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文】点尘〔范海古风〕

伍．
皓月当空。
李东海嘴巴里叼着根桃枝翘着个二郎腿坐在土丘上看站在草丛中掌灯的金基范。
他身前蹲着采药的丹药室小道童李在锦是蓬莱仙人的得意门生，听说还是婴儿的时候就被抱来了。
李东海为此还曾经教唆他与自己一同造反，拆穿这个拐骗儿童的老怪物，没想到李在锦不仅没有赞同他的提议，还向蓬莱仙人参了他一本，害得他扫了一个月的茅房。
此仇不报非君子——这是李东海被罚扫一个月茅房时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支柱。
而此时，此刻，此地，此景，便是当行君子时。
李东海不动声色地歪歪嘴角，桃枝从口中落入手中。
手掌翻转，指头已摘下一朵桃花，须臾间便弹射出去。
世俗道人皆求长生，往往忽略道家心法之奥妙。
李东海曾道，我是个俗人，却被一个不人不鬼的老妖物看中，修这不知能否成的仙，习这不知能否得的道。于是也算歪打正着，肉体凡胎，颇修得不俗之气。
在蓬莱岛待的久了，见过蓬莱仙人施法布阵，方知心法得道的话，即使是一草一木也可有焚天灭地之势。
那桃花带着李东海十二分的功力眼看着就要打中李在锦的肩胛，却在离后者纤毫之距忽然消失了踪影。
李东海直觉地朝金基范看去，果然对方原本空无一物的手指间此刻多出了一朵桃花。
李东海目瞪口呆——比他手法快的他见过不少，但比他快上这么多的还是第一次见到。臭道士哪里捡来的这个宝……
金基范见他盯着自己不动，便牵着油灯走了过来。
李东海立刻如临大敌屏息凝神心法口诀顺着倒着乱念一通。
金基范走到他面前，见他这般状况，桃花浮面，微微咧开嘴角。
李东海继续念他的口诀，决定不理面前这人。
金基范顿了顿，伸手将那桃花插入李东海发间，然后静静凝视着他。
下一刻李东海口诀发动霎时不见了踪影。
狂奔到内堂的李东海大拍蓬莱仙人的房门哭喊道师傅你有眼无珠引狼入室小心晚节不保呀！
蓬莱仙人的声音自屋中悠悠传来，发生什么事？
李东海捏着发间桃花哭喊道，那个金基范不是人呐……他的眼神好恐怖像要把我吃了一般……
仙人道，想必是你招惹他在先罢。
李东海硬着脖颈，怎么可能我这么乖巧……
仙人长叹一口气道东海，你可记得你来蓬莱已有多少时日？
李东海认真回答，徒儿身处岛中不知年月变迁，唯有上次在忘川中瞧见自己模样，方觉一梦三四年。
仙人道，那你可曾想家？
陆．
都城镇国将军李将军府。
在所有人都围着那个长身玉立雍容闲雅一派斯文笑如春风拂面的沉默少年时只有然婶走到一边的角落里安慰被遗忘的李东海。
李东海泪流道婶婶果然只有你认出我是我……
然婶温柔道他们不是认不出只不过不愿面对现实罢了……谁都希望当年那泥坑里打滚的小泼皮能变成如今那位公子的模样呀……
李东海起身大怒道金基范我们走！
后来在然婶的挽留下一家人坐下来吃饭。
李东海一边瞅着母亲把金基范当亲生儿子一样对待一边四处打量，最后在发觉厅堂之上蓬莱仙人的牌位与三盘子贡品时差点吐血。
金基范无视他的悲愤状坚持给他剥虾，李东海一个白眼还没飞过去李夫人便已开了金口。
李夫人道，基范今年多大了？
金基范伸出手指比了比，李夫人道，十六啦，风华正茂啊……何时去蓬莱从师的？
金基范大方地展示出十个油腻腻的手指头。
李夫人道，这真是太巧了，我家泼皮也去了刚好十年呢……这真是有缘……
李东海无奈道，娘亲，他的意思是十天……
李夫人道，原来如此啊，半路出家，想必很辛苦吧……
金基范赧然一笑，将剥干净的虾仁放入李东海碗中小山的顶端。
李夫人如被春光照耀般心情舒畅，只道，真是懂礼貌有教养的好孩子啊……来，多吃点肉。
李东海的白眼终于正中金基范面门，于是恶狠狠道，他吃素。
李夫人拍手叫好，真不愧是蓬莱仙人得意门生，完全得其真传啊……
李东海心道，他若是能说话，想必我家就要供上第二个蓬莱仙人了。于是筷子一扔，走出了厅堂。
在后花园待了一会之后便有人走了过来，李东海听那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也知道来者是金基范。
可是当他回过头去又觉得那人不是金基范。
虽然他有着金基范的脸，虽然他有着金基范的笑。
可是参杂在那笑中的邪戾与妖媚，却是金基范不曾有的。

拾．
人间春日，本该是草长莺飞，莺歌燕舞的时节，却有飞雪簌簌而落。
李东海站在一个茶摊前撑着一柄墨色油纸伞搓手道，这都什么时节了，怎么还下雪。
