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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我爱农民老木》BY韩小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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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年的大学让我体会到了自由的可贵,但和普通家庭走出来的同学相比,我的缺点太多了,特别是自理能力特别差。为了弥补这种差距,我四处打工,当家教、当小时工,给多少钱我不在乎,只要让自己得到锻炼就行。我就是这样一个要强的人,后来同学都佩服我,说师范三年让我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毕业前,当地有一所中学准备聘用我,父亲知道后,却坚决不同意。我们在电话里吵了起来,没想到他第二天就跑到学校找我,可任他怎么劝我都不动摇。父亲回家后,我以为他不会再管我的事了,可没过几天,我妈妈就找到学校来,原来父亲知道我和妈妈的感情很深,就动员她来劝我。这招很灵,妈妈一见我就哭,好像我不回家她就再也见不到我这个宝贝儿子似的。她一哭我就没主意了。最后被父母逼得没办法,我同意毕业后回家乡,当然回来也是有条件的,我当时提出,回来后不去县城的重点中学当老师,而要到乡下的学校教书。这一次父亲很痛快地答应了,在他看来,我工作不工作都没关系,因为他的钱足够我用一辈子。
     “就这样我来到这里。我喜欢教书,喜欢和你和王老师在一起聊天,当然还有去年被调走的谢老师。
     “关于去年被调走的谢老师的事情,直到今天我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问过父亲,他不说,我还问过王老师,她也不说。我承认,王老师喜欢我,但你知道,我和她不可能在一起,有了这样的前提,她做再多的努力也是徒劳的……我并没有得罪谢老师,只是有次他实在难受,找我喝酒,喝醉了,哭着求我接受王老师,他说他太喜欢王老师了,虽然王老师不接受他,可他见不得自己喜欢的人不开心,没办法,我只好坦白告诉他自己不喜欢女人……我这么做有什么罪呀,他为什么要跑去操场上,冲着王老师的宿舍大喊大叫,说我是‘二倚子’,要她离我远点……
     “韩老师,我承认我喜欢你,喜欢到见到你就害怕,想和你说话,又怕和你说话,想见到你,又怕见到你……我心里很自卑,因为我的家庭,在别人眼里,有这样的家庭或许是天大的好事,可在我心里,却觉得像欠了谁似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从不和你说起我父亲的缘故,我怕你会瞧不起我。
     “我知道你是一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可这种刚直有时很伤人,难道因为我父亲是老板,是煤窑主,赵小良的母亲跑了就和我有关系吗?他的父亲背煤就和我有关系吗?他的辍学也和我有关系吗?难道因为我父亲是老板,我帮赵小良是别有用心吗?如果你这样想,不是太不宽容了吗?就算我别有用心,我也是不想让你误解我,难道喜欢一个人有错吗?
     “我要和王海英结婚了,这也是你们都想看到的结果……下个学期,我和王老师要一起调走……”
     康兵的字清秀而工整,像他的人一样。
     放下信,我的心突然抽紧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后怕和深深的愧疚强有力地洗劫着我脆弱的灵魂。
     我僵住了一般。
     从玻璃窗望出去,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雪片,我走出门,宿舍区一片静寂,雪静悄悄地飘落,雾气弥漫了整个视野,山不见了,树不见了。可我似乎看到他,康兵,正站在宿舍走廊的尽头。
     我喊了他一声,他没动,我又喊了他一声,他还没动。我走过去。雪落在他的大衣上,立刻融化成点点黑色花瓣,站得久了,花瓣连成一大片一大片的,闪闪发亮,直到风起。
     倏地,
     他消失了!



98楼2010-05-07 2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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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家 觉得怎么样啊 这文 挺长滴 我不知道广大lady喜欢不


    99楼2010-05-07 23: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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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期末是全县统考,很严,各个镇的老师混淆搭编监考。
           中午,监考老师会餐,镇上的小餐馆,我也终于认识那个教数学的谢老师——他被附近的镇中学交流过来监考。
           许是知道了一些事儿,谢老师说:“他们要结婚了,我听说了……我就是不明白,她怎么宁愿嫁个‘二倚子’,也看不上我呢?”
           听了他的话,我一惊,突然像被人在屁股上狠狠扎了一刀,想起康兵那封信,我问谢老师:“你说这‘二倚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谢老师眉毛一挑:“咳,就是同性恋了……可恶,嫁给一个同性恋,也不知道她是咋想的……往后这日子可咋过?”
           听了谢老师的话,我差点就蹦了起来。
           我握紧拳,仿佛攥足了劲,一拳打了出去,却打在了空气上。
           谢老师一惊:“韩老师,你咋了?”
           我嘴角动了动,没说话。
           我和康兵都犯了个致命,或者说愚不可及的错误。
           我犯的致命错误是:曲解了“二倚子”的含义,那晚,操场上,我肆无忌惮地从嘴里说出来,无疑把康兵推向了另一种境地——他决定和王老师结婚!
           康兵犯的致命错误是:坦白从宽——坦白从宽向来是警察和罪犯之间玩的游戏,这个游戏规则不适合一个Gay和一个直人,人心险恶,一旦坦白,等于向全世界公布。
           离开小餐馆,我就像踩着棉花,深一脚浅一脚往学校赶。一路上我拼命用力骂着“我是一陀屎”这句脏话。
           我就像一个发疯的神经,紧握着拳头,砸向空中,虽然什么也没砸到。
           我砸一下骂一句:一陀屎,一陀狗屎,一陀他妈啥也不是的狗屎!一路上,我最少砸了一百下,骂了一百句:一陀屎。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骂出这般无比庸劣恶俗的词,似乎觉得这么骂完自己后,能减轻对康兵的内疚。
           事实是,
           更大的内疚,
           扑面而来!
          


