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绀绀普通A类·第十幕·武泰二年八月】

【流火已过，渐有云秋之景，早起让小唐捧读了《玉匣记》，正是矅仙又逢天地人宁的上吉日。】
【趁日未高悬，与小唐二人，以薄雾为瘴，隐在御园梅林中。园中梅树虬劲一如往常，稀疏的绿叶上尤挂点点晨露，平添几分可爱。奈何宫中最不缺绿叶。作这般想时，随手掷香饵于坑中，又命小唐薄土覆之。一路行来，囊中香饵已消弭过半。】
【巳时过一刻，小唐回禀銮驾已至钦安殿外。这才春纤一点，将火星移到香台之下，任其滋滋炙烤着香饼，一时梅香溢往天外。一方红纸，于指尖几度张合，留下浅浅痕辙，不过片刻，一朵足以乱真的纸梅跃然手心，后又被无情的扔进箩中，与众“梅”相伴。绀绀卒想，若区区梅香，不足以引御驾来此该当如何？转又想，若那人不来，便将纸梅呈于阿姐，博伊一笑。如此这般，竟开始盼着筹划落空。】
【此时，不知当不当说天遂人愿，堪将案上红纸折完时，悉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声声入耳。偏靥望向小唐，作意扬了娇声】
诶？咱们的红纸不够了呀……这可怎么好……

【仲商之际，燠风半消，流火仍悬昊天，跌破牗外竹影，斑驳案前缃帙。山石秉承狼毫，章折阖过，遂嘱德川备撵，趋径钦安，以作祝祷。眼窥树林阴翳，耳闻鸣声上下，尽稠蝉啼啭，彰其生之有涯。继而经行梅林，竟得梅香清幽，浑似凛冬绿梅之盛，疑窦颇生。展臂，令内宦且止，离撵缓行，循香觅迹】
【行步尔尔，偶睇衢石尘齑，似香灰碎末，蜿蜒屈折。眉攒，唤黄门近侧，前为勘探】“何人于前？德川，你遣人去瞧瞧。”

【揽上缀以纸梅的一柄枝桠，斜斜倚在臂弯，步随黄门，走得稳且益坚。盖因花盆底早镂孔洞，此时正是一步一生香。】
【甫至御驾跟前，一缕香火气息萦绕不散，大有与梅香分庭抗礼之势。蓦然对眼前人生出一起怜悯，他是九州共主，也是一个没了阿姐的人。然时有不待，思绪未及深探，已口称金安，盈盈拜下。】
梅林深幽，万岁怎至此处？
【不急平身。扔在他下首处，仰面递去的目波中，七分崇敬，三分羞赧——这含情脉脉的模样，令安的铜鉴当最为熟悉。又摇摇掌中梅枝，眉一耷，乖觉呈于御前】
此时傲雪芳君踪迹难寻，效颦的东施倒有一枝。

【曲径通幽，御阆著有仙葩，序四时晷影，循迹而盛，故金墉内闱无时无花。然今时奇之，乃酉月时梅香如故，效凛冬岁寒，一枝矜傲。綦履漫至，愈至深林，香霭愈清，似与黼黻深檀混作一体。明光下彻，倩影入幕。斑驳间她奉香而来，眉间楚楚，曼音徐来。微颔，扬声作应】
“朕寻奇香而来，欲得溽暑难见之梅。”
【鹰目淡眄，只见掌中一枝，红艳凝香，轻摇飘曳。一朵风露，一弯柔肠。执过，细究其迹方知障眼之法，红宣经巧琢而成梅，而香自何处？极目，青霭正泛金蟾。】
“腊月之梅为极佳，何苦效于盛夏流火？”

【膺间无波，面上倒起似水柔情。就天子一声清朗，直起腰肢。目波随他一道巡过纸梅，末了，一双翦水秋瞳露骨向其眉目间望去，又将梅影倒映其中。】
【这一望，绀绀顿悟，眼前之人，形似孤松之独立，眉目间又带剑气凌云，实可称金相玉质，无怪阿姐“倾心以待”，真真肤浅。鼻中一嗤，目中也漾起波来——几乎是有些慌乱的低眉，反似小女儿情怯。】
万岁容禀。臣妾偶于《洪刍香谱》寻得一拟梅香方，古来沿用已久，称不得奇。原存侥幸一试，不想连您也引来，想必是成了！
【两手交叠，轻掩心口，庆幸之情，不似作伪。再聆后问，立时有些发蔫，启齿之时，难免支吾。】
不敢道苦，但求孝圣皇后不怪臣妾蠢笨，假此奇淫巧技……