茶摊小贩嘿嘿笑道，公子有所不知，这雪叫做桃花雪，是都城汉阳初春一大景，桃花时节落雪缤纷，晚间还有花灯会，那时的景象好看着呢。
李东海接过他递来的茶水，笑道，我当初离京时可没见过这桃花雪。
小贩圆溜溜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原来公子也是汉阳人士，想必是已有多年未回京吧。
李东海道，已有十年了。
小贩道，那便是了，这桃花雪是四年前府尹公子满七岁生辰之后，才开始下的。
李东海失笑，你的意思，是这雪与那府尹公子有关系？
小贩道，我不过是个市井俗人，哪敢妄断那神仙一般的人儿。
李东海拱手道，那么还想请问小哥，府尹大人家怎么走？
府尹府墙院。
李东海轻巧地翻墙而如，双脚刚落地，便觉一阵杀气扑面而来，手中木剑生生一抗，竟是挨住了那一击。
收回身势，却见面前站着一个手握弯刀道士打扮的年轻男子。这道士模样竟是生的好看，只是衣衫褴褛，比起道士更像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
李东海看着他冷静的双眸，怒气一点点地生起。他贵为将军之后，自小娇生惯养，后来虽被蓬莱仙人带去蓬莱，终日修仙问道，却也不曾被人这般招惹过。而且要论剑招，蓬莱仙人对他倾囊相授，就连比他入门早几年的李在锦也打不过他，更不论新来的金基范对自己处处想让，活了十七年，第一次竟被一个脏兮兮的道士触了霉头。
这口气李东海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咬破手指，凭空大书 “灵”字，祭起桃木剑，李东海声音清朗坚定：


水曰润下，火曰炎上，雷曰肃敛，风曰肆拂，土曰养化。以蚩尤之名，请神农之气，聚盘古之力！五灵法

轮——合！
霎时间风云变色，天地动荡，真气回旋。李东海的道袍在空中烈烈而舞，他身后飞出千万道剑影转虚化实，光影浮动，绵绵密密朝对方攻去。
那道士愣了一愣，甚至来不及后退半步，双手将刀横在胸前，口诀念动，一道金色光芒自胸口升起而后覆盖全身。
李东海认出那是仙家护身秘法，他曾见蓬莱仙人传授李在锦时使过。那时在锦重伤难愈，仙人便将此法传授于他，在锦用后竟是不药而愈，甚至比之前还要生龙活虎。
如今这人会使此法，来头定然不小。
李东海转念之时，那剑势已然到了那道士身前。两人都正做缠斗之备，却见空中忽然出现一面明晃晃的东西，长鲸吸水般瞬间便将剑势如数吸了进去。
飞雪伴桃花静静飘落，天地复然不过刹那。
李东海忿然回头，他知道身边能有此功力的除了金基范别无他人。只是刚刚与他在集市被人潮冲散，却不想找来的这么快。
空中光芒散尽，那事物逐渐显出了原型，划作一面明镜落入李东海身后不知何时进来的金基范袖中。
我看你衣着像是蓬莱仙人座下弟子，没想到出招竟如此狠毒。那道人收回弯刀，直视李东海，声音中有隐隐怒意。
金基范撑开油纸伞，慢慢走到院中。
李东海对那道士冷笑道，我与你无怨无仇，是你平白无故出手伤我在先，此时竟还有理了？
道人亦冷笑道，光天化日之下强闯府尹家宅，莫非也是光彩之事？
李东海面上微热，正欲回驳，却被金基范拉了衣袖，一柄伞遮去头上雪花，示意他莫要多言。
那道人也注意到了金基范，拱手道，多谢阁下方才相助。
金基范恭敬回礼。
李东海趁机问道，道士，你叫什么名字？
那道人看了李东海一眼，眼中颇有不满，便硬生生回答道，在下区区无名道人，不足兄台挂齿。
拾壹．
这道人自然不可能无名。
而他，也没有他所说的那么平凡——当然，如果一个能够自在穿梭于三界之间的云游道人也能称的上平凡的话，李东海立誓，他也要做一个平凡人。
不过在当时，李东海对这个丝毫不给自己半分面子的道人的唯一感觉便是，待他日钻研破去了他的护身秘法，定要与他好好比试一番。
就在李东海打着鬼主意的当会儿，金基范已用他亲和的笑容曼妙的手势与那道人交流了一番。那道人看着金基范颇有些可惜地道，没想到蓬莱那厮座下还有你这样的弟子，只是自小口不能言，太过可惜。
金基范拂袖施礼表示您不必太过介怀。
那道人饶有兴趣地打量了金基范一番，骨节分明的手指摸着下巴长时间不言语。
李东海立马恨不得撕下一块布把金基范的脸蛋蒙上，双脚横移，挡在两人之间，道，看够没有？
那道人忽然哈哈笑起来，这位小道真是好玩，若论脸蛋儿，其实你比他更有看头，又何必介怀我看他？
李东海狡黠一笑，我这师弟虽然看起来一派天人姿态，但却是妖魅地很，我是怕你这好色的道士不识好歹，糊里糊涂枉送了性命。
