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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9月,我去北京。那几天,上届的高三刚刚离去,我成了离高考最近的人,坐在补课的教室里,我一歪脑袋,看见来学校拿录取通知书的哥姐们,突然打了个冷颤:我高三了!
当时我生活得很郁闷,估摸自己学习不好,很可能考不上北大了,每天上课就在桌下翻些书看,其中有一本就是被翻坏了的《北大往事》。直到有这么一天,老师告诉我们说放假七天,教室里一片欢腾,我看着手里卷边的书,暗说:我要去北大看看!
出乎我的意料,家里竟然答应了我的要求。后来我妈告诉我说,当初这么答应是想通过参观鼓励我好好学习。但是从后来的状况看,这与他们的初衷是南辕北辙。所以我想,希望真是很艰难的一个东西。
到北大的时候,正值暑假,校园里正经的学生不多,参观的人很多。在来京的火车上我想了一夜,自觉得能作出这么个抉择很伟大了,可是一进校门,我却迷惑了——这里有什么呢?近一个世纪过去了,物是人非。
我在校园里乱撞,看见行色匆匆的学子和天真烂漫的小孩,燕园是他们的,但不是我的。在图书馆前,我看见一个孩子在照相留念,他的父亲在一边告诉他:“你以后要到这里来读书。”听他这么说,我有些难过,当时是八月初,时间对我已经不多。我收拾了一下情绪,抬脚向图书馆走去,刚一进门,就被拦住了:“同学,你的证件?”“对不起,我忘了带。”谎言的速度掩盖了苍白,我转身走出,突然想到昨天夜里念念不忘的一首诗“人生无处不青山”,我的青山在哪里呢?
那一天是怎么过的,印象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校园里绿草茵茵,我在塞万提斯的塑像下看了许久。下午的时候,见到了中文系的一个网友,我们坐在学校里一个露天的小餐馆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一抬头,我突然看见她背后的墙上挂着一个铁艺的雕塑——那是一个太阳,光芒扭曲。
我对艺术品的鉴赏能力很有限,那金属壁挂之所以给我留下不浅的印象,是因为我在此后一年不到的时间里,先后三次从武汉来到北京,每一次都能看见这个东西,它对我,简直成了一个含义深刻的符号。
那次闲谈里,网友对我说了一句话:“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抓紧一点,够了。”我当时好像是点了头。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1楼2021-10-30 09:07回复
    在回家的火车上,我看见窗外无边黑暗中一闪而过的沙石路基,加上火车有节奏的晃动声,很容易让人想起卡尔维诺那本小说的名字,让我从心底泛起一阵不真实感。
    火车疯狂地南下,我靠在这个四面透风的地方体验着它的速度。我知道,这车在空间上南下的同时,也在驶向明天,在明天的太阳升起以前一切都在不可避免地走向真实。
    我离开北京的时候,没有体验到食指说的场面,作为一个高考前的小小逃兵,我所能做的只有像爱因斯坦教的那样,面对着未来逆车而行,对这扑面而来的真实作一点时空上的小小抗争。
    这次北京之行让我感到很悲观。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件事能证明我是错的,那就是人生以希望贯穿始终,无数个小小的绝望之后总会钻出一个希望来;但到目前为止,也还没有一件事能证明我是对的,那就是人生以绝望贯穿始终,无数个小小的希望之后构成一个大大的绝望。所以到目前为止,我还能强忍着绝望从吸烟处这小小的光明里走向熄灯的车厢。
    后来,我把这些情绪写在一本我随身带着的盗版《红拂夜奔》的封皮上。小波当时写这书是什么心态,我可能永远体会不了,但是在一年以后,我无意间翻到这本书,看到当初在火车上留下的词句,心情难以言喻。
    返回武汉以后,我整理了一下旧稿件,增补了一些东西,请朋友转给了北大的一些老师。很快的,老师们给我转达了一个相同的信息:文科的保送,全部取消。要进入北大,只有高考一途。
    《悟空传》里有句话是:“怎能忘西游?”玄奘天竺取经,九死一生。经书只是一个远方的信仰,镜花水月,取到了也未必能普度众生。他也许想到了,也许没有,但是我有。信仰是经不起推敲的,纯粹的信仰不会去推敲,它本身就有生命。有时候,最不合时宜的理想要逼迫人去做最底层的工作。当有朋友对我说,出书吧,说不定有希望,我就说,出吧。出版远比我想象得难,北京的朋友跑了多家出版社,屡次的失败带回来了一个信息:你的小说需要删改。修改的过程同样漫长,我删改,增补,大约重写了五万字,最大限度地利用一切时间,上课,回家,复习,然后用EMS寄到桂林。
    好的消息传来,已经是2002年初了。因为种种原因,我的书没能赶上年初的一批出,被压到了4月。事情基本上定下来了,但我还不能停,我不想当一个少年作家。
    那段时间里,每天中午一放学,我就直奔网吧,收发邮件,查找资料,预制计划。从学校到网吧大约有五六百米,我每天来回跑四趟。同学们看我常常迟到,以为我玩游戏,我也很少解释,只是常常把早晨上学的早点留到下午,在气喘吁吁地跑回教室后,悄悄吞下。
