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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冰洋上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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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篇/民国)
序:
“我以为你不会如此鲁莽意气。”
“先生,若以我的生命,唤醒沉睡的中国人,值得。”
“我很敬佩你,傅景江。”
(本文人物与情节纯属虚构,借鉴部分历史事件,并非真实请勿带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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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3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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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冰洋上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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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3 17: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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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3 1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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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新青年》杂志,看鲁迅先生《狂人日记》,第一篇白话小说登场……”
咕噜咕噜…马车的车轮在坑坑洼洼的土地上留下两条又细又长的印记,旋转之间,带起了点点尘土。
“停车。”徐怀仲掀了帘子,待马车缓缓停下,抬步下车。
黄沙漫天。
他打打长袍上的尘土,转头对车夫说:“你先回学校。我随后自己回去。”
车夫点头,手臂抬落缰绳,马蹄哒哒踏起,又激起浮尘。徐怀仲走到那个街边小摊——小摊是一个青年人的。
街上人声鼎沸,人来车往。黄沙飞在空中,把整个天空拢上了土黄。青年人用素布铺在地上,上面整整齐齐的码着最近出的《新青年》杂志。他用手抚掉封面上的土粒,抬头。
一双清澈的眼睛对上徐怀仲,像一洼浅浅的水。“两毛六一本,要买吗先生?”
徐怀仲蹲下来,长长的袍子一层一层的叠在地上,他扶了扶眼镜,从右兜里掏出两毛六,“来一本。”
青年递给他,接了钱放进紧贴胸口的里衣口袋里,随后掏出笔和一个卷着边的本子。
徐怀仲伸长脖子看,那青年是在记账,他的这笔,位列第三。
“同学在哪里上课?”徐怀仲瞧他模样年轻,又卖《新青年》,应是在上学。
那人挠了挠头,把本子和笔放在一边,直视他,眼神有些落寞,“未在上学。”
徐怀仲顿了一下,意料之外。
他接着问道:“那为何在卖《新青年》?你可读得懂?”
“懂的,”他笑着说,“又有些不懂。”
“有何不懂?”
青年人耳根发红,挠挠头低声说:“有些字,我不太认得,”他抿了抿嘴,接着说“我很喜欢读里面的文章,很喜欢德先生和赛先生。哦还有这期的《狂人日记》!救救孩子!救救新的生命!救救这个吃人的社会!”
那人越说越兴奋,从蹲着到站起,再到挥舞起手臂。徐怀仲笑着拍手,也站起,问他叫什么名字。
“先生,我名傅景江,字长涛。”
徐怀仲点点头,轻声重复这青年人的名字,随后大笑,说:“景江,我们聊聊?”
傅景江内心欣喜,眼前的先生温文尔雅,是有大学问的人。他张口想答应,却又低头看看自己的摊位。卖书不仅仅为了传播新思想,还为了攒学费,现在走了,万一有来买书的,便可以再攒一点,可不走……
他低头咬嘴唇,左右为难。
“还有多少本?”徐怀仲看着孩子着实可爱,“我都买了。”
“啊!太好了!”他又挠挠头,觉得失态,又有些不妥,“不行,先生,这样不好。”
“有何不好?我买回去给我学生看,你看行吗?”徐怀仲被他可爱的神情逗笑了,蹲下拾掇剩下的杂志,“十三本,我给你三块九可好。”
“多了,先生。”傅景江连连摆手,“您给我3块好了。”
十三本杂志被素布裹起来,布面底下粘了土,傅景江便从包里又掏了一块布。
“不用再裹了,无妨。”徐怀仲拎起来,拍拍包裹侧面的土,“走。”
“先生!”
徐怀仲回头。
“您衣服。”傅景江蹲下来,拍去徐怀仲长袍边上的土。
徐怀仲待他站起,鞠躬致谢。
傅景江惶惶,也赶紧鞠上一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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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3 17: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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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瑜.想要游戏上大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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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恶
刚想二刷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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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3 23: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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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冰洋上骆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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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两人找了附近的自家馄饨店,徐怀仲把包裹放在一旁,坐在边上的一张桌子。傅景江在他对面坐下。
徐怀仲:“来两碗鲜虾馄饨!”
