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在浴汤里头，四肢舒展，晌午打马球的劳累散了大半儿。小陈给扒了一个松仁儿粽子，江米可香，不蘸糖也甜嘴。我泡在水里吃粽子，他在后头拿丝瓜瓤给我擦背，没留神咬着脸肉，好疼。吃完粽子，又要一牙甜瓜，咔嚓两下啃完，困意顿生。问他小佟什么时候回来，他说循郡王福晋约走的，没留话儿。】
那你添些热水来罢，我再泡一刻钟。

月亮已经挂上来了，天还微微泛蓝，我们在行宫的家依山岩而架，遍植梨树，五月的时节不早不晚，有的树上花还盛放，有的已不待结起果子。我回来的时候正屋留着灯，忙碌的宫人都停下来给我引路。我和小陈打了个照面，他正提着一桶热水，额头挂着薄汗涔涔。我一笑，小陈双手腾不出空来，于是欣然给人开门，又躲他背后进去，待他把桶往地下一扔，我无声挥手把他赶出去，寻一石头坐下，再沉默着，看汤中人有多沉得住气。

【水已见凉，拿来泡汤的佩兰艾草之类，失了香气，只留下草腥。偏房原本不住人，格扇门上没糊绸，夜风透过圈圈层层的格心钻进来，被露在水面上的肩膀最先感知。】
真磨蹭啊真磨蹭，教你提水又不是挖渠。
【小陈这趟儿可走了不短，我拧着脖子朝后睨，视野里没他。】
我可发现你最近对我不太上心。
【边挖苦他，边慢悠悠往另一边儿扭，还没看见他呢，后脖颈嘎嘣一响，直麻到尾巴骨去了。】
哎呦——

本想收拾收拾他这欠扁样子，一个拳头砸到他后颈，他倒浑然不觉，反将头一歪，双臂一张，整个人靠在汤池边。我也被热水蒸得熏昏了头，没松手，顺着半温半凉的走线锤到他摊开的手掌，然后急促促收手，仍未作声。
还没发现是我么？我这么想着，只见他头仍未转过来，汤上腾腾升起雾气，已弥散到我的身旁。

【拳头下来的一刻，袖间飞来的香风将她出卖。我明白了，他俩跟我这儿玩儿狸猫换太子呢。后头的话暂且咽下，由她锤个舒坦。等她玩儿够，我才动换动换脖子，诶，好啦。回过身子趴在浴桶边儿上看她，胳膊还沾着一片艾叶。】
怎么不给敲啦？
【看她低头找瓢舀水，赶忙儿叫停。】
不添不添，本来就是为等你。你回来了，我也该出了。

停在半空的瓢自手中扔下去，指尖挂上了水珠子，弯手拢一块儿，虽不多，一并往他脸糊去，“谁要给你添了！”
见他被水迷眼的样子，捂嘴偷偷笑着，随之，直勾勾看他，“那你出。”两手背在身后，离他远远的，一副隔岸观火的样子。

【真的，她以前可不是这样儿的，只有不顺心的时候才会捉弄我。想来循郡王说的在理，不论从前千般万般好，一成婚就是天翻地覆之大变化。但是脸上擦抹干净，看见佟妞儿笑脸，又想，我倒远没循郡王那么可怜。
往起站了一半儿，再坐回去，和她一张床上睡了快满月，这么光着还是别扭。】
要不，还是换小陈来罢——
【不说好话是不行的，我扒桶边儿上央给她。】
您受累叫他进来，早点儿拾掇完了好吃饭。

再往后退就是门了，门把手朝里一拉，一个机灵的小陈早候在那儿了，也不稍我说，领着两三个苏拉鱼贯而入，都来给亲王撑排场。我才不乐意看呢，趁擦身的布将视线遮挡，我也将身影隐匿。
踱步于回廊，再看晴雪纷飞。五月梨花呈欺雪之姿，似雨，无半点颜色，偏又轻，裹着熏风翩翩而至。偏头顾门，他在这时出来，方才故意做的别扭烟消云散，我展开双臂去迎接，也不知谁向谁走近的，待我环住他腰，鼻息里尽是清香的艾草味，我的头扬起来，和他默契地笑了，再说“我想吃烩腰花儿。”

【佟妞儿脸上晕出红来，可代替今晚没有冒头的暮霭余晖。她轻轻巧巧转出门去，也不消吩咐，小陈就端着我的衣裳进来，一抖搂全是梨树花瓣儿。换好衣裳，重新打了辫梢儿，因是晚间，衣带上的活计全都撤了，连玉也没佩。】
你说清楚，是你想吃，还是想让我吃？
【抱她起来，悠了两圈儿。】
就依你的，但要杜仲来烩，多放些鲜椒，再摊俩黄菜，好夹饼子！

这阵子衣食住行都在一起，谁吃不都一样吗？苏拉把灯举向高处，他的影子盖住了我，这才品出他话中意味，羞得在他背上抓挠，手指行处纵横出沟壑，隔着衣裳能摸到他后背凸起的一颗痣，我将手松开，抿了抿嘴：“我要你吃，你吃吗。”
他的后话已然答我，又作饕餮客的虚势，我熟稔地搭腔，“再熬罐荷叶膳粥，蒸笼四喜饺，酱菜就简单吃甜辣干，最后各自来上一杯茉莉雀舌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