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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连贴《饕餮娘子》(申精) 十五 蛇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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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山东贩粮远道而来的客商到柳青街的欢香馆吃饭,临行时送了桃三娘一袋今年新下来的小米,据说这是当年第一茬的黄熟,所以叫‘赶麦黄’。
     桃三娘便把这米磨成了粉,另外再将黄豆泡去了皮,磨出豆浆煮开然后才和面,面和得稍稀一点,然后待它发酵半日,晚饭前就在笼屉上摊好一块蒸布,小米面摊在蒸布上,面上还印入八九颗蜜枣,大火蒸半刻钟,掀开盖,一大盘黄澄澄、热腾腾的,且还有一种特殊的米香四溢。
     我看着锅里一个劲儿地流口水,桃三娘连布把整个糕拿出来放在平板上,用刀把它切出大小相等的块,一边对我说道:“帮三娘去把风炉子里的炭点着,点好了给你一块糕吃。”
     我一听,二话不说赶紧去给炉子点火。
     桃三娘看着我一径笑,我把纸折子点着了扔到炭里,再用扇子轻轻扇着:“三娘,用风炉做什么?”
     桃三娘随口道:“待会有客人来,正好要用。”
     “什么客人……”我这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前面跑进来一个小厮:“老板娘原来在后面忙,我们家少爷来了。”
     桃三娘点头笑道:“我洗洗手,就来!”
     我朝里面偷望一眼,原来是江都有名的王员外家大公子,王葵安来了。看见他来,就知道必定还有一位他的至交好友,茶道高手和凝皖和公子也在,难怪桃三娘让我先点好风炉子,原来是未卜先知他们要来,所以事先准备好给他们烹茶用的。
     我点好炉子,何大就过来把它搬出去了,桃三娘也忙着到前面招呼,我看四下里没人,就过去抓起一块糕,在手里吹了吹就送进嘴里,忽然听见不知哪里传来‘噗哧’一下的笑声。
     我口里咬着糕,睨视了四下里一圈,何二不在,这个院子里除我之外,没有别人。
     听错了吧。我心安理得地继续吃着糕,这时何二从侧门进来,他背后驮着一大袋木炭,手上还抱着一大捆木柴,我看见他便打招呼:“何二叔回来啦!”
     何二向来比何大还要寡言少语,我从未见过他脸上有过什么特别惊异的表情,但他突然看见我,却顿时一双眼睛瞪圆了,我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还以为我脸上有什么脏东西,连忙用衣袖蹭了蹭,然后再看何二,他的神情依旧没变,但他的目光好像不完全是看着我,我疑心骤起,他好像在看着我后面——
我回过头去,我身后是一口大水缸,桃三娘常在水缸里养一二尾活鱼、种几片浮莲的,然而这一刻,我却看见一个淘气的男孩子正蹲在水缸的边沿上,用一种得意的神情也正看着我。我吓了一跳,怀疑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家伙;黑黑的皮肤和晒得粗糙又隐隐带青苔色的齐眉短发,好像没有眉毛,只有一双傲气的大眼睛正微微带着一丝像是嘲弄的笑,身穿一件土色的褂子,光着脏兮兮的脚丫,却那么稳稳当当地蹲在水缸边沿,好像完全没有失去平衡掉下来的危险。
     这人看起来就是一副喜欢欺负人的德性,刚才笑的也是他吧?我嘴里的糕还没咽下去,但已经从刚刚的惊讶里回过味来,他看来和我一样大罢了,是刚才从前面趁我没注意的时候溜进来的吧?
     诶?我想起什么,我的乌龟呢?方才我带着我养的乌龟一起来欢香馆,并把它放在水缸里的浮莲叶子上的,这会儿怎么不见了?平时它就算不在叶子上,也会游到水缸沿边扒着边慢慢浮游在那的……不会是沉进水底去了吧?