【琼苞未散，竟曳曳于旸。红酥飘摇，兼梅霭幽深，渐盈阆林，若非燠风之造访，当真要觉身临玄冬，此皆嫔御妙思。梅置茧掌，眼风眄过三回后旁递内宦，着其完璧。踱至人前，着其身起回话，睇目所见是楚楚柔波，漫闻其娓娓叙来之缘故，又颔】
“世间奇香无数，然栩然若是者寥寥。朕有奇心，故循香而至。顺妃，未想你还精于制香。”
【践祚月余，则遴选秀女，遂满于墉。留牌者泰半皆作贵女，故通书文绣艺，尤若目下亭亭之妾。后话不及叙，先闻‘孝圣皇后’，眉山微攒，其馀留诸辞泠泠。扬声，且作追咨】
“然今夏酷热，若只为燃香，何必于此时日？朕闻你所道孝圣皇后，这又有何干系？”

【梅姿几御暑气，饶是这般，天子威仪仍令人五内惴惴。只得松了眉眼，垂睇履间龙纹，将府官所择一“顺”字蹈袭。】
【虽已将乖顺模样学了十成，仍难改多思之瑕。聆他只言，禁不得又想：宫里如花似玉的女儿们，习文弄墨，附庸风雅，所图之物，也不过雷霆一顾。将无谓的喟叹弥散，缓抬眉，语带薄嗔】
御园中百紫千红，陛下纵是天人，也难一朝览尽。【又嘟囔】一味梅香值得什么，臣妾会得可多……
【娇怯过后，又整肃容，道一句君王容禀，而后婉言】未几便至孝圣皇后忌辰，原是同后宫姊妹一起抄经祝祷，奈何臣妾素日里懒怠，如今一手满文还不堪入目，更不敢以此为奠了。又想起旧居余杭时，见人凭梅祭奠，深以为风雅。奈何溽暑无处寻梅，才想以纸梅替。
【偷瞥黄门掌中物一眼，银牙轻咬，又拜下道】此小巧，既被陛下捉个正着，臣妾便斗胆求个圣裁。【桃面微仰，扑闪星眸，换作平常语气，低声恳道】行吗？万岁……

【幸长柏葳蕤，贶一荫之蔽，兼梅香清缕，且散燠暑，故榷言于此，不觉有燥。澹然目垂，流转其烟波骀荡，俯首时有若中庭娇花，待人采撷，尤其‘顺妃’之称。后言寥寥入耳，颇有邀艺之态。低嘱，着内宦捧金蟾侍侧，再观其中梅香玄机】
“此香异于平素御殿所焚，你极费心。”【观之二三，笑哂扬过，赓颔作应】“哦？你说朕双目难足，难观天下四季花。怎的，要制百花之香，令朕日日可闻四季？”
【笑侃遂罢，一言挑过，权与人作乐。倏而，其道巧思之源，亦羼‘不可为’之苦闷。纸梅仍馀留其掌，无论真伪与否，皆寄孝念长思。嫔御如是，亦为我修弥愧怍，又何来不谅。目下微缓，轻挲腰间白珩，恍然有思。至于那桩恩典，也不必悭吝不予。】
“托梅寄哀思，朕尝行诸江南时，亦有此耳闻。未料你悉心如是，于夏焚梅香、制‘新梅’，不论风雅，你存祝祷之心，朕心便慰。至于抄经也不必强求，你所求，朕允了。”

【探金蟾内，见香饼业将化烬，裹挟在穿林风中，逃脱桎梏，葬身梅树下，鼻尖酸楚无端袭来。】
臣妾不敢说这犯上的话，还好有见证，一字一句，可都出自万岁金口。【绀绀未有过多的怜悯可施与万物，纵一时放情，转瞬便收敛干净。对眼前人时，松半分是为不敬，紧半分，又显矫揉。偷覷一眼，未见怒容，心尖一松，复递妙语】花草香气份属闺阁意趣，万岁厚德流光，唯沉檀龙麝堪衬，您若喜欢——【语滞处，越见得意，卖起乖来】臣妾不怕辛苦！
【圣意既许，膺间却并无太多惊喜，螓首微侧，以指为筹，嗫嗫盘算。而后正经一福身，再求告道】如此还请万岁允臣妾重返林中，继续“折梅”，好赶在祭典前，凑成九九之数……

【压襟常覆龙涎，偶闻萼梅清芬，逶迤于林，颇感舒惬。又凭其巧思，觇见跳脱，一颔且作称许。诸嫔之间，循规蹈矩者甚，若她言说寥寥则自甘‘得意’者寡，窥于目下便奇。日悬，业近正午之时，她欲返林折花，朗声却扬暂缓。踱人前，白珩垂衽，赓叙挟笑，澹而入耳】
“既午膳之时将近，先陪朕用膳去罢。至于‘折梅’，也不耽于此一时。”
【旋踵趋径，黼黻嫳屑衢尘。携人同归，乜之内宦而嘱】“回乾清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