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叩心泣血
　　京城之地，最是繁华。说书人一拍惊堂木，满座俱寂。
　　“却说那南阳郡主，一朝进宫竟然消失无踪。非是遭人坑害，而是被这明月大侠给瞧上了。
　　要说这明月大侠，可是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不说在皇宫里三进三出毫发无伤，即便是带上个娇小姐也能飞檐走壁、一力敌千人呐。”
　　“南阳郡主这样的美人怎就依了他？”一人高声问道，下头的人随即纷纷附和。
　　说书人哈哈大笑：“明月大侠生得丰神俊逸、皎皎如月，瞧见那南阳郡主花容月貌、沉鱼落雁，便道这是天定缘分，一见倾心呐。这南阳郡主也是性情中人，明月大侠表露心意后心甚感动，便半推半就地依了。”
　　说书人忽然停下不讲了，枯瘦的手指点点面前的小钵，发出清脆的声响，面上笑得奸诈：“欲知后事如何，各位大爷请赏点儿茶水钱。”
　　云奕将面前的一盏茶牛饮尽了，掏出一粒银子从二楼抛下，正好落在那小钵里。
　　“诶呀大人，你有这闲钱还不如去买点胭脂水粉送郡主，搁这儿听说书还不如……赏给老刘我。”
　　“老刘婶”对上云奕的眼神声音低了下去，讪讪地笑了。拿起面前的茶盏才想起自己还没倒茶水，颇为憋闷地放下茶盏靠坐在圈椅里。一股莽夫充文人的模样颇为古怪。
　　“眼见着都快开春了，郡主的病还未有一点起色。将军毕竟不复年华，打仗也一年比一年吃力，北金那厮步步紧逼，恐怕终有一日大梁要被那群疯狗扯下一块皮肉来。”云奕的眉间拢着一层阴云，长叹一口气，“我这是左右为难，去也不是、就也不是啊。”
　　“说得也是。”“老刘婶”咂巴一下嘴，心直口快道，“要是煜王还没死，那北金倒不敢这般猖獗。”
　　云奕警告得瞪了他一眼，他才想起如今在天子脚下，慌忙闭紧了嘴。
　　廊庑深深，檐角飞扬，楼阁参差，琼石亭台。杏色纱幔笼罩的床榻上，面色苍白的姑娘陷在层层叠叠的被褥里，看上去极为娇小。
　　她侧着头，有一搭没一搭地咳嗽，捂着嘴的手指白得发青。
　　“明渊……咳咳。明渊小心！”她猛然醒转过来直挺挺坐起在床上，上下牙齿磕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音。
　　守在旁边的王妃见她日日梦魇心如刀绞，赶忙坐到她身边端起茶碗给她喂水。她真不知道自己的宝贝盈盈在外头的这些日子都是怎么过来的，竟然成了这般憔悴模样。想到这儿，王妃就要垂下泪来。
　　洛盈盈脑海中尽是男人浑身浴血的模样。她胸口剧烈起伏，急促的呼吸有引起了咳嗽。一口浓痰几乎要让她闭过气去，她难受地扒住床沿，咳得撕心裂肺，哇了一下将早晨吃下去的东西全吐出来了。
　　“母妃，还是没有找到吗？”她靠在引枕上，眼神空洞。
　　王妃神色微变，错开了女儿的目光，犹豫了半晌终于还是将放在小几上的盒子拿了过来。
　　洛盈盈心跳一窒。其实她早已经觉察出不对了。
　　回想起来，那天是明渊主动提出要在那里等她的，也是他催自己快去。
　　可他怕人得紧，在屋外向来粘她，就连两人用布带拴在一起了他也时常要摸过来寻她的手。好笑她当时尽顾着将番薯卖了，丝毫未注意到他的反常。
　　他那样一个常年生活在洞穴里、不会走路、连话都说不清楚的人哪有什么要命的仇家。只有她，太子恐怕现在都还想着怎么要了她的命吧。
　　“母妃……”她抱着小盒子，泪光盈盈地看着转身欲走的王妃。
　　“在附近的林子发现的。盈盈，此人多半是……”
　　深红的盒盖跌落到床下，发出刺耳的动静。盒子里面那一截森白的骨头在暗色的盒子里刺眼得很。