小二一甩毛巾,“好嘞!”
许是感受到了对面的目光,徐怀仲问道:“看我做甚?”
傅景江咬下下唇,“敢问…先生尊姓大名。”
“尊姓大名不敢当,”徐怀仲摆摆手,“我姓徐,名怀仲,字念之。”
傅景江唰的站起来,鞠一躬,磕磕巴巴的说:“您…您…您…您…您是徐先生!《新青年》的同人编辑徐先生!我…我…我看过您的文章!”
徐怀仲也被吓一跳,脸上带着温文的笑意挥挥手,“坐下…坐下…”
小二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上桌,澄清白净的汤头上撒了虾皮和香菜,紫菜弯弯曲曲的躺在馄饨旁边,像几条暗绿色的丝带。
徐怀仲用铁勺翻动馄饨,又加了点醋和辣椒,心满意足的往嘴里塞一个,嚼嚼,脸上带了红光。
傅景江局促极了,如此大师正坐在自己面前若无其事的吃着馄饨,亲切的他不知所措。
“吃啊。”
“哦哦…”他对着最上面的香菜皱皱眉,用小勺撇到一边,歪出来显得没有规矩,可是这个味道自己着实受不了。手里的铁勺被人夺了,碗也被人拿了,徐怀仲又要了一碗,特意嘱咐,不要香菜。
“他家份量小,我一碗吃不饱。”徐怀仲说,“借你的吃一吃,一会儿还你一碗。”
如此先生。
傅景江红着脸轻笑,像个黄花大闺女。“谢谢先生。”
徐怀仲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的说道:“跟我说说,对新思想有什么看法?”
“新思想固然先进,但是徐先生,念之先生,我认为旧文化绝不可以摒弃。”
徐怀仲抬起头,认真听他讲。
“守旧派认为文言文有韵律高雅,确实如此,而白话文相较于此,更加简洁明了一点就通。我没上过学,但是偷听了几节课,我认为学生应继续学习文言文,但日常生活,交流用白话文更好,也让我们这些没读过书的,听得懂话。”
“文学一定是百花齐放的,不是孤芳自赏的。”
傅景江眼里有光,徐怀仲看到了。
他为这个年轻人鼓掌,叫好,打心眼里喜欢他。鼓掌的人越来越多,周围的声音嘈杂起来。身后孩子在哭,老人躺在摇椅上晃晃悠悠的唱着曲儿。一群人围着两个人,一个人在叫着“这是朝廷的反动者”,另一人跪着,眼里却干干净净。
刀起刀落,血溅了满地,鸟儿扑簌簌的扇着翅膀,乌鸦从一棵树飞到另一棵树上去。
一些人忙着自己的事,一些人安安静静的吃着馄饨,一些人围观指指点点,一些人倚着事不关己。
“新文化,不仅仅是文学…”徐怀仲把几块大洋放在桌子上,站起身来,拎着包袱缓缓离开。
傅景江赶紧跟在他身后,他也被吓到了。“救救孩子…”他重复着,重复着《狂人日记》里的那句话,“字里行间写着吃人…”
是他狭义了。
这个世界与国家,急需要新的思想,急需要被唤醒。
“先生,我想上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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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4 0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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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傅景江跟了徐怀仲。傅景江认为,不算学生,算个助手。他有了旁听大学课程的权利,倒不必天天跟在徐怀仲屁股后面。听完课替他整理稿件,倒倒茶,端端水还是能做的。
徐怀仲也教他些关于新文化的东西,他可以自己去泡图书馆,读读书,也不用担心学费的问题。
傅景江的身份很快就在大学校园里传开来。
傅景江的母亲在津沽的乡下,父亲走的早,家里只有母亲和祖母。那日他收来母亲的信件,母亲不识字,信是邻居帮忙写的。说祖母病重,母亲带着祖母去了城里医院治病,让他赶紧回来一趟。
傅景江哪有钱,他把鞋底扣开一块儿,放在床沿上磕磕,一块大洋掉出来出来。傅景江小心翼翼的捧在手心里。亮晶晶的泪珠掉在硬币上,北京到津沽,三等座要2.5块大洋。
翌日,傅景江没去上课。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后晌,傅景江敲响了徐怀仲办公室的门。
“先生。”
徐怀仲还在跟其他教授讲话,便让他等一会儿。
傅景江带好门,老老实实的站在门口。一大学的学生路过,也想敲门进入,被傅景江拦下来,“徐先生在谈事情,您稍等一下。”
学生点点头应了,“我一会儿再来”,离开了。又一会儿,实在无聊,便低头玩手指,突然看到那平躺在地上的,金色的钢笔。
许是那个人的。可是不知道他叫什么,刚才忘了问问他。他捡起来,拿在手里,又怕掉了,便装到自己随身的包里,想着等等看那人会不会回来。那人回来了,带着一群人回来了。
傅景江还没开口,那人就大声嚷道:“你为什么偷我钢笔?”傅景江紧张,赶紧从包里掏出来钢笔递给他,“我是想…还给你的…”
“少编理由了!谁不知道你家穷上不起学,过来偷我东西,你也不看看偷的是什么,这是我爸给我的生日礼物!这你也敢偷!”