     我顾不得许多,连忙跑过去朝水缸里看,翻起叶子下不见,水底也只有那黑鲤鱼在默默地一动不动。
     “哟!在找什么?还是要照照自己的样子?本来就不是什么美人。”男孩子口吻夸张的话语在我耳边响起。
     我不由心里一阵无名火起,抬头直望向眼前这男孩,他还那么蹲在水缸沿上,看到我怒瞪着他,却好像忍俊不住似的,反而爆发出更响亮的笑声:“馋猫一样的丑八怪丫头,别盯着我看呀!”
     他好像成心要气我,一边这样说着,一边还站了起来,嬉皮笑脸做出赶紧避开我的样子,惟有一点奇怪的是,他好像杂耍高手一样,不需要扶助任何东西,脚下就是能站得那么稳,然后他又轻巧地一跳,从水缸沿上落到地面,
     我真的生气了,冲着他喊:“要你管!你才是!脏小孩!讨厌鬼!”
     那男孩一手摸摸自己粗硬的头发,不怀好意地笑道:“哟!丑八怪骂人了。”
     我气得差点捏碎了手里的糕,但我还想找我的乌龟,便不理他,低下头去看水缸周围一圈的地上,也许乌龟刚才爬出来掉到地上也未可知。
     可看了一圈,地上也没有。



1楼2010-04-13 21:47回复
    一定是那个讨厌鬼把我的小乌龟藏起来了!所以他才故意说话激我!我平素都躲着这些男孩子远远的,就是知道他们爱恶作剧欺负女孩,坏透了的!
         转头去望那男孩,他已经蹦到何二面前,何二脸上的惊诧神情已经褪去,恢复以往的冷淡,正弯腰把手里的柴放下,然后解开捆柴的绳子,开始把粗的和细的挑拣开来,男孩兴致勃勃地搓手顿脚:“哎!终于换了过来,果然轻松不少。”
         何二觑了他一眼,默不作声。
         一阵悠扬的琴声飘来,是前面的客人中有人带了乐器吧?
         桃三娘急匆匆走来:“何二,上次没用完的干荷叶你放在……”桃三娘说了一半的话突然停住了,她看见了那个男孩。
         男孩也转过头去,嘴角上翘地望着桃三娘。
         桃三娘只是一愣,但随即恢复常态:“哎,变成这样子,差点没认出来。”说罢,就自顾着忙去了。
         男孩子好像本想着桃三娘会说点什么,但桃三娘的反应似乎让他失望了,他撇撇嘴。
         我抱定乌龟必定是被他拿了的,拣了处干净的地方,把手中的糕放下,然后气势汹汹地走到男孩面前:“讨厌鬼!是不是你把我的乌龟藏起来了?”
         男孩子双手叉着腰上,挺着胸脯:“什么乌龟?哪有啊?”
         我盯着他身上看了两圈,的确,他穿着那么薄又没袖的褂子,怎么看也没地方能藏住我的乌龟:“那你是把它捉了藏什么地方去了?你、你肯定是把它藏到哪个旮旯里了!你快还我!”我气急了,我从来不敢和男孩子吵架,但我的乌龟就这么不见了,这里除了他之外,不可能还有别人会动它。
         桃三娘找出了干荷叶,拿到水边去冲洗,见我在这嚷嚷居然也没在意,就跟何二说道:“把糟的花肉拿出点来,还有那晒的茄子干,对了,赶紧泡上虾米,待会要用……还有,他们要吃鸡爪子,你配上酱瓜、生姜,拿菜油给他们炒一碟去。”
         男孩子不安分地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嘴里念道:“我可没藏你,有本事你自己找啊!我没拿你的,怎么还你?”
         “别抵赖了,肯定是你拿了,还我的乌龟!”我气哼哼地追着他后面喊。
         忽然,男孩子站住,我跟着他后面走差点一头撞在他背后,连忙也止住步,只见男孩竖起一个指头做侧耳倾听状:“慢着!”
    我一愣:“什么?”
