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的两人都没说，不用说出口，事实根本是相反。
新八很清楚，九兵卫其实想自己抱阿妙回房，但既然身为弟弟的新八在此，说什麼也不能对人家大姊如此无礼。
这里是志村家，阿妙是志村家的女人，新八是志村家的继承者，所以照顾阿妙的事不能交给新八以外的家伙——再怎麼友好也有不能跨越的分际——不如说，正因为九兵卫与阿妙交情甚笃，为了尊重好友，才更应该遵守礼节，知所进退。
而且，遵照如此仪式的九兵卫，也是在告诉新八一件事，说明她并未把自己当成阿妙的普通女性友人…恐怕是、仍把阿妙当成未过门的妻子吧。
真是乱七八糟。新八无可奈何地想著，大姊老是吸引一些不知变通、顽固至极的怪人。
来到阿妙房间后，九兵卫铺好床，让新八把她放在枕头上。
盖好棉被，九兵卫正坐在阿妙身边，环视四周几秒，表情有些难以描述。
像是怀念，又带点伤感，犹如一夕之间被丢到陌生环境里，不断找寻自己也不知道的东西，只愿求得半丝归属感。
「——那麼、我先回去了，新八君」
「啊、请等等，九兵卫さん！」在九兵卫起身时，新八也跟著站起来。与两人幼时矛盾的身高差让他有些在意，突然觉得不好意思。啊啊、原来九兵卫さん真的是女孩子。「你脸上的伤需要热敷，请暂时留在这里吧」
「不要紧，只是被打了几拳而已，不理它也会好的」
「这可不行！女孩子的脸怎能——啊咧…九兵卫さん，表情好恐怖……」
「嗯？是这样吗？」九兵卫揉著眉间，指尖摸到紧皱的弧度。「抱歉，我还不是很习惯被大家用女性标准来要求」
「也不是什麼要求的…只是……」新八脸红地咳了一声，推开纸门，示意九兵卫一起离开阿妙房间。
「只是？」九兵卫站到走廊上时，不甚在意地反问，视线停留在院里、以及那道能轻松翻越的围墙。
「只是，那麼可、可、可、可爱的脸！放任不管的话，很可怜！」
新八结巴地说完，手臂下意识挡在头上，以为九兵卫会揍他一顿，或是至少用那张冷漠的表情冷冷地讽刺……。
九兵卫给新八一个感慨的浅笑。
没有回话，她率先走往和式大厅，新八跟在后头，凝望白衣的背影。
称赞女孩子可爱，却使对方露出悲伤的笑，对新八来说，这还是第一次。
出生为女孩，却得以男性姿态成长，最后又要她回归女性的身份。大家随意地自说自话，九兵卫根本毫无选择，只能一面感激长辈的保护，一面埋怨他们的决定。
被包围在爱里，亦被爱所伤。
最初是那麼不愿接受命运，等到满是觉悟、以变强为目标，却发现高贵的理想不知何时已被独占欲扭曲，结果不仅什麼也没达成，还伤害最想保护的人。
九兵卫是以什麼样的心情经历这些事，现在又是以怎样的感受面对被归还的人生，新八无法想像，所以，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了解…只有一点，他非常确定。
「——那个、很痛吗？」
厅内，隔桌面对面正坐，九兵卫接下新八给她的毛巾，沉默地热敷左脸。
新八看著这幕，不由自主地问出来了，这个三年前就该被提出的问题。
当然很痛吧。失去一只眼睛，被留下伤疤，怎麼可能不痛呢？可是新八必须亲耳听到，眼前的人为了志村家姊弟而失去再也换不回的东西，他最少能做的，就是聆听这个事实、与姊姊一同扛下这份恩德。
九兵卫很快就明白颊边的青紫肿伤并非问题源头，乾净细长的指尖抚上左目眼罩，安静无语。
这个理应不代表任何意义的动作，却让新八惊愕不已，他想起一件很久以前的事，想到了，曾有那麼一次，他确实见过失去左目后的九兵卫。