道人横眉一挑，笑道，那如此说来你是为我好咯？
李东海抱剑姿态昂扬，那是当然，修道之人慈悲为怀，但求渡人，不求回报。
道人稍一沉吟，从怀中掏出一个药瓶，道，这是凝香软玉露，你若是信我，便可一试。说罢，就手扔了过来。
李东海半信半疑地接过那白玉药瓶，打开瓶塞，便觉得异香扑鼻而来，整个人顿时耳清目明，神清气爽，确实是不出世的灵药。
多谢阁下好意，只是……李东海话锋一转，不知阁下赠药是否别有他意？
你这小道着实精明。那道人称赞道，我此番赠药，不过求你一诺。
允诺何事？
允诺你与你身边这位公子一年内不再踏入府尹府半步。
这个要求不算难，但总得给我个理由。
一年之后你自然会明白。那道人微微一笑，跃上墙头，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怪人。李东海望着他消失的方向撇嘴，直到身边的金基范双手覆上他的肩才回过神来，哦，基范，这个给你。
金基范瞪大了一双无辜的眼睛。


李东海道，这是凝香软玉露，传说中是仙人炼制的凝露，活人吃了可医百病，死人吃了可白骨生肌。
金基范的眼睛睁得更大了。
李东海难得地耐心解释道，我听师傅说过，你的口疾是幼时重病所致，由于耽搁地太久，他一时也没什么法子。不过道德天尊座下弟子摇光仙童曾对他说道，仙界至宝凝香软玉露为世间奇药，三界生灵，百病可医。而天尊府上刚好收藏了几瓶，摇光仙童素来与师傅交好，于是便允他为他讨一瓶出来，只是后来那摇光仙童不知触了什么天条，被罚下界历轮回去了。我原以为此事无望，却不想在这里得了这宝药。
金基范接过白玉药瓶，眼眸低垂，细细打量，而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府尹前院。
李东海嘻嘻笑道，这府尹公子只怕是大有来头，早在蓬莱我便有所耳闻，不过既然承了那道人的情，便先纵他一年吧。
金基范眼中却似仍有介怀，深深盯着院中一株桃树默不作声。
李东海正奇怪，却忽见金基范眉间一点红光崩裂，鲜红若血泫然欲滴。
可再揉揉眼睛，他眉心依然白净如雪。
李东海道，基范，我一直以为是看错了，可是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总感觉你这里，有东西。
说罢，伸手欲指那一点。
金基范却抓住了他的手，放在唇边轻轻一触。
拾贰．
掌灯时分，都城灯火齐放，灯明若昼。皇城内外有花灯千百盏，辉罗耀烈空中，寺观街巷，张灯结彩，万民欢腾，通宵达旦，夜游观灯。
李东海与金基范换了寻常服装混迹在人群中，左冲右突方才赶到人潮前端。李东海一刻不停歇，右手一把不知从哪讨来的折扇左手拉着被挤的面色惨白的金基范兴冲冲地往前走，后来终在一个卖花灯的小摊前停下。
他提起一个莲花轮廓的花灯回头问金基范，这个可好看？
金基范看他丰神如玉，眉眼成春，但自醉笑不语。
李东海心下开怀，扔了铜板给那小贩便牵着基范走开了。
两人行至一座护城河拱桥边，桥下长河蜿蜒流淌，微波荡漾。
河中均是岸边人放下的花灯，各式各样的形状，灯心一点烛光，明明灭灭，颤颤巍巍顺流行向远方。
李东海看着身边拱桥笑道，看到这座桥，我想起了白娘娘。传说白娘娘本是一条白蛇，潜心修道，却不小心被一位和尚捕了去。幸得一位牧童相救，逃过一劫。后来白娘娘终于得道，化作人身，一心去寻那牧童转世报恩。可是天大地大，无处可寻，白娘娘便向上天祈祷，愿见恩人一面，后得观音大士指点，终在西子湖断桥上与恩人相见。我想那桥，定然是非常美丽的。断桥断桥，却不断情。
金基范凝神，向天上看去。
李东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天边乌云密布，生生遮了那雪白月光，不由叹道，可惜今夜无月。
话音刚落，乌云忽然散去，明月露出一个弯弯的角来。
李东海心头一动，没有再去看金基范，挥开那描金折扇，一派纨绔公子的口气念起儿时学过的诗：
有灯无月不误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
满街珠翠游村女，佛地笙歌赛灶神。不展芳樽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金基范闻言大快，虽然不能言语，却也看的出是惬意之极。
李东海取出一支笔，对金基范道，那些人都将愿望写在花灯上，我们也来写吧。
金基范捧起花灯，乖巧点头。