         男孩子回过头来,他竖着的手突然在我额上大大地弹了一个暴栗:“听!响吧?”
         我的头‘噔’一下,眼前差点一昏,待回过神来,那男孩子又跑远了,还不忘朝我做个鬼脸:“哈!好响!”
         我气得差点想哭,摸摸额头,碰到这种男孩子,我果然还是只能躲得越远越好,想到这,我不作声,讪讪地去拿回我咬了几口的米糕,然后坐到一边吃着,并留意一下地上到处哪里有乌龟的踪影。
         又有个小厮跑到后面来:“老板娘,我们少爷喊你来一下。”
         “好。”桃三娘应声出去了,我怕那男孩再跑来捉弄我,便也跟着桃三娘一起往前面去,在靠柜台的一张空桌子前坐下。
         只见那和公子与王葵安正在围栏边的桌子坐着,一起还有两个花枝招展的姑娘,以前曾见过的,是江都有名的杨春阁里数一数二的娘子,叫桂卿和爱月,和公子随身带的童儿在一旁风炉子前扇火烹茶,那穿黄衣裙的爱月在弹琴,桂卿则嘴里嚼着什么,一边听琴一边唇角带着微微笑意。
         桃三娘走过去,桂卿便对桃三娘说了两样她想吃的点心,问桃三娘会不会做,桃三娘答会的,王葵安就赶紧催促桃三娘快去给桂卿做来,桃三娘走了,王葵安就问桂卿嘴里吃的什么,桂卿说是盐饯的橄榄,王葵安就非要她拿出来几个给他吃,桂卿开玩笑地说不给,王葵安就非要抢,还起身走去搜她的身上,弄得桂卿一径地笑,一边躲闪开去。
         爱月忽然发起脾气,把琴弦用手一拨,道:“你们太吵了!我不弹了!”
         和公子笑着招呼她:“茶烹好了,过来喝一杯吧。”
         爱月便坐到和公子的身边:“这两人总跟小孩子似的,那么闹。”
         和公子不以为意,笑着安抚她,并让童儿先给她倒茶。
         我吃完了米糕,觉得口渴,就到放酒和茶壶的架子去找水喝,却不知怎么和公子转过头来正好看见我,就对我招招手:“诶?小妹妹,你在这儿啊?过来、过来。”
         他向来给人感觉温和,他此刻对我笑的样子,也十分善意没有害,我有点怯,但还是走过去:“你叫我?”
         和公子点头,旁边的爱月却掩嘴笑:“你招惹这孩子干什么?”
         桂卿在旁边搭腔:“你没看见这孩子生得可标致了?你看她那脸皮子嫩得!”
         和公子不理她们,只是示意童儿把自己面前一只空杯子倒上茶,然后端杯子递给我:“小妹妹,你也尝尝?”
         “啊?”我没反应过来。
         “呵,这是武夷熬片。”和公子说了一个我不懂的词。
    


    2楼2010-04-13 2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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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9 02:24: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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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淘气男孩顶着一头硬得有点倒竖的头发,手里还拿着一根长树枝,正嬉皮笑脸地看着我。
           “怎么又是你?”我撇嘴道:“讨厌鬼!”
           那男孩也不生气,从墙头轻巧地跳落到地上:“小丫头,这么晚了去哪?”
           “你这么晚了干嘛还不回家?”我反问道,其实不想理他,所以我继续往欢香馆走去。
           他跟在我后面:“在家里呆着有什么意思,你不也跑出来了。”
           我当没听到,继续往前走,忽然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臂:“站住!”
           我吓了一跳,回头望他:“干嘛?”却见他瞪圆了眼睛看着我前面的地上,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就在我方才还差两步就要踩到的地面上,竟然有一条一尺长的黑蛇在那游过:“呀!”我顿时全身的寒毛一耸:“蛇!”然后连退几步。
           “嘿,走路不看路,还知道怕。”男孩子嘲笑我道,又用手里的树枝去故意撩起蛇,回头看着我道:“蛇有什么可怕的?”
