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小型爬行动物趴在细碎柔软的沙粒上，转动着眼珠，顺着沙丘的阴影爬到另一个比他大数十倍的物体旁。它盯着眼前这个在沙漠里十分少见的物种，试探性地凑到他的鼻息间，感受到他的呼吸猝然加重后迅速溜走。
男子眉头紧蹙，如同被救回一口气的溺水者猛地睁开眼大口喘气。他试着坐直身子，沙粒顺着他衣服的边缘滚落下来。
他不过稍稍坐起，大脑便传来针轮扎过的刺痛，他咬紧牙关，抬起双手按住自己的太阳穴，冷汗涔涔地从他的背部渗出，打湿了只剩下几块破布掩盖身体的衣裳。
他此时仿佛身处泥潭，又像岿然不动的礁石被浪潮击打冲刷，沙子热浪的气息席卷他的鼻翼，他望到了条黑色胶卷一样的东西从末端燃烧，传来股焦味。
蓦地，他的身子轻盈得一瞬间被人减去了所有负重，他潜意识向那条胶带竭力跑去，却只来得及抬手撕下其中一小段死死护在胸前。
待他再次睁眼，一切幻觉都消失了，他张开自己的手掌露出显得焦黄的纸条，愣愣地望着，好一会眼睛里才恢复了些许神采，得以端详纸张上缺损的字句，上面写的是：
『不，瑞琪……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
可是……
他陷入了更深的迷茫之中。
瑞琪是谁，我……又是谁？
1.
墨绿色的树冠亲密地蹭在一起，挡住太阳光，他拨开地面丛生的杂草，龙吟不绝于耳，草丛后巨大的山洞随着他的靠近散发出更加幽森的气息。
不对——这里应该已经塌了。
他顿住脚步，望着洞穴没来由地闪过这个念头。
世界刹那间被分成滚烫浓烈的金和刺骨冰冷的蓝，他被灼烧被冻伤，他的喉间感到涩痛，张嘴却无法发出声音，他艰难转身还未踏出一步，漆黑的森林已变成片虚无之地，满眼的黑暗充斥着绝望的气息，唯有那龙吟嘹亮得近乎要将他震昏。
“哈…！”
男子的额上布满了汗珠，手上的被子被他攥得几乎变形，他发虚的蓝色眼睛望向刚起了晨色的天，半晌才放开被子，揉着乱糟的金发起身下床洗漱完才穿好鞋子走出门。
“早上好啊，瑞琪。”头戴草帽的大伯靠在躺椅上一摇一晃，悠哉地抿去茶杯里的茶，他瞥过对方略显凝重的模样，“又做那个噩梦了？”
“是的，老师。”瑞琪对着菩提大伯，勉强在自己绷紧的脸颊上挤出一抹看上去还算轻松的微笑。
“只是个梦。”菩提不无担忧地望着这个他一年前捡回的青年，却只能拿常唠的几句出言安慰。
“我也希望如此。”瑞琪苦笑一声。
“这次准备何时离开呢？”
瑞琪歇声片刻，定声道：“现在。我已经准备好了，这个谜我需要尽快解决。”
“我尊重你的选择，”菩提抬头看着青年，眯起眼像是在追忆，末了他摆摆手，“路上小心点，累了就回来。”
瑞琪深吸口气朝菩提行了个礼，向这位对自己有救命恩情的老师做最后的道别，是他教会了他在这片土地生存，一句“老师”他叫得发自肺腑。
菩提远望着瑞琪离去的背影，待实在是望不到了才收回视线，下意识准备拿起刚放在一旁小桌上的青花瓷茶杯再抿口茶。
他熟练地朝那里摸去，却摸了个空，他偏首望去，桌上空无一物：“我的茶杯呢？”他起身上翻下找却连一点碎渣都找不到，最后只得归结自己记性不好，忘了把宝贝青花瓷杯放到哪个旮旯去了，长吁短叹地重新拿个杯子续茶。

2.