李东海却将花灯夺了过去，将笔塞入他手中，道，我生在将军之家，家中人人不愁吃喝，而且这些年来双亲身体健硕，也没什么好许愿的。只是基范你，我虽不知你的来历，但也知你藏有一段过去，自小口不能言，心中苦楚旁人更是难懂。好在今日得了灵药，我便借花献佛送你这个机会，你可千万不要辜负我的一番心意呀。
金基范凝视他许久，之后撕下袖口一片锦帛，执笔轻挥，一副轻闲姿态：
隐隐飞桥隔野烟，石矶西畔问渔船。
桃花尽日随流水，洞在清溪何处边。
李东海读罢，心中莫名泛起一股苦水。
金基范没有再看他，只手将花灯放入水中。他长发系得松散，晚风一吹便散覆了大半个肩膀，接着，取出那凝香软玉露，一饮而尽。
砰然心动。


拾叁．
月缺。
灵气自土木外溢。
荒野之中，自然不少妖物作祟。
茅屋外，金基范一身白衣，挥手间，几道黄符飞出，落地有序，消失无影。
李东海在屋内的板床上缩了缩脚，金基范掩上门，走过去环手拥住他。
李东海轻轻回拥他道，这破屋子漏风，初春夜里竟是这般冷。早知便该将师傅那布结之术学来，今日也不必沦到这个地步。
金基范的脸埋在李东海肩上，虽看不到表情，但身体却轻微颤动，李东海知晓他大抵是笑了。
这般爱笑。李东海轻叹道，好想知道基范的声音是什么样子呀。
金基范自然不会回答。
李东海却忽然想起那瓶仙药，几乎要跳起来，一把抓住金基范的肩膀，盯着他的眼睛道，还是不能说话么？
金基范微微摇头。
李东海难以置信，不能？真的不能？你有没有试过？……难道那药是假的？那臭道士骗我？
金基范还是摇头。
那怎么……李东海想不明白，难道是摇光仙童说错了，这药并不能治你的口疾？
金基范面无表情。
那么……那么是怎么回事？师傅也不会骗我……李东海乱麻般的心中忽然闪过一丝清明，但随后便被排山倒海的沮丧压了过去。
金基范颔首，又将李东海圈在怀中，头埋在他的肩上，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李东海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有些伤人，急忙解释道，基范，我也没别的意思，不管你能不能说话，你都是我最好的师弟呀。我只是觉得你这么好的人，总不该留下遗憾，现在即使这个药不行，来日方长，总会有别的办法的。
金基范轻轻点头，温热的鼻息透过单薄的衣衫直达李东海的肌肤，撩拨得人燥热难捱。
李东海面上一热，想要挣脱，却被金基范双臂锢得更紧。饶是李东海这般泼皮般的性格，此时也是屏息凝神。
屋内静悄悄的，甚至连虫鸣都没有。
金基范炙热的气息自李东海的肩膀到脖颈慢慢滑动，最后在他耳边徘徊许久，热气一吐，舌头缠住了他圆溜溜的耳垂。
李东海全身如被雷击，双手忙乱地挥动，然而眼前的人让他推不得也舍不得，但若是这样放任他下去，又不知会发生何等荒谬之事。
无奈之下，只能轻声唤他的名字。
基范，金基范。住手，你先听我说话。
不知唤了几声，金基范终于停止了动作，黑白分明的眸子看的李东海立马没了底气，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金基范便又缠上他的腰来。
李东海连忙从床榻上翻身下来，一边裹紧了外袍一边心道幸好我灵台清明否则真的差点就把持不住。
金基范坐在木板床上，白玉般的面庞无喜无悲。
李东海见不得他那般模样，于是将脸别过一边去，清了清嗓子道，基范，你我是同门师兄弟，万万不能胡来。
金基范没动静。
李东海只觉得一颗心怦怦直跳，压住紊乱的气息道，不过你也是到了这个年龄，或许之前管束太严，没见着几个姑娘，没关系，等回了蓬莱岛我让师傅给你做个媒娶个美貌的妻子便好了。
金基范鼻中发出一声冷哼。
李东海站在门边，只觉冷风嗖嗖地往身上吹，但脑中也清醒许多，便对金基范道，我出去转转。
说罢，打开了屋门。
然而，等在门外的竟是黑压压一群妖物。
李东海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时反应不过来，迎面而来便是一阵瘴气，几乎熏得他快要昏过去。
正昏沉时，便觉杀气袭来，警觉地大步后退，却还是被击中胸口，整个人往后飞去，一口鲜血哽咽在喉强忍着没有吐出来。
一双手却从背后接住了他。
李东海只觉有了依托，空中一个回旋，稳稳落在一人怀里。
竭力睁眼，只见那人容颜似玉，眉心一点朱砂似血。
拾肆．
李东海曾受蓬莱仙人之托去过鬼界，但那次靠的是法阵传送。
这次没有法阵，李东海还是到了鬼界。
无常殿。