           那蛇的身子很滑,被他的树枝挑起,但略一挣扎,就又掉回到地上,继续往前爬去。
           蛇的前方就是欢香馆,这时候饭馆里的客人正多着,饭香酒气不断飘出,难道蛇是朝着那光亮去的?男孩子见蛇挣脱了,就又用树枝去挑它的身子,又打它的头,拦住它的去路。
           我对蛇很害怕:“有毒的吧?小心它咬你。”
           “我不怕它咬我。”小男孩似乎玩儿得正高兴,这时他终于把蛇惹火了,蛇便不再继续往前行,反而回头朝这男孩吐信子,并且还把身子渐渐盘起来,男孩子笑哈哈地继续用树枝把它盘起的身子拨开:“想盘身子窜上来咬人?门儿也没有!”
           我虽然不喜欢这男孩子,但我也不想看到他被蛇咬伤:“不要惹它了!它真要咬你的,这蛇怎么是黑色的,不是菜花蛇吧?我爹说只有菜花蛇是没毒,呀……”我见他把蛇挑起来,然后扔出几尺远——
           当那条蛇‘啪’一声摔在地上,我还没来得及大叫出声的时候,更让人惊异的事发生了,只见那蛇一落地,就好像跌散了似的,一条身子竟分散出三四条来,我眼睁睁就看着一条蛇当场变成了四条!
           它们并没有比现在一条的时候瘦小多少,但是齐刷刷地,这四条一同昂起头朝着那男孩发出‘丝丝’的声音,假如我没看错的话,那蛇的眼睛都在渐渐变成血红色。
      男孩子看见蛇分成几条,一点不惊讶,反倒好像很高兴的样子,跺了跺脚,喝了一声,然后又向前跳了一步,四条蛇的脖子也往后退了退,又挑衅地往前探了探。
           男孩子把手里的树枝横着扔过去,那几个蛇头就好像训练好了一样,同时一低头避开,树枝飞到它们后面的地上,接着四条蛇更威胁式地吐出舌信,眼睛已经变得滴血一样的深红,我已经觉得很不对了,刚想叫喊,但男孩子好像已经知道我要干什么,连忙朝我一摆手,笑眯眯地指着蛇叫我:“别急!你快看!”
           我把手捂住嘴巴,再去看那些形象可怕的蛇,却见那地上的树枝,就好像有了生命一样,忽然自动变长并柔软起来,就好像一股有生命的绳子……或者就像也变成了一条蛇,而那四条蛇作势就要扑上来之际,那树枝一下子就跳起来,自动围成一个绳圈,然后自动收紧,把四条蛇都捆成一束。
           四条蛇顿时着慌了,四个身子没有章法地挣扎起来,蛇尾拍在地上发出‘啪啪’的声响,男孩子看着笑得直拍手:“哈哈!绑住就分不开咯!”
           我彻底吓住了:“你、你使的什么障眼法?树枝怎么变成绳子了?”
           “这不是障眼法,这是变戏法。”男孩得意地摇摇头,蛇在地上扭成一团,他好像特别开心,我却不敢再和他说话,拔腿就往欢香馆跑去。
           桃三娘不在前面招呼,必定还在后面厨房忙着,我从侧门进去,桃三娘正倚在磨盘边看何二做凉拌虾米茭儿菜,看见我来,便道:“吃了晚饭了?”
           我看见三娘这么一如往常的样子,心里才定了定,点头答:“吃了。”
           这时前面恰又有人喊桃三娘,她朗声答应着去了,我刚想说话的嘴张开一半,只好闭上。不经意间一回头,却发现刚才那男孩子竟一直跟在我身后,好像是捉迷藏似的,脚踩着我的影子,跟在我身后一步左右的距离,也不作声,我又吓了一跳:“你、你在干嘛?”
