畅音阁，凑个外戏

【天还热着，宫外蝉声聒噪，入到宫墙内也没能隔绝这声儿。额上密密一层汗，照例往各宫去请安。始到启祥宫，在门前停留，请完安便要离去。往时都不曾进去，念及旧时夏日时，曾在额涅宫中粘蝉，忙活一早上，可算保得额涅安稳睡个午觉。不知熙娘娘有否被蝉声扰梦，思及此，便着人通传】
【守门的宫女儿显然有些惊，只说娘娘往畅音阁去听戏了，许是不曾见过我要通传，以为是什么急事，坚定着一定要领我往畅音阁去。左右也无要紧事，便随她去】
【路上小宫女儿一直说着话，没听进去多少，还想着当时听见额涅殁了的事。这事从不主动与人谈起，多少有些逃避的意思在。皇子阿哥学业重，打小天刚露出鱼肚白便要上书房，接着就去布库房练功，整日待在南三所，并不常得见额涅。只每日晨昏定省见上，叮嘱一二。如今每回到启祥宫请安时，多多少少都会记起额涅来】
【忽而，聆得前边带路的人唤了几声贝勒爷，始回过神来，抬头一瞧，已然到了畅音阁。怪我想事情出神，其实早该反应过来，这唱念做打的声儿都响好久。小宫女儿指了熙娘娘的座儿，径直过去，只候在身后，这会儿戏正唱到精彩的地方，娘娘看得入神，不好叨扰。等下幕时，再打算问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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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述青

（玄芝呈露里有个小台子，然我张罗着小桃和小杏子给我唱两声，他们如何也不愿，只好往畅音阁去。今日唱南词，是问好了才过来，故而听得也起兴。待一曲终，见夫妻二人因恐“顺妻逆母”而挥泪相别，一时长叹起来，自顾地对小桃念叨着。）
：《芦林相会》这一曲，我儿时听过，当时不懂。如今瞧着，着实可惜了。往后给公主择婿、阿哥择妻时，你可要提醒我，万不能做这样对糊涂额涅。
（见她不答，也不去管，只将茶碗搁回案上，又言：）拿点栗子酥过来吧，听得我心里这叫一个堵。

【台上正唱着戏，我也没仔细听，只想着旁的事出神。偶尔听上一两句，但不知头不知尾，也不知唱的什么。我不大爱听戏，倒是在宫外听过些江南小调，吴侬软语，听来要更舒服些。待一曲散，正欲给娘娘请安，忽闻娘娘同旁人说，将来莫做糊涂额涅，宫婢早瞧见我，便不敢回话，示意她去取栗子酥，自己接着娘娘的话头往下说】
娘娘多虑了，戏文里唱的不全是真事，听过当消遣便罢，莫要给自己添不快。不如下一出，儿子来点？
【寻思换个欢快些的，也好调整调整情绪，这还未到晌午呢，莫让一曲戏文坏了娘娘一天的兴致。说了话，娘娘才注意我在后头，打千请安】

（忽然听见男音响起，回头才惊觉是复成来了，一时倒笑起来，想是人来之时未出生打扰，忙叫他起，吩咐着坐下说话。）
：我倒也不是感怀什么，只是叫你听见倒让我泄了做严母的心思了。
（后半段唱得只有果没有因，是尔他并不晓得我在感喟何事。我亦不晓得他从前如何与母妃相处，但见人玉树临风，便知也是个好的。）
：方才这出戏啊，讲的是糊涂母亲拆散了恩爱夫妻，我正说以后不能如此，可巧你来了，便也算是说给你听了。如今你已立府，早晚也还是要挑个福晋的。喏，戏折子来了，你点便是。