      102楼2010-05-08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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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兵终究决定同王海英结婚。
             康兵在课程结束后就离开了学校,连监考及批改试卷也没参加。
             我找过康兵。
             期末考试一结束,我就心急火燎跑去找他。
             起初,康兵不愿出来见我,我说,你不出来,我就一直在这儿等。
             天很冷,还刮着风,怕我冻僵,康兵还是出来了。他似乎不怎么高兴,脸拉得长长的,一丝笑容也没有。
             他说:“韩老师,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我自己也很纳闷,没见到康兵以前,觉得有千言万语,看见他以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想了想,我说:“康老师,没必要这样?何苦呢?你又不爱她。”
             我一面说,一面观察康兵,先是一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流了出来,慢慢地经过面颊……接着,就是很唐突的一串,断了线似地不停滴落到我跟他脚下的地上,却没做出任何拭泪的动作。
             这足以证明我说到了康兵的心坎,或是痛处——我似乎感觉已获取说服他,放弃与王老师草率结婚的可能了。
             康兵默默地掉泪,过了一会儿,他主动抓着我的手,轻轻地搓揉着。
             我双手握拳,康兵的手包在我的手外面,他的手不大,包裹不住,移来移去的,就像是生怕把我的手露出来一样。
             风很大,咝咝地刮着,我感觉不到冷,甚至还感觉轻松、温暖了许多——我认为劝说康兵放弃与王海英结婚是有很大可能的。我甚至开始想象康兵与王老师解除婚约后,和自己心爱的人,在美国、法国、或是澳大利亚的西式教堂举行同性婚礼的场景。
             康兵搓了一会我的手,身体紧紧地贴着我的一侧。这是我和康兵相识以来,他在意识清醒的时候对我做的最亲热的动作了。
             康兵说:“韩老师,谢谢你,我也不想这样,我是独子,家里一直希望我结婚……况且,现在全校的人都在说我是‘二倚子’……”
             听了他的话,我低下头,不敢抬头看他。
             康兵似乎察觉我的变化,他用冷风吹拂过的冰凉的手,掖了掖我的衣领,话锋一转,问:“韩老师,你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我抬起头,盯着他看,却不知如何回答。
             康兵追问:“来吗?韩老师!”
             我反问:“你希望我来?”
             康兵看着我,认真地点点头。
             康兵说:“是的,我希望你来,还希望你做我的伴郎。”
             我一楞,呆呆地看着他,不等我回神,康兵说:“韩老师,就算答应了……天冷,回去吧,睡个好觉!”
             说着,康兵张开臂膀,拥抱了我,我分明感觉到康兵浑身在颤抖。
             之后,他转身,
             头也不回跑进那栋精致楼房的大院,
             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内。


        103楼2010-05-08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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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八章
               我参加了康兵和王海英的婚礼。
               婚礼前一天晚上,风雪交加,先是一阵猛烈的寒风,刮敲着屋檐发出嘣嘣声,接着是鹅毛大雪从天而降,刷刷刷,就像有无数把铁钎子在一下一下钎着我的心。
               第二天,便雪过天晴,阳光灿烂得就像闯进糖果店的孩童的脸。
               康兵父亲康大宝的司机来学校接我,学校已放假,只有初三年级的学生还在补课。
               婚礼在县城的一家酒店举行,宽阔的大厅,两排座椅,一个红色的拱形婚礼台,上面包裹着百合花,台面上铺着白色的羽绒。典礼上,一个小花童手持花篮,唱着《一闪一闪亮晶晶》这首闻名世界的童谣。
               许是天冷,王海英穿的是一件红色的长袖羽绒袍,红的耀眼,像一团火焰。她接过花篮,像打了鸡血般,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幸福着描述着她从认识康兵到爱上康兵的过程。
               在场的每个人都静静地倾听着。
               我穿着一套,确切说是康兵亲自挑选的报喜鸟西服,红红的领带,上衣口袋还别了一枝红红的煞是好看的花儿,显得很是风度翩翩、温尔文雅。
               换上这套行头时,我吓了一跳:活脱脱一个新郎官!
               我一个劲儿问来接我的司机:真是康老师交代,要我这么穿的么?
               司机用不容置疑地语气回答:是,是的,康老师特意跑去城里为你挑选的,还吩咐请你务必换上!
               婚礼很是盛大和热闹,很多细节我已不大记得了。我虽是伴郎,可我一直机械地站着,毫无表情,我甚至感觉不到台下祝福人的眼睛,只听得主持问新娘子王海英:
               “新娘子,你是怎么爱上新郎官的?”
               王海英接过话筒,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她满脸兴奋地说着,就像在叙述一部动人的爱情小说。
               王海英说:“那天开学,我去报道,爬学校门口西侧的台阶,看见前面有个男生扛着行李,弯着腰,挺着屁股,轻快地爬着。他的屁股象是饱满的皮球,被两条轻快的长腿轻轻地托起。随着长腿的前移,屁股像个充气的皮球,在表达着什么似地,有节奏地跳着、蹦着……”
               主持人说:“哟,都说看人先看脸,你却先看人屁股……”
               王海英莞尔一笑,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的。
               王海英说:“他扛着行李在前面爬,我在后面赶。台阶高高,我就站在他的身后,无法不看到他的屁股,也只能看到他的屁股。可一看到他的屁股,我就发现好像有两块磁石贴在了他的两片屁股上,同时也贴在我的两只眼睛上,我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多看了一眼,我又忍不住再看几眼。就这样看着,爬着;爬着,看着。我爬到台阶顶,也看到台阶顶。当我爬完最后一级台阶,站在了学校的大门口,他的脸突然转了过来,我一下惊呆了——我从来没见过这么一个,屁股这么帅气动人,脸蛋也这么帅气动人的男生。”
               王海英刚说完,现场一片嘿嘿的笑。
               这是一个典型的“一见钟情”的爱情故事。我似乎理解,即便王老师听说了康兵是个“二倚子”的闲言碎语,却还执意要与他结婚。
               爱,有时,会让人失去理智。
               这也是我第一次听到女人用“帅气动人”来形容一个男人的屁股,这个“帅气动人”着实用得好,拿捏得也到位——康兵的屁股确实堪谓帅气动人。
               和康兵一同站在婚礼台的我,很苦恼,很尴尬,也很无助,我已是无能为力了,就像一只钻入硕大瓶子的苍蝇,空间很大,四处都透明,但就是没有出口。
               起初,我没笑,呆呆地立着。见大家都笑,我也只好跟着笑,但我能感觉自己在婚礼台上的强颜欢笑,在某种程度上还不如一个智障儿得到糖果时的裂嘴痴笑。
               呆了一会儿,我就以不舒服为由,下了婚礼台,离开了——这绝不是该我呆的地方。
               刚出酒店,康兵就追了出来。
               康兵说:“韩老师,要走了吗?”
               我没说话,看了看康兵,我想哭,但我没哭出来。我不知道康兵的悲剧是不是我造成的。
               康兵定定地打量着我,就像那天我定定地打量穿着迷彩服的老木。徐久,康兵才说:“韩老师,你今天真好看,比我还好看,就像个新郎官。”
               我的脸一下红了,我说:“没想到你会给我选这么一套伴郎服。”
               是的,这么一套衣服穿在我身上,确实有点喧宾夺主,下车,刚步入酒店,不少客人就小声地说:来了,新郎官来了。其实,身为新郎官的康兵早已在酒店的大厅等候多久,当时就站在客人的身后。
               康兵说:“其实,我本来就没有把你当伴郎看?”
               见我纳闷,康兵突兀地笑了,笑了的康兵有点顽皮地说:“韩老师,谢谢,谢谢你来参加我的婚礼,在我心里,你不是伴郎,你是新郎,我康兵的新郎,想到能和自己心爱的人一起步入婚礼的殿堂,肩并肩站在婚礼台上,接受大家的祝福,我已心满意足了……”
               康兵一席话,说得我潸然泪下。
               不等他说完,我掉头就跑,跑得很快,很急。
               想起一句话:
               恋爱的时候,残忍是不应该的。
               尤其是在别人绝望的爱你,而你绝望的不爱别人时。
               可是啊……
               恋爱的时候,残忍是应该的。
               尤其是在别人绝望的爱你,而你绝望的不爱别人时。
              


