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不疾不徐开口道:“前日打你的,是假行者六耳猕猴,已经被如来识破,被悟空除了。你今须收留悟空,一路上魔障未消,你须他保护你,才能得到灵山,见佛取经。你不要在责怪于他了。”
其实自从三藏从悟净口中得知有一真一假两个悟空,真相如何他已能猜到几分,更早已不再责怪悟空。师徒两个不约而同地望向对方,千言万语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半晌三藏方才回头抬望眼,行礼道:“弟子,谨遵法旨。”
悟空亦半晌方把目光从师父身上移开。 他想起他一路都在想却想不通的一个问题,一定要趁这个机会弄清楚答案:“菩萨,我老孙有件事儿不明白。”
“什么事?”
“为什么如来佛祖说的就那么玄乎儿,只有他认得那妖怪的真相,菩萨,你们那么大的本事,怎么,怎么也认不出那六耳猕猴的真相呢?”
莫说是悟空不明白,就是他玲珑心窍的师父也一时想不透,看看悟空,也不解地点点头望向菩萨。
观音微微一笑道:“菩萨两个字的意思就是‘觉有情’,菩萨能觉知情感,所以,还有,没有达到佛的境界。”
“那佛的境界是什么呢?”半天没有说话的悟净好奇地问道。
观音浅颦,继续道:“空无之境,如来藏性,妙明本心。只有本心才能明辨真假。其实说穿了,并不是如来佛辨出了真假,而是悟空你自己啊。”
“哦?啊?”观音此言着实让师徒三人都不解其意。三藏和悟空又一次同时回头,两师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悟空是听得云山雾罩,合不上嘴,三藏则一脸迷惘,不禁皱起眉头。
“师兄,我现在也弄不明白,当着那么多神佛的面,你是怎么把六耳猕猴打死的?佛不是从来不叫人杀生的吗?难道佛就不阻拦你?”悟净听了这半天,实在越听越糊涂,百思不得其解,不禁问道。
观音听悟净有此一问,忍不住莞尔一笑:“因为拦不住。”
听闻菩萨这一句内有玄机的话,三藏思索片刻,竟顿时仿佛明白了什么,双眼一亮,抬头凝神望着菩萨道:“难道,就没有假悟空?”
“没有假悟空,只有真悟空,还有一把无明火。”菩萨见三藏终究有慧根,便欣然解释道。师徒两个都同时低垂双目,陷入了沉思。菩萨这句话还是让三藏一时又倍感心痛、难以面对:“原来,还是真悟空…... 他的无明火……”听到此处三藏已完全明白,神色凝重。
观音继续道:“悟空是何时起了无明火?就是这把火,失去了控制,任其纵放的结果,就烧出了无明心,最后炼出了假悟空的实相。”
菩萨说到这里,悟空方才恍然大悟。当日师父在树林里被强盗绑起来毒打的片段一下子涌现在他脑海里,紧接着他竟看到了自己后来走火入魔一般地打杀强盗的情景,更令他万万想不到的是,他眼前竟出现了六耳猕猴丧心病狂地向师父抡起金箍棒的画面!!天啊!这太可怕了!……想着想着,悟空双眼越睁越大,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猛然回头定睛凝望着师父那双正注视着他的眼睛道:“师父,我明白了,是因为我那天看见你被绑在树上,浑身打的都是血,我一时气急攻心,师父……师父……”悟空抖动着双唇,哽咽着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双手发抖,本想去扶师父的胳膊,一时竟不知自己的手该放在哪里了……他深深低下头,噗嗵一声跪倒在师父面前,悔恨自责的眼泪恣意奔腾。
看着这痛哭流涕的徒儿,三藏也早已无语凝噎,哽咽啜泣,无声地淌下两行热泪。他伸出双手,轻柔但却稳稳牢牢拉住了悟空的双手,强忍泪水安慰道:“……都过去了……”悟空哭着抬头看着师父动情的面容,两师徒相视而泣,泪光中他看到同样泪流满面的师父眼中没有一丝怨恨责怪,有的竟只是对自己的宽恕和心疼……顿时他竟感到师父这份深恩厚意太重太重,他无法承受,一下子垂下头去放声痛哭起来,哭得师父心都碎了,何忍再听……他一把将悟空搂入怀中,就像从前那样,轻轻抚摸着他毛茸茸的头,拍拍他的背,啜泣道:“都过去了,悟空,别再说了……”悟空低头流泪半晌,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师父,使劲地点了点头。顺着师父师父脸颊滴下大颗大颗的眼泪,啪啪滴在了他被泪水湿润的脸上……悟空顿了一顿,一头深深扎进了师父怀中……
第一次,两师徒紧紧地抱在了一起…… 经历了这一番生死劫难,他们此生再也不能彼此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