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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恺帕恺无差】风吹麦浪 | 原著向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最近回坑了,把这当我迟到八年的拜吧文吧……


1楼2021-07-31 21:25回复
    -接龙五,(企图)原著向+大量私设和脑补,可以说是满足了我从初中时代至今的XP……
    -无差,清水,CP浓度不高,也可以视作CB向
    -本文中陈墨瞳和恺撒没有恋爱关系
    -帕西的言灵能力是修订版里的效果,但沿用“无尘之地”的名字
    -争取五六章之内完结,到时候会放到我自己的帕中心摸鱼本里
    Lofter连载地址https://lomaksarne.lofter.com/
    后排QQ扩列:2633770163
    (快来找我玩,我饿死了………………


    2楼2021-07-31 21: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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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楼吐槽一点怪事:之前没意识到我和这个贴吧有这么深的渊源,直到我在那个文包贴的三楼遇见八年前的我自己
      恺帕真是我的一款问题


      3楼2021-07-31 2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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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漆黑骨架立在冰天雪地中,肋骨间呼啸而过极寒的风。
        虽然已经形容枯槁,但在那骨架的脸上,还隐约闪烁着他生前的光辉。那居然是个俊朗的青年,眉目威严可怖,双臂与背后破碎的骨翼一同伸展开来,落下前就已凝结的血倒挂在骨架上,结成一个个鲜红的冰锥。然而他的面庞是那样平静,仿佛殉难升天的神子。
        海洋与水之王贝希摩斯*,确认死亡。他作为人类的名字是阿卜杜拉·阿巴斯。
        恺撒·加图索剧烈地喘息着,单膝跪地。在他的脸上,青灰色的龙鳞正收缩回皮肤之下,刺得他鲜血淋漓。但那些血不但没有凝结,反而冒着热气蒸发。
        “任务成功,”他嘶哑地说,“帕西,你带人回收龙骨,然后通知学院。”
        “是。”他的秘书从不多说一个字。
        略有些蹒跚的脚步声在恺撒身旁停下,帕西向他伸出手,恺撒借力站起,朝帕西点点头。然后,他抬眼,眺望向冰原深处。
        头顶堆积的乌云正在散去,自进入北极圈以来,他第一次看到了蓝天。那蓝色纯净得几乎让他流泪,阳光从云层间泼洒下来,照亮了极寒之地白色的雪和黑色的水。天际线上,支离破碎的冰山仍在缓缓下沉,它们相互碰撞,发出悲哭般的响声。
        在那些冰山之下,埋葬着昔日北极的主人,利维坦。
        这将成为龙血秘党史上的荣耀之日,也是哀悼之日。混血种斩杀了海洋与水之王双生子,阻止了灭世级言灵“归墟”的发动。为此,他们付出了沉重的代价。
        芬格尔·冯·弗林斯,这位吊儿郎当的F级废柴在龙王面前化作了暴怒的虎,将十二年来的愤怒与悲伤凝聚在“暝杀炎魔刀”的刀刃之上,最后拥抱着利维坦沉入了冰海深处。冯·施耐德,令人敬畏的执行部负责人以生命阻挡了贝希摩斯的脚步,他不惜化身恶鬼,与龙王缠斗而死。YAMAL号的船员几乎死伤殆尽,但在面对龙王时,他们保住了作为人类的勇气与尊严。
        恺撒使出了三度暴血都未能伤害贝希摩斯,反而和帕西一起被蛇群包围。千钧一发之际,神秘的黑衣女子从天而降,将“七宗罪”送到了恺撒手中。
        “利维坦——嫉妒之蛇,贝希摩斯——色欲之兽,”酒德麻衣笑意盈盈,她望向龙王的眼神却闪烁着狠厉与哀伤,“收下吧,这是来自千年之前,龙王诺顿的礼物:凡王之血,必以剑终!”
        于是恺撒拔出“嫉妒”和“色欲”,而酒德麻衣右手凌空一挥,流动着火焰的日本刀已经握在手中。但他们依然无法靠近龙王贝希摩斯,因为贪婪的巨蛇群阻挡了前路,无数黄金瞳凝视着他们。
        这时帕西突然说:“我来引开蛇群,你们需要几分钟?”
        另外两人对视一眼,酒德麻衣懒洋洋地说:“三分钟足够了。”
        帕西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如猎豹般箭射而出。狂风呼啸,“无尘之地”的风压居然托着他腾空而起,越过蛇群,降落在包围圈之外!所有巨蛇都抬头看向他,场面整齐又诡异,像信徒朝拜圣灵。
        落地的同时,帕西拔出奥古斯都,一刀斩开左臂,随即跨上一辆还能用的雪地摩托,朝着和龙王相反的方向绝尘而去。他的血在寒风中飘散,霎时间蛇群沸腾了,那些怪物似乎遗忘了恺撒和酒德麻衣的存在,争先恐后地追逐着血食的味道游走,包围圈顷刻间崩溃。
        恺撒眨了眨眼,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有些熟悉。是什么时候,熊熊烈火之中,群蛇也是这样放弃了近在眼前的食物,让他捡回一条命?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会踏入火场,为了拯救谁?但他没有精力去想了,刀剑轰鸣,他们向着龙王贝希摩斯发起了最后的冲锋!
        第一百八十秒,“天羽羽斩”穿透了龙王的胸膛。在此之前,“嫉妒”和“色欲”已经撕裂了贝希摩斯的四肢。最后一刻,没有哀嚎,没有咒诅,龙的身躯无声地坍塌,伴着大雪向地面坠落。与此同时,恺撒身后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他知道,那是YAMAL号将它最后的弹药倾泻向了帕西身后的蛇群。导弹杀不死它们,但加上龙王之死,足以让龙的仆从们四散奔逃。雪尘滚滚,正如一场盛大的送葬。
        恺撒和酒德麻衣静静地站在血雨中,注视贝希摩斯枯萎成龙骨十字。
        一只虚幻的镰鼬停在肩上,为他带回了帕西的脚步声。于是他知道自己的秘书还活着,但即使强大如战争机器,在大量失血和高强度使用言灵之后也会虚弱不堪。所幸,凭帕西的血统,应该很快就能恢复。
        恺撒收回目光,打量着不远处的龙骨十字。名为阿卜杜拉·阿巴斯的年轻人永远地死了,龙王贝希摩斯的遗骸则会成为秘党的研究对象。这不仅是秘党的胜利,更是加图索家的胜利:恺撒知道帕西·加图索是为了龙骨而来的。但在此刻,他无暇去考虑家族的真正目的。失去了这么多战友后,他很高兴帕西还在自己身边。
        “喂。”酒德麻衣叫他。
        恺撒回头,酒德麻衣朝着放在地上的七宗罪努努嘴:“你们留着吧。作为交换,可别说我来过啊。”
        “那当然。您能出手相助,我已感激不尽。”恺撒笑笑,“若不是情况危急,真想为您屠龙的身姿鼓掌大喊‘bravo’啊。”
        “客套话就免了。”酒德麻衣挑眉,看向恺撒身旁,“你的秘书呢?我也要他的保证。”
        “少爷的承诺就是我的承诺。”帕西恭恭敬敬地说,“只是有些可惜了,酒德小姐。去年那场诸神之战,我未能目睹结局,今天又与您的屠龙之姿失之交臂。您下次拔出‘天羽羽斩’之前,可别忘了联系我。”他的语气里少有地带上了一丝狡黠。
        恺撒听出帕西话里有话,但他的秘书只是坦然地面对他质询的目光。
        “还以为你会当场给我递名片呢。”酒德麻衣转身,向远处的冰山投去遥遥一瞥。然后她就那样消失了,如同被雪掩埋的墨迹。
        冰原上只剩下恺撒和帕西。地面上的龙血已经迅速地变黑,视野中又只剩下黑白两色,满目雪白之中散落着漆黑的血迹,如同一幅淋漓奇诡的写意画。就像什么人蘸着龙血为墨,为葬身冰海的勇者们写下的墓志铭。
        如果是芬格尔的话,会希望把纪念他的白鸽都烤熟,发给同学们每人一只吧?恺撒没来由地想。
        “我已经通知了雷巴尔科,他很快就会带人赶来。”帕西轻声说。
        “知道了。”恺撒扬起头,让寒风吹拂自己因暴血而滚烫的脸,“能联系上学院吗?”
        “北极圈内的通讯还没有恢复,但龙王死后,‘元素乱流’现象应该会消失,不久后……”
        帕西突然闭了嘴,因为恺撒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他正死死地盯着天空中,某个极远之处。
        “我听见了……”恺撒喃喃,“有什么东西来了。”
        下一秒,苍穹开裂,平静的天空中仿佛有流星坠落,一道灼眼的白光疾驰而来。大地随之颤抖,就像千军万马降临!
        帕西冲向恺撒,“无尘之地”无声地展开。他们在冲击波到达时一起被掀飞出去,但帕西的言灵为他们提供了缓冲。
        恺撒抹掉满头满脸的雪,撑起上身。“这不是冲我们来的,”他低声说,“它的目标是……”
        烟尘散去,不远处赫然一个直径近十米的深坑,其中泥土裸露,一片荒芜。
        帕西脸色一变。“龙骨……”
        贝希摩斯的骨架已经荡然无存。那未知的力量以不可违逆的意志毁灭了它。
        天空迅速地变得阴沉,本已散去的乌云翻涌着凝聚在他们头顶,云层中电光闪烁。光芒照亮了一个诡异的身影,那是一名伟岸的骑士,驾着八足骏马,手持长枪,身边围绕着白龙般的雷电!
        奥丁!
        恺撒几乎惊骇地后仰,奥丁只在北欧神话中被记载过,但他现身的那一刻龙威汹涌而来,令恺撒毫不怀疑奥丁也是一位龙王!
