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届也是最后一届

最后一名也是第一名

【和风翔寿宇，香露霭仙宫，这是朱门楹联上阆苑琼台的景仁宫；支颔倾听时，庸妹妹匀声畅想起再下次的宫外之行，杏花疏影下，觉禅小翘无奈笑着将公主打乱的九兽棋重新码好，这则是怀昌心里的景仁宫。公主的步伐敏捷，守门内官的千礼才蹲到一半，视线内那一抹红影已飘然而去，当庭顾盼了须臾，认准觉禅娘娘所居的宫室，吱吱呀呀地踩在残雪上，莫名让小内官想起一个成语：来势汹汹】
【屠苏盏里映出清亮的一轮雪月，旧岁辞去，新年已至，宫中少女们私下攒局互作礼赠，怀昌揭开竹签下的答案，若不是心知主持抽取的徽亭绝无存心捉弄的胆量，定然要耍赖推说重来。而眼下，阴差阳错被竹签拴在红线另一端的觉禅白露，正跟在自家姑母襄贵妃娘娘身侧，两厢照面，公主先道“娘娘淑安”，而后并步转至女官子身旁】我的盒子，你打开看了吗？
【庭中雪景如琉璃世界，妃主含笑看去，一时也容两个小姑娘私话】下头那层，将米珠从贝壳扣里扭出来，便能旋开机关，另有一层玄机，要装什么，且都随你
【疏观同龄的玩伴，志同道合者有之、兼容并包者有之，但更多的，是秉性爱好大相径庭而令公主无法测准喜好者。她遂以椟盒相赠，任凭他人填装什么心爱之物进去，总不会落得束之高阁的下场。刻下摁着心火，扬声道】现在，给你一炷香的光景，可以好好夸一夸我的厚礼！至于这个——
【再向身后银卷子一招手，那人躬身提着食盒上来，公主撇了撇，当下顿觉不适，扭开脸不看，咬牙道】小白露，确认是你做的吧？

（景仁抱朴，新桃旧符已换，彤彤灯笼早早挂起，在一年的新岁中，紫禁内闱同寻常人家并无二致的热络行径。早间刚为坤宁众妃聚首，午后无事，随襄妃往园中，指挥几外庭扫撒的太监同苏拉，将茂木之上寻思枝头挂上剪纸的各式小像，正诉着，鹿皮小靴不知从何处踩得吱呀，从身后的月门钻出，伴随着一声清亮的“觉禅白露”，而引我回首）
昌公主？白露问您安——
（互置的规礼，不可或缺的，亦是在文善姑姑含笑的致意下，不大对付的二人，暂且相安无事一派太平和气的虚礼。不过，在互相面对的这一刻，也还不知事态的发展当是如何，只觉禅白露深觉，今日的公主前来，仿佛隐有“兴师问罪”的做派）
几日年关事忙，还未曾细看（她敛眉静闻那一番珍宝匣盒的操作后，缓缓叙）故而无法在一炷香的光景，来恰当的夸赞您的...
（二人对首的在一旁低言，姑姑自当年岁相近的少女，有什么私话不必打扰。而待公主回首渐高了音，也绝离奇而侧眸。食盒提过来的时候，才恍知这一切从开始的不安，从何处，可仍旧，在瑛姐织造的“谎言”中，她不觉有差，甚感，怀昌又发的哪门子金枝的脾气）
什么东西我做的？哦，送去的年饺？

