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一，循例上王府给福晋拜年。要问循的甚麽例，我也讲不好。总之，阿玛说磕头不费事，完了尽有甜头益处。树荫胡同到灵境胡同并不太远，一大早上陪他走过来，夹道里，回廊下，没有人不和他拱手问好。老太监问我多大了，阿玛替我答十三，于是他又伸手想摸我的脸，我藏在阿玛背后躲过了。
最适意的，竟是在暖烘烘的福晋房里。见福晋时，连请两安，一个是恭贺新禧，一个才是寻常礼节。别府的福晋、奶奶一般要到“破五”以后才来拜年，今天只我一个人在，福晋便许我坐，还让贴身伺候的姐姐拿糖盒给我。人家赏的“压岁钱”装在小红布兜里，沉甸甸，摇动起来“珑珑”响。
就是在这样一个处处都透着欢欣的吉祥日子里，我却让茶房的牛老妈子指鼻子骂没面皮儿。被叱的委屈到算不上许多，主要是她油手搡我，新作的红袄子上，留下手指印，凑近闻，是鸡油味。连与我很熟惯的惠霞姑娘，今天也没说上两句话，她拿斜眼打量，分明是在笑话我。
登云履在石子路上踩不结实，越走越气，我绕过一道假山石后头，抹起泪来。衣裳已经油了，也不在乎多点鼻水，我哭的起劲，却只敢不出声地咒骂牛老妈子。还有慧霞，我再也不要和她好了。

我哭累了，还止不住抽嗒，好半天才喘匀一口气。有人放着大道不走，偏从花树里穿进来，沾雪的皂靴与袍角，一看便知是敕造。眼下躲也不及，只当先把脸埋起来再说——树影憧憧，风吹雪落，期盼人家看不见我。
可他好像就是奔我而来。
“您辛苦从泥地里趟过来，竟是为了数说我一句？”
我还在火头上，不知道害怕，先抬头看他（说是抬头，也不过只扫一眼厚氅上的系带），再接下手帕——一块烟霭紫的暗花罗，是我做梦都不敢惦念的好料子，叠了两折，露在外头一面凤栖瑞枝的花样。
“我才不找他，只是后悔，后悔今天来凑王府的热闹。到底和我们下人家里不一样，规矩大得很，方才牛老妈妈训我，您也要训我。”
假山的凉意透过褂子渗进后脊梁，几乎要把人吸进去。我用帕子不绣花的一面擦泪，在脸上抹哧几下，可软乎。气出完了，才想起问安。
“还没给给十三爷请安，”
一个蹲儿礼扎下去，又很小心维持平衡，只为不让新裤子挨地，保留最后一点体面。
“奴才祝您新年顺利，鸿运通天。”

然宝来看看未来小妈

我今天一定

这场戏还能完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