        惊雷轰响中,奥丁缓缓举起了他的长枪。圣枪昆古尼尔,神话中出手后必然带来死亡的因果律武器,此刻扭曲的电流汇聚在枪尖,枪尖直指恺撒。
        恺撒知道自己就要死了。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被这位众神之王盯上了,但近在咫尺的死亡反而让他平静下来。毕竟,恺撒·加图索也是一名屠龙者,毕生与死亡相伴。
        时间变慢了,风舞蹈的轨迹美丽如轻纱,每一片雪花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恺撒理了理头发和衣服,对身后的帕西说:“你挡不住的,快躲开吧。”他想了想,补上一句:“别让我那混账老爹出席我的葬礼。”
        帕西居然没有应声,而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什么,然后迈步走开。恺撒愣在原地,那一句话似乎比奥丁的存在更令他吃惊。
        他听见帕西说:“奥丁是来杀我的。”
        他的秘书走得越来越快,最后轻盈地奔跑起来,转瞬间跑到了数十米开外。恺撒惊骇地抬头看奥丁,发现奥丁真的随着帕西跑远而扭转了枪尖的方向!在恺撒来得及说出任何话之前,昆古尼尔已经脱手而去,闪电横贯天穹。
        万亿朵雪花同时凝固静止,恺撒的脑子一瞬间就空了。
        他愣愣地看着昆古尼尔逼近帕西,后者展开的言灵领域刹那间就被突破。最后一刻帕西转过身直面枪尖,下一秒,圣枪贯穿了他的腹部。
        鲜血四溅,恺撒再次听见了那种生命流逝的声音,轻得像风。
        时间好像被恶意地拉长了,他目睹帕西一点一点坠落,宇宙中的巨钟生了锈,秒针挣扎着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世界没有前进而是在后退,退回那座爬满死侍的高塔、那条熊熊燃烧的街道、那座圣歌回荡的教堂,最后退回那张小小的床,母亲坐在床边,抚摸着他的头发。
        回过神来时,奥丁和昆古尼尔都不见了,帕西跪坐在地捂着自己血流如注的小腹。雷巴尔科和船员们不知何时也到了,但他们被奥丁吓得丢了魂,一个个大张着嘴站在原地。恺撒冲过去从雷巴尔科手里夺过急救箱,跑向那个单薄的人影。
        这一次或许来得及,昆古尼尔造成的似乎不是致命伤,帕西的血统也足够优秀——但恺撒撞在了透明的屏障上,险些趔趄摔倒。帕西抬眼看他,额发下的黄金瞳亮得吓人,恺撒猛然意识到他展开了“无尘之地”的领域。
        “少爷,”帕西一字一句地说,沙哑但清晰,“我没事,请您不要碰我。”
        恺撒低下头,明白了帕西为什么如此请求——在帕西的腹部,伤口已经开始愈合,涌出的红色鲜血飞快地变得暗沉粘稠,血滴落在雪里时甚至发出嘶嘶的轻响。那些血液似乎是腐蚀性的,侵蚀着帕西的防寒服。
        恺撒悚然——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帕西流血。此前,在他的认知里,加图索家的战争机器虽然危险,但还在正常混血种的范畴。可现在那层伪装破碎了,恺撒意识到自己或许正直面着……一头怪物。
        帕西从恺撒手里接过急救箱,开始娴熟地给自己可怖的伤口做应急处理:“那应该不是真的昆古尼尔,只是一道高速气流。由此可知奥丁也可能是冒牌货,但我还不能确定。我的伤没有大碍,也不需要医生,但必须回房静养一段时间,很抱歉不能为大家准备晚餐了。”
        他自顾自地边包扎边说话,连眉毛都没皱过一下。恺撒一时语塞,他知道帕西一直是这样,漠然地观察着一切细节,然后为你考虑到每件事,正如卡塞尔学院的秘书诺玛。不同的是诺玛只是程序,帕西是活生生的人,但这个人似乎对自己的生命毫不关心。
        就在恺撒考虑要不要把他的秘书五花大绑起来送给医生时,一直呈僵尸状的雷巴尔科终于动了。他摇摇晃晃地走过来,那双豹子般的眼睛圆睁着,流露出无尽的惊怖。
        “加图索先生……”他嘶哑地说,“我想起来……我想起来了,我见过那东西!”
        TBC
        *贝希摩斯,又称比蒙巨兽、巴哈姆特,《圣经》中的怪物,传说上帝在创世纪第六天用粘土创造了贝希摩斯和利维坦。“在那天,两个兽将要被分开,母的兽叫利维坦,她住在海的深处,水的里面;公的名叫贝希摩斯,他住在伊甸园东面的一个旷野里,旷野的名字叫登达烟,是人不能看见的。”


        4楼2021-07-31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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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YAMAL号的北极之旅称得上九死一生,此刻这艘破冰船已经全身挂彩,船舱和舰桥上全是吓人的伤痕,船体上几个被勉强堵起来的大洞清晰可见。但恺撒并不担心他们的生命安全,只要YAMAL号还开得动,他们就很快能和北上的摩尼亚赫号相遇。食物和水也管够,帕西带来的那些牛羊肉和红酒现在全归仅剩的几个人享用了。
          回船的路上他们偶遇了几条巨蛇,这些蛇在海洋与水之王死后凶戾之气全失,只消恺撒对空鸣枪就吓得四散奔逃。他们几乎畅通无阻地回到了YAMAL号上。
          即使不使用“镰鼬”,恺撒也能清晰地感受到这场席卷全北极的凛冬正在退去。冰雪融化的声音充盈了耳膜,不断有冰山跌落入海,在水面上拍出巨大的水花。北冰洋在盛夏之时迎来了万物复苏,蛰伏的鱼虾游动起来,鲸群遥遥而歌,白狐将头探出洞口,植物们伸展开叶片,拥抱久违的阳光。
          万物的交响曲中,只有人类始终沉默着。一路上,他们默契地一言不发,以示对牺牲者的哀悼。
          走上舷梯时,恺撒扶住了帕西的肩膀。罕见地,他的秘书没有拒绝他的帮助。虽然伤口已经基本愈合,但帕西流了太多血,他的皮肤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现在更是苍白得像个鬼魂。
          众人简单地分配了一下工作,随即准备各自回房休整。帕西一言不发地转身,恺撒拉住了他。
          “我陪你回去吧。”恺撒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他有太多话想问帕西了。回来的路上他一直在思考,关于秘书身份的重重疑点在脑海中碰撞连接,在那之后,隐约潜伏着巨大的暗影。恺撒好像是第一次意识到,帕西被家族分配到他身边来已经很多年了,但他对帕西几乎一无所知。他甚至不知道战争机器究竟属于哪个血统阶级。
          在那之前,两人之间不过是恺撒发令、帕西执行。恺撒是命中注定的皇帝,只需统率千军、礼贤下士即可。但那滩黑色的血泊翻涌着,令他的目盲和狂妄无处可藏。
          帕西垂首没有看他,“少爷,您需要医疗和休息,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你看看你身上的伤,我才是应该说这句话的人。”恺撒皱眉,“带路。”
          帕西沉默了片刻,没有再表示异议。他领着恺撒走进似乎没有尽头的长廊,无数单调的房间倒退过两人的身侧。空洞的脚步声回响,连镰鼬们都昏昏欲睡。
          恺撒觉得自己应该找个话题:“我在日本和蛇岐八家的皇交手过。那天他的腹部被捅了个大洞,我还以为他死定了。但过了个把小时,他就苏醒了,我只帮他抹了点药膏。”
          “少爷您是说源稚生?”
          “对。他是白王后裔里最强的皇,”恺撒顿了顿,“甚至能超越临界血限。”
          “听起来很难以想象。”帕西淡淡地说。
          “难以想象?此刻我面前就站着另外一个。”
          他们正好走到了帕西的房门口。帕西摸钥匙的动作停住了。
          “你自愈的速度和源稚生不相上下。你的血和他的一样能吸引龙类,而且具有腐蚀性。你能以从未记载过的方式使用‘无尘之地’,效果甚至超越‘风王之瞳’。你驱动领域时不需要念诵龙文,这违背言灵的基础规则。”恺撒低声说,“帕西·加图索,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帕西转过身面对恺撒。他的额发垂下来遮住了眼睛,淡金色发丝下隐约可见赤金的瞳孔,诡谲的花纹在其中旋转。
          “有些事您不需要知道,少爷。”他的声音很平静,“您只需要记住,无论何时何地,是生是死,我都会永远在您身边。”
          恺撒觉得自己的喉咙像是被枯叶塞住了。
          总是这样……有些人打着“为你好”的旗号,为你安排一切,把你捆上那条似乎光明盛放的康庄大道……有些人总是轻易承诺永恒,最终却悄然离去、跃入火海,甚至不留下尸骸供你哀悼。这些人的傲慢一直笼罩着他……
          恺撒开口道:“你知道源稚生是怎么死的么?”
          帕西摇头。
          “他饮下龙血,从皇变成了鬼。雨停之后我们去了红井,看见了鬼化的他,那么苍白又那么美,肌肉虬结,头角狰狞。可是他死了,死在他弟弟的怀抱中。弟弟的心里住着一个恶鬼和一个少年,恶鬼杀了源稚生。最后他们拥抱着倒在那里,像两棵相依着干枯的树。”恺撒轻声讲述着,“少年到死也没能和哥哥说上一句话,源稚生也始终不知道他爱的弟弟还活着。”
          帕西没有说话。
          恺撒盯着他的眼睛:“帕西,我一直很感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也很信任你。但是混血种是不可以说‘永远’的……我们是人和龙之间永不能抵达的渐近线,就连源稚生这样号称绝对稳定的白王血裔,也有堕落成鬼的一天。到那时,他和他弟弟之间还没说的那些话,就再也来不及说了。”
          帕西的眼神闪了一下,恺撒接着说下去:“源稚生不想当皇帝,他对我说过,他的梦想是去法国的海滩卖防晒油。可是他死了,只剩我拿着他留给我的那些防晒油小样,替他去天体海滩,向日本遥遥致意。”沉重的悲伤涌上来,恺撒压低了声音,“帕西,我不是说你将来也会变成鬼,但我觉得你正在变得和他一样孤独。我不想看到另一个朋友怀抱着悲哀死去,把心愿带进坟墓。所以……我希望你能相信我,和我分享你的人生,哪怕只有一点点。而不是像这样,除了‘永远’之外,什么都不说。”
          漫长的沉默。他们头顶的管道中有水滴落,在地面上砸出细微的响声。最后帕西开口了:“这是命令,还是请求?”
