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居住在苏格兰某个废弃的古堡。窗外是满眼的黑风荒林,荆棘蓑草。每天晚风卷过森林的时候,树丛就在颤栗中发出隐约的呜咽,那种苍凉的声音,从黑暗深处中的每一个角落向我的身边传递。这座森林早已在人们的记忆中遗失,绝对的荒无人烟而危险可疑;只有我的窗口这一处灯火,在黑暗的尽头孤独地泛着红光。那是我出事以前的最后一个夜晚,天似乎是快下雨。风吹树叶的悉索声,听起来像是来者不善的脚步,一点点朝着我单薄的窗口靠近。我扭灭台灯,放下手中蘸满了墨汁的圆头钢笔,轻声问道:“是谁来了?”夜风沙哑着嗓子,作出含糊不清地回答,枭鸟扑棱着翅膀发出几声干笑,一切又重归平静。我意识到自己的荒唐,在这个失世的黑林里,只可能有我孤身一人长居于此,不会出现任何莫名其妙的朋友,甚至无法奢求一个潜在的敌人。我回到卧室的书丛中躺下,深夜的苍穹挂着带有高寒的墨蓝色夜光,树梢的猫头鹰好似幸灾乐祸地歌唱着什么,怪虫埋伏在屋外的浅草中凄厉的低吟。巨大的恐惧令我无法入眠,我走出屋子,穿越广袤的树林和沼泽,爬上悬崖边那颗孤兀而危险的黑铁色巨岩,在冰寒的星辉下尝试着镇定。抬头仰望高空皓月,月亮的一角体现出可怕的残缺,像是被吸血鬼的翼展遮蔽了光芒。还有岩石下面的深潭,湍急的浊流随着巨大的落差呼啸而下,波涛在月色的照映下熠熠生辉,释放出一种壮烈的诱惑;来召唤我寻求灵魂的解脱,此刻它就像是一座饥饿的墓穴,正对着我张开了因垂涎而颤抖的下颚。我张开双臂,却无法决心选择坠落,因为我依然贪恋着世界所有罪恶的残美,我知道自己不能就这样死去,我还没有找到我的朋友和我的爱人,他们现在应该在殿宇的华灯下享受着奢侈的晚宴。我已消失多年,他们认为我一定是死了,他们情绪愉快的斟酒,干杯,并不忘记提起我的名字:“把这杯酒献给可怜的XXX吧。”我想回去参与他们的宴会,我想回去重新拥抱我心爱的夏洛蒂,她也许还在等待我的归来,我想骑上我心爱的烈马阿尔斯,穿越黑林,穿越荒原,重返那条指向故国的荣光之路。可是我的双手早已被粗糙的马缰勒出了鲜血,我的烈马已经长眠在沙漠西侧的那片不毛之地,我的地图焚毁在十年前特威德冰河畔那场充斥着仇恨的战争,所以一无所有的我,只能永恒囚禁在这个陌生的吞噬的荒原。我绝望地哭泣着。暴雨突然倾泻下来,河水暴涨,我无法重蹈回到古堡的路径了。我抱着自己颤抖的双肩在风雨交加的森林里徜徉,不知能有何处可去。我惊慌得就像在苔原里迷途的羔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