           男孩子笑嘻嘻地:“来看这里有没有蛇。”
      


      6楼2010-04-1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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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小武爽利地答应一句。
             最后,桃三娘还拿出一碟事先已经做好的、数十个表面印出鸡鸭模样好看的糖饼子来,以硬纸包好,让我拿着,我们一行三人便出发了。
             * * *
             逍遥客栈是座落在运河边上,是江都本地专供来往富商游贵打尖落脚、宿寝歇息的所在,因此修建得金瓦红墙,十分气势。
             我因随桃三娘送饭菜来给这里的客人,曾来过这里一次,这一回才是第二次,看这门前停着的马车、河里泊着的船舫、来往穿梭的家丁佣人,我想起爹说昨日这里闹蛇的情景,可想而知会引起多大的响动。
             有一条大黄狗似乎闻到了我们提的食盒里飘出来的香味,吐着舌头一直跟着我们后面走,我跺脚去吓它,它却也不怕,桃三娘笑我:“它许是知道你拿着糖饼呢,别惹急了扑你身上。”
             和公子一行人似乎刚刚才睡醒起身,在逍遥客栈二楼一间开窗对水的包间里,点着香,童儿烹着茶,桂卿、爱月只是薄施了点脂粉,样子看起来倒是比往常清秀且容易亲近些。
             逍遥客栈的伙计已经为他们摆上清粥和几碟精致的小菜,我有时候着实不明白像他们那样富贵有钱的人,为什么这里吃着这家的饭菜,那边还要另叫别的饭馆送东西来,他们的肚子居然也能装得下?
             王葵安看见替桃三娘拿食盒的小武,便打趣道:“老板娘,你的儿子吗?都这么大啦?”
             小武听见,做了个鬼脸。
             桃三娘笑道:“我哪有这样的福气啊,王公子真会说笑。”
             “哎,这么标致的老板娘,还怕没福气?”王葵安冷哼笑着说,正好桃三娘为他们端上红煨鸭掌去,他的眼睛盯在桃三娘的手上:“啧啧,这双手居然还这么白嫩,老板娘怎么保养的?张兄,你说是不是?”
             他问的是旁边一个穿黑衣的男子,应该就是昨天和公子说的那个从临安来的朋友吧,他听王葵安这么说笑,又看看桃三娘,却脸上有点不自在,勉强干笑了笑,转去看和公子的脸色,和公子面无表情,似乎故意地望向别处,王葵安觉得无趣,只有桂卿可能是怕他面子挂不住,连忙打圆场道:“老板娘的风情绰约,还不是早就看见了的,你今天才夸这话,真是后知后觉了。”
        爱月挨近和公子身边:“你大早的,怎么不高兴了?”
             和公子摇摇头:“没有。”但他的神情明明就是很不悦,脸板着。
             我见桃三娘把食盒里的菜都端出去了,正想把手里的糖饼包递给她,但她却好像视而不见一般,根本不接,我有点诧异,突然这时楼下有人喊:“哎!哎!蛇……”
             又闹蛇?