    当时,在狂奔向网吧的路上,我常常想,天道酬勤,我如此努力,恐怕快锻炼成体育特长生了,不知道会是个什么结果?那会儿我有一个小小的笔记本,上边记载了第二天要发送的邮件和要拨打的电话,一条一条的详细工作安排,本子用完后,我一直不敢去翻动。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21-10-30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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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需要说明的是,当时的这一切,我都是瞒着老师、家长、同学,秘密进行的,他们不知道我在干什么,只是看见了,我的成绩一落再落,很快就掉出了前十名。年初的几个月是我最郁闷的一段时间,我像一个崩了发条的钟表,突然失掉了努力的方向,疯狂地空转,没有出路,没有人理会。
      有一次,因为一个偶然的事件,我被赶出了教室。我等到下课,请同学帮我取出书包,悄悄地从学校溜走了。那天我的书包里装了一本《时间简史》,是我妈妈在我去北京前给我买的,一直没顾上看,我找到附近的一个三流大学,坐在石凳上开始看书。
      那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我在树下的石凳上看书,不知道擅离学校的结果如何,只觉得天下之大,对我却再没有自由快乐的天空。对信仰的怀疑,第一次排山倒海地倾泻而出。我知道,我必须做好面对失败的准备。以前我没有注意失败,不是我没考虑,而是我认为失败不会夺去我真正需要的,但是当发现我不光有自己,而失败的成本远远超出我曾经的预算,这就必须重新审视我的行为了。我坚持了当初的做法,信仰是个原因,机会成本的加大也是原因。这是我第一次的动摇。
      4月初,为了节省每天耗在路上的一个小时时间,我搬到了学校附近的出租房。每天的晚饭是我妈拎着送来,后来还出过一次不大的交通事故,吃饭的时候我就很难说什么。直到有一天,我妈拿着三份报纸来到了学校,我知道,事发了。
      当初的报纸上具体说什么,我记不大清楚了。大概写的少年作家事件,把我妈吓得够呛,直问我还想不想上学了。面对这样的问话,我能说什么?我只能说你放心吧,我上。此后的日子一直在和媒体纠缠。我不希望这?书能卖出多少多少,但是这事不由我做主。常常是在上着课,媒体就找来了。老师怕耽误我学习,通通给挡了回去。
      5月末,出版社在北京组织了一次讨论会,讨论我这个事情。与会的都是著名的教授、学者,前辈关心,我不能不去。后来就演绎出了“一本书上北大”之类的新闻。对此,我实在无话可说。在这篇文章的开头,提到我第一次去北大,有一次闲谈,我网友说,现在有些书,简直是狗屎,我一直很同意。如果要讲“一本书上北大”,我想,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如何区分狗屎与非狗屎。
      那次的讨论会,是在离北大不远的国林风书店举办的,我第二次去北大,坐在了去年8月坐过的位置上,又看见了黑色的金属壁挂。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1-10-30 09: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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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正是在那次,记者为我带来了正式的消息:文科生进入北大,除高考外,无路可走。
        重新回到武汉,我开始学习。不算为什么,希望也很渺茫。有朋友说我是“下雨天打孩子——闲着也是闲着”,我实在不好回答。
        3年里,我落了太多课。语数外还凑和了,基础可以帮我抗住。历史政治虽然没听课,好歹有个大概印象。地理,简直就是一片空白。
        我借来一册地?习题,一个一个地背(只有一个月,看教科书已经来不及了),每天背到夜里三点,两天居然就背完了一本。不到一个星期,地理我基本能看懂题目了。高考前的最后一次全市统考,我过了武汉市的重点线。
        有一位记者朋友写通讯,说我那时“打开窗户,看着深邃的夜空发上一会儿呆”,我告诉他那不是真的,只有一次,6月初的一天,我实在心乱如麻,提前睡觉,睡到半夜又挣扎爬起,往耳朵里塞进耳机听了后半夜的英语广播。除了那一次,我一直用茶杯撑住脑袋,不完成任务不睡觉。
        阴天打孩子打到这个地步,可以说是旷古绝今了。很多人说,高考可以证明自己。可能我当时就这么想了,想证明自己很能干,什么都行,是个全才。但是不幸,证明不成立。
        7月7号高考,这是个不寻常的日子,此后很久我才想起这天也是卢沟桥事变。这年的“五四”也是这样。3号的晚上,我看书到很迟,突然接到一个手机短信息:“今天是什么日子?”我竟然想了很长时间。
        高考远没有预想的紧张。我记得当年重点高中单独招生考试的时候,我的手发抖不能控制,后来中考的时候就好了。现在高考,倒和中考差不多?