李东海读着头顶牌匾上那几个大字，喃喃道，莫非我已经死了？
你没有死，是我唤了你的魂魄离体来与我见上一面。鬼王自殿后掀帘而出，容颜威仪不曾改变。


那就好……李东海拍着胸口心有余悸，我还以为基范没有救下我呢，他那么厉害定能打退那些妖物。
鬼王看着他，目光如炬。
李东海这才后退一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不知王上传我前来所谓何事？
鬼王开门见山，你可记得，当日你从我这里拿走锦盒之时我对你说过的话？
李东海抬眸，那话不是要我转告师傅的么？
鬼王道，你先答我。
李东海只好低首认真回答，大劫虽将至，转念间存亡亦不可测——我一直记得的。
鬼王道，你记得便好……
李东海见他说话不爽快，便抬眼去看他，却不想鬼王又道：现如今，大劫已至。
李东海心思百转，立马明白了，奇道，您这话原不是说的那锦盒么？我怎么现在听着说的像是我啊？
鬼王沉默不语，脸色黑的像是炼丹炉里炼毁了的丹药。
李东海背上一阵冷汗，大王，您这话是怎么说的……我命中若有大劫，怎么我师傅从未跟我提起过？
鬼王道，你若是命中无此劫数，蓬莱仙人又何必坏了仙家的规矩硬生生将你从人世带去蓬莱？
李东海不信，这世上命中有劫之人多了去了，我师傅何必单单挑我一个带走？
鬼王冷哼，那是因为他前世为人时，你母亲救过他三次，否则他怎会在你母亲危难之时三番两次现身相救。这世上，种因必得果，一报总是还一报的。
李东海道，既如此，还请鬼王相告，东海命中是何劫数。
鬼王声音冷淡，时候到了你便会知晓。
李东海无奈道，既然鬼王不愿相告，那又为何将我魂魄叫来无常殿，难不成只是打趣于我？
鬼王叹息道，我只是想忠告你几句话……当日我允你将那锦盒带走，是念你心无所挂，不得牵绊，或许能够扭转乾坤……可你如今……你须放手，以免酿成灾祸。
李东海纵有再好的性子此时也已被磨光，声音冷硬道，我李东海虽打小自命不凡，但也没妄想过要成扭转乾坤之大举，这样想来是鬼王抬举了，只是李东海着实不是那个料，所以这大劫也许不一定就是我命中的，鬼王，怕是找错人了吧。
鬼王墨色的眼眸定定看着他，良久叹息，或许真是我错了……罢了，你走吧。
随后衣袖一挥，李东海眼前一道红芒闪现，再睁眼，便又回到了那夜的茅屋。
阳光从窗口射入，落在地面上，沸腾起渺小的尘埃。
金基范不在屋内。
李东海四处打量了一下，发觉自己躺在木板床上，身上已换了新的衣物，想来昨夜一场大战，那道袍也已脏污不堪。
李东海试着起身，却不知为何，胸口一阵刺痛。痛地他几乎要惨叫出声来。
强忍着痛楚支起身子，李东海扯开衣物，却发觉心房处，不知何时多出了五道狰狞的爪痕。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金基范端着一盆清水走了进来。
拾伍．
李东海生来娇生惯养，不仅力气活没做过，甚至连稍微严重一点的伤都没受过。此番遭了这般折腾，自然免不了好好赖在床上修养一番。
金基范见不得他受苦，便跑去当铺当了点物件换了点银两去城里的归雀阁开了间客房，高床软卧，将他好生伺候着。
李东海也就由着这神仙般的人儿为自己做牛做马，照顾自己起居饮食。
金基范见惯了他撒娇懒散的模样，他向来事事都顺着他，而此刻，两人独居蓬莱之外，李东海又不愿去求李府，两人更是相互珍惜，日子过的虽不算清苦，但也颇有点相濡以沫的味道。
李东海好动，即使是静养还是一刻闲不住，金基范便买来一些民间玩意儿，日日陪在床边斗他开心。
偶尔两人比试小术法，李东海不愿金基范让着他，逼着金基范使出真本事与他来比，可是论道行，李东海自是远远不及金基范的，每每眼见着要输了，李东海便捂着胸口大叫疼痛，吓得金基范心慌意乱忘术语念到一半就跑去检查那泼皮的伤势。
李东海便这么一直胜之不武下去了。
其实李东海心里明白自己那点小九九金基范怎可能不知道，只是不拆穿罢了。
想来，他也是这世上，除了爹娘之外第一个这么宠着自己纵着自己的人。
后来一日金基范出门去买干粮，李东海窝在床上看诗经，读到一个句子。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
他叹了口气放下了书，再抬眼便看到然婶挽着个菜篮站在门外泪眼汪汪。
李东海立马赶在她前面嚎啕大哭，婶婶我好想你！
然婶扑过来抱住他道小公子这才几日不见你怎么就沦落至如此地步！
李东海啜泣道，因我思家心切，又碰上师傅不在岛上，便央求基范偷偷带我出来，却不想半路遭袭，受此重伤……婶婶，我要回家!