             屋子里靠近窗户的人,都循声去看,我也正想到窗边去看怎么回事,桃三娘转身一把从我怀里拿过糖饼包,然后走到另一扇窗边,低头朝下望去,我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手好像一个不小心,一包东西飞了出去——
             楼底下一阵‘唧唧呱呱’活鸡活鸭的直着嗓子的叫喊,有人喊:“谁把鸡鸭从楼上扔下来?把大爷的衣服都弄脏了……”
             我赶紧也跑到窗边往下看,只见下面已经乱成一团,十多只鸡鸭受到惊吓,拍着翅膀在那又跳又飞,好几个不知是哪家的下人在那赶,地上还有数条黑色的蛇,好像是从运河里爬上来的。
             爱月这时也伸出去看见了下面的情形,顿时花容失色,尖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她似乎没看见桃三娘方才把糖饼扔下去的动作?我去望爱月,却正好触到和公子投到桃三娘身上的目光,那一瞬我觉得那目光冰冷异常,不像是一个人惯常会有的……桃三娘真的得罪他了?我不明所以,心底油然生出害怕来。
             王葵安正看热闹看得高兴:“哟!谁家的鸡鸭笼子坏了?”他旁边那个黑衣的人霍地起身,大跨步走出门去,王葵安一愣:“诶?张兄去哪?”可他头也不回就走了,但我却瞥见一直不作声的小武跟在那人后面也出去了。
             我继续扒在窗台看楼下,只见那些受惊的鸡鸭不知怎么的,一径灵活地躲避人们的追赶,一边还用嘴和脚爪去啄那些黑蛇,黑蛇也很怕那些鸡鸭,五六条分别四散着逃窜,那些追赶鸡鸭的人们,也被搞得团团转,不是互相撞到一块,就是被鸡鸭飞起用翅膀扇了眼睛,我看着反觉得挺滑稽可笑的,旁边同样在引颈观望的桂卿更是‘哈哈’大笑起来,我听着有些刺耳,再看桃三娘,她则面带着惯常的那样微笑,看着下面,知道我看她,便转过脸来对我宽慰点点头,低声说:“放心,没事的。”
        


        8楼2010-04-13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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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逍遥客栈的后院有个小门出去,是一条荒僻的小巷,通往一小片林子,我只是伸出头去张望了一下,本以为他们不会在那,哪知正好看见远处穿着一袭白衣袍的和公子,还有桃三娘的背影,我跑过去,却发现和公子此时正一手扣着王葵安的喉咙,王葵安整个人被他轻而易举地双脚离地提着,并且双眼翻白,似乎已经厥过去了。
               我不敢喊出声了,只远远在一旁看着,桃三娘此时正抬起左手,捋了捋左鬓的发,没有说什么,反而那和公子气急败坏道:“莫逼我,我与你井水不犯河水,况且我也照顾过你的生意。”
               桃三娘的声音听来不紧不慢:“住在城郊荒冢的狐狸曾拜托过我帮她们调停和你的事情,你不该来了江都之后,仗着道行比它们高些,便去占了人家的地方。”
               “我已经让她们搬到王家的院子去了,还不够么?”和公子恶狠狠道。
               “那荒冢是数百年前贵人的埋骨之处,也算是有天地风水的地穴,你随便找来个人家的房子,又怎能相比?况且狐狸一家住那也有百年,你来了未免坏了这里的规矩……我本不想管你们的事,只是你也未免太过于嚣张,还张势惑乱这里的人,那寡妇如果死了,恐怕你都要招来雷劫,只怕你牵连到这里其它无辜,我在这一方土地上,也不得安生。”桃三娘斯斯然地说着,语气并不重,但那和公子的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但我觉得那王葵安的样子更可怕,和公子再不松手,他就得死掉了吧?
               我脚底发软,差点就想坐到地上去。
               和公子终于一甩手,那王葵安像一个破口袋一样扔到脚边地上,他全身蜷缩着像是在抽搐,也缓不过劲来:“好吧,我走就是。”他似乎隐忍着巨大的怒火,咬牙切齿地对桃三娘说这句话,忽然他又想起什么:“还有,你叫那个小鬼放了我的朋友!”