三年前的送回盆，父亲逝世仅过一个半月，常去游玩的寺庙正固定举办法会，引导往生魂魄回去阴间的路上不会迷路。但那天早上开始，新八的姊姊就一脸无血色，阴郁地抱著下腹躺在床铺里，新八询问原因，姊姊却叹了口气，要新八长大后直接去问老婆。
晚上，家中有往生者的门户外都高挂灯笼，接下来还得去放流小船，姊姊看起来却依然很不舒服，新八便要她回房再多休息一会儿，他自己一个人去放流就好。姊姊最初摇头，不太安心，因为几名浪人从京都逃进江户，在附近到处生事，这阵子治安颇为不佳，但新八还是想办法说服了大姊，成功地独自一人外出。


“——不通知柳生家不行”阿妙闭起眼睛，命令自己冷静下来。
本来已经身体不适了，这时看来更像下一秒就会晕倒。新八关切地说：“大姊，你不用担心，警察已经派人去通知了，你还是先回房休息吧。九兵卫さん…九兵卫さん会没事的”
阿妙咬著下唇，知道现在只能等候消息。“…那孩子、明明伤还没痊愈，到底在搞什麼，混蛋！”
新八听到姊姊的自言自语，狐疑地问：“什麼伤？对了…九兵卫さん好像说过缝线裂开了什麼的……”
阿妙愕然地望著新八，过了几秒钟，眼眶溢出泪水。“那个笨蛋……”
啊啊，果然。新八心想，果然，大姊又因为九兵卫さん而哭了。
如果不认识九兵卫さん就好，如果大姊没跟九兵卫さん当朋友就好。
新八那时一直确信，大姊只有跟九兵卫さん分开才会幸福。
在一起的话，大姊只会继续被这个人惹哭。
「——新八君，你没在听我说话吧」
「哎？啊啊！抱歉、九兵卫さん……稍微走神了」
「算了，我也没说什麼重要的事」就在新八陷入回忆时，九兵卫已把毛巾折叠好放在桌上。「快去照顾妙ちゃん吧，我打扰够久，也该离开了」
「我马上得去银さん那里」新八下定决心，双手在大腿上握紧。「由你照顾我家大姊，不行吗？」
「新八君…」九兵卫面露苦恼之色。「我被父亲大人命令自室禁闭，可能不知何时，柳生家就会派东城找我回去了」
「到那个时候，九兵卫さん只要把东城さん打倒就好」
「新八君，你到底是怎麼了？一直以来，你从没高兴过我跟你大姊单独相处，现在却…」
「因为我那时还不明白，我以为只要大姊不跟九兵卫さん在一起，就能守护下她的笑容」新八紧绷下巴，使那张稚气的脸呈现些微男子气概。「不…其实我直到现在还不明白。明明九兵卫さん对大姊做了那麼过份的事，背叛她的信赖、不愿正视她的痛苦、自私地只想让她无法从你身边逃开…这样的九兵卫さん到底哪里值得大姊委屈自己啊？我完全不明白！只要九兵卫さん活著的一天，大姊就会永远被过去束缚，一辈子都不可能自由，只有这点，我非常清楚！」
「这是什麼意思？新八君」九兵卫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半点波澜。「你想要我再度离开江户吗？」
「不是。要在哪里生活是九兵卫さん的自由…」
「那麼，你要我的命吗？」九兵卫的唇边掠过嘲弄笑意。
「我要你留在大姊身边」
新八的要求，使九兵卫楞楞地眨了下眼睛，刚才浮现全身的防御之气消失了。
「这个…似乎有违你先前的指控内容」
「我也知道啊！但我也没办法啊！跟九兵卫さん在一起会痛苦、会常常哭泣，但还是想在一起啊，大姊就是这麼想的啊！」新八抖颤身子，强忍愤怒、不解和难过的情绪。「我早就决定好，只要是大姊爱上的男人，就算是变态大猩猩、终年欠钱的天然卷毛或美奶滋星球王子都无所谓，只要那个男人能让大姊微笑地渡过幸福的一生……可是，这个世界上，偏偏有你这家伙在啊！有九兵卫さん在，这些事情就都办不到了啊、混蛋！只要九兵卫さん一句话，大姊就会毫不犹豫舍弃深爱的男人，永远留在你身边，我都知道的啊，你对大姊来说就是这麼特别的人啊！畜生！」