          104楼2010-05-08 1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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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不情愿,返校后,我还是病倒了,发着高烧。
                 我一直不相信,精神上的打击,可以摧毁一个男人的身体。如今,我真实感觉浑身无力,心脏跳动非常明显,太阳穴仿佛有把锤子在不停砸。
                 起来找退烧药,打开抽屉,里面装满了康兵送的东西:绿豆糕、桂花茶叶、黑芝麻糊和麦片。
                 康兵说,韩老师,你这么辛苦,义务给学生补课,吃了绿豆糕会凉快些,还能去火、清热和解毒;桂花茶叶泡完水,晚自习值班时带去教室,可以提神;黑芝麻糊和麦片可以增加身体抵抗力,远离生病和感冒。
                 自认识老木,我就很少打开这个抽屉。
                 再次打开,我仿佛又闻到了康兵的气味,或者说是绿豆糕、桂花茶叶、黑芝麻糊和麦片的气味,淡淡的,若有若无,一种温暖而久违的气息。
                 夜晚,我烧得迷迷糊糊,又毫无睡意,彻夜躺着,似醒非醒看天花板上由窗外的路灯映出的黑黑的影子。
                 路灯熄灭后,我病得更厉害,看东西眼前都是黑糊糊,就像戴了一副墨镜。每隔几个小时,我就跌跌撞撞爬起来,狂吃退烧药。
                 由于没有食欲,只能靠喝大量的水来补充能量,看着那些水绵绵不断从口腔里流进去,又一点一点渗出来,我无法用力呼喊。
                 要不是巡夜的刘老师,见我房间的灯一直亮着,过来打听我什么时候离校,我怀疑自己会就这样死去,一个人,悄无声息,死在乡村学校这间漆黑而空荡的房子里。
                 在几个初三学生的帮助下,我被强行搀去了镇医院。
                 打了退烧针,我又被搀了回来。
                 第二天,烧似乎退了些,又似乎没退,仍感觉迷迷糊糊的。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学校早已放假了,就连初三补课的学生今天一大早也全离开了,我已经做出了决定——离开学校。
                 我挣扎着起身,开始哆哆嗦嗦收拾行李。
                 收拾完行李,我晃晃悠悠去了趟镇上,一路上,我整个人都似乎要飘了起来,就像那天康兵那样。
                 我强行吃了碗面,打听了车次。
                 做完这一切,返回宿舍,我感觉自己很困,一点力气也没有。学校已是空无一人,寂静得要命,就连那个敲钟的刘老师也不见了。
                 我静静躺在床上,积蓄着抗行李的力量。东西并不多,很多东西我都不想拿,但我的心,必须带走。
                 我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就感觉自己很累,有点虚脱,似乎还发着烧,额头滚烫、头晕目眩。
                 我扛起行李,跌跌撞撞出了宿舍。
                 我是怕,再不动身,等意识模糊起来,想走,也走不了。只要到了镇上,坐上了回城车,车里静躺几个小时,睁开眼,到家了,一切无须担忧了。
                 下楼梯,由于晕眩,瞅着台阶,就像是一层层涌着波浪的大海,而我就像一艘船,随着滚滚的波涛,在海里晃呀晃。
                 晃着晃着,我一脚踏空,一头栽了下去。
                 以为,会一头栽在台阶。
                 却没有。
                 我栽在了一个人身上。
                 我稳了稳神,用微弱地声音说了声“对不起”,说完,我看了对方一眼。会是谁呢?学校就像一座废弃的城堡,早没人影了。
                 看了对方一眼,我就忍不住看第二眼。
                 谁呢?
                 很面熟,像是老木。
            


