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西郊|临水红霞]---京城众人游玩之处
【每逢春朝，皆宜着轻裘，乘肥马，踏一踏京郊的青草，往池塘中观白云青树的倒影】
【去岁雪重，几枚傍岸的小树仍是羸弱，也就在倒影中生出了丰茂枝叶，马儿却不安分，它不惯我给它新配的金盘陀，神气不及往昔，正面着一枚树懊恼】
这可是金鞍！【我将马儿宠成了着雕鞍佩彩轡的俊马，它却不领情，俄而拍过它马头，径自捡了一枚黄条，枝上新叶尚未长成，只握于手中敲打着，敲成了阿玛的方竹杖】
【她歇在另一处，临岸有一蹙新发的桃枝，隔着一弯溪水，我俯身询她】你要不要那枝花，要的话帮我看一下马，我采来给你。

[京城西郊|临水红霞]---京城众人游玩之处

【河隅处司春的信风总是更疾些，或许是连朝丰渥的嘉澍使然，空气中都弥漫着厚重而清新的泥土芬香，尤是在风息打着旋将拧成蝎尾似的编发撩拨翘起时，便彷如肺腑也教这甘冽的滋味浇溉一般，只愿敛着一袭荷粉色的纱袂蹲在临溪畔，贪婪地享受着春日的滋润】
【身畔传来阿圣哥哥的声音，我先仰首望他、而后才投目向那株含苞将绽的枝桠，桃色的粉吐露在嫩叶簇拥中，偏那老树瞧来龙钟横集，一新一旧，竟也糅成了自然中一派和谐的美景。此时春尚早，西郊也未成桃蹊柳曲的佳境，撷芳便很属不易，虽心安理得地接纳阿圣哥哥的馈赠并不算甚么鲜罕，但眼下望了望高俏的桃枝、遇石颇显湍急的水流，乖巧点头时又添了一句】
阿圣哥哥，你小心点。【折身奔向牵缰的新树，顺着无精打采的马儿窥向稀松的树枝，又迭声唤着将去不久的少年】咦，阿圣哥哥，你快看保宁看到了什么！

【春雪虽消，经过了整个冬日的蛰伏，这马儿尤似未醒。或许是那副新鞍的缘故，在一众稀疏的梢叶间，正有一株女贞树在宝鞍的明辉后扬了枝条，它负霜而葱翠，眼下竟待得春上桃枝】
竟不知何人风骨奇，竟在遍植桃树时存了私心，偷栽了一枚女贞。
【她道的小心一语成谶，乌靴下踏的碎土稀松，只得又往旁处大石上一跃，这才稳住下盘。先前相中的桃枝临水而盛，它绽在水光间，照之以天光，承之以流水，自拥一处风流】
【本欲攀折，又取了怀中短刃，自水迹处截了一枚长枝，拢共三五簇小花枝，约一尺有余了。待从水岸折回，也将花悉数塞至她手】这花得天独厚，即便是恶煞星转世，估计也要留它一命。我把整条绿枝截了，你回去置在瓶子里，兴许能再续它几日命。
【恰有小风过她鬓发，又笑称】也算让它这等乡野小花见见我们人间的仙姝。

【柳堤蓼渚的临溪畔鲜有这般新奇的女贞树，不免因之贪看几眼，虽知阿圣哥哥行向植桃的土坡，却也下意识地唤去一声，不晓得是否这惊奇的一叹攫去了他泰半注意，偏颐再睇时，所见便是少年摇摇晃晃地跃向坚石，一颗心几要提向嗓子眼儿，俨比他还惊惧】哎呀！
【澍霖空蒙后的山林间，含润濡潮的远非这充盈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洇湿的土壤与嶙俏的石块才是郊隅中的寻常，娇音方落，却又顿生悔意：一悔不该任他冒险去摘、二悔不该这般冒失出声，玉纤拢在马儿的金鞍上，惹得它也抬息瞩望，一人一马便这样仰着首、焦急地望着折枝的少年。直待他步履轻盈地跃上岸，又大步迈向身畔，这才轻轻松了一口气】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粉嫩的玉瓣上装点了几枚晶莹未落的水珠，小心地将那滴露也阖在掌间，贯是珍藏的模样，抬首朝他笑一笑】真好看。【而后踮着脚、自那冒芽的女贞树上摘下一片已见油绿的新叶】都说投桃报李，眼下没有李子，但这女贞树的叶子倒是翠得喜人，听闻“女贞”还是因鲁国贞女慕其名，遍植于云堂或阶庭而得名，江浙南地虽常见，于咱们这处却并不然。
那我便借花献佛……【其礼虽轻，小女孩的容色与心意却是十足诚挚的】送予阿圣哥哥啦，不会有些寒酸吧？【莫名生了两分赧然】