“我没有!你的东西掉在地上,我捡起来是想还给你的!”
“那你为什么装包里!”
“我是怕掉了!我没偷!我是想……”
啪嗒,门开了。徐怀仲开的门,正正对上傅景江投来的目光。
“嚷什么?这可不是菜市场。”
“先生好。”众人鞠躬问好。傅景江蹲在地上,怀里抱着帆布袋子,他抬头:“我……”,话还没说出口,就又被那学生夺了,“徐教授,他偷我东西!”
“他'偷'你什么了?”
“我的钢笔,我的生日礼物。”
“你偷了吗?”徐怀仲盯着傅景江的眼睛,问他。
“没有!”傅景江抬头,目光对上去,眼里亮晶晶的,像只小狗。
“你胡说,你分明把钢笔装进了你的包里,谁知道你包里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那人上来就要抢他包,傅景江往徐怀仲身后躲,“我不给!”
徐怀仲身旁的老师上前一步,赶紧把他俩拉开,“唉唉唉,这是干什么。笔,人家还给你了,你干嘛还为难人家。去,该干嘛干嘛去。”
那人似乎还想说什么,被一眼瞪回去,鞠个躬走了。
“这是张丰年老师。”徐怀仲说。
傅景江恭恭敬敬的弯腰,声音糯糯的:“老师好。谢谢老师帮我。”
张丰年也微微低头,浅笑道:“你叫傅景江?我常听徐先生提起。”
“是。”
小孩儿乖觉,张丰年看了欣喜,拍拍他的肩膀,“跟着徐先生,好好学。”又回头看着徐怀仲:“别欺负人家小孩儿,记得我的烟袋!走了!”
别欺负人家?傅景江还没反应过来,慌慌站好,“张老师慢走。”
今天的天阴的厉害,现在颇有些要下雨的征兆。
傅景江只觉得,他先生的这一张脸,就跟外面的天一样阴沉。他小声唤了句先生,他说他没偷。
“进来。”徐怀仲面色冷静,声音更是冷冰冰的。傅景江以为他不信自己不是偷的,耷拉着脑袋进到办公室,嘴里还小声嘟囔着:“我没偷。”
徐怀仲没有理会他,自顾自的从柜子里拿出几样东西,摆在办公桌上。“我知道你没偷。”他说,“看看这是什么?”
本来悬着的一颗心放下,看到桌子上的几样东西,再次悬起来。
一块不走针了的怀表,一双鞋面和鞋底开胶了的皮鞋,一件满是补丁的长袍。
外面雨开始下了,学生们慌乱的叫喊着,高举着不同的东西躲雨,楼道里也拥满了人。
轰隆!一道闪电把昏沉沉的天空照亮,随后便是雷声。
“熟悉吗?”徐怀仲的声音清晰又冷静。
怎么会不熟悉,两三个小时之前,他刚把这些东西放到当铺,换了一块半大洋,还没来及买一张去津沽的火车票。
雨声嘈杂,人声鼎沸。傅景江额头和鬓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手心也湿漉漉的,他不知道这种紧张与压迫从何而来,一张口却是颤抖的声音,“熟悉…”
“那好,傅景江同学,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您的…学生…您的助手。”
“那遇到了困难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傅景江低头不语。
“我猜猜?你是怕麻烦我,然后让我打心眼里觉得你可能是个拖油瓶,从此不教你了也不要你了。对吗?”