            105楼2010-05-08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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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快,我就否定了自己,怎么会是老木,老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虽然,自离开老木家,中午去镇上赶集,瞅着市集上的每个男人都像老木,但我知道,他们不是,他们就是三三两两四面八方来赶集的庄稼汉。
                   “小元——”对方说话了。
                   声音不大,有些突兀,全无征兆,却有着某种特殊的能量和威力。
                   对方一说话,我知道,他是老木,就是老木!
                   错不了,老木就是这样叫我,太熟悉了,太迷人了,突然低低的一声,就勾魂摄魄。
                   老木一把扶住了我。
                   老木说:“小元,听说你病了——”。
                   一旦确定是老木,我的心就像有一只小手在慢慢地挠呀挠,这段时间来积蓄的莫名委屈,顿时袭满心头,泪水不听话地滚滚而下。
                   我推开他,继续跌跌撞撞下楼。
                   老木快速追过来,从身后搂住我。
                   我挣脱他的搂抱,我说:“老木,松手,我得赶去镇里坐车。”
                   老木说:“小元,慢点,哥扶你。”
                   老木说着,一只手搂着我的腰,一只手摸了摸我的额头。手刚摸在我的额,老木就说:“呀,真是发烧,烫得厉害,不行,小元,你得去医院。”
                   老木不由分说,把我架到了后背,背着我就朝医院的方向走。
                   我说:“老木,别管我,我要走,我要去镇上坐车,我想回家,我想我爷爷奶奶了。”
                   说着,我竟像个孩子,若无旁人地泪流满面起来。
                   不知怎地,此时,一见老木,突然想起我的爷爷奶奶,他们迎霜的笑颜,突然在我眼前浮光掠影般泛现。我还想起了我的伯父伯母,自父亲去世后,他们就替爷爷奶奶收留了可怜的我。
                   老木说:“小元,哥知道,等哥送你去医院,烧退了,哥再送你去镇里候车,啊!”
                   老木的脊背宽厚结实,温暖如冬天的土炕。我能感觉到老木“通通”的心跳声,还有那粗重的呼吸。
                   虽然,我泪流满面,但真想就这样,趴在他的脊背,不下来,一辈子。
                   想起,山洞里,第一次遇见老木,他淋着雨,也是强行背我下山,我伏在他的后背,揽着他的脖子,身子和脑袋紧紧贴在他的后背,颠着颠着,突然有了一种生死相依的感觉。
              


              106楼2010-05-08 1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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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九章
                     我真是病了。
                     脸烧得通红,眼眶含着泪花,喉舌一哽一哽地抽搐。
                     医生说,没啥大事,就是发个烧,打剂退烧针,拿点口服退烧药,定期口服就行。
                     “挂瓶液体吧,都烧成这样了?老木急急地说。
                     “没有必要!”医生眼皮一翻。
                     “又不费什么事?”老木浑厚的声音突然激烈起来,拖得又高又长又响。
                     医生看了老木一眼,眼神充满惊讶,他没料到眼前这个农民敢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连我也感到意外,我拉了拉老木的手。
                     我说:“老木,没事,打退烧针了就行。”
                     老木说:“不行,这可不行,必须挂瓶液体,你都烧两天了,烧成这样了,李水军(那个和老木同村的初三学生)告诉我时,我还不信呢!”
                     在老木的据理力争下,那个傲慢的医生最终还是给我挂了瓶液体。挂液体时,还忍不出冲老木嘀咕:都这么大个小伙儿,发个烧,吓成这样,害不害臊!
                     屋里,就剩下我和老木。
                     我吊着液体,老木抚摩着我的额头,手一直在颤抖,轻微的,不由自主的。
                     老木说:“小元,你都多大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要早点起来打水洗脸,别总吃方便面对付,生病了要记得去医院,发烧了要及时吃退烧药,家这么远,你又不会照顾自己……”
                     挂完液体,返校,吃了退烧药,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半夜,老木一趟趟起身,为我量体温,不时在我额头、手腕上放着湿冷毛巾,用海绵拭洗我的腋窝,老木还用炉子为我烧了白开水。想起,那次,老木家,也是发烧,半夜,烧得厉害,老木一趟趟起身,摸我的额,为我盖着被,还去叫了医生。
                     醒来,已是第二天上午,太阳早已出来,透过窗户,暖洋洋地照在被子上。我摸了摸额,烧退了,除了些许乏力,并无其他不舒服感觉。
                     老木在炉子前忙个不停,阳光照在他身上,明艳艳的。一股浓郁的肉香扑鼻而来,我不知道这香味是炉子上散发的出来,还是老木身上散发出来的。
                     “老木!”我轻轻叫着他。
                     “小元,你醒了?”
                     “恩!”
                     老木起身,端着搪瓷碗过来。
                     “什么东西?”
                     “红烧肉!”
                     “哪来的?”
                     “从家带来的。”
                     老木夹了一块,塞进我嘴里。
                     老木问:“好吃吗?”
                     我咬了一口:“恩,好吃!”
                     确实是好吃,又酥烂,又香淳,还浓厚!想必,老木花了不少时间来熬。
                     老木知道我喜欢吃红烧肉。
                     被狗咬那晚,老木做着猪肉炖粉条,老木问:“先生,喜欢吃粉条肉么?”
                     我说:“喜欢,但我最喜欢吃红烧肉!”
                     老木笑了,老木说:“那,再做道红烧肉?”不由我拒绝,他就动起了手。
                     老木说,红烧肉,挑肉很关键,肉要五花肉——猪身上营养最好的肉。肉切成麻将牌大小正方形的块,太小易缩易碎。水很讲究,要一次放好。焐更讲究,要焐至少一个小时,焐得时间越长,越好吃。要的,就是这个慢功夫。
                     焐肉时,老木果敢地盖上锅盖,阵阵香气则像雨中河水的涟漪,我和老木在灶房共度了一段长长的闻香时光。
                     此后,每隔一段时间,老木都要对锅里的肉极尽女性般的抚慰,揭开锅盖,白白的蒸气带出浓郁的香,扑面而来,包裹了我,我不停做深呼吸,瞪圆了眼睛,不停问:“能吃了么?”
                     在一阵浓似一阵的香气里,老木伴着我的深呼吸,不紧不慢地说:“人要忠心,火要空心”,就得慢慢熬,把要吃的苦都吃完了,也就熬出来了!”
                     老木很有数学天赋,夹的块块肉与我嘴的大小相得益彰。我吃着红烧肉,问:“老木,你昨天没回去?”
                     “回去了你咋办?烧得这么厉害!小元,不是哥说你,身体是你个人的,你自己要不珍惜,受苦的是你自个!”
                     “你咋知道我生病了?”


