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毓妃主位本第十一幕 延庆八年四月】

（君王面前的辩解是如此苍白无力，禁足于观澜堂中，尤是一览无遗的福海盛景，此时落在眼中，也不过是隔绝无话的山水。）
（一蓑烟雨任平生，我哪里会有苏大学士看惯云起云淡的境界。）
（稚童泠声方起时，我并没有留意。直至小儿呼声喊疼，这才挑起了绯色百蝶纹窗纱，瞧见摔倒在地的小公主。然而，我也只能隔着一扇窗去关心她了。）
是文徽啊，没有摔伤吧？可是要让嬷嬷去找个太医来瞧瞧？

（眼眶红着，泪也掉下来砸在手背上化作水汽，手腕擦上一道红，扯扯衣袖盖住，闷闷不乐地把玉镯子收进怀里。却不想屋里头传出来动静，下意识擦去泪痕，再抬眼时，且见毓妃娘娘满怀关切的看来，敛下神情，起身请了个安。）
给毓娘娘请安。（我正想问她能不能进去坐，话到嘴边，却又记起汗父令她禁足，是我在母亲屋里看她调香时听见的一下。两人隔着一道窗，是很委屈的。）
我，我没事，就是刚才跟苏拉玩儿的时候，不小心把珍娘娘还在世时送我的羊脂玉镯……摔碎了。

（娇嫩的脸蛋如同新绽的蓓蕾，我见小姑娘眼眶红红，眼尖地捕捉到了她将小物藏入衣袖中细碎的动作。若是我运气能好一些，如今也应该有像她一般软绵可人的小团子陪在身边了。）
（更不至于在福海落水那一问上短了气。）
（几不可闻地叹息着，透过窗棂，安抚着幼主。）其实毓娘娘这里有好些精致的小玩意，等有机会，你来挑挑看，喜欢什么，毓娘娘送你。
（我原猜想玉镯也许是她生母之物，故而伤心。然至她说出玉镯出处时，倒吸一口冷气，不可置信地靠在窗台上，企图听得更真切些。）
等等，你方才说什么？珍妃，珍妃她怎么了？

（美人柔柔几句话递来，存的是宽慰心软，可我并不高兴，甚至一点儿笑都露不出来：平日里最常做的假景儿，这会儿也像通灵得意一般，竟露了怯。谁晓得在我说罢哲柏氏离世之后，她竟如同没听真切一般，脸上讶然，更是一叠声的追问。）
（这下换我有些愣了，只得又重复一遍。）珍娘娘她，她走了呀——（带着浅显的鼻音，声儿也是委屈的，却又明了。）就是前些天的事儿，不过您、您不知道……想也不怪。现在也只怪我自己不小心，连她的东西也没留住，还叨扰了您。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珍妃她薨了？
（从稚童的眸光中再三确认过她话中的“走了”到底是什么意思，无异于投石惊浪，前几日成妃还偷偷派人来递口条，说纯妃身边的人和珍妃宫女接触过，由此怀疑上了珍妃，本想借此顺藤而上，找出幕后主使人，珍妃这一去，线索又断了。）
（若当真是珍妃，她如此翻弄手段，意欲何为？）
（回看小公主腕间的手镯，温声安慰她。）摔坏的手镯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修好的......

对呀。（ 又点点头，生怕她看不见似的。余下的倒也不该多问，更不知道她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满心满眼都是玉镯，毓妃娘娘是好心宽慰，我又同造办处共事许久，漆器物件儿、月例碳火，大多是要在司记司的簿册上过一遍的，她所说的办法，我大概心里也明白几分。）
您说的，是用金镶玉的法子么？

（对金玉珠宝的修复不甚了解，不过是那日听尚功局的女官说了一嘴，略有记忆罢了。但若能叫小公主不那么伤心，也算是个法子。）
是呀，听尚功局的女官说的，用金饰品将玉镯的缺口处包裹起来，也许能将你手中摔坏的玉镯修复如新呢。
（话虽如此，玉石只要有瑕疵，价就不如前了，何况是摔成两截了。）

（我看看摔成两截的玉镯，料想她是好心才同我说这一宗。诚然，金镶玉的确是最常见的法子，只是但凡镶金衔接的玉饰——尤其是修复而成的玉，或多或少都会有翠里的裂纹在上头，跟原本的好物件儿，到底不一样。）
只是过了造办处修复的镯子，虽说能用金箍儿接上一段，可玉石原本的成色已毁，其中的裂纹就算再轻微，再能遮盖住，也会露出来些，同原来是不一样的。
（半低娥眉，又是一叹。）不过，还是谢谢您啦。

（叹息玉石易碎难修之际，忽而想起了当日灵斋留在岸旁的蜀绣新鞋。当日在九州清晏，宫女的一番话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诸我身上，反而那双惹起事端的花盆底却无人深究。复修的玉镯，精工再西还是能留下痕迹，若鞋还未至观澜堂，就已经被人动了手脚，会不会也留下什么蛛丝马迹呢？）
（待灵稚离开后，立马着人悄往成妃那递个口信，让她帮忙去查那双鞋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