“是。”傅景江低声回答。
“你心底里觉得,你并不是我的学生,只是一个助手,对吗?”
他点点头,又摇摇头。
徐怀仲怎会不懂他摇头的含义,他不懂学生与助手的区别。
“上过我课吗。”
“上过!”
“那便是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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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4 13: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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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学生,有问题就可以找老师。更何况,你不仅仅是上我课的学生,我还给你开着小灶。”
傅景江依旧没说话。
“傅长涛!”傅景江抬头,盯着自己的老师,“回话。”
“知道了先生!”
“所以你的困难,先生有资格过问了吗?”
有资格三个字听得傅景江莫名感动,他含着晶亮亮的泪光,重重的点了点头。随后从包里掏出来那封信,递给徐怀仲。
徐怀仲看完信,没有说话,只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打了一通电话。
外面的雨一直在下。傅景江站的离办公桌不近,徐怀仲又压低了声音,他听不清。
“买两张去津沽的火车票,越快越好。”
“几等座没关系,多少钱无所谓,要最早的。”
“行,就那个。谢谢,麻烦了。”
啪嗒。
徐怀仲朝他走过来,“回家,收拾东西,再过两个小时的票,我跟你一块去。”
(四)
傅景江依旧拎着他的帆布包,里面胡乱塞了些常用品,和那件被徐怀仲赎回来的长衫。
徐怀仲倒是大包小包拎了不少,多数是特产,师母给带的。
傅景江接了他的,空出一只手撑着伞。徐怀仲拦了两辆黄包车,车檐因为下雨被压的更低,雨水顺着车檐滴在脚边。车夫只露出一双脚,脚腕被厚厚的布条缠了一层又一层,像个丝瓜。
车轮带起水洼,污水飞溅到街道两边。几个小贩推着车子赶紧跑路,黄狗叫的猛烈,像是要和这雷声作比。街边的母亲还举着破瓷碗哭着喊着赏口饭吃,傅景江看不清楚,却听得真切。
徐怀仲闭着眼,听着这喧闹的人间。
北京到津沽的火车要六个小时。傅景江睡不着,他看着徐先生的侧脸出神。他总觉得亏欠徐怀仲,亏欠极了。
“不睡?”徐怀仲问。
傅景江赶紧收回目光,摇摇头,“先生,我睡不着。”
“在想什么?”
傅景江轻声说,“我亏欠您。欠您的钱,欠您的情。”
徐怀仲没睁眼,傅景江听到他笑了,“这笔账,咱们回去再慢慢算。”
傅景江听着这话尤其不对劲,但困意袭来,没多想,便睡着了。
到津沽大概凌晨四点,徐怀仲把他叫起来,带着哼哼唧唧的小孩儿一路出了站。傅景江家住在乡下,黄包车不到,两人便徒步上去。
天半亮,雨停歇。
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泥泞的土路,周围都是树,不时地滴下来一两滴还未蒸发的雨水。
今日不知是什么黄道吉日,敲锣打鼓的声音掀翻了天。再走近,一个女人红装骑在马上,晃晃悠悠的向前走着——是迎亲结婚的队伍。
可未见新郎,只是那女子之前,是红檀木的灵牌,带着大红花被人抬着。女人不敢哭,紧咬着嘴唇,身后的媒婆喜笑颜开,跳着不明的舞蹈。
徐怀仲与傅景江驻足,尤其是徐怀仲,这番景象是他从未见过的。
那女人仿佛往他们这里瞥了一眼,很快又扭过头去,晶亮亮的液体滑落,在这喧天的锣鼓与祝贺声中,落入地底,永不再见。
徐怀仲不再说话,一门心思的往前走。几次走错了路,傅景江再把他拉回来。
不到晌午,两人到了傅景江家。还未进门,傅景江便听到祖母的咳嗽声。他慌慌放下东西,用方言喊着祖母与母亲,推开门冲进去。
徐怀仲默默把东西归置进院子,坐在一个木箱子上面等。
祖母的病不见好,愈见严重。母亲说没钱去医院看病,村里面的医生开的药也不管用,一拖再拖便成了这样。
“先生。”傅景江到院子里叫徐怀仲,徐怀仲坐在箱子上抬头,一脸茫然。“您怎么不进屋。”
徐怀仲笑了,大步进门,与傅景江母亲打了招呼。
“徐先生…您好您好,我是粗鄙之人,不会说好话。去,长涛,给先生倒杯水来。”
“不用不用。祖母如何?可去过医院?”