          恺撒愣了一下:“只是请求。”
          帕西抬眼看他,突然噗嗤一笑。
          这不是他平常那种礼貌而疏离的微笑,而像是……被什么好笑的事情逗笑了。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哈哈大笑起来,但立刻克制住了。他看着恺撒,问:“你为什么不命令我?”
          “我……”
          “恺撒,”帕西向他靠近一步,唤他的名字,“你为什么不命令我……去死?”
          他的表情依然平静,但最后那两个字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瞬息间风从他们脚下升起,恺撒再次看见了帕西那只隐藏在额发下的眼睛,无比瑰丽,却又如恶鬼般杀意沸腾!
          汹涌的龙威冲进脑海,这是来自高阶混血种的绝对压制。帕西猛地把恺撒按在墙上,双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颈。突如其来的撞击让恺撒眼前一黑,他没想到帕西在失血过多的状态下还能爆发出这样的力量,抓着他脖子的手渐渐收紧,恺撒听见帕西的腕骨发出轻微的爆响声。
          那双灿烂华美的黄金瞳就在眼前,其中燃烧着恺撒从未见过的火焰,仇恨、愤怒、悲伤……他百依百顺的波斯猫突然化身为暴怒的恶虎,下一秒就要撕裂他的心脏。恺撒徒劳地试图呼吸,他想说话但开不了口,只能任由视线渐渐模糊。
          我其实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这么难过?
          帕西突然松了手。他一口血吐在恺撒脸旁边的墙壁上,然后摇摇晃晃地向前倒。恺撒捞住他,摸到他腹部的伤口裂开了,腐蚀性的血浸透绷带,烧得他的手生疼。
          恺撒大口喘着气,艰难地从帕西手心里把钥匙抠出来,然后拖着秘书去开门。门打开后帕西挣扎着站起,夺回钥匙,还试图阻止恺撒进房间。
          “别逞强了!”恺撒很想一拳打在帕西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叫他清醒点,“让我帮你包扎!”
          帕西死死地顶住门,嘴角不断有血丝渗出,但他纹丝不动。
          “我说过了……”他低低地说,“我不需要。少爷……你从我这里分享走的够多了,求你给我留下……最后一点吧。”
          他用力把恺撒推出去,在后者惊愕的目光中甩上了门。
          那天整个晚上帕西都没有出现。晚餐是恺撒做的,他给帕西留了一份,但当他端着盘子敲帕西房门时,门后毫无声息。最后恺撒只好把饭菜放在门口,然后在那里默默地站了片刻。
          他想起来,之前他在门打开的瞬间隐约看清了里面的陈设,无比地简单而整洁,简直像没有人住过。和帕西这个人一样:他一直安静而温顺,像平和的空气,让人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但今天那片无波的天空裂开了一瞬,恺撒目睹了里面的狂风暴雨。
          某种意义上,帕西失算了。他想阻止恺撒的探究,但那扇门关上之后,他给恺撒留下了一个更大的谜题,后者没有理由不去解开它。
          恺撒大踏步地走回船长室。他约了萨沙·雷巴尔科在那里见面。
          “你是说,你见过奥丁?”
          “没错。”雷巴尔科点头,“虽然不知道是在哪里,但我回忆起了那种感觉,就像看见一轮旭日在面前升起,把天空与大海都点燃。”
          “会是在那场神秘的极光中么?”恺撒此前一直觉得“女神的裙摆”事件疑点重重,但苦于没有切入点。
          “我真的不记得了。”雷巴尔科扶额。
          “你不记得没关系,我们有的是办法让你想起来。”恺撒冷冷地说,眼底金色一闪而过,“现在你也知道我们的任务有多重要了,为了消灭敌人,我辈向来不择手段。通讯恢复后,我会通知学院心理部的专家过来,和我们在摩尼亚赫号上接头。但我可说不准他的能力会给你的脑子造成什么副作用,所以在那之前,你最好努力地想,不论想起什么都必须告诉我。如果你提供的信息有价值,酬劳也会相应地提高。”
          “是,加图索先生。”雷巴尔科唯唯诺诺。
          “那场事件前后,除了通讯中断和船长溺亡,你还有注意到别的异常么?”
          雷巴尔科答得很快,他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想必此前对恺撒撒了谎:“有的,我的枪不见了……”
          “枪?”
          “我房里放着一支AK-47,那是我最趁手的武器。那天,通讯恢复后我回房,就发现它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别的异常……暂时想不到。”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你记得叫楚子航的中国人么?年纪、个子和我差不多,黑色头发,”恺撒回忆着路明非用的形容词,“气质……既像冷酷杀手又像得道高僧。”
          之前所有人都以为路明非疯了,在本属于阿卜杜拉·阿巴斯的位置上臆想出了一个叫楚子航的人。但事实证明了路明非对阿巴斯的怀疑,狮心会前任会长阿巴斯不是混血种,而是龙!既然如此,楚子航会不会是真实存在的?有没有可能,阿巴斯用他龙王的权限,抹掉了楚子航的存在,然后占据了他的位置?
          龙王真的会有这样的力量么?恺撒觉得可能性不大,但让他动摇的是,今天他真的产生了记忆缺失然后被强行修补的感觉!神道向黑暗里延伸,火舌舔舐着廊柱,空气中充斥死侍婴儿般的哭声。源稚生在他的身后大喊快走!可他还是冲进了火场,冲进了死侍群的包围圈,是谁让他这样自寻死路?
          记忆的褶皱里,火光之中有阴影浮现,男人孤绝的背影一闪而过。
          恺撒其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向雷巴尔科问起楚子航,按理来说这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他产生了一种直觉,或许这个俄罗斯人知道什么。
          雷巴尔科努力地皱眉思考,最后还是摇摇头。“如果真的有一个这么特别的人,我一定会记住的。”
          “我明白了,谢谢你。”恺撒点头,他今天已经得到了大量信息,是时候好好整理了,“你可以回去休息了。”他想了想,又拍拍雷巴尔科的肩膀,“任务结束后,我会送你一把崭新的AK-47的。”
          但是雷巴尔科没有起身。
          “AK-47……黑发的……”他艰难地说,似乎头痛欲裂,“圣诞节的时候,在神的面前,我把我的枪留给了……一个黑发的中国人!”
          记忆在脑海中疯狂地翻涌,简直像什么人用小刀撬开了他的头盖骨,他从那条裂缝里看见火光如潮,将整片大海染得通红。黑发的年轻人站在水里,背上他的AK-47,向他挥手道别。
          恺撒悚然:“说下去!”
          “那个人,他有着……”雷巴尔科冷汗淋漓,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和你一样的……金色眼睛。”
          他一头栽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外面突然雷声轰鸣,恺撒透过舷窗看出去,只见一道闪电在云层中滚过,就像神明架着雷电的战车途经这片天空。
          他手中掌握了越来越多的线索,却愈发地感到不安。阿巴斯、奥丁、帕西、楚子航……此前始终被掩盖的异常在一天内集中起来,指向某个庞然大物。好像有人把一个黑暗的秘密埋进了潘多拉之盒里,而另一个人偷来钥匙,悄悄放到了恺撒手中。
          几个小时后,通讯恢复了。恺撒简要地向诺玛报告了情况,立刻有无数欢呼与哀悼之声借助无线电飞来,塞满了船长室。恺撒没有去看那些信息,他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对诺玛说:“从本部调一位心理部专员来摩尼亚赫号,最好是富山雅史教员。”
          “收到。”半秒后,诺玛回电,“还有别的要求么?”
          “通知学院,我要以代理校董的身份会见弗拉梅尔导师。”
          TBC


          5楼2021-07-31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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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卡塞尔学院,冰窖。
            金发的青年推门而入,他身穿笔挺的黑西装,胸前绽放着雪白的玫瑰。
            “很久不见,加图索先生。”躺椅上,副校长懒洋洋地抬起眼睛,“葬礼结束了?”
            “是的。”恺撒沉声说,“卡塞尔学院所有在读学生和能赶回来的执行部专员都参加了。按照芬格尔的遗愿,我们唤醒了学院秘书EVA,由她亲自为导师和爱人送别。”
            “芬格尔这家伙居然还有遗愿啊。”
            “我们一开始也不知道,但诺玛说他出发前就录好了遗言,这一次捕猎利维坦,他没有打算回来。”
            副校长望着天花板:“可惜我不能出席他的葬礼啦。带酒了么?”
            恺撒摸出酒壶,娴熟地凑到副校长唇边:“芬格尔留给您的。”
            副校长居然没有立马大喝起来,他沉默半晌,说:“我们直接进入提问环节吧。”
            “很高兴看到您还是这样通情达理。”恺撒把酒壶放到一旁,“这一次的谈话,您不用担心被记录在案,我请EVA帮了个小忙。因此,也麻烦您知无不答。”
            “有备而来啊,小**。”副校长哼哼。
            “第一个问题,混血种在什么条件下,才能在突破临界血限的同时,稳定地维持人类外形?”
            “已知的方法有两种,第一种是利用白王血裔的精神力量,你也见过日本的‘皇’了。第二种,就是两年前被你拒绝的‘尼伯龙根计划’啦。”副校长接着哼哼,“不过说实话,昂热告诉我校董会把你选成了第一适格者的时候,我就猜到会是这个结局……”
            “弗拉梅尔导师,”恺撒一字一句地问,“尼伯龙根计划到底是什么?别拿那套抽象的‘君主’、‘馈赠’来糊弄我,我要知道它的运作原理。”
            “在混血种体内植入炼金矩阵,利用血清和药物提升血统的同时,维持‘人类’精神的稳定。类似于用炼金术重现‘皇血’的效果。”
            “不愧是弗拉梅尔导师的杰作啊。”恺撒冷冷地说,“它真的被用在路明非身上了么?”