        前后三天,考试,估分。不久,我三上北京。
        我在清华里住了三天,又陷入一年前的困境,前途渺茫,不过我睡觉的地方条件很普通,在阳台上往下砸酒瓶子,沾一手灰,很有些毕业班的派头。特别是日暮黄昏时,眼前一片开阔,心中一片压抑。
        我在一条很小的道边看见了断碑,当初我把它写进了小说。不幸的是将那烈士的遗言记错了几个字,此番看见原文,心里很不安,默诵几遍,背下来,预备回家改正。
        后来我还看见很多著名的建筑,?都是以往出现在我的辅导资料封皮上的。给人的感觉是那些东西就是清华的通行证。我没试过,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21-10-30 09: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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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二校门边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唐寅的一首诗:
          画栋珠帘烟水中,
          落霞孤骛渺无踪。
          千年想见王南海,
          曾借龙王一阵风。
          这是个多事的夏天,我的奔忙在最后看来似乎都应该淡去。鲁迅大概说过,绝望同希望一样虚妄,这话太玄,我到现在也不大理解,除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在得知我被武汉大学免试录取后,我想到的第一句话是网友郝群的一句歪诗,“生活突如其来,真***”,当即打电话去谈感想,得知好事成双,他的小说即将出版。
          记得王小波曾经说过,小说交付出版,作者就可以休息了,这样看来我已经违约一次。像一切历史一样,违约和出版前后的艰难将一起淡去。十几年前,我认识的几位老师还很年轻,“那些忧伤的年轻人”郁闷地回到书斋,开始埋头读书,寻找出路。在我迈进大学之门的前夕,其中一位把那八个字送给了我。我只需用四年的时间来实践这条沉重的经验。
          一年前,美国留学的稻壳在忙碌的异乡给我写来邮件,讲了很多,最后的一句话是:“兄弟,还记得《寻找无双》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沉住气,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当然记得。在那小说的最后,王小波写道:“何况尘世嚣嚣,我们不管干什么,都是困难重重。所以我估计王仙客找不到无双。”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1-10-30 09: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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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二校门边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唐寅的一首诗:
            画栋珠帘烟水中,
            落霞孤骛渺无踪。
            千年想见王南海,
            曾借龙王一阵风。
            这是个多事的夏天,我的奔忙在最后看来似乎都应该淡去。鲁迅大概说过,绝望同希望一样虚妄,这话太玄,我到现在也不大理解,除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在得知我被武汉大学免试录取后,我想到的第一句话是网友郝群的一句歪诗,“生活突如其来,真***”,当即打电话去谈感想,得知好事成双,他的小说即将出版。
            记得王小波曾经说过,小说交付出版,作者就可以休息了,这样看来我已经违约一次。像一切历史一样,违约和出版前后的艰难将一起淡去。十几年前,我认识的几位老师还很年轻,“那些忧伤的年轻人”郁闷地回到书斋,开始埋头读书,寻找出路。在我迈进大学之门的前夕,其中一位把那八个字送给了我。我只需用四年的时间来实践这条沉重的经验。
            一年前,留学的稻壳在忙碌的异乡给我写来邮件,讲了很多,最后的一句话是:“兄弟,还记得《寻找无双》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沉住气,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当然记得。在那小说的最后,王小波写道:“何况尘世嚣嚣,我们不管干什么,都是困难重重。所以我估计王仙客找不到无双。”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21-10-30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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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走过二校门边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唐寅的一首诗:
              画栋珠帘烟水中,
              落霞孤骛渺无踪。
              千年想见王南海,
              曾借龙王一阵风。
              这是个多事的夏天,我的奔忙在最后看来似乎都应该淡去。鲁迅大概说过,绝望同希望一样虚妄,这话太玄,我到现在也不大理解,除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在得知我被武汉大学免试录取后,我想到的第一句话是网友郝群的一句歪诗,“生活突如其来,真##的”,当即打电话去谈感想,得知好事成双,他的小说即将出版。
              记得王小波曾经说过,小说交付出版,作者就可以休息了,这样看来我已经违约一次。像一切历史一样,违约和出版前后的艰难将一起淡去。十几年前,我认识的几位老师还很年轻,“那些忧伤的年轻人”郁闷地回到书斋,开始埋头读书,寻找出路。在我迈进大学之门的前夕,其中一位把那八个字送给了我。我只需用四年的时间来实践这条沉重的经验。
              一年前,美国留学的稻壳在忙碌的异乡给我写来邮件,讲了很多,最后的一句话是:“兄弟,还记得《寻找无双》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吗?沉住气,没有过不去的坎。”
              我当然记得。在那小说的最后,王小波写道:“何况尘世嚣嚣,我们不管干什么,都是困难重重。所以我估计王仙客找不到无双。”


              IP属地:吉林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21-10-30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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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新疆8楼2024-03-07 1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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