筑亭上端立着一位成年公主，她的清气与傲骨无处不显，只是褪去曩昔在送嫁会上红装浓裹的一身，仿佛更能照出她婚后床孟的不和谐之状。我匆匆与她打个照面，迎面仍要拥持着尊敬：“公主金安。”
而擦身离背后，我用自认为低声量的讽语朝身侧奚女。
“装什么面上的光鲜亮丽？出了宫门、回了公主府，还不是如这宫中许多空虚的女子一般难熬。”

婚后时光并不算完美，甚至有些残酷，原因极其简单，而且原因扎刻在每一张该被缝死的嘴上——大肆贪嚼这桩阉事，仿佛成了这帮女人们匍向赵暨并融入进他的宠爱里的通行券，只要从中获取足够的快乐和笑声，便能稳坐圈中。
年轻且馥美的新晋妃眷倒是很快习得了赵宫中王室独有的顽劣两面性。寅目睐恶，顿而讽之。
“杨——”
小鬟压脊，敬顺一如地补名：贵人。
“贵人。”
暴翳在伪，厉齿类兽。
“看来空虚的确会让人得癔症，不如先从销了这张光鲜的嘴开始下疗？”

我唬一跳，如云霄穿彻般的声音并不温和，到处透葩着凌厉。
圆身而返时，见到的是如人声肃端的一张脸。这并不利于我此刻的处地，至少在大宋宫中，官家仍对这位遗嗣客气有佳。
我很快整理好一副谄媚逢迎的样子，即便她不爱看。
“公主说笑。您虽在这宫中高贵明艳，可这后宫琐事一应要归全昭仪统管……哦，就算是妾后来入侍的，也晓得您所引荐的人似乎并没有分走全昭仪多少权利呀。长公主，您撒的种不全，可伸不出这么长的手为妾下疗呢。”

复又迎来的笑脸不可谓之荒唐：那样低劣的血统、下作的礼仪、毫无尊卑感的姿态，难道赵暨现在好的是这一口？慢条斯理地打量了这张矫矜喷嚅的嘴，又将眼风垂在指上，似乎在看一只渺小无谓的行军蚁；金扳指仍旧人为地钉死在拇指根上，即将成为一件趁手的凶器。
“全昭仪……看来她倒是很御下有方。”
顺奉的女史登时自后越出，将杨贵人身后随侍的青女扭摔在我脚前，并将这张同样龄稚的脸庞扳起，嫩白的脸肉自她发力的指缝中漏下来，仿佛筛下肉糜。一股激迫的恶意促使着无数个巴掌惩治式地“赏”下，与此羞辱挟来的，是一张淋血破肉的嘴唇——扳指上的玉饰尖刻如刀，几乎把这张漂亮脸蛋宰成一堆死肉。
女史松下她的脸，再奉以巾帕拭手。屠宰的乐趣甜美却短暂，但却让人身心舒畅。
“你看，总有一张嘴得受着。”

可恶的阶分令我感到畏怯，惟如高耸的华山、翩流的汴河、官家的宝贝妹妹曹国长公主，这无一将我融到逼仄的空间里，以高权蹂躏我。不怕、不怕……再难攀岩的山，它也有另一面不为人知的，譬如她的好夫婿，虽官拜从一，身子却不能带给妻子唯一的爽快与衍乐。
瞧，多低下、无助、愤怒的脑子，才能想出这类指桑骂槐的打法啊？
“可怜……”
啧啧两声，“公主的手只能伸这么长，来打妾身边的一位奚女。”
一壁替她惋惜着，一壁将捂着嘴脸才要泣声的奚女拖拉至一边，使我站得离长公主近些，莲踏要更加优雅些。两位女人以不一的姿态伫立在筑亭架上，像是狐狸在向统管全族的雌狼支招：我献计，她隐后，这何尝不是一件美事。
“公主若借妾的手，去打宫中旁的人，岂不是比现在在妾面前辛苦作态的要好？”

眼珠兴致勃勃的捕追着落难者，又在听闻一桩不平等交易后讥辱地转动。
“杨贵人，你方才还借着全昭仪的佛面来堵我的脸，现在就又要做我的手，我凭什么信你？”

幽晦的妇人香杳如风阵前巢鸟的暴鸣，然而一种培育残酷的隐想却就此生根了。拭过血肉的金丝女帕被随意地抛在丛中，表情玩味地竖起一根手指，虚点了一下这狡货的鼻尖，便就自得地离去。
远远地，因这自得而发醉性，而向近侍语：“晚膳后，传驸马来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