉自己：
“不许哭，杉菜，不许哭---你不值得为这样的道明寺哭---不值得---”
但是绝堤的的泪水丝毫不受控制的涌出，杉菜全身的力气像是被抽干一样，五脏六腑只剩下锥心刺骨的疼痛。她终于跌坐在地上，无助的抱着膝盖，埋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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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杉菜走出道明企业，已是华灯初上了，她魂不附体的走在街上，脸上还残留着斑斑泪痕，柔弱的身子在瑟瑟的秋风下显得更加单薄，单薄得让人心疼。道明寺绝情的话像把把利箭，刺痛了她的心脏，麻痹了她每一条神经，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杉菜就这样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游荡，她将自己的全部身心都放纵在这令人迷乱的夜色中，理不清脑海里的千头万绪，此时的她混乱得不堪想象。她的心随着这夜晚的温度逐渐下跌，跌进一片冰海中，冻结了她的整个灵魂.
终于，她累了、乏了、倦了，无力的坐在街边的椅子上，凝视着地上昏黄路灯的投影，眼中有朵朵白云飘过。
杉菜丝毫没有留意到，不远处一直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她。
王惠玲失神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孩，被她那幽怨惹怜的气质所深深吸引，竟无法移开视线。她是影视界首屈一指的编剧，十几年来由她编写的片子囊获了无数大奖，驰名中外。她阅人无数，这个女孩并不是最漂亮的，但是她独特的神韵却能够紧扣人心，美得让人心戚戚.
女孩有着一张古典情歌般的美丽脸孔，像是由画卷上走下来的仕女，纤美秀气。女孩精致如水晶娃娃般剔透绝伦的悄脸上一片愁云惨雾，那如画的眉眼浸透着无尽的落寞和忧愁。光洁的额头，尖尖的下巴，带着一种纯东方的特质。秀挺的鼻梁，小巧如菱的嘴都生得细致动人。她不是绝顶的美女，但却天生带着一股令人难以抗拒的吸引力，而且她是耐看的。她就像一块璞玉，只要细心雕琢，定会发光发亮。只须那么一眼，一个决定就在王惠玲心中悄然落下。而就是这个决定，便改变了杉菜的一生。人世，竟是如此玄妙。


“你先不要忙着拒绝我们！你可以回家跟你父母商量一下。我们会给你时间，想好再答复我们。”

“就是那个培养出最多天皇巨星的大恩影视公司？”杉爸也激动的问。
“对！”杉菜依旧愁眉不展。
“耶！”杉爸杉妈高兴得抱在了一起，万分狂喜的喊：“我们的女儿要当明星了！”

“这么说今后我就是星妈了！”
“那我就是星爸了！”
“我们的女儿要名扬四海了！那以后不就会有很多记者上我们家，爸爸，从今天开始我们要吃素了！”
“为什么要吃素？”杉爸痛苦的问。
“当然啦！你看你肥成什么样子，这样上镜头会好看吗？我们杉菜这么漂亮，我们作父母的怎么可以给她丢脸呐！”杉妈凶巴巴的说。


“好了好了，爸妈，我还没决定要不要答应，你们这么快激动什么？不要吵了啦！”看着父母这么夸张的反应，杉菜一个头两个大的说。
“你还没答应？”杉妈瞪大了眼睛扑到杉菜面前奇怪的问：“为什么？女儿！这是很难得的机会耶！”
“就是啊，杉菜！你应该当时就答应下来嘛！还想什么？”
“可是，当演员真的好吗？我觉得我不适合啦！”
“你最适合了！”杉爸杉妈异口同声的说。


“没有人比我们杉菜更适合了！而且你不是说那个什么编剧的都说非你莫属吗？你还在犹豫什么？”
“对呀，如果你当了明星，我们家就有花不完的钱了！”杉爸想到钱就两眼发光，乐不可支。
"我是你女儿诶,你们把我当摇钱树啊?"杉菜郁闷的问.
"当摇钱树有什么不好?而且你进了演艺圈就会认识数不清的贵族名流,到时候道明寺算什么?随便钓一个就比他们道明家有钱."杉妈心花朵朵开,眼中一片憧憬.
"你们真是够了!"杉菜看着这一对活宝父母,被他们弄得头昏脑胀的,原本就混乱的心更加混乱了.


第三章
夜   道明宅
稀薄的灯光洒在室内，印出一圈圈微黄的光蕴。道明寺闷闷的坐在卧室沙发上，看着光源中心的那一盏橘色台灯不知发了多久的呆。自从那天在顶楼对杉菜说过那些话之后，他的心情就一直郁郁寡欢到现在。他不是应该讨厌她吗？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充满了自责和懊恼？为什么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她泪水盈盈的双眼和绝望的脸庞？为什么他的耳边总是回荡她悲伤颤抖的话语？道明寺不断的追问着自己，仿佛一只困兽般找不到出路。那天以后，杉菜就再也没来公司，听美作说她回学校办了复学手续。对她说了那么多狠心绝情的话，她一定很恨自己吧！可是，他并不想要这样伤害她，但这段时间以来他迷茫、困惑、彷徨、痛苦，他的心也已经到了极限，再也难以负荷任何情感。