然婶掏出手帕拭去李东海脸上斑驳泪痕，心疼道，小公子，委屈你了，我这就带你回家。
李东海吸着鼻子道，回家了就可以不再回蓬莱么？
然婶泪眼婆娑道，小公子可待伤好了些再回去。
李东海怒道基范我们走再也不回来了！
站在门口的金基范还是一如既往地笑。
笑地温雅，笑得斯文，笑如春风拂面，直拂到李东海心坎里去。


拾陆．
李东海跟着然婶回了李府才知道自己的哥哥要娶亲了。
未来嫂嫂是兵曹判书大人的掌上明珠，名唤媛希。
成亲当日，李府上下张灯结彩，红绸漫天，一派欢腾景象。
李东海懒洋洋靠在书房的桃木椅上对正试新衣的兄长道，哥哥你好福气，我听说嫂嫂貌美如花，性格也是温柔体贴。
李东华性格向来温和，此时只是忙着检查身上衣物装配可有纰漏。
李东海拽住一边闲坐看书的金基范道，基范你见着新娘子了么？
金基范摇头。
李东海道，听说人间新人成亲礼数繁杂，估计咱们在这待上一晚上都见不着新娘子的脸儿。
李东华以为他又有什么鬼主意，沉声道，你莫要胡闹。
李东海不以为然道，哥哥你放心我不会给你惹麻烦。
李东华白他一眼道，我信你才怪。对了，你且等着，我有物件给你。说罢走入内室，片刻后拿了个叠的精细的红色丝帕走过来。
李东华见他一副不解表情，叹道，想来你离家多年已经忘了，今日是你十七岁生辰。
李东海呀了一声。
李东华将手中红色丝帕打开，露出一枚白玉莲花吊坠，道，这是哥哥的一番心意，这些年来相见次数少之又少，大家都很挂念你，只期许你过的好。
李东海眼中已有泪花闪动，接过那白玉莲花，紧紧攥在手心。
屋外鞭炮大作，接着有丫鬟急急赶来道，大公子，新娘子就要到了，老爷唤您到府前去。
李东华拍拍李东海的肩膀，整理好衣袍，大步走出书房。
金基范又翻了几页书，片刻之后，听见身边的人喃喃道，基范，我今后是不是就一个人了？
金基范回眸，看见李东海脸上，两行清泪直直滑落。
李东海道，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无泪无恨……我现在是不是，终于要到这个境界了？我现在，是不是终于成为那无心的魂了？可是，我衣有缝、行有影，我还没死，谁便要将我的心掏去了么？
窗外桃花翩舞。而他按着胸口那一处伤疤，伤心地涕泪涟涟。
拾柒．
人间仙境，东海蓬莱。
刚刚入岛，便见四周金光浮现，交接处有铃声隐隐作响。
师傅回来了。李东海心道，还在岛上布了杀阵，莫非……
他回看金基范，金基范也停住了脚步，以眼神询问下一步该如何。
李东海开口，声音干涩，这阵是曾用来对付天兵的，不知今日派何用场。基范你去东边草海中看一看是否有一株葛草上系了金铃，若是的话，回来之后再商议。
金基范随即离去。
李东海待他走远了，唤出桃木剑，手中十二道咒符正待出手，却忽闻耳边一阵空响，接着风声水声全部不见，有人用传音入密之法与他对话。
施法之人是蓬莱仙人。
仙人的声音缥缈空灵，不似在人间，他开口问道，你既已回来，是否已经勘破所历之劫？
东海回道，师傅言下之意，我命中大劫已化？
仙人道，化或不化，在乎你是否发觉。
东海低首拱手相请，还望师傅指点。
仙人叹道，你心中其实一派清明，此刻为何还要执迷。
弟子笨拙，虚心请教。
仙人道，你若真不知晓，为何刚刚特意将金基范支开？若不是我传音与你阻你一阻，你是要用那些符咒布一道天门杀阵了么。
东海不语。
仙人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现在蓬莱岛全岛已严加防备，你右手边有一处幻阵，幻阵出口直通岛内桃花溪，左手边是一处杀阵，进入阵中，九死一生。作何选择，便看你自己了。
话罢，秘法撤去，李东海耳边传来滔滔海浪声。
李东海回头，金基范已站在身后。
李东海将桃木剑收回身后，基范，我们前些日子住客栈，用的银两你是用什么东西当的？