「……新八君」九兵卫皱著眉头，却不是由於动怒。她的声调低柔，让新八想起姊姊也时常有这样的口吻。「把纸巾拿去擦吧，鼻水都流下来了」
「那不是鼻水！我可没有哭！」
「我没有说你在哭，我只是想要你先把鼻水擦一擦」
噗哧噗唔噗噗——！用力擤完鼻涕，新八看著仍然一脸无表情的九兵卫，忍不住笑了出声。
「…想要吃点什麼吗，新八君？像镇静精神的药之类的」
新八压抑下笑意后，恢复认真神色，无视九兵卫那不知是关心还是讽刺的吐槽。「我的大姊是不管在哪里都能盛开的花，但是，无论开在哪块土地，花朵都会在天的阴影下活著，天与大地的差距也许永远不会缩短，它们的距离却也不再拉长。九兵卫さん，大姊背负著你的阴影，此后也将在各片土地上绽放…这样的志村妙非常美丽吧？」
「啊」九兵卫想也没想地回答：「……一直、非常美丽」
「既然如此，你更应该待在大姊身边」
就像从天而降的雨滋润了花朵，虽然有时倾盘大雨会打烂花叶，那亦是花朵出生於世时就甘愿承担的代价——即使被伤害，即使会体无完肤，也要通通接纳。
新八站起身，在打开纸门之前，转头对九兵卫说：「小心点，总有一天我会变强，然后，如果你再让大姊哭泣，我就会杀了你」
九兵卫闭上眼睛，冷静无波的脸庞。「你做不到的，新八君，不管变得多强都一样」
因为在那之前、我就会先杀了自己。
九兵卫那句轻柔和缓的誓言，彷佛雨后天晴的赞叹。
让这样的声音，代替天之甘霖灌溉花朵，也不错吧？
———— 天つ风   云の通ひ路   吹き闭ぢよ
                     天的风啊                              把通往的云路吹闭吧
                                     乙女の姿   しばしとどめむ   ————
                                     让天女们的舞姿                 多留片刻在人间


没完结吧？这文章写的真好……

“九兵卫，当人们微笑时，他们内心并不一定真的在笑…那个女孩、お妙ちゃん，九兵卫真的有好好看清楚她的表情吗？”
“……我不知道”长者问了一个饶有玄机的问题，使九兵卫感到疑惑，口吻也显得些微犹豫，但很快的，她又振作起来，兴奋地提出证据：“但、但是，妙ちゃん说过，跟我在一起很开心！所以，如果一辈子跟我在一起，妙ちゃん也会一辈子都开心吧！”
“——如果九兵卫是这麼想的话，那就这麼决定吧。倒是，お妙ちゃん长大后一定会变成美人哦，到时会有很多男人追求她，他们都跟九兵卫一样，想要お妙ちゃん永远待在自己身边。九兵卫如果不成长为一个比所有男人都强的男性，お妙ちゃん也不会从这些人里面选择你…”
“我会变强的！我会、我会用心练习剑术，也会努力读书，我会变得比其他人更强，让妙ちゃん选我——不是选其他人，只是选出我一人就好！”
“那麼，就好好加油吧，九兵卫”
“是，爷爷！”
这段奇妙的对话结束、九兵卫回去书房后，廊上，阿泷忍不住朝走在身边的敏木斋开口：“这样真的可以吗？娶老婆什麼的…”
“有什麼不可以？法律上，九兵卫可是个男孩子”
“性别是女孩。志村家那个孩子也是知道的吧…两个女孩子不可能结为连理”
“阿泷”敏木斋笑了笑，蛮不在乎的脸。“名门贵族是什麼？我们每天负担稍有不慎就会被将军降罪灭族的风险，我们加强技艺、不断追求无人可及的完美剑技，我们拚命地壮大一族后所为何事？不就是为了当想做任性无理的事情时，会有强大的后盾和实力足以支援吗？”
“这是什麼意思…堂堂柳生家难道想强抢女人回来当老婆吗？”
