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这群未成年的采花大盗、包括许多未婚的成年少女们都不约而同地收了性子，开始认真学习昆亚，这让突然受欢迎起来的塔鸡煲感动得老泪纵横。
当然，我有你么哩的倾囊相助，而且我的昆亚基础是最初来部落帮忙的勾丝儿优秀手艺人帮我打下的，所以我的进步可以说是最快的。塔鸡煲这阵子摇头晃脑说书的时候，都不再用眼睛余光瞟我在开什么小差了，他有次甚至极不情愿地夸我的发音有些古韵，像极了早期昆亚。
说得他好像自己也是个勾丝儿似的。

你么哩有时会用“下次粉个二粉殿下来，一定会被格温妮儿小姐的进步惊讶到的”来和我打趣，其实我的好友明白，对学习全然不在意的我不过是随大流罢了：既然身边的玩伴们都认真学了，我又不想违背我的母亲，那我还不如认真学点什么，让她回家时候能开心一下呢。
嗯，我的母亲这阵子晚上都不在家，她常在外围维持我们部落的安全。

而父亲和族内的成年男子们都在连我的视力都看不到的东北方向阴影山侧的森林中，和粉个二粉殿下的人们一起巩固防线，我有近一年没看到他了。
他不时会让人给我们捎回来一些礼物。其中除了好吃的，还有些非常好看的、我叫不出名字的宝石制品，但跳来跳去的我和我作为部落守卫力量的母亲根本就没什么正式佩戴的场合，那些好看的宝石就这么寂寞地躺在我家的杉木小柜子里，积攒了大半年。
这天，我经过母亲的允许，想挑出一些特别好看的宝石首饰，找粉色的小点点布头包了，送去你么哩家中。一个原因是，你么哩的母亲是手艺人，肯定知道这些宝石首饰的名字和正确用途，说不定还能仿制一些，让族内的姑娘都打扮起来；第二个原因，你么哩的成年日就在这几天了，我想看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然后去……
嘿嘿嘿。

我出门时，发现今天的空气有些污浊，我叹气，又来了，黑大王的迷雾——虽然不如我小时候那样糟糕，但还是会有一些不好闻的雾飘过蜜丝老姆湖，进入我们居住的森林，这会影响我们的作物产量，也会让森林里的小动物生病。
我叹了气。
我的脑内不经意地浮现起父亲接连的信中提到的一些细节。他们在阴影山的最外延开始搭建勾丝儿最高王的王座，他写：“那是正对莫搞死的最前线，最高王陛下决定在这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地方建造一座宫殿和瞭望塔，和我们一起守护这里，他要让邪恶知道，只要银蓝的旗帜在这里飘扬，善良便永不会退却。”

父亲写那个地方叫做色拉好峡谷（注1*），峡谷间总是会有敌人那边飘来的大量有毒迷雾笼罩，终年不散。一开始他们都以为这儿没有什么植被，但年初的一天，他们打退了莫搞死部下的又一次进攻，太阳终于能够照射下来，决然地穿越了可恶的迷雾，战士们和工匠们这才发现那满是石头的山谷间开遍了红色的花朵，最初，他们还以为那是鲜血，所以勾丝儿们称呼这种他们第一次见到的花朵为“石血花”（同注1）。我那并不会用什么比喻和修辞的父亲写：“人们说这深红色的花儿像极了鲜血，是我们不畏惧战争的标记，我觉得，那象征了我们顽强的生命，预示着不管在怎样的土地上，我们都能生存、繁衍下去。”“这就是糯儿朵最高王未来的宫殿所在，我们会一起守护这里，直到……”

注1：色拉好峡谷，Fen of Serech，Serech据推测来自sereg，鲜血，血红色。又因信达中红色景天科为Seregon，这里取字面意义“石之血”而称其为“石血花”。

若有若无的迷雾中，我一贯轻松的脚步渐渐变得有些沉重。我慢慢走到你么哩家中，难得敲了门，你么哩开门，瞪了眼，一把拉我进去说：“这个天气你还乱跑，快！进来！”
我进门，没事人似地对她笑了，我说明来意，递给她用小点点布包好的首饰。
她的母亲今天也在作坊里忙。