            副校长滴溜溜转动的眼珠子停住了,少见地,他望向恺撒的眼神里多出了一丝严肃。“没有。”他低声道,“校董会的‘尼伯龙根计划’,还从未被执行过。”
            “‘校董会的尼伯龙根计划’……”恺撒咀嚼着他话语里的深意,“您是说,还存在另一个尼伯龙根计划?”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能告诉你的是,‘尼伯龙根计划’实际上并不是我一个人的成果。在研究阶段,我得到了另一个人的帮助。因此,从理论上讲,他也有独立执行尼伯龙根计划的可能性……”
            “是谁?”恺撒的目光骤然变得锋利。
            弗拉梅尔导师微微转过头,幽幽地看着他。
            “我说过,你越来越像你的混账老爹了。”
            意大利,罗马。恺撒·加图索坐在办公桌前,签字笔在指间飞舞,他心事重重。
            北冰洋之旅让他一跃成为秘党史上成就最为辉煌的屠龙者之一,甚至和希尔伯特·让·昂热齐名。尽管他知道,这荣耀并不完全属于他。他一时在混血种中风头无两,曾经的恺撒·加图索会骄傲地接受所有称赞与鲜花,但今天的他丝毫高兴不起来。
            他从北冰洋带回了太多谜团,此刻,它们都笼罩在他的头顶。
            恺撒在面前的便签纸上狠狠地砸出了一个黑点。
            首先是,楚子航。
            富山雅史教员把雷巴尔科的记忆翻了个底朝天,证实确有一个黑发中国人的存在,只是那人面目模糊。根据雷巴尔科的描述,他、黑发青年和疑似“奥丁”曾同时出现在北冰洋某处。
            疯子的呓语似乎就要成真,恺撒想起副校长那句“它们甚至能改变过去”,不禁握紧了手中的笔。这种时候应该找回路明非好好问问,可路明非已经失踪好几个月了——连带恺撒的未婚妻陈墨瞳一起。
            其次,奥丁。
            是否真的存在一个龙王奥丁?袭击帕西的那个奥丁是什么?他为什么要对帕西出手?雷巴尔科看到的那个又是什么?拥有“改变过去”的能力的,是奥丁还是海洋与水之王?恺撒觉得应该不是阿巴斯,因为理论上再强的言灵,在使用者死后也会解除。那么,是谁在悄悄扭曲全世界的记忆?
            第三……恺撒看向桌边放着的一个空盒子。葬礼那天早晨,恺撒出门时这个盒子就摆在他的门口,里面是一束白玫瑰,盒子右下角用娟秀的字体写着:“赠芬格尔·冯·弗林斯。”
            恺撒立刻明白了,是酒德麻衣,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忍者。他收好那束玫瑰,几小时后,将洁白的花瓣洒在了芬格尔空荡荡的灵柩之上。
            他和酒德麻衣见面好几次了,有时作为敌人,有时作为朋友。他能确定酒德麻衣属于学院之外的另一股势力,但他们是谁?
            恺撒画出第四个黑点,在底下敲了好几个着重号。他叹了口气,扔掉笔靠在椅背上。
            最后是,帕西·加图索。
            他的秘书在回程路上还是照常帮大家做事,但再也没主动跟恺撒说过话,回答他时除了“是”就几乎不多说一个字。到达港口后,帕西就被家族接走了,老头子们分配了另一个秘书给恺撒。恺撒和帕西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过面了。
            恺撒悄悄嘱咐了他在加图索家里信任的下属,甚至拜托了芬格尔在新闻部的后辈,让他们帮忙调查帕西的身世。新闻部的学弟接到恺撒的电话时一点也不吃惊,看起来,芬格尔早就预料到了他的老大今后会需要他。
            但恺撒调动他的人脉,查了一个星期,除了得出帕西·加图索是典型的家族精英的结论之外,一无所获。
            他的桌上放着一沓文件,都是收集来的资料:档案显示帕西·加图索出生于1985年3月17日,佛罗伦萨,父亲费鲁乔·加图索是家族的小首领,母亲卡洛琳娜则是当地的普通人,数年前已经因病去世。帕西小学和中学都就读于当地,高中时觉醒了言灵,得到家族关注,转入了家族旗下的私立学校。2003年,他保送米兰大学法学院,用三年时间读完了本硕课程——很有加图索家的精英风格——然后在2006年成为了弗罗斯特的秘书。那一年正好恺撒进入大学,帕西也兼任了他的助手。
            恺撒派人去拜访了费鲁乔·加图索,帕西出生证上的父亲现在是杂货铺老板,住着家族分配的大房子,每天乐呵呵地摆弄他的果园。他给恺撒的使者讲了很多帕西小时候的故事,还拉着使者去了当地学校的遗址——为什么说是遗址,因为那座学校多年前就被拆除了,政府打算在原址上建立一座博物馆。
            他还派人从米兰大学找来了帕西读书时的档案,帕西的绩点并不高,因为他几乎从不出现在学校,理所当然地被扣光了平时分。据帕西的同学回忆,这个漂亮的少年每学期只在开学时和考试周到校,一次来领书,一次来上交他近乎满分的论文和试卷。但关于帕西平常都在干什么,恺撒几乎搜索不到任何记录,除了新闻部找到的几张感慨“路上遇到了帅哥”的模糊街拍。好像整个意大利是一个巨大的黑洞,帕西·加图索一踏出米兰大学,就消失了。
            家族的医疗系统里有帕西每年的体检结果,作为混血种,他的报告单看起来一切正常。帕西是家族顶尖的“纽扣人”*,手上肯定已经沾血无数,但家族的相关部门也没有他的任务记录。恺撒不敢动用自己代理家主的权限去查机密文件,因为那样必然会被元老们和庞贝发现。
            除此之外,线索全无。
            总之,帕西·加图索二十六年的人生里,处处都很平常,但也处处透露出什么东西被掩盖的痕迹。
            恺撒毫不怀疑帕西的档案是伪造的,加图索家虽然没有龙王那样的伟力,但向来擅长无中生有、偷梁换柱。但是,他摸不到那个真正的帕西·加图索的身影。就像楚子航一样,你知道他存在,但是无从寻找。
            他理好那堆文件,塞回档案袋里。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
            恺撒听出是家族指派的那个秘书,没多想,说了句:“进来。”
            门开了,黑发的中年男人快步走进,恺撒抬眼,看见帕西·加图索站在那人身后。
            恺撒愣住了。他完全没发现帕西也来了,想必后者利用血统能力在“镰鼬”耳中隐藏了自己。那沓关于帕西的资料还堂而皇之地放在他的书桌上,要是他现在把档案袋藏起来,也太欲盖弥彰了。
            他一阵无名火起,帕西居然敢给他下套!但他只是镇定地笑笑:“你回来啦。”
            “我回来了,少爷。”帕西还是那种淡漠的语气。
            “我已经和帕西先生把工作交接完毕了,”中年男人说,“很荣幸这段时间能为您服务。”
            “你辛苦了。”恺撒说点头。中年男人鞠了一躬,转身离去。
            房门轻轻关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恺撒和帕西两个人。他们四目相对。恺撒清了清嗓子:“你的伤怎么样了?”
            “承蒙少爷关照,已经痊愈了。”帕西扫了一眼恺撒的桌面,“少爷您最近在调查我?”
            恺撒微微一惊,他猜到自己的小动作可能逃不过帕西的眼睛,但没想到帕西这么单刀直入。他一时有点窘,于是耸耸肩:“作为代理家主,我有义务了解身边的每个家族成员,以防……其中混入来历不明的人。”
            “那少爷现在应该对我的来历了如指掌了吧。”帕西垂眸,视线在那个厚厚的档案袋上一刮,“关于帕西·加图索的一切都有公开资料可查,少爷您满意了么?”
            恺撒盯着他的眼睛,沉声说:“但我得到的信息还不能解释我亲眼看见的东西。”
            “如果人人都要为每件事求得一个解释,我们会活得很累的。”帕西淡淡地道,“恺撒,我没有把你的行动告诉家族,但我希望你能适可而止。过分深究,对你没有好处。”
            恺撒一勾嘴角:“连我爹那条淫棍都知道,我早已对‘对你好’这种理由免疫了。倒是你得学会适可而止,别再把我当成十四岁小孩然后用家族长辈的口气教育我。”
            “是,少爷。”帕西面色平静,“那么,请允许我作为帕西·加图索个人,而不是家族的代表,请求您:停止调查。说到底,我的人生与您无关。”
            恺撒沉吟片刻,轻声问:“帕西,回答我,你是为什么活着的?”
            这个问话似乎出乎帕西的意料,恺撒看见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最后回答:“活下去这件事……不需要理由。”
            “那我就告诉你我的理由。”恺撒扶着书桌站了起来,平视帕西,“我为了守护那些在夜空中闪烁的灿烂之物、为了心中的道德律而活。我不信上主的荣光,但我相信恶人应该受到惩罚,相信公理、正义和自由应该得到贯彻。不管黑暗要吞噬哪个人,我都将化作斩杀黑暗的利剑,这是我的骄傲。如果有一天我失去了我的骄傲,我就会耻辱地去死。”
            “那我应该算恶人吧。”帕西突然说,“少爷您会用狄克推多刺穿我的心脏么?”
            恺撒第二次愣住了:“不……我不是在搜集你的罪证。而且,就算是十恶不赦之人,上帝也会倾听他的忏悔。”
            “所以您是在等我忏悔?”
            ……这人的思维怎么有的时候比恺撒自己还跳跃?恺撒摇摇头:“帕西,你听我说。北冰洋之行让我意识到,你为我做了这么多,我对你却没有什么了解,这让我内疚。我察觉到你一定背负着一些我不了解的……甚至是黑暗的东西,而且很可能来自家族的意愿。我不知道我从你那里夺走了什么,但那很可能也是家族的安排。老头子们一向口蜜腹剑,叔叔那套‘无私的爱与期待’的鬼话,我十岁以后就没有相信过了,他们另有目的,虽然我还不能确定那目的是什么。但我觉得,为了那个目的,他们正在把你推向一条迷雾之路。”
            帕西静静地听着,恺撒接着说下去:“从十年前我们认识开始,你就一直独自走在这条路上。对我而言这条路就是黑暗与不义,我要找到它,然后斩断它,再把属于你的东西尽数归还。这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真高尚啊……”帕西凄然地笑了一下,立刻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状态,“……又是那么虚无缥缈。恺撒,你明明还是那个十四岁的孩子,企图从幻想出来的魔鬼手下拯救每个人。”
            恺撒正色道:“我知道我救不了每个人,所以至少,我要拯救你。”
            不愿再看着任何生命在眼前坠落,不愿再体会那痛彻心扉的愤怒和不甘。
            帕西第一次抬起了眼睛。风从敞开的窗户里涌进来,拂起帕西的额发,恺撒才意识到今天他的两只眼睛都是蓝色的,正如北冰洋上那片云开雾散后澄净如洗的蓝天。他定定地望着恺撒:“‘只要恺撒·加图索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是么?”