【“年关事忙”这四个字在新年里独享特权、无往不利，连小白露都信手拈来挂在口边，公主却不肯买账，笑了笑】没关系，那现在拿来看看，正好我也瞧瞧盒子在你那儿过得好不好，别生了水土不服的毛病！
【五公主说话行事从来不行常途、标新立异，有时是灵光乍现、曲径通幽，有时则纯粹只图好玩，不过若要说其中真有什么含沙射影的深意，这便也不是心身超然的安妃娘娘养育出的靖宜殿下了。至少在她眼中，景仁宫只是住着颖卿、小翘等玩伴的宫宇，而非在岁阳居篱墙外的龙潭虎穴；能将二人言谈尽收耳中的觉禅娘娘，也并非六宫赞誉的贤淑嫱媛，而只是小对头觉禅白露的上亲】贵妃娘娘明鉴，不叫您升堂断一断这公案，可不是我怕您偏私。只是若要把这道理论清，少不得要亲口尝一尝白露小姐的杰作，靖宜心里实在不忍！
【深知内情的提篮宫人暗自胆战心惊，随着公主手指拨动挪上前来。若这碟风味别致的饺子是徽亭或小翘所做——以她们的妙手细心也做不来——公主保准尽力委婉揭示，但觉禅白露本不是以玻璃心肠示人的柔媛，难令恼丧关头上的公主想起轻拿轻放，直截了当便说】不好吃

（这本是一番十分惑然的幡然醒悟，年饺提在跟随在怀昌身后的宫人手中她躬着身，甚至要细看去，有颤阿颤的察觉，可这一切，我都只以为是昌公主素来脾气颇大，以致于跟随的宫人不好过罢。觉禅白露总有“侠义”心，这可能是长年跟在兄长身后作为小尾巴学来的坏习性，故她又对上了）
现下正在当值，您说要取，可要待我休沐之时。怀昌公主您气势汹汹前来，想必也不是单单为了看盒子，若当真如此，我向您保证，它“活”的，比您的谐如，大多东西都完整。
（怀昌的眼，是圆圆的，不似扁杏，无如安贵妃那般狭长，她是清泉，是春水，是不可置否的丽质，可如今犹如生了一团灼灼的火焰，烧的所到之处，片草不生的厉色，也就称不上好看了。我抿了唇，但听她与贵妃所言，够不上睿但敏察了原因的所在，不安的望向了现所处梅林的指挥使——觉禅小翘，她远远地，冲我皱了皱眉摇首）
不好吃就不好吃，值当公主为了这点小事来兴师问罪的吗？
（揭开了一半哄骗的善谎，觉禅白露纵觉心中有虚，却仍为她当着众目睽睽的拨开，觉得挂不住面儿）若是过于不好吃，您扔了便是，我也头一回做吃食，也不是您第一个尝——

【固有心同小白露分说明白，乃至短暂休战，头碰头地做一对分享宝盒奥妙的小姊妹，也须承认当值两字如同一根不露踪迹的丝线，牢牢地把她拴在觉禅娘娘的身后。五公主是世外逍遥人，本可以漫步庭中，随意采撷梅花，或同散步消食的小狗赛跑一会儿，此刻却也与几个觉禅绑在一处，探着颈向她道】这样的盒子，谐如里怎也有七个八个，个个都很完好！
【这话却是大张旗鼓地说来骗她的。公主殿中储物之匣虽多，真正需要藏匿踪影，向慈母安妃娘娘或是玩伴们隐瞒的，不过是以那卷《破阵》为首的寥寥几件。乌瞳一转，也不顾她是否真的好奇后话，招呼宫仆去在廊下置一套桌椅，嫣然说着】但里面的东西，是秘密！恪勤匪懈、侍事祗差，宫正钦定之名果然贴切，你且当你的，我……
【话音未落，眼风掠过她的脸上，步子猛地停住，愣愣地】觉禅白露，你脸红了吗？
【据说女希氏缔造万千生民时，便埋下七情和五味的种子，酸甜苦辣咸，膳房听差的罗嬷嬷便可全篇传授给公主，而乐喜、愠怒则要从平居的点滴里习得。皮影演到白娘子错饮雄黄酒，小时梦坐在木板凳上哭得肩膀抽动，前门大街上的邢捕头擒获了拍花子的癞头汉，她拍手笑得见眉不见眼，学的又快又好。而刻下小白露亲身演绎的这种羞恼，有种表里不一的复杂、欲言又止的曲折，又秉持她素来爽直快意的风格，红是红、白是白地写在脸上】好吧
【好似松口般，却难改知无不言、已显得类似揶揄的话风】要做个好姑娘，只许你的姑姑、姐姐关心，却不令她们担心，本公主可以成全。不过，还有谁吃过这饺子？