“所有事情都能交换。用金钱和地位交换权利关系，用品德和牺牲交换誓死忠诚，用时间和努力交换高深剑技，当然，用恩义或人情也能交换想要的东西。九兵卫将来会明白这点，就算必须用两人间的情谊当筹码也好，有很多方法能把看上的女人留在身边——只要九兵卫具有这样的实力——不管是一两个女人还是男人，又或者是柳生家的继承权，全都一样”
多麼…洒脱而残酷的说词。阿泷若有所思地望著敏木斋。
这个矮小且不摆架子的老人，对世俗一切规矩或名利都不在意，他心中只有自己，以及自己想做的事。不在乎旁人的心情，才能磨练出最无迷惘的剑术，身为一个人的责任或道德观念全都不予理会，因为正如他所言，闻名天下的剑豪，有实力去做各种任性至极的事。
即使要牺牲一个平日也时常闲聊交好的无辜女孩。
一直微笑的人，心底并非真的微笑，这句话，敏木斋不正是在形容他自身吗？
“…这种事，舆矩大人不会答应的”
“嗯…舆矩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啊，这麼温柔的孩子真是我教出来的吗？”敏木斋摸著下巴。“九兵卫不太像舆矩，也算是好事”
那位小少爷啊。
阿泷心里忍不住猜想。
九兵卫真会如敏木斋所言，只要是看上眼的女人就非得束缚在自己身边，一点也不考虑对方的心情吗？
「——老婆婆，少爷回来了！」
雨中深夜，柳生家弟子、仆人与女眷们，一夥人排排站，全都挤在大门焦虑地等候。几小时前，警察来通知，说九兵卫跟多名浪人起了争执，从暴徒手中被救下的女孩虽然平安无事，九兵卫却也不知所踪。
联合柳生家弟子和警察队员，大批人动员到庙后方树林寻找，过了不算短的时间才终於得到回报，找到少爷了、少爷回家了。
「少主…您没事吗？！」
「少爷、您全身都湿了，请快点进屋！」
不需阿泷指示，弟子和女眷们都很清楚自己的工作，在众人拥促之下，九兵卫被护送回屋。屋内，大家纷纷散开，身材矮小的阿泷才总算发现，九兵卫那副落魄狼狈的模样。
向来乾乾净净的小少爷，现在像是滚落脏水沟的落水狗，披头散发、衣服残破，就连缠绕左目的纱布都松松垮垮，已无法保护不能受光线照耀和病菌污染的伤处。
血水污泥一块一块地沾黏在脸上，怵目惊心。


阿妙静静地望过来，阿泷不得不承认，老太婆活了这把年纪，还是首度被一个小女孩的眼神震慑住。
「确定九ちゃん没事后我就会离开」阿妙越过阻挡的老婆婆，快步走出和室。
根本不用派人阻止她，阿妙走没几步，忽然就晕眩地撑著墙壁。
这女孩……。阿泷走近她身边，眼角瞄到了和服下摆，有著一片小小渗出的血渍。
「你，原来是月事来了啊…」
阿妙轻咬下唇，脸蛋泛红。「为什麼会知道？」
「衣服沾到了哦」
听到这句话，阿妙的脸更红了，无血色的脸稍微恢复人类该有的光泽。「一定是刚才跑来柳生家时……」
阿泷叹了口气。「老太婆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还赶你走。你先跟女侍到客房去，换身衣服，喝点桂圆红枣茶——」
「为什麼要喝那种东西？」
「你不知道吗？」阿泷惊讶地看著一头雾水的阿妙，几秒后，恍然大悟。
这孩子也跟九兵卫一样，很小就失去母亲，却不像柳生家有这麼多女眷伺候，学校的健康教育也不可能教到这些小偏方或细节，想必对月事时的不适感只能束手无策。
「就当老太婆我今天做善事吧。你、换完衣服等著，我会叫女眷们告诉你一些女人得知道的事」
「不用了、我只是要来见九——」
「好了，别罗唆，快跟女侍去客房。等少爷治疗后，你就可以见面了」
「真的吗？」阿妙看来放心了，唇边忍不住微微扬起。
