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木府欢宴下，识得格晋的小哥哥，也于慌乱之中，一瞥他的妹妹，那是灵襄姐姐的伴读，女学中，亦曾见过，只是不曾叙话。后来我想，术鸣哥哥抽出缅刀，或许原本就是要去寻她，心内疚惸。归京路上，无暇同她说话，入园以后，暇闲多了，忆度这事，便想寻她。】
【学着遣书一封，送去接秀山房，上边用新练的簪花小楷写到，明儿邀她去曲院风荷。字迹灵动清秀，写得极认真。】
【翌日起来，着了新衣，梳着小髻，去曲院荷风。不忘吩咐奚女，备好茶水点心。】

（ 交十张大字的时候，我内心是绝望的，因一定会被昭小姑姑骨头里挑鸡蛋，十八般武艺地数落出不足。因此磨到下灯前，才把字帖往她怀里一扔，飞快跑了——意思是今日事，明日议，躲得一天是一天。睡前将那张簪花小楷的帖子又拿出来看，真好，我什么时候才有这样的字？町声替我放帐子，递过来一个眼神，虽没说话，可我读懂了她的意思：下辈子吧。）
（ 于是更羡慕了，打定主意今日一定要与她交好关系，来日或许还能替我打一打掩护，借我几张字帖充一充数。起了个早，到曲院风荷时，还没瞧见她身影，先瞧见几株近岸的荷花开得正好，趴在栏上伸手去摘，可惜总差一点，便一点点将身子探了出去。）

【自云南归来，觉得自己长高了不少，穿着旧衣，伸伸臂，便能露出一截皓腕。于是额娘吩咐赶制新衣，竟在这几日就穿上了，便是身处圆明园，也不曾耽搁。阿杏也一般，簇新的衣穿在身上，灵秀极了。】
【本是掐点来的，但来至外院，宫娥告知，她方才便已到了。不免赧颜，自己邀人，却来得还迟。又问茶点，宫娥答说，茶水已备，糕点将要呈上，于是整整裙摆，往里院走。】
【尚在外边，便已嗅见清芬，入内之后，绿池摇滟，显了芳瑞，是藕花开得正好。而邀来的人，欹着阑干，玉纤伸出，似在拼命够一株芙蕖。想出声唤她，又怕她吓着，于是盈步上前，也低头看去。】

（ 这莲花生得就很不知情识趣，说它长得太远，它偏偏离岸也就一臂长短，可要夸它离得近，那可真是费了十八般的劲，差点够不着。几乎快要把大半个身子都探出去了，终于千辛万苦将最前面一朵掐回来，整个人才长长出了一口气。缩回栏杆后，还来不及低头嗅一嗅，只觉得气氛似乎与之前有什么不一样，自觉转过头去，一仰脸，与近在咫尺的一张俏脸恰好对上，惊喜得差点没栽到水里去。）
（ 本能反应，下意识伸手去拉她的手腕，怕栽出去，另一手又慌忙地在栏杆上一撑，还好，它足够牢固，挡住了，没让我今日出师未捷身先湿，还连累她一块做落汤鸡。这样一来，不免跟她滚作一团了。）
哎呀，稳住稳住！

【凑到她身旁，也是想瞧瞧，灵巧葱根，能否摘得一支芙蕖。她春纤拼命探出，身子也微躬，极快地摘下了最近的那朵，这才跟着松了口气。有个阿杏，于是天生便习惯于当那个姐妹淘气时，在她身边劝着、观望着的人。而她偏头过来，一对灵眸，对上我的目光，似是狠吓了一跳。见她身板晃曳，正欲出声，被她下意识牵上我的腕，脚下不稳，两人摇摇欲坠的，便滚在了一处。】
【一旁宫娥连忙过来搀扶，拍了拍灰，有些懊恼，声儿低，也绵软】
哎，是我吓到你了，不好意思……我见你专心，便没有出声。
【又记得，仿佛让她撞到了栏杆，于是又问】
你有没有受伤，方才我好像瞧见你碰着了栏杆，有哪里疼吗。

（ 她不问还好，一问，似乎那刚才被撞上栏杆的腰终于知道委屈，找到人撑腰了，便大大方方放痛觉出来舒展手臂伸懒腰。眉尖小山似的一蹙，但又很好面子的忍住了，只把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摇头。）
不碍事不碍事。
（ 将方才费尽九九八十一难才到手的莲花重拿过来，拍一拍花叶上并不存在的灰，递到她眼前。）
来得早，看它开得很好，便想折一朵送你的。
（ 支颐偏首，从花叶间望她那张皎皎若云间月的脸颊，抿着嘴一笑。）
不过我觉得，它不比你好看！