                107楼2010-05-08 17: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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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水军说的。”
                       “李水军昨天才放假。”
                       “他一放假就回了家,我去找他了。”
                       我心陡然一动,原来,老木一直在关心我,默默关心我。
                       “找他干吗?”我故意这么问,心却好受得想哭。
                       “你呀,走后,没一点信儿,电话也不来个,哥还担心你路上出啥意外了呢?”
                       “你不也没给我打?”
                       “想打来着。”
                       “怎么没打。”
                       “我去了村委会,转了一圈,又回去了。”
                       “我也想打,怕你不在家。”
                       我没撒谎,我曾在某个漆黑的大雪夜,偷偷出了宿舍,跌跌撞撞跑去镇上的一家杂货店给乌岭沟村打电话。我知道自己的行为很可笑,可笑到近乎疯狂。这么个大雪夜,村委会怎么会有人呢?就算有人,接了电话,老木会过来接吗?但我忍不住,真忍不住,我就想听见老木的声音,哪怕是不说话,他的呼吸声,他的喘气声。可是,这一切,老木怎么会知道呢?
                       “咋会?我哪也没去,天天搁家呆着。”
                       “等我电话?”我大胆地问。
                       “恩!”老木轻声应着,抬头看了我一眼,刚触及我的目光,又赶紧低下头,“怕你来了电话找不着我……我寻思,小元怎么也会来个电话,报个平安!”
                       老木这么说,我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想来,那天,从老木家返校后,确实应该给他去个电话,报个平安——咋说,我也是离开他家返校的。
                       我别过头,看着阳台。阳台上放着的一盆前任老师留下的人工菊花,硕大的花朵遮住了低矮而孱弱的身躯,太阳光照射下,黄灿中透出一种娇憨,让人生出抱进怀里好好疼爱的念头来。
                       我话锋一转,问:“老木,马呢?”
                       “我坐车过来的。”
                       “花那钱干啥?”
                       “坐车快。”
                       “那你咋回去?”
                       “走着回去。”
                       “这么远。”
                       “不远,以前赶集都是走着过来,走着回去。”
                       “老木,回去吧,也不早了,路这么远。”
                       “不急,哥走道快。”
                       “道滑,小元担心你走急了,摔了。回去吧,啊,我没事,烧已经退了,我下午就回城了,两点的车。”
                       老木搅动着搪瓷碗的手突然打住了,徐久,他才又夹起一块肉,老木说:“小元,你现在坐车能行吗?烧刚退。”
                       “行,现在除了身子骨有点发虚,没啥大事。反正也不远,三个来小时就到家了。”
                       老木不说话了,把搪瓷碗放到我手里,叫了声:“小元!”
                       “恩!”我接过碗。
                       老木起身,蹲下,开始在小饭锅里做着打水蛋,老木说:“哥和你商量个事儿?”
                       “说吧。”我搅了一下红烧肉,真香!
                       老木起来,转身,却盯着我看,不说话。
                       “啥事?”我喝了一口汤。
                       老木问:“好喝吗?”
                       “好喝,啥事,说吧。”
                       “那哥说了。”
                       “说!”
                  


                  108楼2010-05-08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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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木转身,又蹲下,老木一边忙着,漫不经心地说“也没啥别的事,哥就寻思……”
                         话还没说完,宿舍的楼下传来刘老师的喊声:
                         “韩老师,你在吗?”
                         校长已离校回家过年去了,刘老师是特意从镇上跑来学校告诉我,说是我家来电话了,挂到了镇上,问我怎么还不回去?要不要开车过来接我?
                         我对老木说,在屋稍等我一会儿,去镇里挂个电话就回来。
                         说着,我快速穿衣,下了楼。
                        
                         我是跑着去镇上的。
                         道很滑,跑得还快,我摔了好几跤,最后一跤我差点滚入道边的沟里。爬起,我后屁股痛的直哆嗦。
                         打完电话,我一瘸一拐往学校返,老木远远地迎过来。
                         老木问:“小元,咋了?”
                         我捂着屁股,忍着痛:“没事,就跌了一跤!”
                         回到宿舍,见我还一直按着屁股,厮牙裂嘴喊痛,老木终于忍不住,一把把我拉过去:“小元,还痛呢,来,让哥瞅瞅。”
                         我说:“不用,没事!”
                         老木说:“瞅瞅,哥瞅瞅!”说着,不由分说,伸手要扒我的裤子。
                         执拗不过,我只好把屁股抬了过去。刚露出半拉屁股,老木就无比心疼地说:“看,都淤青了,还说没事,咋这么不小心?”
                         老木坐在床沿,温暖的大手在我屁股上摁了摁。
                         老木问:“这痛吗?”
                         我说:“不痛!”
                         老木又摁了摁:“这痛吗?”
                         我屁股扭摆了一下,用哭哭的腔调说:“恩,痛!”
                         老木说:“怕是摔着尾巴骨了。”
                         老木用温水热了热毛巾,敷在了淤青,敷了一会儿,他用生姜片涂了涂,然后开始用那温暖的手掌在淤青部位不停揉搓着。
                         老说:“小元,忍着点,瘀血散了就好了。”
                         “恩!”我身子靠在老木的肩膀,不仅不觉得痛,反而感觉舒服得要死。
                         老木说:“小元,你看你,都多大人了,这么不小心,以后可得注意点,身子骨是自己的,可别不当回事。”
                         “恩!”
                         “瞅你这么跑出去,哥就担心,你呀,走道不稳当,像个孩子。”
                         我没说话。老木的手轻轻揉搓着,搓得我心痒痒的。
                         “好点了吗?”
                         “恩,好多了。老木,可以了。”
                         “痛了?”
                         “没!”
                         “再揉揉,瘀血散了,好得快。”
                         “不用了,真不用了。”我开始提裤子。
                         “冷了?”
                         “不是。”
                         “出手太重了?哥轻点揉。”
                         “不是的。”
                         “那咋了?”老木幽幽地问。
                         “我…..”我脸红红的。
                         “小元,咋了?”老木注意到了我脸色的变化,停止了动作。
                         “恩,我……硬了,难受!”
                         也难怪,老木那有力的手指在我的臀部,揉呀揉,揉得我心猿意马,火热难耐,我甚至还从暗淡的灯光中闻到了,他那曾经让我心醉神迷的气息,那心醉神迷的气息足以撕落我曾经在失眠黑夜的所有委屈、誓言和怨恨。
                    