阿泷仍是绷著脸，不算友善地说：「这些女侍只对少爷一人忠诚，你今晚到来的事，她们不会瞒住少爷，就算不让见也没法子」
「谢谢，老婆婆」阿妙离去前，不忘深深鞠躬。「还有、我的事也是…谢谢。让、让您费心了…」
阿泷凝视女孩的身影被带离走廊，轻轻摇头。
父亲逝世，带著年幼弟弟一人跟这个世界拚搏，对年轻少女来说实在太艰困。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责任，总有一日，必须背负活在世间该扛起的重担，但是，无论对九兵卫或那个女孩来说，这样的日子都来得太早太快。
虽不至於同情心氾滥，还是不免心生感慨。
二十分钟后，阿泷从和室退下，让专属的医生和护士治疗九兵卫的左目创伤与身上各处伤口，打算去看看那个女孩的状况。反正，只要跟阿妙待在一起，少爷没多久就会出现。
途中，经过一处厢房，那是舆矩喝茶赏花之处。透过纸门传来的细微交谈，阿泷可以捕捉到几句单语。
「…啊、听说敌方无一人死亡，但被斩断小腿骨，此后也是个废人了」
「九兵卫在剑术上的天份可能胜过我，不过，刀锋一旦沾血就不是好事」
「将来武者修行，就请禅学大师多加强那孩子的心性，别再这麼冲动」
「我听说了啊，九兵卫是把被袭的女孩误认成お妙ちゃん，才会不顾危险以一敌五」
「真是的…九兵卫只要是お妙ちゃん的事，其他什麼也不管了，眼底只有那女孩——到底是有多迷恋她啊！」
「常言“恋爱是盲目的”，九兵卫很完整地体现这个道理……」
那是恋爱吗？阿泷没有停下脚步，持续走往客房。
敏木斋眼中并无世俗的性别差距，所以看到九兵卫那麼喜欢阿妙，就认为这当然是爱情，而作为一个男人，尽管只是外在上不得不扮演的身份，他仍会无条件支持九兵卫把喜欢的女人抢到手。
平凡人得包容实力者的任性，这似乎是敏木斋的人生哲学，站在顶端的强者可以在一定限度内对旁人予取予求，而诞生在柳生家的九兵卫，要做到这样的事实在轻而易举。
只是一点点，阿泷有些可怜起那个志村家的女孩了。
被柳生家看上，也许是使她已经不算顺遂的人生中、更加不幸的开端。
现在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舆矩大人身上，看唯一具有俗世价值观的他能不能力挽狂澜。
「…觉得舒服点了吗？」打开客房纸门，阿泷淡淡地问著，正坐在门旁。
她的前方，那名少女已经换上乾净的白襦袢，经过简单的梳洗沐浴，纤柔的肢体被仅仅一层衣料包裹，能隐约看出发育中的青涩胸形。


「是，谢谢您的招待」阿妙把热汤放在一旁，以有些奇怪的姿势正坐，努力不去在意下半身的不舒坦。
她略显紧张地把发丝塞往耳后，为了便於整理才剪短的发，让细致的颈项一览无遗，色素淡薄的浅棕栗发，在与现代科技无缘的古风烛火下，被照出秋枫似的艳红，相当适合那张清丽的脸蛋。
的确是个有几分姿色的小女孩。阿泷严苛地在心底审评。不过，比她美丽千万倍的少女，柳生分家里要找出几个就有几个。
只是比常人五官端整些的外表，还不足以成为九兵卫迷恋她的理由，肯定有著其他因素…其他、这女孩只会在九兵卫面前展露的秘密。
老太婆我就在这里等著，然后看著，你的真面目——阿泷眯起眼睛，表情全然是冷硬的线条——那个使少爷迷恋你至此的魔咒，就由我来化解！
「那个，九ちゃん…」
「少爷还在治疗，不久后就会来找你了」
「哦…」阿妙安静了几秒，不知道在想些什麼，之后，她右手护住衣襟，轻声问：「请问我的衣服……」
「还没乾」
「那麼、可有其他——」
「何必呢？夏夜气温舒适，你要是觉得冷，也可以开暖气」
「我是不觉得冷，只是…我想穿上衣服」
「这里并没有男人在，担心什麼？」