金基范张开修长十指，比了个圆。
李东海诧异，你用的那面宝镜？
金基范点点头。
李东海叹一口气，基范，刚刚你可看见那系着金铃的葛草了？
金基范摇头。
李东海道，刚刚师傅传话与我，我左右手边各有两个入口。你走哪个？
金基范指了指空中。
李东海失笑。


金基范也笑，而后示意让他先选。
李东海道，那你走我左手边的这个吧。
金基范乖巧点头，接着撩起衣袍，大步迈出。
等一下。李东海失声叫出，但看见金基范一副不解表情看着自己，便又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金基范对他一笑，走入阵中，霎时便不见了踪影。
李东海站在原地盯着他消失的地方看了良久，终于被海风吹得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整理好道袍，转身走向为他大开的结界。
诶，基范呐。
下一刻李东海的身体高高飞起，重重落在地上。
鲜血从他胸口喷涌而出。
砂石嵌入他的手掌，疼得钻心。
拾捌．
金基范的脚踩过一片枯枝，发出啪啪的干燥声响。
李东海张口欲言，却又吐出一口血。
金基范停在他身边，温柔地舔去他嘴角的血迹，右手覆上他的胸膛，撕开衣物，五指抚摸着那五道爪痕。
李东海抽搐着，鲜血一点一点自伤口溢出。
金基范手指使力，一分分嵌入血肉里。
李东海疼得闷哼出声。
金基范牵起嘴角，邪逆一笑。
他低沉清朗的笑声自上方传来，温软如梦。
李东海只觉意识模糊，又听得耳边风声大作，心口一凉，金基范的手从伤口中抽了出去。
蓬莱仙人自空中徐徐落下，在李东海身边站定，拂尘一扫，李东海的血立即止住。
金基范后退几步，面色稍显苍白。他的发冠已然散乱，垂下的长发如瀑，眉心红印中隐隐有图腾流动。
他沉声道，老道，你我素来井水不犯河水，何必坏我好事。
那是李东海第一次听见金基范说话，与那夜桃花梦中人有天壤之别，却是同样地让人心痛。
痴儿。
失去意识前，他听见蓬莱仙人，轻轻叹息。
拾玖．
李东海不傻，从来不傻。
他道，自那日师傅要我去地府取物件我便知道，此生不会平坦淡然。
护着那锦盒坠入弱水，当时的疼痛着实难当。体内血气上涌，控制不住，便从口中喷出，却不巧落在了那锦盒之上。
之后，便有什么出现了。
似是一团黑影，又有红光夹杂其中，看上去妖气纵横，却隐隐泛有仙家之光。
那团黑影慢慢变成人形，而自己昏迷。
再睁眼，见到的就是文质彬彬，高深莫测的小师弟。
之后每夜，他都会觉得有人站在窗外看着自己。
于是他起身追出去，拦了一道未成形的魔气，正欲捉下，却被高人冲破阵法，助那魔气逃逸。
那高人自是蓬莱仙人。
后来那夜一位仙童入梦，他道，遇上你，我便成不了仙了。
他傻傻地以为那是一个允诺。
蓬莱岛独立于三界之外，只有三者能入。
上灵之人，无心之魂，逆天之仙。
李东海乃上灵者，出生那日灵气外溢招来无数精怪，得蓬莱仙人相救才保母子平安。
而金基范，他本是太虚幻境碧血池边一颗碧血石，修行千年终成仙骨。却未料一千年前鬼界大乱，他不知道为何竟与鬼王世子金英云牵扯上了关系，天帝大怒之下，欲将其贬为凡胎，受尽轮回之苦。
金英云念及兄弟情分，不愿见其受苦，便去寻蓬莱仙人，求破解之法。
蓬莱仙人道，三千弱水可隐其气息，修行百年后，可脱离轮回，得新生。
金英云便将金基范仙骨投入弱水之中，只念其能潜心修炼，避过一劫。
而天界神兵也确实没有再找到金基范。
本以为百年后一切就再也无事，金英云继位鬼王后却发现，地府中的游鬼神智越来越涣散，似是被人吸取了魂魄。
鬼王彻查此事，方知此事乃弱水之中那一抹仙灵作祟。
仙不能常存鬼界，否则将慢慢失去仙气，直至为鬼。
而由仙沦鬼，实乃逆天之举。轻则剐去仙骨，打入永劫，重则灰飞烟灭，从此不存于世。