            “我就是为这骄傲而活。”恺撒深吸一口气,“但是,如果你还是这样拒绝我,我们就什么都做不到。”
            帕西很久没有说话,恺撒看着那片蓝天翻涌起来,睫毛颤动着在脸颊上投下鸦羽般的阴影。机械表的秒针一点一点向前走,空气中尘粒漫舞。
            最后,他的秘书轻声说:“恺撒,从十七年前开始,我就一直……愿意相信你。”
            他一直在等这一刻,等待高塔坍塌,冬雪消融。
            “十七年?”
            “我们认识不止十年了,我第一次见到您,是十七年前。”帕西笑了,“您愿意听听这个故事么?”


            6楼2021-08-02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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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在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帕西泡了一壶红茶,茶香四溢,让人从头到脚都放松下来。
              “那是1994年。”帕西一边给恺撒斟茶,一边回忆着,“我被带到佛罗伦萨城郊的一座庄园,和家族的长辈们见面。”
              托斯卡纳的深秋,万里无云,丰收女神低头一吻,令整片大地都金黄欲滴。布拉奇庄园一角,九岁的帕西·加图索坐在回廊下,等待家族的会议结束。
              面前是一座小小的山包,几匹膘肥体壮的马儿四处游荡,悠闲地吃着草。帕西乖乖地把双手放在膝盖上,但在大人们的视线之外百无聊赖地晃荡着小腿。这是他第一次来佛罗伦萨,他很想去周围看看,但长辈们严格地限制了他的行动,甚至不许他离开建筑物的范围。
              不远处有一只长耳野兔在小憩,几只鸟儿在地面上寻找着什么。其中一只鸟突然惊叫一声,腾空而起;野兔立刻撒腿狂奔,转瞬间就不见了。帕西抬眼,看见旁边的草丛簌簌一响,从中探出了一颗……金黄的脑袋。
              那居然是个比他还小的孩子,顶着加图索家的标志性金发,一身脏兮兮的小西装。两人四目相对,金发男孩眼珠一转,把食指放到唇边,摆了个“噤声”的手势。
              帕西点点头。男孩璨然一笑,朝他挥挥手,然后往山丘另一边一指,用口型说:麦田!
              显而易见,男孩是溜出来玩的,还想拉他入伙。帕西犹豫了,他不想冒受罚的风险。但男孩不耐烦地撅起了嘴,圆嘟嘟的脸上流露出小皇帝般的神气和傲然。
              过来呀,他说,别担心,不会有事的。
              在帕西的思维跟上之前,他已经野猫般敏捷地翻过栏杆,向男孩跑去。男孩赞许地笑起来,在帕西跑到他身边时抓住他的手,以难以想象的爆发力拉着帕西冲向山丘顶端。
              我为什么会相信你?帕西看着男孩的背影,愣愣地想,是因为……你那双宝石般的冰蓝色眼睛吗?
              他们在山脊上停步,男孩伸开双臂,拥抱天空:“看!”
              面前铺开一片……金色的海洋!
              那是一片延伸至天际的麦田,还未收割,每一丛麦子上都沉甸甸地挂着丰收的喜悦。秋风拂过,翻起金黄的浪花,麦秆麦穗翩翩起舞,交响乐充盈了整片大地。
              帕西说不出话来,这是他从未见过的美景。身旁的男孩闭上眼睛,满足地勾起唇角,似乎在倾听这麦浪的歌谣。风掀起他的西装下摆,此刻他仿佛指挥家立于世界中央,统率这支只属于他的、雄浑的歌。
              直到一个惊雷般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炸响:“恺撒!”
              帕西吓得浑身一震,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走来——他见过这张脸,这是家主的弟弟,弗罗斯特先生!恐惧顺着帕西的脊椎蔓延上来,但身边的男孩握紧了他的手。
              “没事的,我会保护你,”那个还不到帕西肩膀高的孩子定定地看着他,说,“现在,快跑!”
              他们一起向着麦田狂奔!那一刻,帕西突然想起,弗罗斯特先生喊的那个名字,似乎属于……家族年幼的继承人。
              “那天,你拉着我冲进麦田,一直跑到田野的另一头……”帕西静静地讲述,“我们在庄园边缘被家族的保镖截住了。你叉着腰站在我和人高马大的墨镜男们中间,坚持说是你自己溜出来玩,我是怕你出事才跟过来的……”
              “我记得这件事,”恺撒喃喃,“但我不知道那个人是你。”
              “……后来我得到了弗罗斯特先生的夸奖。”
              “而我,”恺撒往椅背上一躺,“他们罚我练了一整天车尔尼。”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了起来。恺撒很少见到帕西笑得这么放松,他冷冰冰的波斯猫眉眼弯弯,深潭般的蓝眼睛里泛起光辉。
              “从小到大都这么爱逞英雄啊,恺撒,”帕西笑着摇摇头,“很抱歉此前我始终拒绝向你透露更多信息,因为我害怕伤害你。但现在我相信了……你一定能骄傲地站到最后,直到成为光照世界的那个人。”
              “伤害我……你为什么会那样觉得?真相从来都不会伤害我。恺撒·加图索害怕的是谎言和囚笼。”
              帕西的眼神晦暗了一瞬,他移开了目光。
              “那这次是我鼓动你,”半晌后,他说,“跟我去麦田的另一边……你愿意么?”
              恺撒微笑着向他伸出手。那一瞬间,他仿佛还是十七年前那个孩子,要拉着他的朋友向山的另一边逃离,撞进未知的海洋。
              帕西微凉的手掌覆上去,他的秘书伸出另一只手的食指放在唇上,压低了声音:
              “圣母蒙召升天节的时候有三天假期,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TBC
              *纽扣人:黑帮里的执行者。


              7楼2021-08-02 1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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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天,明天,再一个明天,一天接着一天地蹑步前进,直到最后一秒钟的时间;我们所有的昨天,不过替傻子们照亮了到死亡的土壤中去的路。
                ——《麦克白》第五幕第五场
                恺撒没有想到帕西会站在一架飞机旁边等他。
                “我们要去的地方在大西洋上,”秘书说,“我向家族报备的是去学院办事。”
                飞机由帕西自己驾驶,一路上两人都没有交谈,恺撒看着层层叠叠的海浪退去,也没有多问。几个小时后飞机开始下降,恺撒看见一座小岛出现在平静的海面中央,像镶嵌在镜子上的宝石。岛上只有几座显然荒废已久的建筑,岛屿正中央,地势稍高的地方横亘着一片巨大的废墟,还能隐约看出圆形建筑的基座。恺撒微微皱眉,那片遗址的形状让他想起斗兽场或者监狱。
                岛上的飞机场被海水淹没了一小半,残余部分也七零八落,跑道上爬满了植物。但恺撒并不担心自己的安全,他见识过的疯狂的机师和危险的机场实在是太多了。果不其然,帕西外表文质彬彬,实际上和那些机师一样疯狂,飞机最后几乎是紧挨着跑道尽头停下的。
                踏上地面的第一秒,恺撒就感觉到了异常。
                这里……太安静了。明明四周绿意盎然,无数野草根连飞机跑道都能撕裂,但他听不到鸟叫,听不到虫鸣,整座岛屿一片死寂。恺撒释放了“镰鼬”,才捕捉到那些小小的心跳声,岛上的动物们似乎都躲藏在黑暗的角落里,噤若寒蝉。
                “这么多年来,你依然没有忘记我们带来的恐惧啊。”帕西在他身后说,“恺撒少爷,欢迎来到米诺陶。”
                他说话的语气,却像在对这座岛说“好久不见”。
                米诺陶——希腊神话中牛首人身的怪物。克里特国王命人建造了一个巨大的迷宫来困住它,并把建筑师代达罗斯和建筑师的儿子伊卡洛斯也丢在了迷宫中。两人用鸟类的羽毛做成翅膀,逃离了克里特岛。但伊卡洛斯飞得太高、太接近太阳,翅膀上的蜡被阳光融化,他最终坠海而死。
                帕西递给恺撒一张手绘的地图:“二战之后,家族从西班牙政府手里买下了这座岛。它在航海图上没有记载,地图是我凭记忆画的。”那是一张简单的等高线地形图,中央标识着先前恺撒看到的那座圆形建筑——它也叫“米诺陶”。
                恺撒盯着帕西没有表情的侧脸:“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帕西简单地回答:“坟墓。”
                两人沉默着走上山坡,在到达山顶之前,帕西停下脚步,转身。
                “少爷,您现在仍然可以回头。离开这个豢养怪物的迷宫,忘了这场旅途和我的一面之词,安稳地走好您应该走的路。”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恺撒,语气淡漠,“这样,对您来说,我也仍然是……原来的我。”他的眼里闪过一丝悲凉。
                “我不在乎。”恺撒望着他的眼睛,“让我看看你所说的真实,若那里有黑暗滋长,就由我来将黑暗一刀斩断。”
                帕西笑了。这一次,他向着恺撒伸出手。
                然后,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惨白的遗迹。
                恺撒能看出那里曾经矗立着一栋堪称气派的建筑物,如今只剩下散落满地的砖块和混凝土。那些残垣断壁的切口诡异地整齐,如同斧砍刀削,似乎曾有死神挥舞着巨镰降临。断裂的电线、摔碎的试管和药瓶散落在它们之间,几根吊瓶架艰难地直立着,插进天空。
                更加诡异的是,整个遗迹积满了灰,但没有任何动植物的痕迹,仿佛对那些生物来说,这栋建筑是什么可怖之地。
                米诺陶——怪物之名。
                “这是……谁干的?”