                    109楼2010-05-08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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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畅快淋漓的激情过后,我和老木再次紧紧相拥。
                           老木瓷实的胸脯,鼓鼓地跳动着,汗津津,滑腻腻的。
                           我挺着胸,细细地感受着,神情是那样的痴迷。
                           徐久,我才从激情中苏醒过来,慢慢恢复思维。
                           很快,我想起,老木似乎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我说:“老木,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老木似乎还沉浸在刚才的愉悦中,不停用脸摩挲着我的脸,双手还在我的臀部揉来揉去。
                           我轻轻咬了老木的鼻子一口:“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老木捏了捏我汗津津的屁股:“那哥说了?”
                           “说吧!”
                           “哥是寻思,跟哥回去住几天,哥给你熬点中药。”老木古铜色的额上,泛着羞涩的红晕,好象为自己的请求感到难为情。
                           “熬中药?熬啥中药?”
                           “哥是总觉着你抵抗力差,老爱感冒发烧啥的,自己也不注意,医生说了,今儿这烧要不及时退,很容易就感染肺部,引发肺炎!”
                           “恩,我知道!”
                           “哥寻思,给小元熬点中药,补补身子。”
                           “你懂中医?”
                           “懂点,以前陪郎中采过草药!”
                           “能好使吗?”
                           “咋不好使,郎中在哥家好生住过一阵,方子还是他偷偷告诉我的……他还说,用人参、天麻,炖鸡汤,补身子效果老好了,哥早些年在乌山深岭采的天然人参,留到现在还舍不得吃!”
                           乌山深岭有很多药材,老木在山岭的悬崖边救过一个采草药的郎中,郎中见他为人老实憨厚,无父无母,还领着个弟弟,不容易,便领他进山,教他认识了柴胡、黄芹、甘草等很多名贵中药材。后来,老木用挖药材卖的钱置了锅碗瓢盆等各种生活必需品,渐渐有了持家的样子。
                           我说:“老木,干嘛对小元这么好。”
                           “啥好不好的,哥是担心你,瞅着人模人样,是个大人,却像个孩子,身子娇贵的很,动不动就感冒发烧……再说了,你一个人城里人,身子骨要不好,三天两头发烧感冒,没人照顾不说,还咋教学生?家里还不天天担心,说不定哪天,爷爷奶奶就嚷嚷着要你回去!”
                           “他们现在就嚷嚷着要我回去。”
                           老木突然不说话,直直地注视着我,半响,才说:
                           “可,可你烧刚退!”
                           “没啥事!”
                           “爷爷奶奶会晓得。”
                           “晓得啥?”
                           “你生病了!”
                           “晓得就晓得呗,他们又不是头回晓得我生病。”
                           “不一样。”
                           “有啥不一样?”
                           “以前晓得,你在他们身边;现在晓得,你不在他们身边。”
                           “那咋了?”
                           “他们会担心。”
                           “那又咋了。”
                           “不许你再回来。”
                           我顿住了,看着老木,似乎明白了他绕这么一圈所要表达的意思——难道,老木是怕我不回来?换句话说,是希望我再回来?
                           老木见我未接腔,只是盯着他看,他迅速垂下头:“小元,哥是说,爷爷奶奶年龄大了,挂着你,不让你再回来。”
                      


                      114楼2010-05-08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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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说:“他们本来就反对我来这儿!”不等老木接话,我又问:“老木,你想我回来吗?”
                             老木没成想我会这么问他,一只抚摩着我后脊背的手,突然僵住了。
                             “我,我……”老木顿了顿,见我扳着他的脑袋,一直盯着他看,他把后面的话活生生吞了下去。
                             我不依不饶,继续问:“怎么?不想?”
                             老木说:“不是不想,哥是怕爷爷奶奶担心,更怕苦了小元。”
                             “不管这些,你就说想不想我再回来。”
                             起初,老木没吱声,见我一直等着答案,他才用肯定地语气说:“想,当然想,咋不想呢?”
                             “真心话?”
                             “哥不说假话?”
                             “可你现在说的是假话!”我的声音提高了几分贝。
                             “咋是假话呢?”老木突然没了刚才的犹豫,一副破釜沉舟的样子,坚定不已地说,“想,哥想,哥是真想!”
                             “我不相信。”
                             “咋不信哩?”
                             “没有咋,就是不信!”
                             “要哥发誓?”
                             “没必要!”
                             “小元,咋了,生气了?”
                             “没有,我生你啥气,我没啥气可生的。”
                             “生了,指定生了,我看出来了。”
                             “看出啥了?”
                             “小元生气了。”
                             “是呀,我生气了,我生你气了。”
                             “怨哥,都怨哥,哥来晚了,让小元受委屈了。”
                             “不是的。”
                             “那是咋了?”
                             “我不想说。”
                             “说,告诉哥。”
                             “不想说。”
                             “小元,咋了?不相信哥了?”
                             “没法相信。”
                             “咋了?说给哥听听?”
                             “真要说?”
                             “说,哥想知道。”
                             “知道了又咋了?”
                             “哥不让小元受委屈。”
                             “不可能!”
                             “咋不可能?”
                             “你已经做了让我受委屈的事儿!”
                             “啥事?告诉哥!”老木似乎意识到我确实生他气了,而这个气他又不知道怎么来的,怎么就出在了他身上呢。
                             “说出来怕你生气?”
                             “不生气,哥不生气,哥不生小元的气!”
                             “当真?”
                             “当真!”
                             “老木,你记不记的你曾经说过‘一辈子对小元好’?”
                             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马车上,老木举起了右手,表情严肃地说,我,乌山镇乌岭沟村村民陈丰,这一辈子,永远只和咱兄弟韩小元同志好!
                             此后,多少日来,我天天做梦,梦见他举起右手发誓说,这一辈子,只和咱兄弟韩小元同志好!
                             “恩,说过,哥说过,哥说过要一辈子对小元好。”
                             “老木说话不算数。”
                             “咋能?哥一向说话算话,哥指定对小元好,一辈子对小元好,哥说到做到。”老木抓起了我的手,把我的一只手放在了他的两只手掌中间,来回上下抚摩着,“你都不晓得,哥每天向李水军打听你的情况,一听说你病了,哥马上就赶过来。”
                        