而唯一能破解的方法，便是生吞九百九十九颗上灵者之心，借力成魔，换得永生。
鬼王心下焦虑，蓬莱仙人道，既如此，便将他封印了，你若是舍得他的性命，便将他交给天帝，若是舍不得，便将他私藏，日日渡化，直至他的心回复清明。


鬼王道，回复清明，有多大把握？
仙人道，我有一方红木锦盒可封三界生灵，但有十五年之限。十五年后，他若再是执迷不悟，怕是凭你我之力，拦截不住。只是你既然怜他，就莫管三界生灵，他愿成魔，便遂了他的愿吧。九百九十九条人命，换他永生与无上法力，并不为过。
十五年后，蓬莱仙人差李东海去地府取红木锦盒。
李东海道，师傅你差我去取那锦盒，是料到他已不曾回头？
仙人道，他本就是顽石化来，贪，嗔，痴三戒，他是一个不少。
李东海道，那为何偏偏选中我？
仙人道，你母亲前世有恩与我，我今世还她三份恩情。而我算到你为上灵，命中有一大劫，劫后若能余生则再修行百年可生仙骨。
李东海问，那若是我死了呢？
仙人轻笑，你是我徒弟，我怎会让你那么容易死。
李东海再问，那若是没死，心被掏走了呢？
仙人道，无牵无挂，无欲无求，无泪无恨，这是仙命，亦是你将来的命数，谁也无法更改。
李东海叹道，师傅，虽然他伤我骗我，可我还是想念他。
仙人道，凡人一生，唯有情之一字最难参透。
李东海道，他只不过是我的劫，而我，却连他的任何都不是。
贰拾．
李东海第二日醒来发觉枕边有一截桃枝。
桃枝上朵朵桃花含春，妖娆可人。
蓬莱仙人推门而入，我昨夜听你痛苦嘶喊，那伤口可是很疼？
李东海痴痴望着那桃枝道，师傅，我可是死了？
仙人沉默。
李东海道，我宁愿自己死了，倒不会现在这般痛苦。
仙人道，你心中此多愁绪，如何能放下前尘，得道成仙呢。
李东海道，成仙就那么好么？
仙人道，长生难道不好么？
李东海道，不好，待我爹娘兄弟都去世了，我一个人在这人世间能做些什么呢？
仙人叹道，你可守着前世的记忆，去看来世的他们的模样。
李东海的泪水大颗滚落，他道，师傅，你将我的记忆化去吧，我不愿再记得他了。
既然只是劫，历后便不要再留印迹。
贰拾壹．
三日后，李东海回了一趟李府。
他第一次人模人样恭恭敬敬地对双亲道，儿子不孝，意欲效仿蓬莱仙人斩断尘缘专心修道，以后这个家，还是托付于大哥了。
李将军无言哽咽，纵然不舍，却也别无他法。
李夫人道，当年仙人带你走的时候只说是修仙避劫，却不想你当真被他度的做了道士去……说罢，声泪俱下。
李东海见不得母亲的眼泪，便慌忙送上一瓶丹药道这是师傅送给母亲的，可保母亲延年益寿青春永驻。
李夫人立马喜笑颜开。
然婶亦是舍不得，抱着他，说着以后见不到小公子我可是会想念的有空还是多回来看看……在蓬莱修仙可不要苦了自己，若是撑不下去还是回来婶婶会给你说一门好亲事……对了，上次跟你一起来的那位小公子呢？他也修仙么？
李东海懒散道，什么小公子啊？
然婶道，就是长的特别标志的那个。
李东海闻言大笑荒诞，我可是蓬莱岛第一美人，这世上哪里会有比我更加标志的人了。
说罢，拜别双亲，拂袖离去。
终．
护城河拱桥上，李东海看脚下河水清澈，微波荡漾。
整理了道袍木剑，将从宝气钱庄赎来的那面镜子放入怀中，正欲踏云飞走，却感觉河畔处有一道目光射来。
他回头，只见一位少年临岸拾起一盏残破不堪的花灯。
少年面容模糊，唯有眉心一点朱砂似血。
李东海半响无言，此时忽然狂风大作，那少年连带着花灯转瞬便不见踪影。
只有一点晶莹自那花灯上飞来，落入李东海掌心。
李东海摊开手掌。
不过一粒尘土。

以图封。。飘走

强烈要求把李东海那张也放上来丫你个懒人~
顺道sf~

来BD =w=
顺便同期待

= =其实。。。昨晚之前我对我在这文里的酱油马甲还是。。。很有爱的orz。。。你们两个为老不尊的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