　　眼泪毫无征兆砸下来，洛盈盈咬紧了被子，不住地摇头，眼泪吃进嘴里，尽是咸涩。
　　她像孩子一样藏在被子里哭，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是眼泪一个劲儿流，抱着那只盒子任由盒子的棱角陷入肉里，怎么也不肯撒手。
　　“我说过……要带他回来的……”
　　“母妃……我答应他要给他捉萤火虫的……”
　　“怎么办……怎么办啊……”
　　她哭得上起不接下气，眼睛肿成了核桃。眼泪已经流不出来了，她就那样傻呆呆地坐着，捧着小盒子，看着里面的骨头。

（25）惊鸿一瞥
　　四月天里春色正浓。垂丝海棠纤柔的花梗垂挂着一朵朵薄到透明的粉瓣花。
　　洛盈盈的身子已经大好，可这回病得属实太久，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还有些奶膘的小脸清瘦成了瓜子脸，颇有几分弱柳扶风的气度。
　　一袭天青色的襦裙外罩灰蓝色的锦衣。锦衣上用银丝彩缕绣着风姿婉转的海棠花，一朵一朵妖娆在衣襟。发丝盘绕成随云髻，上头点缀着两只金蜻蜓，鬓角簪着海棠样式的绢花，给苍白的人儿添了几分亮色。
　　“郡主，快把披风穿上，小心着凉了。”
　　烟儿将厚厚的披风披到洛盈盈身上，仔细帮她把系带系上。那披风领口还有一圈白绒绒的兔毛，这架势是要将洛盈盈捂出一身汗来。
　　“诶呀，我病已经好了。哪有那么脆弱？烟儿你小小年纪都快要熬成老嬷嬷了，简直比母妃还要折腾人。”
　　洛盈盈瞋了她一眼，自顾自将披风解下来丢还给烟儿。她回来这么久了也病了那么久，那几个小姐妹估计都担心死了。她得趁着母妃进宫，溜出去见她们一面。
　　三个小姑娘包了一间临街的雅阁，洛盈盈一进来就将那些挡脸的面纱帷帽丢在一边，和穆小小抱在一起。
　　三家的丫鬟已经自觉领了主子的赏钱，打打闹闹上街上去逛了。一边走一边谈论哪家又出了时新的胭脂，三个人凑凑差不多能买上一盒。
　　柳嫣然毫无世家小姐风范将手里的一大把香酥瓜子仁丢进嘴里，一边嚼一边用油乎乎的手将两个抱头痛哭的小姐妹给分开。
　　一副大爷做派将洛盈盈压在圈椅里，勾起她愈发尖的下巴：“说说呗，那猥琐太子怎么你了。”
　　洛盈盈一把将她的手拍掉，拿过一块糕点就往柳嫣然嘴里一塞，将她一肚子问题都堵上：“你这是存心让本郡主不快活啊。本郡主还没说你那娃娃亲的事儿呢。”
　　穆小小闻到了八卦的味道，赶忙抹干净几乎不存在的眼泪凑到两个人中间：“什么太子？什么娃娃亲啊？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才女果然是才女，两耳不闻窗外事啊。”洛盈盈和柳嫣然异口同声道。
　　“还不是我爹……”
　　“诶，你们告诉我嘛～”
　　三个人闹成一团，还是小二来上菜了才让这三个小姐妹恢复千金做派。
　　那小二替他们合上门，没走出去几步又听见了里面吵吵嚷嚷的声音，摸不着头脑地挠挠头。
　　明明方才他见到是三个蒙着面纱娇滴滴很是端庄的千金大小姐啊……
　　“我被人救了。”洛盈盈吃了一口醋溜鱼，感觉酸到心坎里，胸口又憋闷起来：“可是我报答不了他了。”
　　柳嫣然的父亲与西北王交好，虽然他爹不是那些长舌妇天天说人家的长短，她总归也听到了些风声。现在听洛盈盈这样说，大概猜到了事情的原本。
　　“太子向来如此。要不是我爹怕我遭他毒手，也不至于给我算了八字，特意定了娃娃亲。”柳嫣然一口烈酒下肚，根本不见她脸红，“据说那人七年前就打仗死了，也不知道爹在想什么，硬不让我嫁与旁人。我都快十九了，都老姑娘了。人家孩子都抱俩了！”