                        115楼2010-05-08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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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一章
                               许是累了,许是这段时间一直绷着的心,松弛了下来。
                               很快,我就感到了阵阵困意。
                               抱着暖暖的水瓶,我迷迷糊糊睡着了。
                               醒来,已是下午。
                               我叫了声老木,没有回应。
                               穿衣起身,打开宿舍门,校园一片空旷,冷清得一个人影也没有,漫无边际的寂静,像一张无边无际的宽大网笼罩校园。
                               我在寂静的校园里跑着,不停喊着老木。悲凉的回音,在冷冷的薄雾里荡漾开来。
                               远处,几株树,似乎在寒冬冷空气的袭击下,瘦长且不带旁枝地立着,寒风一吹,零零落落,左右颤抖,有着一股萧杀的悲凉和沧桑。
                               这一刻,我的脑子是明明灭灭的,恍惚着,偶而,寒风吹来,我猛然一颤,我就嘿嘿地笑了,自言自语说:是开始了,还是结束了?嘿嘿!狗屁!什么都不是了!嘿嘿……
                               突然,我就觉得,时间就像是有起点而无终点一样,某种激烈的情绪向着未来扩散开去,最后被广大的虚无吸收了,或者它沉淀下来,在我的身体里逐渐地聚集、凝结,形成了一个不易察觉但时感刺痛的点。
                               我扛起行李就往镇上奔。
                               晚了,
                               一切,
                               都晚了!
                               回城车一天只有两趟,上午一趟,八点;下午一趟,一点。
                               呼啸的北风,说来就来,那样的大,那样的响,像小兽在屋前屋后呜呜地哭,小孩个个冻得挂起了清鼻涕,拢着两只袖口贴着墙根慢慢地走。
                               车站的门口,我并未离去,顺着车站,来回跺脚——我希望有奇迹发生,搭上回城的顺路车。
                               左侧的小饭馆飘着浓浓的大骨头香,老板娘说:“刚熬的新鲜肉汤,要不来点?”
                               我摇摇头。
                               虽然,好几天没怎么认真吃东西了,可我还是不觉着饿。
                               右侧,有个男孩静静地站着,站了一会儿,学我,来回走动,不停跺着脚。许是同样的境遇,他跺着跺着,就靠了过来。
                               男孩问:“哥,你也等人?”
                               “嗯!”我嘴角动了动,本不想回答,还是出了声。
                               “等女朋友吧!”
                               我看着对面的山,没再吱声,勉强地笑了笑。
                               “这么大的风,还在等呀?”
                               我还是没吱声,勉强地,微微一笑。
                               外面,确实很冷,风确实大,吹在身上,针刺般痛。
                               “唉,我也等女朋友,她上同学家玩去了,说好今天回来,这么冷,风还大,我给她带了衣服和挡风伞”他继续说着。
                               我看了看他,一脸的焦急,手里一直拎着装衣服和伞的兜儿。
                               突然,远方来了一个女孩,他急急地说了句:“哥,我先走了,我女朋友来了。”说着,他就急匆匆跑了过去,女孩飞奔而来,和他抱在了一起。
                               他们手牵着手,背影渐行渐远,消失了。
                               男孩走后,我坚持了一会儿,背起包,凄凄然,离开了。
                               镇街道,赶集的人群潮水般散去,只剩下三三两两不怕冷的,披着露出白白棉絮的外套,在游离晃荡。
                               镇礼堂,苍穹屋檐下,几个农民穿着班驳的粗布衣服,围圈扎堆,在甩着扑克牌,粗犷地说着话。
                          


                          119楼2010-05-09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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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旁边,一位“算命先生”,卦摊摆在旁边,地上放一张纸,上面写着:“为你的情感当参谋”、“帮你的事业、升学指出阳关道”。
                                 这里算命先生很多。
                                 夏天,每逢赶集日,他们顷巢而动,从四面八方赶来,在乌山大桥一蹲,冬天则云集苍穹礼堂一角,眼睛在来来往往行走的人群中飘来飘去。
                                 我向来不信周易八卦,掐掐算算之类的东西。
                                 那些个算命先生,就凭一张三寸不烂之舌,游离的目光在人群中搜寻那些目光呆滞、表情木然或痛苦或悲愤或惆怅的人。不知有多少人在他的卦摊前痛哭流涕,诉说着爱情上的失意、生活上的烦恼、人生旅程上的坎坷。
                                 我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也会成为其中的一员。
                                 初来乌山镇,也有算命先生跑过来冲我说“先生,要算命吗?我能窥知你婚姻的奥秘!”我理也没理,掉头就走。
                                 这一次,我没走。
                                 不得不承认,这位算命先生有一双鹰隼般的眼睛,他一下就看出了我目光中的焦灼与烦躁。
                                 当他冲我说了一句“先生,瞅面相,你命犯桃花……”时,我想也未想,蹲了下来。
                                 算命先生老谋深算地问:“先生,看什么?感情?”
                                 我说:“是的,看感情!”
                                 我说我身边有两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和他们的感情。
                                 当然,我没说这两个人是男是女,我只想知道,这所谓的算命先生,究竟怎样来为一个喜欢男人的男人的感情做参谋。
                                 算命先生说:你先想着那两个人。
                                 我说,要不要分别介绍一下他们的情况?
                                 算命先生说:不需要,你只要在心里想着他们就行。
                                 我开始想象着康兵的模样。
                                 过了一会儿,算命先生说:好了,下一个!
                                 我又开始想象老木的模样。
                                 没过多久,算命先生拿起笔在纸上写着。
                                 写完,算命先生说,这是你和那两个人的感情信息。
                                 我接过一看,正面,他写了三组数字:11,8,11。反面,他同样写了三组数字:8,11,8。
                                 算命先生说,正面是你和第一个人的信息,前面的11,表示你们之间一直平行交往,没有交叉。中间的8,表示你们两个平行交往了一段时间后,互相靠近,交汇,纠缠在一起,完后,又相互远去,最终,又成了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
                                 我一惊!
                                 算命先生接着说,反面是你和第二个人的信息,8字,表示你们像拧麻花似的,纠结在一起一段后,分开了,成了11,两条互不搭理的平行线。但你和她(他)之间,注定是拧麻花关系,很快,你们又成了8,又像拧麻花似的,纠缠在一起。
                                 我又是一惊!扔下钱,把那张纸片塞进裤兜里,逃之夭夭了。
                                 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那些算命先生,他们并不求数量给人门庭若市的效应,追求的是猛虎出更一扑致命的境界。
                                 看看这位算命先生就知道了。