「您不是说九ちゃん马上会来吗？」阿妙急切的口吻中夹杂一丝烦躁。「既然如此，身为客人的我，怎麼样也不该以这副姿态见——」
「——妙ちゃん！」纸门忽然被打开，一脸担忧的九兵卫冲了进来。她穿著一袭青绿的男性和服、深蓝色羽织，长发束成马尾，剪齐的浏海遮不住缠绕左目的白色纱布。
「九ちゃん！？」
“呀”、阿妙发出低低的惊叫，两只手都下意识贴在胸前，满脸通红。
九兵卫最先并没注意到，极近距离正坐在阿妙前方时，未减忧心地问：「怎麼了？在这种深夜来找我…发生什麼事了吗？是新八君吗？还是那群讨债的天人又找上门？」
「…不、不是的，不是为了这些事」
「是吗…太好了」放心下来的九兵卫，终於看到阿妙的穿著——正确来说，应该是她的没有穿。
「啊、我……啊啊，抱歉」脸庞发热，撇开头退著，拉开跟阿妙的距离，视线黏在褟褟米隙缝。「那个…为、为什麼妙ちゃん会…会这副……打、打扮？」
「这个是…唔……因为………」
无法说明的阿妙，不敢看她的九兵卫，简直像新婚之夜两名过於害臊的纯情夫妇。
一旁的阿泷只好出声了。「少爷，需要我派女侍拿别件衣物给お妙さん吗？」
「啊、阿泷，原来你在啊」
「是，老太婆我一直都在」
「那…麻烦你了」
「是」
阿泷稍稍拉开纸门，要外面等待吩咐的女侍去拿尺寸适合阿妙的和服来。
九兵卫脱下羽织，披在阿妙肩上，再帮她打好前方的结，如此一来，虽然仪容还不算整齐，但也不会让沿著曲线服贴在阿妙身上的白襦袢再泄漏半分春光。
「谢谢，九ちゃん」
「不用客气，妙ちゃん」
九兵卫腼腆一笑，右眼眯成纯真的弧度，她表情之丰富，与先前应对父亲时那冷漠僵硬的脸部神态相比，感觉就像不同的人。
一个九ちゃん、九ちゃん喊著，一个妙ちゃん、妙ちゃん叫著，这样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画面，却让阿泷感到事态不妙。
因为，面对九兵卫时，志村家那女孩居然会因裸露躯体而羞涩；面对阿妙时，柳生家这位扮成男装的小姐，竟会因目睹对方身体而感到不好意思。
这怎麼看都不像是单纯两个同性朋友的相处气氛。
九兵卫就不用说了，她很小就打定主意要娶阿妙为妻，但阿妙是怎麼想的呢？
最让阿泷不可思议的是，她看不出阿妙对自己的反应有何自觉，这种不同寻常友人交往的脸红心跳，难道那女孩完全没发现自身的异状吗？
这到底是怎样迟钝的程度啊、喂！你这家伙，结果根本也是迷上我家可爱又帅气的少爷了啊！快点注意到啊，蠢女孩！
九兵卫跟阿妙还没说到几句话，阿泷已经冷静不了，在门边角落激动地咬牙切齿。
可是，那两个此时眼中只有彼此的少女，分秒也没理会过彷佛就要在柳生家地板生根的老太婆。


阿泷嗯嗯啊啊虚应几句，对柳生家少主实在看不出半点敬重之情。
十分钟后，房内帮阿妙穿衣的女侍总算打开纸门，恭请两人进去。九兵卫却楞楞地站在廊上，右眼像是要跳出眼眶似的，紧盯房内某处景色不放。
阿泷只好无奈地咳了一声。
「啊、抱歉」九兵卫回过神来，走入房内后，正坐在褟褟米上，与阿妙保持著微妙的距离。「妙ちゃん太漂亮了，不由得看呆了」
「九、九ちゃん！在说什麼呢？还有别人在呢！」
用那种认真正经的脸，说出欺骗女人的花言巧语，不过，九兵卫所言也不能算是谎话。阿泷望著穿上柳生家崭新和服的阿妙，还算满意地点了头。
柔软高雅的衣质，其上是经过各领域大师渲染缝制的樱花锦绣，配上高挑而纤细的肢体，烘托出一股本人罕见的娇弱柔顺之感。
即使不戴任何发饰，那年轻秀美、光滑洁净的脸蛋已是最出众的化妆。
「我说的是事实。妙ちゃん非常漂亮，是我见过最美的女孩子」