　　“老姑娘倒不至于……”洛盈盈这个没酒量的居然也端起酒杯陪他闷了一杯，热辣辣一口下肚，整张小脸一会儿就爬上了红霞，眼里雾蒙蒙的迷离得很。
　　“嫣然…小小……我好想他……我是不是，是不是害相思了……呵呵…”洛盈盈这醉猫还想要伸手去抓酒壶，两边的人连忙给她把酒壶抢走了，一把把颠来倒去的人给按住坐好。
　　洛盈盈这人虽然没穆小小那么胆小乖巧，可也不是柳嫣然这样的大姐头啊。两个人怎么也想不到这人的酒量差的可以，酒品更是不敢恭维。
　　被按住的人嘴巴一扁，眼泪水说来就来：“明渊……你不是喜欢萤火虫嘛……我每天都给你抓……”
　　说着说着，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人又嘿嘿笑了起来，一把抱住了面前的穆小小，坨红的脸上带着色眯眯的表情凑过去：“你怎么长得这么好看，让我都忍不住……么——”
　　穆小小看着姐妹撅起的红唇，吓得连推开她都忘记了，只能僵在哪里喊柳嫣然：“嫣然！嫣然！救命啊……呜呜”
　　柳嫣然没法，从后头抱住洛盈盈的腰，把她从穆小小身上扯下来。她出身将门，练过武。
　　用力的时候丝毫没想到洛盈盈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会突然放开手。两个人团在一起往后面倒。比一般女子壮实不少的柳嫣然毫不费力地撞开了雅阁的门，俩人横冲直撞撞开了对间的门，滚在地上。
　　柳嫣然差点被身上的人砸出内伤，躺在地上好半天起不来。睁眼就见那耍酒疯的姐妹露出一副不可置信又极度兴奋的表情，屁颠屁颠跑开了。
　　洛盈盈天旋地转的视野里，一身流纹黑衣的男人静静坐在轮椅里。发丝半数用白玉簪绾起披在身后，眼上覆着一条窄窄的黑色锦带。

（26）如是相逢
　　他一只手撑着额头，另一只手安静地搁在轮椅的扶手上，突兀地戴着黑色的手套，像是在遮掩什么。那熟悉的面庞、鼻梁、唇线，无一不在刺激着洛盈盈的眼睛。
　　她走路有些晃晃悠悠的，几次三番要左脚踩右脚绊倒自己，可又固执地一步一歪向那人走去。
　　“明，明渊？”
　　她的脑子像是塞进了一团浸满水的棉花，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了。
　　一向以高门贵女自居的郡主赤红着脸，很是大胆地扑上去，酒气冲天。两手扒拉上对方的轮椅，手臂一撑将人困在身前：“你就这样傻等着，也不知道找个地方躲躲……你看这雪……下得这么大了……”
　　她忽然皱起眉头，头低下去，腮帮子鼓了起来，檀口一张竟然吐出一个嗝。打完了嗝，这人还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什么声音？……哦，打雷了……我们快回去吧，婆婆要着急了……”
　　“布带子要拴好……要不然会走丢……”她眯缝起眼睛，透过迷离的视线看向男人的手，没有布带子，只有黑漆漆的手套。她很是不解地抠了一下他的手套，“这是什么？看起来要花不少银子……明渊你怎么有银子的？”
　　“你是不是……碰上坏女人了？她们给你银子，一定是想要吃掉你……以后，你只花我给你的银子好不好……”
　　两只小手不安分地扒拉上男人的衣襟，眼看着那红扑扑的脸就要碰上对方菲薄的唇了，那副勾人的模样看得才爬起来的柳嫣然眼睛都直了，慌忙上前把这个“疯女人”从别人身上扯下来。
　　“这位公子多有得罪，小妹她今日心情不佳，喝高了。我替她道歉。”柳嫣然将还在傻笑的“大傻子”拦在身后，一脸严肃地作揖道，“若是惹了公子不悦，我们愿意赔偿。”
　　说罢将腰间的荷包整个放在了案上。
