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一刻，辉光洒在鎏金宝顶的崇楼，自东阙门出宫，府上的舆车恰与陆府的并停在一处。我与他虽是同阶，但陆存斋本来年长几载，适才在校场又受了养正的冲撞惊吓，心中存了歉意，遂掀帘入座时对孟起麟吩咐】
让大司寇的车马先行
【于车驾中等候片刻，仍不见启行，问过才知是陆府的舆车始终挡着去路，一时不解其意。暗忖他兴许有话要说，便再踏下来走到跟前，道】
陆老不急回府用饭，可是有事要谈？

【已是天统十二年了，可这十二年里，帝不似帝，辅政臣不似臣。本应是君臣一心的朝廷，早已是人心涣散，党争、把握在肃王手中的权利，便是这十二年间，横亘在少年帝王与他的江山中间】
【校场一场闹剧，让心中的隐忍已到极致。廊庙诸臣何人不知肃王的狼子野心，何人不知我朝天子仿若肃王傀儡，可又有几人能够于殿前驳斥肃王，上一个驳斥的人，死了。这十二年的殚精竭虑，为的便是少帝能够真正坐稳他的大位，届时牺牲我陆退之一人又有何妨？】
【舆车挡了霍公明的去路。同朝为臣，怎能不知他与肃王是蹚过刀山火海的兄弟。可偏这一通怒气，不得不发。】
霍公明！【元祯三十三年的魁首，却成了肃王的一柄刀。哀其不争也。】
陆某劝你一句，不要忘了谁才是大明天子！

【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这便是我与霍公明最大的不同。半生蒙受皇恩，便是要为皇家、为元祯帝、天统帝鞠躬尽瘁。先帝曾留肃王、薛阁老辅政，可眼下少年帝王已非六岁小儿，这天下终该是他执掌的，而非是肃王代劳。这一十二年间，近乎是天下人只知肃王、薛阁老，却不知天统皇帝。而我在这一十二年间，教少帝最多的便是隐忍二字。】
【他们总会老、会死，眼下的局势尚不是与他们撕破脸皮时。唯有忍耐，才会守的云开，才会拨乱反正。对于霍公明的那句话，不由一笑，多了几分坦然】
人固有一死。你我同朝数载，我在公明眼中，可是贪生怕死之人？
【文臣、武将，如若陛下身边在聚拢多一些犹如霍公明这样的人，肃王何惧有之。手抚过膝，望着他，沉吐了口气】
公明，十二年了。这天下虽是姓朱，可一笔确能写得出天命所归和乱臣贼子四字。你与肃王相交多年，便是了解他的。可若已我一人之死，能够让天下人、让朝臣知肃王狼子野心，陆退之这条命，拿去便是。

算了罢，陆司寇，您想效那嵇侍中，殿下还不肯做成都王呢
【垂目“啪”地一甩衣袖，扫清并不存在的尘埃，面上阴晴未定。幼即饱览圣贤，我同样是寒窗苦读十余载，自然也知祖有训言，嫡胤为正统，可让杖节把钺、权倾朝野的枭王对一个六岁孩提俯首称臣？这也罢了，先帝万万不该的，是教他承继怀闵太子一脉，这是一个亲生父亲对儿子莫大的羞辱，是杀人还诛心、欺人以太甚——】
我知道您不畏死，【可投身于庙堂周旋的，谁又不是将生死置之度外？】您的命大有用处，殿下不会取，只是教皇上射技罢了。陆公自己也爱惜些，别动辄一人之死，否则陛下又将指望谁？
【养正对我随他对，养正错我不能言其过，我不为名，不为利，不图位居极品，只求出生入死报之以万一，为此，不悭焚身剔骨、不吝肝脑涂地。归根结底，我与陆存斋，无非是各为其主】
从前在战地的冷夜里，我曾经听将士们唱过一段荒腔走板的小调，那词填的是“君为天地主，吾作君前卒。向有肝胆意，死生亦当赴……”
【漫漫与他讲述起一桩没什么关联的事，末了才道】
我知您，也希望您知我，陆公敢为陛下杀身成仁，英心中也有英的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