道明寺颓废的站起来，不小心碰到了身边的柜子，几本旧杂志散落而下，其中还有一卷录影带。他好奇的把它插进播放机里，电视上竟出现了杉菜璀然的笑脸。道明寺错愕的看着荧幕，呆若木鸡。
他从来没有看过这样的杉菜，那么灿烂，那么明媚，那么生动。杉菜在他的印象中，是苍白的，忧郁的，带着淡淡哀愁的。而荧幕上的她，有着缤纷绚丽的青春色彩，那飞扬在她脸上的笑容是如此的眩目动人，甜蜜得不胜娇羞。她穿着纯白的雪纺纱衣裙，白皙的肌肤透着粉红色的光泽，及腰的长发随风飘舞，荡漾在唇边的盈盈浅笑让人心驰神荡、砰然心动。
“道明寺，不要拍了啦！”屏幕中的杉菜娇嗲的喊，用手挡住了摄像头。


再拍一下，一下下就好。乖啦，今天是你生日诶！快点，笑一个！”镜头里传来的竟是自己的声音。道明寺的脑袋‘轰’的一声炸开，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虽然他没有入镜，可是那话语中却浸透了无比的宠溺、呵护和满满的爱意。那真的是他自己吗？原来他也有过这么幸福的时刻。
杉菜朝镜头做了一个逗趣的鬼脸后巧笑倩兮的跑开了，青青草地上尽是那精灵般鲜活灵动的身影，少女的娇羞媚态全都展现出了风情，叫人爱不释手。
“你好可爱哦！”他的声音是那么温柔迷醉，像是沉浸在千年佳酿中。
终于，他看到自己了。那个人就是以前的道明寺吗？他穿着白色的T-Short与她配成了一个绝佳的画面。他们依偎在一起，眉梢眼底全是甜蜜。
“杉菜小姐，发表一下你的生日感言吧！”他一手拿着DV一手搂着她，星眸中柔波荡漾。
她笑得春花烂漫，纯真大眼闪闪亮亮。想了好久，才吹气如兰的说：
“我希望我们可以一起活到八十岁！”


道明寺猛的关掉电视，跌坐在沙发上。他心乱如麻，像是有千万支蚂蚁在啃嗜他的身体一样坐立难安。他终于了解到他以前是多么深刻的爱着杉菜，爱得那么刻骨铭心、不能自拔。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要他回到杉菜身边。他也终于知道自己的残忍自私将会带给杉菜怎样难以平复的伤痛。可是，覆水难收。当他知道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伤害已经造成了。怎么办？他该怎么办？他难道还可以心安理得的和叶莎在一起吗？
正当道明寺沦陷在一片混乱中的时候，卧房的门忽然开了，叶莎一脸阳光的出现在他眼前。
“阿星，怎么一个人闷在房间里？吃饭了！”
道明寺看着叶莎，心中越发矛盾了起来。他注视着叶莎开朗的笑脸，脑中却印出另一张柔媚秀美的俏脸。他觉得心中有一片乌云堵住了胸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快要被逼疯了。
“阿星，你怎么了？”叶莎看着反常的道明寺，关心的问。
“叶莎，你不是说想去环游世界吗？我们马上就去好不好？明天就去！”道明寺拉着叶莎的手迫切的说。
“明天？为什么这么急---”


我说我们明天就去！”道明寺用命令的语气说，脸上是不容拒绝的神情，“听到没有？你现在就去收拾东西，我们明天一早就出发！”
叶莎从道明寺的眼中看到了一丝不安和慌乱，她知道他是在逃避，逃避杉菜、逃避台北。她可以感觉到属于道明寺的记忆正在慢慢苏醒。她有何尝不害怕呢？她怕他重新回到杉菜身边，她怕自己孤孤单单一个人，她怕失去他。她看着道明寺，顺从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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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午，细雨绵绵密密的洒着，天空全是暗沉沉、灰蒙蒙的一片。杉菜静静的坐在窗棂边，失神的看着漫天飞舞的雨丝和院子里摇弋的榕树枝发呆。那颗纠缠来又纠缠去的心就像刮七级台风一样乱得迷失了方向。
从早上接到西门电话得知道明寺和叶莎去环游世界后，她就一整天这样失魂落魄、恍恍惚惚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得这么多愁善感。常常会莫名其妙的掉眼泪，只要一想到道明寺，她的心就像破了一个大洞，撕心裂肺的疼痛就会麻痹全身。她快要不认识这样的自己了，这还是她吗？是那个不管任人怎样践踏都还是会乐观向上的杂草吗？什么时候，她变得只会以泪洗面、逆来顺受？她好讨厌这么软弱的自己，烦透了没完没了的眼泪，她已经哭累了、哭烦了、哭厌了，哭得不想再哭了。仿佛她所有的泪水、希望、等待，都在这半年中透支了，她的幸福也冻结了。---不---她不可以再这么窝囊的活下去，不可以原地不动的祭拜她凋零的爱情。她必须振作起来，从零开始从新出发。她要找回杂草般的坚强和勇气走出自己的一片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