傅母窘迫,双手挫着衣角。
“先生见笑。”她说,“我们,去不起医院。”
傅景江端着一碗水进来,水里面飘着些杂质,傅景江此时也窘迫极了。
徐怀仲接过,视若无睹,一口喝完,“走,景江背着祖母,我带你们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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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8-24 15: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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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津沽是北方最繁华的城市。
街道两旁多数是西洋建筑,刷了红漆垒了白瓦。学生中午大多都在学校呆着,也有几个回家的,手里拎着不知从哪里买的肉包子,有说有笑。
雨停了,外面的油面棚子又收起来,依旧吵吵嚷嚷的张罗着生意。电车一趟又一趟,穿梭在七扭八拐的街头巷尾,或红墙或灰黄土房。
徐怀仲一行人在日本医院下了车。傅景江背着祖母,急匆匆的奔进入,徐怀仲走在最后,他来付钱。
左右不方便进病房,徐怀仲就坐在大厅的长椅上。长椅守着窗户,刚晴天的太阳照进来,暖洋洋的。
傅景江迎着光走近,坐在徐怀仲旁边,他昂着头,毛茸茸的脑袋靠在椅背。
“你奶奶怎么样?”徐怀仲睁开眼,看着身边的孩子。
阳光从他脑袋顶上往下泄,在脸颊上留下阴影,模样像只晒太阳的大黄狗。
大黄狗晃晃脑袋,挣开亮晶晶的眼睛:“安排好住院了,医生也开好了药。”
“先生。”
“嗯?”徐怀仲歪头看他。
他站起来,对着徐怀仲深深地鞠了一躬,“谢谢您,先生,真的,谢谢您。”
他声音有些哽咽:“我真的…先生,我不知道怎么谢您…先生。”傅景江后退一步,撩开长袍,不自禁双膝跪地重重的给徐怀仲磕了个头。
他嘴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先生二字。
徐怀仲把他拉起来,拉到自己身边,从在傅景江家喝了那一碗水之后,就再也滴水未进。他本想对傅景江笑笑,却牵扯到干裂的嘴角,疼的他皱皱眉。
他便清了清嗓子,微微带着些沙哑:“先生知道了。如果说谢我,那就等你祖母好了,带我在津沽转转吧。”
傅景江愣了一下,明亮亮的眼睛依旧盯着先生,随后绽出笑容:“好。”
治疗傅景江祖母的医生说,本来不是什么大病,只是拖了太久了,迟迟恢复不好,再有个三四天就可以出院了。徐怀仲在北大教着书不能离开太久,第二天一早便匆匆回北京了,他离开前告诉傅景江自己四天后回来接他,让他和家人安心留在医院,等回来让他好好带自己转转津沽城。
傅景江应了。他本是想自己回去的,但是答应了徐怀仲带他转津沽,也不能违背诺言。便一边照顾祖母和母亲,一边乖乖等他回来。
第四天,徐怀仲终于回来了,又是拿了大包小包,补品占了多数。当他背着拎着行李进门时,傅景江母亲先是一愣,又让傅景江赶紧接了徐先生的。傅景江刚给祖母涮了毛巾,滴着水的手接过,又招呼先生坐下。
傅母突然跪下,双手并拢放在头顶,她一遍又一遍的给徐怀仲磕着,徐怀仲赶紧站起来,单膝跪地扶起她,“您别这样,我受不起的。”
徐怀仲觉得这母子俩着实像。
“您受的起,您帮了我们很多,还教长涛学问,徐先生,您是pusa转世!”