你么哩熟练地关紧了门窗，用手帕塞住了漏风的窗户，里里外外忙完，她请我坐下，给我倒了干净的水。
接着，感觉异常灵敏的她一面扒拉我送去的首饰，一面用研究首饰的精神仔细打量我。

我被她打量得浑身不自在，最后只好老实对她承认：“我从没有像现在这样意识到男女有别。”我一开口就让她皱了眉。可能是我又长大了几岁吧，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傻乎乎地过日子了，我说，“几年前，我想要成为弓箭手，被我的母亲一票否决了，而我没有反抗。现在我只能从信中或者别人的复述中了解父亲他们在前线做的事，信达和糯儿朵的战士们，”我不自觉地说了句昆亚，“为了使我们过上和平的日子，为了使我们能戴上这些宝石首饰——我突然发现，怎样的宝石都不能让我开心，也不能让我的母亲开心。我不知道怎么对你形容，也许我只是想要和他们一起站在前线，”站在那个开满血色花朵的地方，我想，“我想……做点什么。”

“你为什么想要成为弓箭手？”你么哩好奇地问我，“我在书里看到以前的战争中，我们人数稀少，也没有很好的援兵和近战策略，看上去可以安全躲在前锋之后的弓箭手往往是死伤最惨重的，因为一旦战事起，对方的数量绝对占优，那会让所有人腹背受敌，并没有一个可靠的后方能让你施展你的技能。”

我这才发现我一直都有意无意地向所有人隐瞒了我和那个红发精灵交谈的事，连对我最好的朋友也没提起过，也许是因为我内心深处也不太想让人知道，我和一个溜达……费诺里安互相交换了姓名吧。于是我挠挠头，说：“我那阵子被我妈赶去南面的森林里晃嘛，无意间捡石头打了几片叶子，发觉嘿，还打得挺准，于是突发奇想……”
“那是我们的神圣森林，你在那里打叶子。”你么哩望了我一眼。
我干笑了几声。

“耳朵过来。”你么哩转转眼睛，告诉我，“我听我妈说，格温内丝阿姨几年前拿着一些山胡桃木的树枝去让部落的工匠评估，看能不能从那里面打出一把短弓来。我妈当时在场，勾丝儿的武器匠人也在，几名好手师傅一致评定那些山核桃木采摘的时节不对，一是过于潮湿，二是这附近的森林多少都受到了黑大王毒雾的影响，基本是做不了武器的：不管怎么干燥处理，边材部分一受力，很快就会开裂。他们于是建议格温内丝阿姨去内陆找一些未经污染的山核桃，或者弄一些多了压死境内的紫衫木——那可不容易弄到了呢，但那样才能制作最好的弓箭。你母亲问清了详细，感谢了他们就走了。那时我们都以为她是想给她自己打一把弓所以没有多想，现在既然你这么说了，格温妮儿，我觉得你该耐心等等，”在我笑出来以前，她假装板着脸，提醒我，“还有，这阵子千万表现好点，你母亲也许会在你的成年日前给你个惊喜。”说着，她终于选到了她中意的首饰：一颗朱红***坠，搭配着和她的发丝同色的链子。我的好友一下子恢复了小女孩的表情，蹦蹦跳跳地跑去铜镜前，开心地戴起来，转着圈儿问我好看不。

我成天埋头书本的好朋友长大了，她的身材变得凹凸有致，举手投足间都有了成年姑娘的韵味，相比之下，还有三年才能算成年的我依然平坦得像块刨花木板似的。
我有时想，找不到生活目标的我，可能一直都没法变成一个像我的母亲那样强大的、或者像你么哩那样聪慧的女性，我就会这么碌碌无为地活到世界的终结了……但现在，我开始期待我的成年日。不是为了变得凹凸有致，而是为了——算了算了，能变得凹凸有致也不错。
于是，我嘻嘻笑着告诉我的好朋友：真的是非常，非常好看，那位殿下见了一定会喜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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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