　　她虽不知这京城里何时有了这样一位权贵，可一看他身上的锦缎、腰间的配饰便知道此人定然不是她这个小小的都尉之女能惹得起的。
　　至于洛盈盈这个安平郡主，听着唬人，却是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言行举止更是不能有半分错漏。稍有不慎，皇帝便会借机发难，指不定给她指婚那个纨绔子弟了。
　　柳嫣然这壁心思百转千回，洛盈盈却仍在探头探脑，眼睛亮如星辰。即便那人丝毫不曾理会她，她依旧盯着男人的脸痴笑个不停，活像是得了失心疯了。
　　良久，男人放下撑着额头的手，中指在轮椅的扶手上轻轻叩击了两下。低沉又有些沙哑的声音响起，像是触摸到锯齿形的叶缘：
　　“无妨。”
　　“银子收回去吧，好好照顾她。”
　　柳嫣然突然感觉自己有那么一点多余，两个人之间仿佛有莫名其妙的气场将外人都隔绝在外。
　　洛盈盈这个勾人精！
　　她将所有的事情都归结于洛盈盈这人长了一副好颜色，捞起荷包揣进怀里，拖着傻呆呆的郡主往外面走，不让她再在外头丢人现眼了。
　　洛盈盈像条脱水的泥鳅，挣扎得厉害，柳嫣然好不容易将人拽出雅阁，正对上了穆小小探头探脑的眼神。索性将人一推，塞给穆小小管着，自己回身过去帮人家把门关好。
　　不对啊，洛盈盈这女人的美貌对这位公子应当没什么作用吧……
　　转头一看果然是黑绸蒙眼，安安静静端坐在轮椅上。戴着黑手套的手扶在窗上，面颊微微侧向窗外也不知道在听什么。
　　洛盈盈花痴可以解释，可这位公子的脾气未免太好，简直就是纵容……不敢想、不敢想。
　　柳嫣然退回自己的雅阁里，让小二上了一碗醒酒汤。就等着让这个小姐妹交代清楚了。
　　等洛盈盈睡饱了醒来已经到了傍晚，柳嫣然这个千杯不醉自斟自饮，就正对着她，旁边是对着点心疯狂吸入的穆小小。
　　“洛盈盈，你的爱慕者里头有一个很不赖嘛。”柳嫣然用酒杯和穆小小的荷花酥干杯了一下，又一口闷了。
　　“什么爱慕者？”洛盈盈满头黑线，秀气的眉毛皱在一起，伸手随意揉了揉因为醉酒而疼痛的后脑勺，将头上的发钗弄得一团糟。
　　“哦…我瞧着那人应当有眼疾，用绸带蒙着眼睛呢。”柳嫣然很好心地提示，这一句话可是把洛盈盈给炸醒了。
　　她瞬间回忆起自己醉酒以后朦朦胧胧视野中的那人，当真是与明渊一模一样……

更得的确慢了点这不是还在上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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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人去楼空
　　洛盈盈像一阵风一样刮出去，雅阁的门哐当一下砸在墙上，奄奄一息地发出吱呀一声怪叫。
　　柳嫣然看得目瞪口呆，酒漫出了杯沿，流了一桌子：这人在外头流落了一段时间果真是……粗犷了许多……
　　洛盈盈冲进对间，头还晕着、跑得太猛险些又摔得四仰八叉，却之见小二在收拾碗筷，原本包下这里的人显然已经离开。
　　“姑娘，你是在找什么人吗？”小二很知礼数，掩藏下暗暗的惊艳，恭恭敬敬作揖道。
　　“一位公子，他眼睛不太好，应是蒙着绸带的。”洛盈盈急急道，嘴唇都有些发颤。见小二有些犹豫，伸手摸出一锭银子放在桌上，“你有见过他吗？他去了哪里？”
　　洛盈盈心里既惊喜又害怕。醉酒的时候，她的的确确看见了明渊，可她怕那是自己当时头晕眼花将旁人错认成了他。
　　小二的眼睛斜向一侧，有些鬼精灵的模样，随即淡淡注视着洛盈盈，依旧是微微笑着，态度极好地将银子往她那壁推了一寸，“在下属实未见过此人，无功不受禄，姑娘将银子收回去吧。