                            120楼2010-05-09 1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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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1
                                   第二天,我醒得早。
                                   我一直没怎么睡着,脑袋全是老木的影子在晃来晃去。
                                   我对自己说,不要再想了,忘了吧,把他忘了吧。
                                   但,我无法控制,我在想,我爱老木,爱得如此卑微,像追逐太阳的向日葵。我还在想,老木内心,并不爱男人,却也不拒绝我对他的好及诱惑——这是最让人暗然神伤的了。
                                   想着想着,头就痛得厉害,痛着痛着,天,亮了!
                                   起来,我扛着背包,我决定改乘早八点大巴回城。
                                   外面,刮了一清晨的风,突然停了。
                                   我深一脚浅一脚,跋涉在冰与土混淆的通往镇上的泥路里,蹒跚在漫天雪雾中。
                                   镇车站的大马路上,我一直远眺着。我看了看远处的旷野,要过年了,小镇这几天,天天是集市,三三两两赶集的人,挑着担,挎着篮,从四面八方赶来。
                                   回城大巴来时,太阳从破棉絮似的云堆里钻了出来,给枯黄的山峦抹上了一片金黄。
                                   我心里想着
                                   别了,乌山镇;
                                   别了,康兵;
                                   别了,乌岭沟村;
                                   别了,老木!
                                   大巴车停住,上车的人鱼贯而入。
                                   我刚要上车,就听得后面传来急急的喊声:“师傅,等等!”
                                   声音很熟,每一个字不是吐的,而是被浑厚的舌头挤压成扁扁的一团,化在气流中磕磕碰碰地滚出来。紧接着,一个影子旋风般飘了过来,从后面一把揽住了我,没等我反映过来,影子说:“小元,先别上车,哥有话说。”
                                   回头,是老木。
                                   眉毛头发都是水珠,脸上额上涔着细细密密的水滴,也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雾珠,抖一下便噼里啪啦往下掉。
                                   “老木,是你?……车要走了,我得上去……”看见老木,我一直控制得很好的脸部表情骤然被打乱了,脊背上的肌肉突然发紧,我赶紧做出要上车的姿势,以掩藏起自己复杂的心情。
                                   “小元,别上车,哥有话对你说。”老木露出无措的表情,还有他的眼神,突地躲闪、慌乱起来。
                                   司机等得不耐烦了,冲我们喊着“还走不走了?”
                                   老木冲司机摇摇头,正襟危坐地说:“不走了,不走了!”
                                   “有病!”司机骂了句,踩了一下油门,大巴车一溜烟,跑了。
                                   大马路上,老木紧紧拽着我,我奋力挣扎着,我冲着远去的大巴车说:“别拦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看爷爷奶奶。”
                                   老木却不撒手,死死抱着我,
                                   我挣扎得更厉害了。
                                   老木的力气真大啊,挣扎着,我就像一只困兽,困在了一堆泥淖中,无法动弹。
                                   见我安静下来,老木说:“小元,哥来接你回去。”
                                   “我没说过要跟你回去。”
                                   “中药都准备好了,就等给小元熬。”
                                   “我没说要喝什么中药。”
                                   “老中医说了,喝三天就见效,早一副晚一副。”
                                   “要喝你自己喝!”
                                   “还有人参,哥从柜子里找出来了,老好了,样儿一点没变,和刚挖的一个样。”
                                   “不要,不要,我不要,我要回家。”气不过来的我,大声嚷嚷着,每个字语调都是上扬的,尾音颤颤悠悠。
                                   嚷着嚷着,我就对准老木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死死咬住,不放。
                                   老木身子陡然一颤,很快恢复原样,保持静止不动的姿势,任由我咬着。老木死死地抱着我,像水绕岸一样绕着我,任我怎么踢、撕、咬、捶,作困兽状地变换形状,他都柔顺应和。
                                   很快,我就放弃了徒劳的挣扎和泼赖,安静下来,两个人粗重的呼吸声像两股巨风从不同的方向刮来刮去。
                                   也不知这两股风刮了多久,我终于挺不住了,我说:“老木,放开我!”
                                   老木见我不再挣扎,安静了下来,他松开了紧抱着我的双手。
                                   我说:“为什么要拦着我!”
                                   老木说:“小元,跟哥回去。”
                                   “我不想跟你回去。”
                                   “我给你……”
                                   “不要,我不要,我不喝什么中药。”我又有点气不打一处出。
                                   “我给……”
                                   “我也不喝什么人参炖鸡肉。”
                                   “我……”
                                   “我都说不要了……!!!”
                                   还没嚷完,我就看见眼前一片红亮亮的东西在晃呀晃。这东西可真红,红得像一团火,一团发着光、发着热的火,晃得我目眩,烧得我头晕。
                                   老木说:“小元,哥送你的,拿着!”
                                   “什么呀?”
                                   “红衣服!”
                                   “啥红衣服……?”
                                   突然,我就哑住了,咬着舌尖,脑袋空白着,竟找不出其他别的话来说。
                              


                              121楼2010-05-09 1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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