“哈哈哈,您过奖,”徐怀仲说,“我们新文化不讲pusa,我也不是什么pusa转世。孩子有想法有上进心,教授学生学问和帮助自己的学生都是做老师的职责。您不必谢我。”
傅母闻言拍拍自己的嘴,“呸呸呸,不迷信,不迷信。”她笑着,脸上因为风吹日晒,皱纹起的比一般同龄人要多得多,但是笑起来却有一种纯粹质朴之感。
随后徐怀仲办了出院,跟着傅景江一家人又回了村里。村里人听说傅家人花大价钱去城里看病回来了,急匆匆的全部出来看,问东问西的。
他们问傅母是不是长涛在北京当了官,发财了,傅母摆手,说他遇上了个好老师。
他们问徐怀仲是不是做官的,因为村里有个人家儿子出去做了官,一家子都飞黄腾达了。徐怀仲笑着回绝,说自己只是个教书的。
平平无奇,这些钱不过是省下来的罢了。
实在招架不住邻里的问候,徐怀仲带着傅景江吃过午饭便匆匆走了。下午两人准备在津沽逛逛,买了明天回北京的票。
“先生今日无课?”傅景江手里拿着糖葫芦,边走边问。
“无课。”徐怀仲咬了一口酥酥的麻花,渣子掉了一衣服,他也不在意,随手拍掉了。
徐怀仲哪里无课,又朝蔡校长要了特批,美其名曰去津沽看学生,只字不提自己对津沽美味早已垂涎欲滴。用蔡校长的原话说,他逃课逃的比学生勤。
津沽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穿着旗袍的女人扭着杨柳细腰,用圆圆的扇子遮着脸颊,挡住笑容。男人或是长袍或是西装公文包,行色匆匆的穿过人群。小孩举着风车,颠颠跑着,拿给不远处的母亲看。不远处一只橘猫守在蓬发老人身旁,喵喵的舔着爪子,又被扑过来的黄狗吓一跳,围着老人追着跑着。
老人腿脚不好,经常在这里乞讨。有几个年轻的乞丐总是与他抢地盘,也有富人投来轻蔑的眼神,更有甚者还踢上一脚老人的饭碗。
傅景江上前帮他扶好,往碗里放了自己攒的那一块大洋。他摸摸橘猫的头,猫儿便恼,伸出爪子拍他的手。那黄狗倒是亲人,吐着舌头摇尾巴,一摸他尾巴便晃的更厉害。
老人说橘猫是一直跟着他的,黄狗却是这两年从路上捡来的。他自己老了,猫猫狗狗闹腾,也算是有个伴儿。
傅景江和徐怀仲听他讲自己的故事,说自己年轻时也是富甲一方的体面人,后来跟外国人做生意,不会说外语,他也不肯学,便接不到单子了,破产了,沦落至此。
傅景江听着心里难受,徐怀仲更是,便又给了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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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景江听着心里难受,徐怀仲更是,便又给了老人刚买的肉包子。老人笑的开心,颤抖着手掰开包子,掏出来肉馅给猫猫狗狗吃,两个小家伙吃的满嘴都是油点点,老人吃着包子皮,把手指放在嘴里吮一口,尝尝油味儿。一只蚂蚁不知怎么爬上饭碗,顺着碗沿掉进水里,老人把它捞起来,蚂蚁便顺着他的手往上爬,随后被轻轻的放在叶片上,它停住,像是要记住老人的面容,又一步一步的爬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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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更就到了激动人心的第一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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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徐怀仲与傅景江回北京已经是下午五六点钟。他带着他去《新青年》编辑部溜达了一圈。
于是编辑部的先生们左手举着油哒哒的麻花,右手持笔,拿墨水写着稿件。
麻花酥极了,渣子掉到纸上,阴开一个个油点子,先生把渣渣用手呼掉,不时叫香,好不快活。
傅景江本要回学校,徐怀仲留了他,说今晚徐夫人包了饺子。
猪肉大葱馅的。
白胖胖的饺子从冒着泡儿的水里升上来,也吐着白泡,徐夫人用漏勺一捞,白胖胖的小东西滑进白瓷盘,一个一个的,冒着热气。
傅景江手里拎着用牛皮纸包着的麻花跟在徐怀仲后面。他还没见过徐夫人。
徐怀仲推门而入,徐夫人正好端着饺子掀开帘子往外走,看见他回来惊喜了一下。
“蕙心!”徐怀仲放下手提包,张开双臂快步大步朝周蕙心走去。
徐夫人姓周,叫周蕙心。
周蕙心端着饺子推开他,“去去去!”
