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第二次呢?】
张大勇的目光轻轻一颤,映出暴雨疾风中漫山飘飘摇摇的树。凄寒的山雨飘进他的眼底,就像滴流汇入包容万物的静谧深海。
【……第二次啊。】
第二次是在去年参加所谓的家族聚会之后。自己那个时候希望获得“家人”认可的紧张和期待,就和今天出发之前兴高采烈地做准备的小柔一样。以至于在聚会也就是工作日那天早早地向Madam请了假,甚至拉着女朋友一起到礼服店一人买了一套崭新的礼服,大清早就一个电话把她从被窝call起来,两人穿着单薄的礼服坐在车里,天还没完全亮就往海边赶去,跑了几公里路***得爬山。他是个刑警大丈夫倒没什么,Jessie那天穿的是露肩的长裙,哪怕披着他的西服,上山的时候还是在冷风里穿着别扭的高跟鞋走得磕磕绊绊哆哆嗦嗦,一边睡眼惺忪一边喷嚏连天,害的他还得一路上一边牵紧了她的手,一边帮这个祖圌宗提着长长的裙摆以免弄脏或绊倒。这个女人梦游一般的样子看得他非常担心她直接睡死一脚踩空从山沟沟里掉下去。
他也不想这么费事费力的。可是毕竟是第一次自己参与的家人之间的一次团聚,他是真的很想带着女朋友去和家人正儿八经地见见面。丑媳妇也要见爹娘嘛【哪里不对。】。
能在老爹和女朋友面前得到30多年来都没有感受到的家族的承认,还有什么比这种事更圆满的呢。
至少在那时还没进入这幢别墅之前,他是一边暗笑自己太过理想主义一边这么想的。
然而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觉得他太天真。
他还记得自己十年前第一次来重案组,在破获一起大案参加庆功会的时候,就他们那么几个还很稚圌嫩的愣头青,随便找一个小摊子拿几罐冰啤酒,用第一笔工资要了一份食材不多但加了不少辣椒的火锅,可以满头大汗地一起吃吃喝喝畅谈那些幼稚简单的理想抱负,带着人间烟火气的各自的家长里短,直到小摊子打烊也觉得酣畅淋漓足以快意平生。
被母夜叉上司扣了工资和奖金,把钱都交了房租一个人生活穷的叮当响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想过衣食无忧父母健在的有钱人生活是怎样的。甚至是之前义仔从加拿大回来对他说宁愿没有那3000万的时候,他还笑人家只是过过嘴瘾说的容易而已。
直到他在这一天真正地走近所谓的大家庭时候,他才明白哪怕有了父亲的承认,他和所谓的家族也是同血不同道。
唯一一个注意到他的人是张家德高望重连老爸都恭恭敬敬的太爷爷,指着他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后辈,一脸云里雾里地对张百川说,【这孩子是谁?】
【老爷子,这是我儿子大勇啊。我跟您说过要带他回家看看的。】
【哦。就是你和外面的女人生的那个大勇。】
正拘谨地想着该对老人家说什么的张大勇听到太爷爷瞬间凉下来的语气和那句外面的女人,脸色刷地一白。身边的Jessie迅速地握紧了他开始冒冷汗的手。
【干什么的?】
【警圌察。】
【警圌察?警圌察……】老人家捻了捻花白的胡须,眯着眼睛转过头去不再看他,用清清楚楚不容辩驳的音调对站在一旁搓圌着双手笑得格外尴尬的张百川说,【到底是跟你姓张的,给他找一份体面的工作,就开个后门让他进你公司当个职工吧,至少能让张家的门面不寒碜……】
话还没说完,张大勇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扭头用力甩开精致的大门大步走进了冷飕飕的山风里,Jessie对着张家一堆亲戚涩着嗓子说了声不好意思,赶紧提着裙摆跟在他身后离开。大门砰然关上的那个瞬间,她还能听见张百川焦急地喊着儿子的名字,以及那群贵人们带着调笑的窃窃私语,【到底不是张家家教养出来的……】
……
【阿勇!等一下!】
Jessie紧紧跟在张大勇身后,看着他在曲曲折折草木丰茂的山路上不肯回头越走越快,干脆利落地撕掉多余的裙摆,踹了碍事的高跟鞋,光着脚走在崎岖的小路上,直到远离了那幢别墅,里面的人听不见看不见他们在干什么,才敢担心地喊他的名字。
张大勇停下脚步,却仍然不愿或者说不敢看她,只是掏出了口袋里震动不停的手提电话僵硬地背对着她说,【Madam打电话来了。看样子又有案子了。我先送你回家。】
【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理会其他人怎么说。】
张大勇顿了顿,苦笑着的沙哑低沉的声音就像刮过她光圌裸小圌腿和脚踝的凛冽山风。
【你不会明白。】
【他们不是其他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