                恺撒望向帕西,发现他的秘书直愣愣地盯着那片废墟,他额发下的右眼又变成了浑浊的金色,瞳孔颤动。恺撒注意到他握紧了拳。半晌,帕西闭上眼睛又睁开,低低地回答了他。
                “我。”他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述说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十岁那年,我用‘无尘之地’毁掉了这个地方,杀死了里面所有的人。”
                海风止歇,两人并肩站在这比墓地还寂静的岛屿顶端,一时沉默不言。
                帕西慢慢侧过脸,迎上了恺撒平静的注视。
                恺撒其实猜到了这种可能性。他知道帕西是高危混血种,而且一定作为“战争机器”启用过。他见过帕西那绞肉机般的攻击性“无尘之地”,风刃摧枯拉朽,甚至连金属都能斩开。他也知道帕西自认为是罪人。他的秘书总是很细致地洗手,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洗掉手上的血。
                只是,在恺撒面前,帕西一直隐藏着他作为鬼的一面。今天,他终于从坟墓里挖出了那个血迹斑斑的鬼魂,把它和那些腐臭的尸块一起暴露在恺撒的阳光之下。
                帕西的目光很坦然,仿佛在说,这就是真正的我……一个恶魔。
                这是咒诅,还是剖白,抑或是恳求审判?
                “说下去。”恺撒冷冷地说。
                不论如何,他们已经无法回头。
                帕西深吸一口气。“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和其他很多加图索家的孩子一起。我们都是高危混血种,一出生就被从家族的名册上抹去。在名义上,这里是家族的孤儿院。”
                他漫步走向那片废墟,恺撒跟上他的步伐。
                “我们生活在严密的监视之下,脖子上套着钢铁的项圈,那是一个精密的小机关,一旦我们的血统失控,项圈就会在我们的动脉里注入剧毒。当然,那时的我不知道这些,我只知道,前一天还一起吃饭的孩子,第二天就消失了,然后再也不曾出现。大人们说,他们被领养了。”帕西无声地笑笑。
                “我们每天服药,每周体检,每季度接受一次血清测试。表现突出的孩子会被选拔出来参加训练,我从小就在那个名单上。时间流逝,我的同伴越来越少,大家其实都隐隐明白了什么,但不敢点破,只是浑浑噩噩地过日子,为了一个简单的目标:活下去。到我九岁的时候,这里只剩下五个孩子,我是其中最小的一个。”
                越是接近那片惨白的建筑物,脚下的植被越是稀疏,他们好像在走向某位邪神的祭坛。帕西在经过倒塌了半截的围墙时抬起手来,轻轻抚摸砖缝。他的动作那么温柔目光那么安静,但恺撒看得见他身体的轮廓中积聚的悲伤。
                这里果然是墓地,埋葬着很多人的童年。
                “那一年秋天,我们中的三人被遴选出来,前往佛罗伦萨。那是我第一次离开这座小小的岛屿,在飞机上看到望不到尽头的大海、五颜六色的村庄和道路纵横的城市。我第一次发现,世界原来是这么大这么美的。
                “我们被带去和家族的部分元老见面,包括庞贝家主和弗罗斯特先生。大部分人都用介乎贪婪和艳羡之间的眼神,像解剖标本一般审视我们。但是,在我和弗罗斯特先生对视的一瞬间,弗罗斯特先生微笑起来,那是我见过的最温柔最慈爱的笑,可又饱含着苦涩的悲悯。
                “第二天,我们就不得不返回米诺陶。之后,我们接受的实验和训练的量快速增长,有些甚至让人非常痛苦……但我咬着牙坚持下来,我知道活下来的人可以离开这里,去看海,和比海洋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帕西说着,慢慢地走过已然死去的建筑,垂眸看着倒塌的书架、破损的桌椅、满是尘灰的窗帘。恺撒跟在他身后不远处,静静地听。
                “十岁那一天,大人们召集起我们五个孩子,把我们带到了地下室。那里重兵把守,戒备森严。中央的桌子上是五支试管,都盛着深红发黑的液体。
                “我们按照年龄从大到小的顺序,一个一个地接受注射。在注射前,我们都被隔离在单独的房间里,但我听得到外面的声音,大概能猜出发生了什么。前面的四个孩子……我还记得他们,高个的马泰奥,红发的弗安塔娜,爱笑的玛利亚,爱找麻烦的卢卡。马泰奥第一个被射杀,然后是弗安塔娜,玛利亚坚持了五分钟但还是变成了狰狞的怪物,卢卡暴怒了,冲上去要保护她,他们一起倒在了血泊中。
                “我走进那个房间的时候,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我,他们的视线比太阳还灼热,他们颤抖着等待……猩红的液体注入我的手臂,然后五支上膛的枪抵上了我的额头。紧接着,疼痛将我吞没,好像每根血管都挣扎着要撕破我的身躯,那一刻我明白我也失败了,我将在这小小的岛屿上死去,死在看不见太阳的地方……可是,等了一会儿,我似乎还活着,而且那疼痛渐渐消失了。我睁开眼睛。”
                帕西缓缓抬起一只手,张开五指,好像在触摸指间拂过的风。
                “我看见那些持枪对着我的士兵全都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他们身首异处。我看见了风,狂风从我的手中升起,在我的身边怒吼,我听见天地在呼吸,大海在歌唱……
                “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悲伤充斥了脑海,然后是毁灭的欲望,我想毁掉这座岛屿上的一切,为了马泰奥,为了玛利亚,为了我死去的每一个朋友,为了我们所有人的痛苦和孤独。我看见砖石和尸块从我的头顶如滂沱大雨般坠落。
                “最后,我站在外面的草地上,整座米诺陶已然夷为平地。风围绕着我狂舞,周围人倾泻的子弹都被那些尖锐的空气撕碎。可是,那个时候,居然有一个人从瑟瑟发抖的包围圈中排众而出,走向了我。
                “他好像丝毫不害怕面前呼啸的风,只是一步步走向我,伸开双臂。我认出了那张脸,是弗罗斯特先生。他在对我微笑,对一个怪物微笑,那么高兴又那么悲伤,他像那天的你一样对我用口型说话,他说:别害怕,我都明白,我会保护你……
                “风停息了。回过神来时,弗罗斯特先生跪在我身边紧紧地拥抱着我,我听见自己嚎啕大哭。先生轻轻拍着我的背,在我耳边热切地说:你辛苦了,帕西,我们终于……等到你了。”
                那一天的十六年后,米诺陶废墟中央,帕西·加图索转过身来,平静地直视着他的少主。他的双瞳中仿佛燃烧着黄金和熔岩。
                “现在你知道了,恺撒。”他轻声说,“加图索家等待千年的孩子,不只是你。”


                8楼2021-08-03 22: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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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帕西对上恺撒惊愕的眼神,接着说下去:“我知道你在调查尼伯龙根计划。加图索家确实执行着自己的尼伯龙根计划,在家族的绝密文件里,它被称作‘克里特迷宫’。它最重要的组成部分有两个,分别是米诺陶岛,和古尔薇格。”
                  古尔薇格,这个姓氏如惊雷般在恺撒的耳边炸响。
                  “什么……?”他近乎呻吟着说。
                  “古尔薇格实际上并不卑贱,他们是加图索家族里血统最为精纯的一支,直接继承自天空与风之王。从数百年前开始,他们的血脉就被编织进了这个庞大的迷宫。”帕西环视着四周的断壁残垣,“家族秘密地遴选和培养他们,将血统代代精炼。到了上世纪五十年代,古尔薇格家族每出生三个孩子,就会有一个被送进米诺陶,一个撕裂母亲的身躯然后被处决,剩下的一个……会成为最优秀的混血种,持有顶级的言灵,他们是整个家族的希望。最后选出的那个孩子,将成为新的王。”
                  恺撒死死地握着拳头,眼角青筋跳动。他知道自己正在接近整个秘密的核心,那片阴云遮天蔽日,淹没了帕西、撕碎了米诺陶,最后向着记忆中的母亲席卷而来。
                  “那为什么……家族那样对待我的母亲?”
                  “因为加图索家不再需要古尔薇格了。”帕西幽幽地说,“这段血腥的历史应当随着新王的降生被掩埋,整个姓氏都必须被遗忘,新王加冕之时,他不需要低头看见脚下的黑暗。那黑暗包括你的母亲,包括……我。”
                  “你是说……”恺撒嘶哑地说,“你也是……”
                  帕西沉默半晌,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接下来要被呈现在阳光下的秘密,沉重得连他自己都无法承受。
                  “我的生父是庞贝·加图索,”他低声说,“我的生母罗莎·古尔薇格,是你母亲的双胞胎姐姐。”
                  悄无声息地,潘多拉之盒摔碎成千片万片。
                  散落的线索连接起来,双生的猎刀,相似的面容,有时帕西望向他时那悲哀的眼神,还有母亲的……噙着泪光的微笑。
                  “‘尼伯龙根计划’可以让一个混血种成为神明,”帕西向他靠近一步,“但加图索家的‘克里特迷宫’不完整,需要两个人来走这条封神之路,其中一个是龙血的容器,就像那个死在红井底部的女孩。最后,双生子之中,一个飞上天空成为王,另一个坠入深海变成鬼。”
                  他妖艳如异鬼的异色瞳深深地望进恺撒冰蓝色的眼睛,他说得那么用力,每一个字似乎都流淌着粘稠的血:“……恺撒,我是为你而生的,生来就是要被你吞噬,为你而死。
                  “我们同样是被命运眷顾的孩子,我们明明一样优秀,我却注定要成为你王座下的枯骨,然后在三十岁前迎来我人生的终点……
                  “恺撒啊,有时候我觉得,是你把我的人生吃掉了。”
                  狂风骤起,两人身边涌动起尖啸的气流,帕西的金发在风中飞舞,恺撒再次看到了他那双燃烧着的眼睛,蛰伏十余年的野兽似乎将要咆哮而出,撕裂他总是平静的面容。
                  骤然增大的风压中恺撒说不出话来,空落落的愤怒和绝望淹没了他。
                  原来那个时候你是这样想的。原来我脚下的光明和你周身的黑暗本是一体,在那黑暗面前,我的正义如此微不足道。
                  原来他们真的在重演源氏兄弟的噩梦,但饰演源稚生的是恺撒自己。
                  “家族用整片大西洋来囚禁了名为米诺陶的怪物,现在它被唤醒了。”帕西在飓风的中央凝视他的异母弟弟,“我可以就在这里杀了你……没有人会知道。
                  “但我不会那么做。”他凄凉地笑了一下,“我们初遇那天,我看着你,你那么灿烂那么骄傲……生于黑暗的我,怎么忍心去仇恨火焰?即使自己终有一天要死在火刑架上——那是我应受的惩罚。所以我和家族的老人们合伙蒙骗你,不让你看见我这只沾满丑陋的飞蛾。我希望你继续做那个一无所知的骄傲的男孩,然后按他们计划的那样将我吞噬。那样,直到最后,我在你心中也只是一个淡漠的过客,而非染血的魔鬼。
                  “但是,现在你都知道了。米诺陶的真相,家族的秘密,还有我那……可悲而恶贯满盈的人生。
                  “拔出刀来,恺撒·加图索!你不是要斩断黑暗么?那就先对面前的恶魔降下天谴!”