               桃三娘又摇摇头笑道:“你的朋友?我可没有想对他怎么样,那小鬼要做什么,我也拦不住啊。”
               和公子听到这,脸色顿时变黑——是整张脸顿时浮现出一片片黑色鳞甲状的东西,以至于看起来变成那种可怕的青黑,同时他的身体也在发生奇特的扭曲,我吓得抑制不住地大叫起来,只见他的手脚缩进衣服里,但身子却无限拉长,他的脑袋也涨起轮子大,桃三娘回头看见我,喊了我一声:“月儿!”并且连忙返身到我身边来,摇着我的肩:“别站在这,你快回客栈里去。”
               “噢……”我如梦初醒,这时只见那和公子已经完全变成一条和外面河里一样粗大的黑蛇,我不敢再多问,听桃三娘的话转头没命地逃回客栈的门里。耳边只听见一阵‘淅沥沙拉’的树和草被翻动的声音,我临进门里回头瞅了一眼,那大蛇似乎朝着这边过来了,我吓得拼命跑,径直跑到客栈的后面厨房,那还有好几个人在忙活,他们倒没在意我,但随即只听见几丈开完的一堵墙‘轰隆’一声倒塌,那蛇似乎就朝着运河岸边去了,我连忙也通过院门过了回廊到前面大厅去,那边没有传来水花翻腾的声音,反倒是人声沸腾,屋子里的人似乎都聚集到客栈大门口去看热闹了,我根本挤不出去,没办法,就往上跑到二楼去,方才和公子、王葵安他们吃饭的房间还开着门,我进去一看,爱月和桂卿也不知去哪躲起来了,我赶紧扒到窗户上一望,只见下面岸上躺着半截黑皮大蟒,另外一半身子还垂到水里,此刻它不知怎么,瘫在那里根本不动弹了,一群人原本围在那,但这时不晓得哪里刮起一阵怪风,我在二楼,那风也把窗户吹得‘碰’一下阖上,我用了好大力气才推开一点,往下看去,怪风吹起一股沙尘,我勉强能看清是和公子变成的那一条大蛇窜了出来,伸长的尾巴把路面的马车一扫,马匹也都惊慌起来,拉起车拼命撩蹄子,人群又吓得四散逃命起来。
          


          10楼2010-04-13 2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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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武呢?我脑子里转念就想到,大风吹着那蛇,也不见它动了,难道死了?可小武去哪了?掉进水里没爬上来?
                 我正胡思乱想之际,就见和公子变成的那条大蛇用头将那不动的蛇往水里拱,两条相比起来,竟然和公子变的蛇比水里那蛇还要大,只见他几下就把那蛇的身体推进了水里,这时风又‘碰’地把我面前的窗户给吹关上了,我再用力去推开,却一下子灌进了一股风沙,我只觉到不少沙粒撞到我的眼珠子上,我的眼睛一疼,就什么也看不见了,只好俯下身子去双手捂住眼,眼泪水止不住地就涌出来,我又不敢用手去用力搓,只能不断眨着眼皮好让沙子随眼泪一起流出来,好半天眼睛才缓过来,我再起身去推开窗子,外面的风却已经停了,楼下一片狼藉,几辆马车也因为马受惊而相互撞到一起,有的帘子也被大风掀翻了,杂七杂八的什物散落得到处都是,更重要的是,那两条蛇也不见踪影了!
                 我仔细到处张望了一下,好像也没人敢走到外面去,估计都躲进楼里面了吧?我这才转身下楼去,果然下面大厅里聚集了很多人,客栈的门也被关上了,不少人隔着门缝在朝外面看,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其中我还听见有人嚷嚷说,方才那水里的蛇好像被一个小孩子弄死了,那孩子在水里箍着蛇的脖子,蛇挣扎了没几下,他把这蛇的脖子扭断了,还在蛇的颈子里抽出一条白白的东西来,怕是蛇筋咧;旁人则也有反驳的,说那蛇水桶那般粗,一个小孩子哪有那样的力气?但又有不少人附和说,的确是看见了,那小孩以前从未见过,绝不是这附近人家的小孩……这时有大胆的人开门出去了,我踮起脚尖想在人堆里找找见不见桃三娘,但一想桃三娘应该不会在这里,还是去后院看看,哪知一回头,就看见桃三娘站在我面前笑吟吟地低头看着我,我高兴地过去抱住她的腰:“三娘!”
                 桃三娘手搭在我的肩上:“我们回去吧。”
                 “好。”我赶紧答应,但立刻想起:“不对啊,三娘,小武呢?”