(素来阖宫的同僚甚至于颖卿皆知，对上昌公主的白露，如同九头牛也拉不回的倔脾气，硬撞同辩驳一定要分出丁卯。而今因着瑛姐的眼色，在姊妹虽遥遥相望却同心同德的灵犀之间，明白过元宵之日善意的说辞同造成如今的分势。）
（故而，她说的不错，我约莫此刻的脸，因着无法正直而清晰的诘辩，而隐隐从耳根烧热，一股脑的血冲到了面中，可又幸，这前日里还气恼的如何开了春还冬寒不曾离的天气，令我不至太过明显。可我忘了，忘了小昌公主那灵敏的“嗅觉”如同兼山之内的怀殷帝姬所养的那只宠一般，能将她想见的捕捉的细微。可明明，在女傅的课业之上，她并不曾这样一丝不苟好学生）
红了？红了就红了吧（在她跳到身前，明明白白的提问中，也不强推否认去解释，可仍旧不着声色的，拿不曾戴暖炉，为寒凉的天气所冰冷的掌心捂了捂脸使之不要那么难堪，可随后她的话语却叫我摸不着头脑一般的训示。我寻思着，这该是安妃娘娘素日与她的教诲，怎就全然，不顾身份转换的糊涂，用到了我这来了。）
您确定您这番话，不是哪一处听来的胡乱使在...（见身侧奴婢尚在，撇了撇嘴终是吞下了后话，以免公主泼了面又该阖宫的寻了小觉禅的错儿）
嗯，您猜一猜？反正啊，有人替你尝过了，只是没像您这般大惊小怪的。

【且说公主的诸位上亲宫中，自有尝膳的太监祗应，非但以性命担负，比银针、避毒筷更明察秋毫，更有尝尽山珍海、珍馐佳肴的唇舌，能轻易尝出炙肉腌渍的香料、讲蒸鱼由来的水域、辨识野菜上桌前的月龄。谐如阁的诸位能仆中却少了这么一位异人，若得他在，那碟饺子也不会大摇大摆进了公主的五脏庙中。忆起咸涩的滋味，跺了几步，眼神扫扫觉禅娘娘，又打量一边的小翘，倒不是姑母慈爱、亲姊怜惜不足重，只是这两样与觉禅小姐的大作相比，委实还少些分量】
新年朝贺，照例是要归第的，元月里贞庆长公主必定有入宫来看你吧？是姑姑尝了，是不是？
【觉禅白露言行洒脱，凡做什么事情都有她的一套，这样性情的女孩多出在武功昌盛的外官邸中，实则，她却是生在膏粱锦绣中的公主掌珠，本可以被捏塑成娇柔烂漫的模样。若非一旁尚有温文善意的另一“见”同在，刻下也难想到这些，清脆地拍了拍手，向她道】很好，顶撞公主的本领又精湛了一些。且不说你的饺子可令人三日食不知味，觉禅白露，哪日我若病了痛了鼓了，定然是叫你气的！

（若是搁了平日，唇枪舌剑不足为惧，更何况怀昌今时今日的指摘，可又恰恰因为这份指摘，食盒中饺子的滋味虽不曾品尝在味蕾，但亦能从她生气的层度来看，肖想出几分。故少有的乖觉，安安静静的背手站在那儿，连眼珠儿都凝向一处，敛眉低垂着静听公主的训斥。而太过安静从容，也引得这春日里景仁的鸟儿，大概觉不适应的，非要咕咕打破公主老师同错字学生织造的一桩晓梦）
这您可没猜对，额涅呀还没赶上能吃饺子的趟儿——
（话说一半，略歪了歪脑袋观眼前的帝姬，同颖卿、怀梁是一般大的年岁，生袭皇父骨血，母出生簪缨，平日顽作一道的，亦同是小瑛及徽亭之流，怎当真“龙生九子，各有所好”性情大不相类。遂难得的躬身，背手冲旁的婢子同太监招摇，让他们先退至一旁，莫遭无妄灾祸，独一人承）
白露不敢，公主若气了病了痛了，这阖宫之内不晓得多少太医奴仆跑断了腿。您单为这饺子不值这么许多。如今我也明了错处，您问了问过了，便是叫人扔了它，往后来年，待白露出了宫去，也难再见了。