【闻得娘娘同我说了里头的故事，在心里头嘀咕，既是恩爱夫妻，那如何能拆散。既能拆散，想必也不恩爱，果然戏文里都是糊弄人的。沉吟片刻，琢磨不出娘娘喜欢听什么，便只选了自个感兴趣的】那就——《借东风》罢。
【点完了戏，正经坐下，冷不丁提到福晋来，脑中身影逐渐明朗，笑了笑，并不接这话头】儿子今儿来是给娘娘问安的，不提旁的事，近来蝉声聒噪，娘娘睡得可好？
【称呼上并未改变，仍唤熙娘娘。素来重情，如今未是时候，且瞧娘娘是心宽之人，想来也不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孝顺的事也不差这一两句】

（复成虽年纪比了了和穗穗都轻些，但行事一向稳妥，竟时长觉得几人中他肖个哥儿似的，事事都有主意。是尔他不接这话，我亦不去深究，只瞧台上咿咿呀呀热闹起来。）
：我早听说各处阿哥都喜欢听水浒，原你也不是个例外的。
（出身武将世家，自不会因上头是兵将法而感枯燥，进一口茶点看着周瑜诸葛相继登场，回耳听他相询，搁下手中栗子酥，眉梢高挑道。）
：哪里能好，去岁我便是亲手粘了好多只下来，没想到今年全又都长回去了。真真是气煞个人！昨儿我还让小杏子又去粘，他个嘴勤快手笨的，竟还把自己摔了一跤，这不，今儿没跟来，宫里躺着呢。

【原我是个不讲究的，只是瞧见《借东风》三字，生出别的想法来，便点了这出戏。好戏开场，端坐好预备看戏，却又听得娘娘说，宫里的太监粘蝉摔到了脚，这……确实麻烦】
正好碰到我强项了，一会儿听完戏，儿子随您回去，替您粘蝉。去岁这时，翊坤宫的蝉都是被我一网打尽的。
【说完眼神移回戏台上，这出戏，快到尾声时，才记起我原先的念头，犹豫着，还是开了声】娘娘，有件事我想托您帮忙。延禧宫恪娘娘身边有位鄂卓氏，她对儿子有恩，娘娘在宫中可否替我照看一二？

（复成归于我名下日子不算久，且他如今已开牙建府，只偶尔来宫中请安，叙得也多是些台面上的关照话——本就儿大不由娘，何况我本非亲娘，自也不得太难为他。因而他忽然要替我粘知了，我心下奇得很，难免戏也未看，只侧目凝他许久。可他未再多言，便也按下不提。）
（直到戏看完了，又听他含糊着提了个名儿，方有几分猜测。只是名字有些不凑巧，恰是初回万寿宴将汤水泼我裙裳的那位。这事儿当时人多眼杂，未必有几人留意过，是尔他约莫也是不清楚的。然我未点破，只状似淡然，缓声道。）
：是么？既然有恩于阿哥，那自是要多帮衬着些了。我见过她，尚是知礼。

【其实俩人生了嫌隙，已有个把月没往来，又寻不到由头去找她，她是内廷中人，更没有理由过问她的消息，最好的办法就是从熙娘娘这打听。本以为这事还得磨上一磨，没成想娘娘爽快答应，心中大石落地，眉头舒展】
那就有劳娘娘费心了，只是我这做儿子的，还未尽到孝心，便先麻烦娘娘，实在惭愧。若有用到儿子的地方，娘娘尽管使唤便是。
【这厢戏刚落幕，只可惜了这出戏，我只听了个开头，后边的就分神想旁的事情去。着人打赏，复又转头】娘娘可还有哪出戏想听？若是不听了，咱们这就回去粘蝉去？

（复成自归入我宫内后，请安亦勤，是十分称职的阿哥。只是到底他年岁已长，我同他往来，虽念母子情，亦要避讳男女之妨，感情难有长进。今他有事相求，我乐得顺水推舟。便是来日真讨了恪妃娘娘的女官做福晋，也是不失体面的。是尔颔首，已有起身之意。）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只是我现下也听乏了，回去且让我瞧瞧，你是怎么个机灵法子的。
（挥退了意欲再呈上的戏折，方起身前后往启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