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近晚，华灯初上，我同元城殿下的狸奴正捉迷藏，兜兜转转间，在太液池边瞧见一位熟人。
因四下皆忙人，添我入内廷已久，忘却他承何等官职，只得小声随阿鳐唤他作，“小叔。”

见她前，正遇上一名女史，借问崔娘子何故四处探草，答曰，崔典记是替元城殿下寻狸奴。这话虽短，却传递出了至少两层意思，于是我答她，
“经年未见，崔小娘子于明宫也可独当一面了。”
又笑，“只是今日这样的称呼，叫崔氏听去，或许要说我攀附。”

四下长短不一的草里没了动静，想来无鱼是听了谁的脚步声，往别处跑了也说不定。索性借着偶遇周家小叔缓一口气，答道。
“家中叔伯、兄长倒不至于如此小气。”我为崔氏辩驳，仍缓缓答，“只是今日都承职务在身，同阿鳐一般称呼，的确不妥了。”
“周...”稍顿，“还未贺您高升至——？”

她从来是比阿鳐聪慧的，纵然只在她更为年幼时见过一回。经过明宫诸事的洗礼，她更通透、也更玲珑，不论立在谁的面前，都是不卑不亢的模样，又将硬邦邦的一句话说得软乎乎。
“借你吉言，日前方成了吏部小小侍郎，短期内，或许再听不见你的恭贺。”

“阿鳐曾同我说，族中不许您往长安来的，我从前不懂事儿，以为是忧心您鸿鹄志被蹉跎，如今倒是不必忧心了——您看，已然是吏部侍郎了。”
眼见其不作声的模样，转了话由，“因职事在身，已然几载不曾出过明宫，倒很久未去拜遏。阿鳐还好么？”

海丰诸事盘龙虬扎，亦因我破戒，兄长恼得几岁不肯理我。阿鳐便是这时三哥送来的慰藉，我都晓得，却无从说起。
崔娘子太小，不易作知心人。这同她的贴心并不相矛盾。
“来前她还问我，是否能遇上你。我称不一定，谁知她是张开了光的嘴。”

“她自来伶俐，上天都得眷顾。”
我同周鳐亦是几载不见的缘分，如今隔着道墙，倒还没忘了相互挂念。
“您若得空，请代我转告，若得休沐可出明宫，必然相约。佳期未定，烦请静候。”

“明宫这地界..”我终于露出几分意味不明的揶揄来，“风雨不定，你身在此中，不必挂念她。”
又笑说，“她长了许多身量，自然还是不如你懂事，却很能明白等待。”
自查多言，又解释道，“她父母常年游历，阿鳐最会的，便是等待了。”

我曾听过阿鳐的叙述，但她的遣词里，多是对父母游历的羡慕，从来不肯将思念宣之于口。于是周氏小叔这样讲时，我愣了一瞬，才感同身受地将阿鳐同我此刻的思念联系起来。
尚还未多话，远处的草丛似有微动，一道白夹黑的身影跃出。
我立刻跟上，匆忙之间，还同小叔说，“今日尚有急事，周侍郎莫怪，改日再见详叙。”

我极少见崔小娘如此急忙的模样，少女的裙边掠过身侧，一瞬即逝。我想，尚宫局应当没有这样一惊一乍的差事，她若是因为旁的什么事情展露了不常见的调皮，
——也不是坏事。
（结）

【 大明宫丨宫城丨瑶池映空 】：太液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