　　“俗话道有缘人终会相逢，姑娘不必急于一时。”
　　洛盈盈有些失魂落魄地晃了出去，叶轩才松了一口气，揉搓两下脸颊，将笑僵了的脸舒缓一下。
　　主子真是的，那般郑重其事地交代他任务，让他这个贴身护卫亲自出马，居然只是来打发一个姑娘！
　　还絮絮叨叨让他表情要温和，礼数要周全，若是她问起他的行踪切不可透露但要婉言安慰。
　　他见过雷厉风行的主子，大发雷霆的主子，就是从没见过这般老嬷嬷姿态还总是一个人傻笑的主子。
　　叶轩从案下抽出藏起来的长剑，别在腰间，有些跛脚地走到窗前，一翻身跳窗不见人影了。
　　城中一进富商的宅院里，一身流纹玄衣的男人端坐在木制轮椅上，白到透明的脸色的海棠树下仿佛被染了一层红霞，看上去多了几分气血。
　　“咳……叶轩，她……如何？”男人用帕子掩住嘴轻轻咳着，缓缓靠下去，整个人懒在轮椅里，头侧向坐在一边擦拭兵器的下属。
　　“主子，人家姑娘肯定是看上你了。我见她那副焦急、失落的样子都差点儿直接把她带过来找你了。”叶轩年纪不大，鬼心思也多得很，这就上赶着要当媒婆了，“您是不知道，那姑娘生得天仙儿似的，您要再不下手，迟早被旁人抢先了去。”
　　一想到洛盈盈与旁人亲昵，他便受不住了。
　　“……”慕容烨不由自主咬住了下唇，牙齿深深陷进肉里，断掉的小指又开始酸麻酸麻得疼，“她很好，我这样的人不能玷辱了她。”
　　“主子……”叶轩见他神色不对，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万一刺激得他再次毒发，原本就不久的日子恐怕雪上加霜。
　　“她救了我，教我学会了很多事，我再如何也不能恩将仇报罢？”他有些自讽道，伸手探向因为蛊毒流窜而麻木的双腿，“她身份尊贵、才貌双全。京城里那么多青年才俊，何苦和一个命不久矣的残废绑在一起？”
　　“纵然是她愿意飞蛾扑火，我也不愿让她深陷泥淖，西北王更不会坐视不理。叶轩，不要自作主张。”
　　他的语速很慢，淡漠到像是在说旁人的事。可叶轩分明看见他越掐却紧的拳头，指节都已经泛白。
　　“主子，平反之事大体安排停当。”叶轩强行转移了话题，将剑一把插进剑鞘，发出飒得一声。
　　“早些派人去煜王府。顺便去太子府安插些人，不必顾及旁的，将太子那些个事情全记下罢。”男人靠在轮椅上，几缕发丝被风吹得在眼前扫来扫去，黑色缎带掩藏不住他眼眶的凹陷。
　　洛盈盈，洛盈盈……
　　他心里默念她的名字，闻着清浅的花香，终于在数日无眠后昏沉睡去。叶轩看着靠在椅背上的苍白男人，眼神像是透过了他看见了什么人。
　　当年的将军何等风光恣肆。他犹记得初到军营年幼无能时，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逆光的笑颜。他说：“剑练得不错，排兵布阵可初窥将帅之才。”
　　只因那一句话，他就打定了主意一生追随将军。即便此去可能尸骨无存……他也愿意一同捅破了这不公的老天。
　　叶轩拿过搁在椅背上的披风抖开，轻轻盖在昏睡着的男人身上。
　　连日操劳，他感觉自己的右腿都开始隐隐疼痛，只好安分坐下，撩起裤腿，露出那一截木制的小腿。
　　“嘶——”疤痕纵横的残肢都被假腿磨破了皮，又红又肿。要再套着那假腿估计都要捂出脓水，他干脆就这么一条腿跳着，蹦进屋子里，去找些药来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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