                 桃三娘笑道:“不必担心他,他一早就先回去了。”
                 * * *
                 回去的路上,桃三娘实在缠不过我问的一堆问题,终于松口告诉了我关于和公子的事,其实他是杭州西湖附近山上的一条黑蛇,凭依在一株数百年的老茶树底下,已经活了好几百年的时候,又得了那瑞山梵钟的灵气和教化,修成了人形,只是蛇性最淫,他晓得了些人间世道,就不甘寂寞跑出来行走,又不知怎么扮成个贵族公子模样,专去与年轻男女交结,谈论风月,品茶论道,这样其实倒也不过分,可他来了江都后,愈发大胆起来,把城外荒冢住的狐狸们给扰了,硬是要别人搬了家,自己又住到王员外家去搅风搅雨,弄得人家不得安宁,以及迷惑那招家寡妇,所以这两家人家中,才都生出了那黑木耳来的。
                 我最感到奇怪的,就是这么大的黑木耳,究竟是怎么长出来的,桃三娘神秘笑笑:“蛇性最淫,也是最毒,这畜生是卵胎里就带出来毒气,况且他已有了几百年的身子,
            那毒性就更是厉害的,只要他的蛇涎或蛇精若落到哪,哪里就会生出这种毒物来,只是它生得像木耳菜罢了,人若是吃了这东西,必定化为脓水而死的,除非是天上的琼浆仙水,不然是绝对救不活命的。”
                 “啊……”我连连咂舌,桃三娘看着我的样子笑道:“跟你说这个,你可不能告诉人去。”
                 “懂得了。”我点点头:“三娘,那和公子,不那蛇精他现在去哪了?木耳你怎么处置呢?”
                 “他回去了吧,怕是不会再来江都的了,至于木耳,你就别问啦。”桃三娘拍拍我的头。
                 我们回到欢香馆,果然看见小武在欢香馆门前的台阶上坐着,低头手里专注地搓着什么东西,我们走近前去,我才看清是一根细长的黄黄白白的东西,听见我们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朝我们咧嘴一笑,我好奇地过去:“你在干什么?”
                 小武赶紧把手里的东西护起来,朝我撇嘴:“臭丫头,看什么看!”
                 “嘁!”我对他嗤之以鼻,同时一走近他,也立刻闻到了一股子刺鼻的腥臭味,我赶紧避开,跟着桃三娘进了欢香馆。
                 傍晚我从欢香馆回家,都一直没看见小武的踪影,我还想问他白天那大蛇是不是他一个人打死的,我问桃三娘,桃三娘却只是抿嘴笑笑不回答我。
                 家里娘已经做好了晚饭,爹还没回来,我坐在院子里发呆,乌龟慢腾腾地从菜地里爬出来,我不经意瞥了一眼,总觉得乌龟哪里有点不对劲,一把抓起它,再仔细看了看,是错觉吗?乌龟好像长大了一圈,而且乌龟背上的纹理似乎变了,出现了一条打旋儿的白圈,是弄脏了?我用衣袖去蹭了蹭,弄不掉,又摸了摸,好像是龟壳上自己生出来的,我再看看乌龟的脑袋,眼珠子眨巴眨巴地看着我,倒是很精神的样子,我用手指去弹了一下它的额间:“你干嘛去了?”乌龟伸出爪子拼命想要抓我的手指,似乎在抗议我弹它的头,无奈龟壳限制着,它的爪子只有那么短,我看它这么着急的样子,不禁又去弹了一下它额头,笑着道:“乖乖的,别再到处乱跑啦。”
            


            11楼2010-04-13 2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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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武是玄武吧


              来自手机贴吧12楼2013-01-23 23: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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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好看,一直关注着,就喜欢这种风格


                IP属地:内蒙古13楼2014-08-10 08: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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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9 02:18: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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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那个和公子一听他们要吃黑木耳脸色就变得很不好看?


                  15楼2014-10-09 11: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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