她再一看,后头还跟着个毛头小子。周蕙心立马把饺子塞进徐怀仲手上,带着温柔的笑朝傅景江走过来。
月明星稀,徐家亮了灯,淡黄的灯光照在周蕙心头发上、脸上、肩膀,给她披了一件柔软的薄纱,衬得整个人更加温婉。
“你是景江吧。”周蕙心说。
傅景江赶忙点点头,犹豫片刻,叫了一声:“师母好。”
他清楚徐先生是真正的把他当做学生,但是他不清楚自己是否足够做徐先生的学生,这一句师母,承载了他太多殷切的渴望。
他看见徐怀仲在后面端着饺子笑了笑,又指了指他右手拎着的牛皮包裹。
傅景江哦哦了两声,接着麻花被他高高的举在胸前,他耳根有些发红,抿抿嘴唇:“这是给师母带的礼物。”
周蕙心是个南方女人,声音细细柔柔,一双手却因操劳没有了之前的白皙光滑,大拇指指腹带着茧子。她双手接过孩子递过来的礼物,依旧笑的像春日微风,轻轻的说了句谢谢。又催促徐怀仲去捞饺子,赶紧上桌吃饭。
徐怀仲和傅景江在屋外支了圆桌,院里的鸡窝成一团在草垛里睡着了。一只大黄狗在门外叫了两声,有人推着自行车走过胡同坑坑洼洼的石砖路,不久也静了下来。
三人围坐在桌子旁。饺子皮薄馅多,轻轻一咬,肉汁争相迸出来,肉的香浓与葱的清甜又带了些许辣味聚在一起,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美味。周蕙心问他好不好吃,傅景江笑的眯了眼,连连说好吃。
“好吃多吃点。”徐怀仲说。
最后的一个饺子是傅景江吃的。盆干碗净,一点不剩。
吃完饭,胡同彻底的静了。
徐怀仲开了灯,倒了杯水,把傅景江叫到书房。
“这么晚,还不让人家早点睡?你俩坐了一天车,不累的慌?”周蕙心一边给茶壶里添热水一边问。
“早在车上睡够了,你早点睡,我俩说会话。”徐怀仲接了水壶,推着周蕙心出门。
周蕙心停住,扭过头来看着他,“那边有客房,被褥我铺好了,一会儿让景江去那边睡就行。别太晚啊。”
徐怀仲皱着眉眯着眼,一脸嫌人唠叨的模样:“知道了知道了。”
“先生?”傅景江从门缝里探出头来。
周蕙心:“那,我先出去了。”
“嗯,”徐怀仲拍拍实木椅子,对着傅景江说,“过来坐。”
傅景江应了,坐在徐怀仲对面的椅子上,双腿并拢,双手放在膝头。
徐怀仲端了盆花生过来。傅景江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徐怀仲抿一口茶,说:“这一趟津沽,你有什么感受?”
傅景江的脑海里不断涌现着那日街头杀人,那日女嫁灵牌,那日人血馒头,那日老人乞讨……如今的国家是那么让人悲悯,那么让人怨恨。它的社会,散发着纸醉金迷,散发着人情冷漠,更散发着浓重的,不可消散的血腥气,腐臭的,或令人动容的。
傅景江手指摩挲着杯口,张张嘴,又合上,他想了想,又站起身,深深鞠了一躬:“我先要谢谢先生。但是我不明白,仅仅依靠思想启蒙是否能救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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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楼
2021-08-24 22: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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