【不及府中的草木皆秀，此间湖无名、水无名，一簇桃枝也开得疏狂恣睢，我眼里哪里容得这番张狂，心底既生慕也生妒，这点念头被花神闻见，偏有一截无名的木枝子从梢叶间垂落，就这么挂在了袖间】
【我拂去落在袖口上的一点花木之愠，面上却仍笑着】方才，我听见两三声黄莺鸣，可我不懂，我若是不甚跌了一跤，它们急什么？
【或许当真有黄莺的一梭金羽绕枝，却从未入眼过，春湖在她清眸里，周遭芳树醲郁，她襟上只沾了最合宜的两三成。我细听着小黄莺道着女贞树的典，半字也未入心，只观人檀口开阖，是极为认真的模样】
【心里连连应了好，已将女贞视为珍异之木，全赖于佳人一张娇娇小口。及翠叶入手，转动其叶柄，尤显诚挚的去探腰间荷包，有意将此叶藏好，才触上一截丝绦，一时又转了念】当然是极为珍重的！此叶抵万金，可我买的荷包坏了，我要一路捧着它，让别人都知道，这叶子是谁送给我的。

【踏青留春是燕京阖门阖户都遵循的旧例，夹岸桃林中，三不五时便要看到一二罗袂云织、高靿皂靴，倘若其中间杂几声莺啁雀啭么——虽未瞩意留心，但有可能。何况懵懵懂懂的小女孩怎会在意那鸣与不鸣的黄莺声，惟将心神落在“若是不甚跌了一跤”上，很是认真地】那自然要急啦！
【一不小心便将心声吐露，浑然不觉这本应当可以看做一句顽笑话】跌一跤很疼的，去岁我家弟弟在胡同口的阶石处跌了一跤，足足卧床三月有余，如今平地走路都要乖觉些。我看不止黄莺着急，你的小马驹都顾不得低头虎咽了，它也忧心你的。
【说自家弟弟、说黄莺、说小马驹，偏偏不曾说起自个儿的一星半点，好似适才顶顶焦灼的人并不值一提。豆蔻龄岁的叶何格格已然很知心旌悬曳的滋味，如今一颗心教少年稳稳地捧在掌间、道是极为珍重，又不知几多雀跃，东风也成解意君，偷偷将芳桃上的粉簇渡向女孩的玉颊，一面想着那枚坏掉的荷包，一面将新叶的影映入弯弯的水眸中，似是忍俊】
阿圣哥哥的荷包坏了？你若不嫌弃我的手艺……给你绣个新的如何？保管比绣庄里买的结实！

【经过睿王邸的朔风都要更冷冽些，而能融春雪的暖阳却来得迟，这座王邸置在煊赫之地，拥古木、珍禽、无双瑰宝，独独少了她口中所述的细琐——我未取笑她那位自家门口跌了的幼弟，反倒是听得出奇】
【我听她道了许多，韶春的花没有我这样的耐性，三五成群的簌簌落下，要阻人的话似的。接住几要落在她髻上的一两枚粉白花瓣，一入我掌，它便皱了，皱了便皱了，我只是询她】天底下这么多的小黄莺，这么多的小马驹，却只有一个你，一个我。
【这回不再有接花瓣的闲心，只接住她的小掌，可不敢捏皱，笑意敛去几成，诚挚刚好来添补】所以我们的人间仙姝，方才可忧心我了？
【谁又当真在意荷包，那一枚小小的、只容小物的荷包，有时刚好能载下一腔心绪】那我得给你添点金线，没准真能让人佩个几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