「九ちゃん…够了，先别说这个」无计可施的阿妙，只能红著脸拜托对方转移话题。
「那麼，你要告诉我，为何你会以刚才那副打扮出现在柳生家吗？」
「这个是……」同样让人不知该如何回答的话题。「唔、我只是…稍微淋了雨、所以……」
「这是全部事实吗？总觉得妙ちゃん在隐瞒什麼…」
「反正也不是重要的事，九ちゃん不知道也无所谓的」
九兵卫转而看向阿泷，接收到询问视线，老太婆很有默契地开口：「お妙さん身体略有不适，老太婆我请她在客房休息一会儿」
「怎样的不适？」九兵卫用眼睛审视著坐立难安的阿妙，但没看出异状。
除了今晚的阿妙似乎跟以往不同，似乎…比以往更让自己心跳不已以外。
「お妙さん是月事来潮」阿泷的解释毫无遮掩。「从今天开始，お妙さん就是个完整的女人了，只有这样的身体，将来才能孕育新的生命」
「老婆婆…！」阿妙红著脸低喊，却来不及阻止。「已经够了，这种事没必要让九ちゃん知道！」
「妙ちゃん、已经是……女人了？」九兵卫的表情非常怪异，既非惊讶也非高兴，如果要形容，那简直能说是打心底而生的畏惧。
「九ちゃん？怎麼了？脸色突然变得很不好…」
「妙ちゃん…！」慌张地握住阿妙的手，九兵卫发白的唇瓣硬是挤出这些话：「我说过，我会很快变强，强到足以保护妙ちゃん…可是，妙ちゃん现在已经……已经变成女人了，将来，你也会选择想渡过一生的男人来当伴侣吧？这种事、这种事，我绝不允许——！妙ちゃん、妙ちゃん跟其他男人在一起…这种事……」
「九ちゃん！你在说什麼啊？我并没想过这种事，而且我——」
「——我想跟妙ちゃん永远在一起。我想看到妙ちゃん继续展露笑颜，不是当你父亲死时还得强装出的表情，而是真正的、发自内心，自由地笑著。只要我变得更强，我就可以让你在我身边，我可以保护你，让你自由！其他人都不知道、他们看不到妙ちゃん其实有多难过，但我知道，我看到了，所以——所以——等我，不要离我越来越远，不要一个人就这样变成女人了，因为我、我怎样也不可能变成男人…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妙ちゃん」
多麼、任性霸道的告白。就连阿泷都快听不下去了，那个志村家的女孩却能冷静地望著九兵卫，一语不发，任由她宣泄感情，把她倾泻而出、连本人都不敢承认是何等自私的心情，通通接纳。
怎麼听都是九兵卫一个人任性地自说自话。
她发现到阿妙的改变，觉得对方将会离开自己，便开始像个幼稚小鬼似的不停哭诉，用无力的臂膀紧抱著、束缚著，直到彼此窒息为止。
在施以阿妙恩义时，九兵卫也将重石压在阿妙身上，但她并不知道，她还是个单纯的孩子。
对待这样的孩子，彷佛是姊姊一般、母亲一般，又像恋人一般的阿妙，温柔地抱著九兵卫，低声说：「我会等你的，九ちゃん…绝不会让你一个人」
阿泷错过了阻止的时机。
光是看著这幕，就让她喉咙像梗有刺物，难过地无法言语。
几天后，柳生家少主十三岁，行了元服礼，把原本齐平的浏海剪掉，露出饱满的额头和发线，那使九兵卫看起来更像个男孩子。而元服礼当天下午，听说九兵卫去找了阿妙，大家都以为她想在离开江户前与阿妙告别，三年后，当九兵卫抱著阿妙进门时，柳生家众人才恍然大悟，那天他们的少主原来是去志村家许婚了。


顶~~不过第七章已经完结了哦 LZ可以链过来的说>_<出乎意料的结尾……不过我喜欢=w=

插~！

好文讷，顶！
还没有写完吧？ lz上面给的链接进不去呢？
百度搜的faith的日志也都进不去？

汗，搞得心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