                  我的恺撒是个善良的孩子啊……
                  母亲的话语还在耳边回响,恺撒只觉得浑身上下一寸一寸地冷了下去。
                  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在奔跑,却从未自谎言织就的迷宫逃离。他以为自己强大到足以对抗黑暗了,但在操控者的手中,他就是黑暗本身。
                  他的善良有什么用?在那天罗地网之中,他甚至看不到身旁之人的痛苦。为了将他推上封神之路,在他视线之外,已然血流成河。
                  他的正义呢?他想起那天在源氏重工的顶层,他愤怒而骄傲地怒骂源稚生,说我的正义就是从不丢下朋友,我愿意为那正义而死!可是当你的朋友是杀人如麻的恶鬼的时候怎么办?源稚生会毫不犹豫地拔刀,就像他对自己的弟弟做的那样。他们都是龙血秘党,手按着亚伯拉罕血统契发过誓,秘党的正义就是绝不容忍不洁血统。
                  帕西垂着双手还站在那里,在呼啸的狂风中那人的身影好似单薄的秋叶,恺撒似乎看见有泪水涌出他的眼眶,下一秒就被吹散,消失不见。
                  原来帕西始终活在那样的撕裂之中,他那样地渴望活下去,却又深知自己大限将至,罪不可恕。
                  是谁将那样的的罪愆强加于他?是谁布下这命运的天罗地网?
                  恺撒突然平静下来。他心里的火焰还在燃烧,每一寸骨骼都生疼,可思维变得澄明透亮。
                  “帕西,”他说,“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为了什么活着的?”
                  “没有理由。只是,我必须去看明天、明天、再一个明天的日出。”
                  帕西扬起头望向天空,轻声说道。曾经那个孩子也是这样站在弹丸之地,向着无穷的远方眺望,日复一日。
                  “那么,就让我……成为你的理由。”
                  恺撒坚定地凝视帕西异色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我不会杀你,因为你不是恶魔,而是恶魔手中的武器。我会给你应得的惩罚,但是在那之前,我要求你做我手中的刀与剑,站在我的身边。
                  “既然你要赎罪,那么就帮我烧尽黑暗。”
                  “恺撒……”帕西摇头,“你救不了我。我的生命只能以两种方式结束:被你吃掉,或者变成死侍然后被处决。那我宁愿选前一种,那样我还能以自己的血肉浇灌新王的诞生。”
                  “我们是屠龙者,”恺撒在狂风中一步步走向他,“对我们来说,永远还有第三条光荣之路。”
                  即将出口的那句话哽在喉咙里,深深刺进恺撒的胸腔。多么讨厌的无力感,帕西说得没错,恺撒救不了他,注定的结局正盘踞在道路尽头,死神之镰纵贯天地。但恺撒·加图索决不放弃,他的骄傲就是向命运之轮发起冲锋,第一万零一次将巨石推向山顶。
                  恺撒张开双臂似要拥抱风暴,怒吼:
                  “吹吧!狂风!来吧!灭亡!”
                  ——这是莎士比亚《麦克白》中的句子,堕落的暴君麦克白知道预言已经应验,审判就要降临,在绝望之际,他没有束手就擒而是向敌人发起了最后的冲锋。恺撒在伊顿公学的老师讲过麦克白在最后救赎了自己,那时的恺撒尚不明白,在他看来麦克白只是屈辱地失败了而已,他的灵魂早已坠入地狱。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一个罪人昂首走上必败的战场,需要怎样的勇气。对那样的人来说,有尊严地去死,就是唯一的救赎。
                  帕西的眼睛亮了。那一瞬间恺撒就知道帕西明白了他未说出口的话,毕竟他们本就是双生子。于是帕西笑着迎上恺撒的目光,开口接上:
                  “——就是死我们也要捐躯沙场。”
                  TBC


                  9楼2021-08-03 2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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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那一天,他们在米诺陶的山腰搭起帐篷,群星升上天空之际,帕西点起了篝火。
                    恺撒上次野营还是大二的时候,他向学校申请出外活动让大家放松放松,曼施坦因以期末季邻近为由没有批准。于是那个周五,恺撒拉着一群学生会的人大摇大摆地出了校门,在卡塞尔学院旁边的山里玩了两天,才又大摇大摆地回去上课。风纪委员长气得七窍生烟,恺撒只是耸耸肩:“野外生存实习。”
                    但这次很不一样。耳边没有蝉鸣和水声,也没有其他学生的欢声笑语,死寂到让人害怕的山野中,只有他和帕西两个人。
                    “米诺陶一直都这么安静……”帕西拨弄着火堆,“动物们本能地害怕我们这些高危混血种。离开米诺陶前,我只在录像里听见过其他生物的声音。”
                    “那你应该会……很不习惯?”
                    “嗯,”帕西点头,“刚到罗马的时候,城市夜里的声音对我来说简直震耳欲聋。不过血统优势让我本来就不怎么需要睡觉,所以晚上我要么自己看书,要么去帮弗罗斯特先生做事。先生有时也会陪我出去散步。”
                    “叔叔好像对你很好。”恺撒挑眉。
                    “这大概是一种同病相怜吧。”帕西淡淡地说,“他是庞贝家主的弟弟,从小就是为辅佐家主而存在,所以他看着我就像看见曾经的自己……而且我活不过三十岁,弗罗斯特先生希望我能过得好一点。”
                    恺撒默然,弗罗斯特在他面前一般要么虚情假意要么老奸巨猾,偶尔暴跳如雷,没想到这只老狐狸也会对同类露出柔软的一面。
                    “其实弗罗斯特先生真的很喜欢你,不只因为你是家族的继承人。”帕西接着说,“前年听说你被派去日本,他吓得心脏病发作……”
                    恺撒愣住了,他不知道这件事。
                    “现在你知道了。”帕西好像能听到他在想什么,“最后是我去和卡塞尔学院交涉,但见到曼施坦因的第一眼,我就意识到,已经没有人能阻止那场冒险了。卡塞尔学院里都是疯狂的屠龙者,连风纪委员长都不例外。
                    “而且,结果早已被决定。我飞往卡塞尔学院时,背负着两条矛盾的命令:一条来自弗罗斯特先生,要求‘龙渊计划’立刻停止;另一条……来自庞贝家主,”帕西意味深长地看了恺撒一眼,“要求‘龙渊计划’必须按时执行。”
                    恺撒的震惊只持续了几秒,他立刻反应了过来。
                    “原来如此……”他低低地说。
                    怪不得庞贝那家伙准备得那么充分,先是迪里雅斯特号,又是天基动能武器,简直是一条龙服务。这一切……是被计划好的!要唤醒神的不仅有猛鬼众,还有加图索家族!
                    “老爹知道神的事?”
                    “嗯,虽然我不知道他的信息源自哪里,但他似乎早已了解海沟深处发生了什么。根据我的猜测,他要把神送给王将,让那个男人做小白鼠,来试验人类能否贯通封神之路。”
                    恺撒悚然。王将那个家伙一直满脸胜券在握,好像自己掌控了一切,殊不知对地球另一端的庞贝而言,他只不过是棋子。
                    虽然早有预感混账老爹深藏不露,但那个秘密真正被呈现在恺撒面前时,还是令他脊背发凉。
                    “白王已死,老爹打算怎么让我走封神之路?”
                    “秘党持有黑王的卵。”帕西简单地回答。
                    “这……”恺撒皱眉,“龙血秘党的目标是杀死黑王!”
                    “那是昂热的目标,不是庞贝的。”
                    “昂热校长……知道这件事吗?”
                    “不清楚,但以他的能力,察觉庞贝家主的真实目的并不是难事。直到今天,加图索家和卡塞尔学院还是明面上的合作关系,他们在相互利用。”帕西盯着跃动的火苗,“我认为昂热一定还有底牌。”
                    “你确实比我更了解他们,不论是老爹还是校长。”恺撒苦笑,“就算知道老爹的真实意图,你原本也打算遵从他的意愿?”
                    帕西微微侧过脸,眼神中锋利如刀的光芒一闪即逝。
                    “我服从的是弗罗斯特先生的遗愿,”他说,“先生真的很会给我找麻烦……明明他已经看出来了。”
                    “看出来什么?”