【虽然她说无碍，但本就在担心地、睁大了双眸瞅着她，于是也捕捉到，她舒展身姿时，春山一瞬的蹙起。纤珪伸出，也要给她拍一拍，一边问道】
给你传太医来看看，好不好？
【她将开得灼灼的芙蕖递来，我嗅到荷香，连着她称赞的话，将面一低，粉颊羞濇的微红。】
你指一指，我便当作是你送给我的啦。你才好看，往日在女学里，我瞧见你在灵襄姐姐身边，都觉得你们站在一处，像酥花伴了枝上琼云。不过从来没有和你说过话。但是我知道，你是格晋尚功的侄女儿，是吗？

这一点，不碍事，你对我笑一下我就全好啦。
（ 她一低头的温柔，我恐怕永远不能及了，于是忘记了那一手簪花小楷，又转而羡慕她这静荷微绽的娉婷风姿起来。人的爱憎，有时候总是无理又鲜明。于是很心安理得地收下她的夸赞了——我一向只把谦虚留给外人。）
阿姑吗？（ 应了她那句格晋尚功，很有些自豪的语气，）阿姑手最巧啦，可惜半分没有传给我，说起来，我阿玛同她还是一母同胞的兄妹。我家里还有个哥哥，也在咸安宫，不过平常见不得太多，啊，我想起来了，你们也见过的，在木府——
（ 稍稍一顿，不大愿意提那一晚的事，便直接道。）当时我在殿东南角，是他护你过来的。

【我总是很钦羡，钦羡她们的活健，像阿杏，像眼前的她。仿佛满家女儿流传下来的爽慧与英飒，尽钟于她们。低声吩咐宫娥，去找姜栀，她知道药膏在那儿，要送至接秀山房的。她说了一连串的话，流丽又清脆。听闻后，面上又添歉疚，去牵她衣角，引她同我一齐坐下。有些沮丧，清啭】
对不住啦。我后来想了，才明白术鸣哥哥就是要去寻你的，是我向他求助，耽搁了一会儿。
【她赠我的芙蕖，摆在手边，若带回制成香囊，是否能留住她的善意与一缕清芬呢。】
幸好你平安无恙。我还听闻你好勇敢，保护了灵襄姐姐和一位娘娘，皇阿玛因此嘉奖了你。

（ 想不到她竟还把这事挂在心里，大约只有我这样，心里宽得装下一条海，这事过去也就过去了。）他护你是应当，就像我当时护了灵襄与纯妃娘娘，是我身在此间，还有余力，倘若这样也要袖手旁观，那岂不是不当人了。
（ 大约是那天听了陶令姑姑一两句花轿不花轿的闲话，不知怎么思绪一拐弯，竟走到一条不相干的岔路上，一时间竟为自己这一瞬间的灵感而忍不住要鼓起掌来。笑得亮晶晶一双眼睛，眼睫毛扑翅似的，清黠地闪了闪。）
说起来，我这个哥哥，平日里只晓得读书，我总担心他读傻了，难得见他和女孩儿说话。若不是这桩，他实在是个极好的人，你瞧他怎么样？

【那日我被保护得很好，大半时间里，眼睛都被捂着。匆匆一瞥她，也只记得，她与大家一样，都是狼狈模样。事后听闻宴上事迹，连连呼说佩服，我曾在蓝月谷里，遇上含睇宜笑的仙灵。而红尘中、禁闺里，原来也藏着这样的毓秀。】
话是这样说啦……所以你们果然是兄妹呀，都很勇敢。
【她与我说术鸣哥哥，朦朦胧胧的，察觉自己有为“只晓得”、“难得见”高兴。与她对坐，一双腿儿悬着，手微蜷了，支着颊，一时漫无边际地思越，便没有注意，对面女孩儿面上一时间浮起的，是妍黠的笑。有些出神地，清啭与她】
我瞧他吗？是呀，术鸣哥哥是个很好的人。后来在四方街，他还帮我拿东西，送我回了木府。

（目光终一直注视她，于是便细致入微地看清了那一瞬的恍惚——我晓得得很，我想起琰锡的时候，便是这种神情。不由得抿嘴乐出了声，可又觉得太失礼，况且她是贵重的帝姬，不可拿来取笑，便委婉地清了清嗓子。）
也不是所有人，我二哥哥都会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个形容太匪气，于是忍不住又笑了一下 ）他呀，肯一次两相护相帮，一定是把那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 故意不提她的名字，只以代称相替，是怕她害羞。）

【晏林说记在心里、看在眼里，娇藏禁闺，从未有人与我说这样的话。读过《迢迢牵牛星》，于是再仰望天河，便想是它将一对恋人，相隔河鼓两端。或是《关雎》，想窈窕淑女，仿佛是对千古贤善女子的赞颂，君子好逑，辗转反侧，是深刻的思慕。而《长恨歌》，已算直白，观时面红，不敢在人前读。】
【听得模模糊糊的，不明她的深意。只觉自己也是一般，比起旁人，更想关注他。宫娥端来糕点，轻声吩咐她们，将玉露团、枇杷糖摆到晏林手边。】
两次遇上，都是我在麻烦术鸣哥哥，他没有讨厌就好啦。他是不是也跟着入了万春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