我来了

【见她老神在在的否认，公主心下暗想，若非慈母包容宽宥，前一位身份成谜的受害者，多半是个食不知味的可怜人，才没识破觉禅小姐打翻盐罐子的佳作。虽不气馁，却恼她话说半截，不肯揭晓谜底】话到舌头留半寸，叫人着急。嬷嬷们说，这叫小孩吃萝卜，吞一半，留一半，你……
【待回味过来小白露洋洋得意宣布的新闻，她又愣住了，讶然道】你要出宫！【为了这脱口而出的一声，周遭的宫人纷纷然抬起眼睛看来，面色中的慈爱和平静证实着觉禅白露的海口绝非胡言，而是确凿有数的事情，只剩没缓过神的昌公主小声哼哼着】见你规矩学得那样好，五句里有一句是规劝我，原想着是要扎在宫里做个承礼代诏
【恰好就在三日前，往日谐如阁的伴读、昔时钟粹宫的女官徽亭卸差回家了。扬佳慎容颤巍巍地端着大漆盘，来向淑妃沈娘娘奉茶辞行，一群女孩们就不分彼此地躲在帘子后面笑着看她，有颖卿、有白露、也有念慈和小翘几个。等觉禅白露离开的时候，她们定然也是都会去的，公主却有些犯难，自己到时候要不要去道别呢？】
【徽亭低调谦默，走时便打起悄然退场的主意，却被趣尚繁华的五公主逮个正着，连着张罗了三五场送行酒。是时向小觉禅丢去一个白眼，不知为何，莫名地更气了】你不许学徽亭暗度陈仓
【转而飞快地做主道】如此一来，春暖花开时，正好吃你的宴席。本公主的钱袋子空空如也，按例，这回该庸妹妹破费帮你做东。连帖名我都替你想好了，就写个……自由之日

(出宫的消息本就不算一桩秘辛，在宫中侍奉同是见识的世家淑媛，大都是要在年岁渐长的时候，得一道明黄圣旨或赐归府，觉禅自然也不例外。在徽亭离去告别的数月之后，白露自也，须明，贞庆长公主府的书函已到，姑母替我求来的恩典，以及过几日，宫门口约有阿玛来候的马车。）
（所以，也借着此机会，同怀昌要告一告别啦。在御苑四季的风月中，同她吵过的所有无心有心的嘴，谢她作为金枝也不曾真放在心上觉禅白露所有的错处与逞强，还有，还有多少能回忆起，几乎是要翘起唇角的故事，都将真正的，随风化去了。）
盼您安（霜见轻声的，也好似也由风，不知送不送得到昌公主耳边，可是碍着女孩子之间爽朗的脾性，不能再大些诉予。）

（见她略略歪头，怕是还在思考与气恼暗度陈仓同做东的由头，不待能会自己的意，并不沮丧的，也笑了笑与她出主意）
您既选定了庸公主做东，那还需同她商量一番，再不可如孩提兀自做主了（不否定的规劝，是离宫前的最后一次了，虽做不成承礼代诏的厚差，倒也不知何时为姑母耳濡目染，养成的“良习”。亦怕她也不爱听，续下玩笑）
自由之日什么的，寓意倒是贴切，只怕颖卿公主听来，要托您献墨宝给众人下帖了
（眼见怀昌先先的瞪眼，再气鼓到静来嘟囔，快的如风如火一般出了景仁正殿去寻怀庸。再回首时，植木已成，家姊同姑母并立招手，景仁寒冬逝去及缓踏来的暖阳，从不觉细看的灌木蕤也新芽。）
（愿别梦无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