                    “庞贝家主派他去运送龙骨,”帕西幽幽地说,“是让他去送死。”
                    “什……”
                    “庞贝家主知道会有人来抢夺龙骨。但他还是让弗罗斯特先生去了,而且提前把我指派到了你身边。”
                    无尽的凉意从恺撒的心底蔓延上来,他怔怔地望着帕西,看见帕西的眼底翻涌起金色的浪。
                    “一举多得,他削弱了卡塞尔学院的力量,清除了家族里弗罗斯特先生的势力,同时确认了那未知的敌人……都是为了扫清‘克里特迷宫’计划的障碍。”帕西说得很快,这些话一定已在他脑海中封存了许久,而且被一遍又一遍地反刍,“那时我还被蒙在鼓里,分别之时弗罗斯特先生拍拍我的肩膀,让我服从家族的命令,照顾好你,最后就是……记得吃药。我是在旁听校董会议的时候意识到的,但是已经什么都改变不了了。”
                    他抱着膝盖蜷缩起来,手指用力地绞住衣服的布料。他的声音很轻,“弗罗斯特先生的直觉总是准得可怕,可他什么都没有说。他是为庞贝家主而生的,所以也必须遵照他的意志去死。不过……那也算是个好的结局。弗罗斯特先生一直想死在战场上。”
                    恺撒心里那个孤愤的小男孩放声尖叫,一瞬间他目眦欲裂,他回想起那天种马老爹令人作呕的笑容,帕西帮他操作设备时不停颤抖的手,最后是叔叔迎向死神的身影……那头老斗羊的脑子里在想什么?他踏入坟墓的时候表情那么平静,为了那姓氏和血缘,他居然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为庞贝而死。加图索家一直都是这样,一代人踏着上一代人的鲜血和尸骸前进,可他的族人们居然都接受那样的命运!从他的母亲,再到弗罗斯特叔叔,再到帕西……他们原本都要在恺撒看不见的地方为他去死!
                    就为了召唤皇帝的降临?
                    恺撒深呼吸,用力地试图保持正常语调:“这些事,如果我不问你,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帕西避开了他的目光,“我……”
                    “看着我!”恺撒低吼。
                    帕西沉默了一下,抬起眼:“其实我也没有被告知过详细计划,但我觉得,如果按照既定的轨道走下去——到某一天,家族会告诉你,黑王即将苏醒,只有你接受尼伯龙根计划,才能带领人类走向胜利,否则龙类会再度君临天下……到那一天,我会为你献上我的血和我的生命。在你成为混血君主之时,家族也会将过去的真相全部掩埋,包括这座岛。”
                    “好一手算盘,”恺撒扯出一个微笑,“长老们不怕我反过来把他们屠杀殆尽?”
                    “你不会这么做的……”帕西低声说,“你一直是个傻孩子。”
                    “混账!我说了不要用这种口气教训我!”
                    “……对不起少爷。”
                    “也不要叫我少爷!”
                    两个人四目相对,恺撒满脸愤怒,但很快就泄了气。
                    “为什么啊……”他闷闷地说。
                    “因为加图索家千年来一直在期待——”
                    “我问的是你!你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你明明比我们都强大,却对那些老头子言听计从?!”
                    “我反抗又能怎样?!”帕西少见地激动起来,额发下的眼睛闪着痛苦而灼热的光,“‘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如果你不成为新的王,那么谁能打败黑王?”
                    “秘党就是为了杀死黑王而生的!我们已经斩杀了三大君主,同样也可以斩杀剩下的!”恺撒高声说,“就算无法胜利,我也绝不会选择老爹那条歪门邪道!龙血秘党的骄傲便是奋战至最后一个人,‘谁先喊住手的,让他永远在地狱里沉沦’!*
                    “为了这份骄傲,我一定会斩断这条不义的封神之路。”
                    寂静之中,他的嗓音是那样嘹亮。帕西注视他明亮的眼睛和火光下闪耀如金的长发,一瞬间竟然头晕目眩。
                    是啊,你还是那个骄傲的你,总能把对我而言一片黑暗的地方照得光明透亮。若我是飞蛾,也会心甘情愿死在这火焰之下。
                    “真是败给你了,恺撒,”帕西笑笑,“既然我的王决意披挂上阵,我也会承诺……誓死追随。”
                    他们离开了米诺陶,回到罗马,仍然以代理家主和秘书的身份生活着,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恺撒秘密地命帕西开始搜集和“克里特迷宫”有关的证据,并且联络秘党的其他成员。各大屠龙者家族本就不满庞贝的作风已久,恺撒希望能凭借自己建立的威信和持有的证据扳倒庞贝,让自己成为加图索家的正式家主和卡塞尔的股东。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玛雅预言中的日子正在步步靠近,人类需要在“诸神之黄昏”前团结起来,做好准备。
                    但谁也没想到的是,庞贝的问题以一个意料之外的方式得到了……某种意义上的“解决”。
                    那天恺撒留在罗马主持会议,帕西则被庞贝召到了佛罗伦萨,陪他出席晚宴。
                    “一旦有异常,立刻返回。”帕西动身前,恺撒在他背后提醒,“就说是我叫你回来的。”
                    帕西点点头:“明白。”庞贝现在是他们的重点提防对象,虽然那匹种马依然在全世界花天酒地,但谁也不知道他会在哪一天开启“封神之路”。
                    佛罗伦萨的天气近来一直不错,整座城市沐浴在阳光之下。然而,帕西乘坐的火车驶入佛罗伦萨时,他抬头,看见城市上空积聚起了浓稠的阴云。
                    等到列车到站,暴雨灾害预警已经响彻全城,毫无准备的人们惊慌不已,四散奔逃。帕西没有带伞但也没有试图寻找遮蔽,他掏出手机简单地编辑了一条短信,随即缓步走过月台,任凭暴雨将他的风衣淋得透湿。脚步声在空无一人的厅堂内回响,帕西握住风衣下那柄凶戾的猎刀,警觉地四顾。
                    他以屠龙者的敏锐意识到,这不是普通的极端天气,而是元素乱流!敌人掐着这个时间点降临,很可能是来袭击他的。既然如此,在支援到来前,远离人群独自迎战就是最好的选择。
                    帕西走过车站大厅,随着他靠近出口,外面昏暗的天空似乎亮堂了起来。阳光灌入敞开的窗,雨滴撞击地面的声音渐渐消失,好像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在转瞬之间已经悄然而去。
                    他在厚重的铜制大门前停下脚步,微笑。
                    “真奢侈啊,”他对不知在何处的敌人说道,“为我一个人开启一座尼伯龙根么?”
                    他用力推开门,涌入眼帘的是无边的麦浪!
                    他突然置身一片麦田中央,头顶阳光灿烂,正如当年。
                    帕西拔出奥古斯都,环视四周。“为什么盯上我?”他问,“北冰洋那次也是你吧?伪装成神话里的奥丁,毁掉龙骨,摆出那么大阵仗却没有要我的命,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身后的麦穗一动,帕西闪电般回身挥刀,却只劈开了空气。他看到一只长耳野兔探头探脑的身影闪了过去。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帕西眯眼,“出来!报上你的名!”
                    四周依然一片平静,只有风吹麦浪的沙沙声。
                    一个嗓音却直接在帕西脑海中响起,它雄浑而威严,却莫名地熟悉:“帕西·加图索,你的死期将至。”
                    帕西一惊,然后叹了口气:“你可以考虑告诉我一些更有价值的信息。”
                    “听我说,”那个声音接着道,“不论对你还是对我,死亡都不可逆转。但这一次,在终末到来之前,我们可以一起创造……更好的世界。”
                    闪烁的光团在帕西面前升起,然后液体般的光束飞过来缠绕上去,渐渐描出一个高挑的人形。帕西浑身紧绷,“无尘之地”已经无声地展开,但随着那个人影越来越清晰,他也渐渐难掩自己的震惊。
                    “是你……”他颤动的瞳孔中似有惊涛骇浪,“为什么……会是你?”


                    10楼2021-08-07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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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滴,滴,滴。
                      监护仪单调的响声。帕西睁开眼,雪白的天花板铺满了视野。
                      又是这样。他已经很习惯了——在疼痛和失血中陷入昏迷,然后被仪器包围着醒来。这时他往往还不太清醒,需要多躺一会儿,让混乱的记忆沉淀下来。但他越是回忆就越是心惊,先前听到的那些话语灼烧着他的脑海,那么不可置信,却又令他不得不相信。
                      恺撒推门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的秘书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
                      “帕西?”他轻声唤他。
                      帕西微微侧过头:“少爷。”
                      恺撒沉默了片刻,“我说过,不必再用这个称呼了。”他拉过椅子在病床边坐下,满脸阴沉:“意识还清楚吗?”
                      “您放心,没傻。”帕西说,“需要我用拉丁文背一遍亚伯拉罕血统契么?”
                      恺撒勾了下嘴角,“那就好。你昏迷了一整天,医生说你身上也没有别的伤,就是大脑有些混乱……”
                      帕西望着恺撒,隐隐感觉他的神色不对劲:“发生什么了?”
                      恺撒有些艰难地开口:“庞贝·加图索死了。”他顿了顿,“我们收到你的求援信息后不久,庞贝家主下榻的酒店遭到了疑似龙类的袭击。目击者说,奥丁骑着八足骏马出现了……庞贝家主当场死亡,但没有其他伤亡报告。现在,我是加图索家的正式家主。”
                      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两人默默地对视,谁都没有说话。监护仪还在持续不断地响,但有什么东西已经永久地改变了。
                      帕西想起那个人的话,在被单下握紧了拳。
                      “很抱歉不能让你休息太久,我现在很需要你。”恺撒起身,把一沓表格放在帕西床头,“四个小时内回到我身边来,下周一,我们前往中国。”
                      “是。”帕西没有多说什么。
                      恺撒想了想,从那沓纸里抽出一张来,递给帕西:“先读一下这个,这是陈墨瞳提供给我们的。”
                      帕西愣了一下:“陈小姐?”
                      “是的,她主动联系上了我们。她说天空与风之王在路明非的家乡现身了,被路明非和楚子航联手斩杀。楚子航牺牲在了那场战斗中,路明非再度失踪。现在,封锁那座城市的元素乱流不但没有散去,反而不断扩大,几乎波及整个省。”
                      恺撒居高临下地看着帕西,神色凝重,雕塑般的身姿在灯光映照下显得庄严而华美,如同准备出征的君王。
                      “我们要联合所有力量,这是最后一战。”他说,“敌人已经挥起战旗,我们就必须共赴……诸神之黄昏。”
                      TBC
                      *《麦克白》第五幕第七场


                      11楼2021-08-07 1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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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个人在这里写完了的样子好像一只狗啊!
                        最终章https://lomaksarne.lofter.com/post/1ea0da4d_1ccaf648d


                        12楼2021-08-07 1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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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坑看见了神明啊啊啊


                          IP属地:美国13楼2023-12-03 1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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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师是神


                            IP属地:江苏来自Android客户端14楼2024-02-22 08: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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