“你好，开间房。”
坐在旅店柜台后半眯着眼，头一歪一歪似要睡着的少年打了个激灵，坐直身子露出职业微笑，他望眼面前染了风尘的青年：“单人间吗？”
“是的。”
“好的，先生。”少年咬开笔帽，摊开桌子上的花名册，找到空处后笔尖悬在上面，例行询问。
“先生的名字？”
“瑞琪。”
“住多久？”
“一天……”瑞琪眉头稍作拧起，他不确定他这一待会待多久。
“先生想住豪华单间，正常单间还是适民单间？”少年按住价位表推到瑞琪面前。
“正常就行。”
“登记完毕，您的房间号是313，一共是120摩尔豆，祝您愉快。”
瑞琪从口袋摸出个钱袋放在对方面前，待对方交过钥匙的时候道：“请问你们这里有导游吗？”
“有啊。”少年弯了下眼角，拍拍自己胸脯，“你面前这个就是！”
瑞琪眉毛轻跳：“你叫什么？”
“我叫摩乐乐，是最熟悉这个小镇的人，小镇里的每个人我都认识，每一处花草我都不能再熟了，你想参观什么我都可以带你去。”乐乐摇晃着小脑袋，怕对方不信还摊开了自己自绘的小镇地形图，“我可是非常厉害的。”
“乐乐知道黑森林吗？”
乐乐嘴角的笑僵了一秒，他轻咳一声：“啊……那个地方诡异得很，是小镇禁地，要是我去了菩提大伯不得唠上我半天。”
“菩提大伯……”瑞琪的眼底掠过道光，“你认识菩提老师？”
出乎他意料，乐乐当即表现得满脸迷茫，他挠挠自己的头皮：“菩提……我好像不认识，是不是我口误了。”
“没事，你继续吧。”瑞琪心有疑虑，但也没揪着这个问题探讨，“除了你之外就没人去过黑森林吗？”
“没……等等，还真有。”乐乐拍拍自己的脑袋，道，“我有个朋友叫其其，他是唯一进了黑森林还能毫发无损出来的，不过……”
“怎么了？”
“他出来之后总是念叨黑森林里面还住个叫RK的人，我倒是想跟他一起去看看，可镇长自那之后就派人盯着其其了，我想找他玩都要先过丫丽那一关。”乐乐嘟着嘴，小声念叨“暴力女”之类的词汇。
“那个地方真的很危险吗？”
“我没进去过，但听说里面的怪物会吃小孩！”乐乐张开爪子“哇”地一声做了个吓人的姿势，遂又自信地挺起胸膛，“当然，我这个未来的大英雄是不会害怕的。”
瑞琪轻笑：“大英雄，不知道能不能请你帮我个忙呢？”
乐乐似乎对“大英雄”这三个字十分受用，他环臂微仰着头颔首道：“你说吧。”
“你能带我去见其其吗？”
乐乐刚要说什么包在我身上的豪言壮志，待听完全句之后不禁愣了一下：“啊？”
“带我去见其其，可以吗？”瑞琪神情不变，重复了一遍。
“你真的很想去黑森林吗？”乐乐纠结地将眉头拧在一起，他可是因为尝试偷偷潜入黑森林被那个暴力女修理过好多遍的。
瑞琪缓慢又郑重地点点头：“这件事对我很重要。”
乐乐咬住笔帽，重重挠过几下自己的脑袋：“看在你是客人的份上，我会去跟丫丽协商的。”
“其实我也可以去跟镇长沟通……”瑞琪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就被乐乐直撑到他面前的手给堵住了话茬。
“我是英雄吗？”乐乐仰着小脸，直勾勾盯着瑞琪的眼睛。
“是……”看起来很有做英雄的劲头。
“那就得了。”乐乐在自己身前比了个大拇指，“作为小镇的英雄，满足客人的需求这点小事怎么可能做不到，放心交给我吧。”
虽然不知道这其中的联系有多强，但瑞琪感觉自己完全无法浇灭对方摩拳擦掌，好像完成不了这个任务他就不是合格的英雄一样的势头。
当然有联系了，这是别人委托给大英雄的第一个，并且听上去还是很重要的任务呢。乐乐握紧小拳头，摸摸自己的鼻子。
经历短暂的小插曲后，瑞琪来到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设施简单，有床、靠窗的桌子、一把椅子和独立的洗手间。瑞琪将包放到桌上，拿了换洗衣物进洗手间将这段时间沾染的尘埃洗去后，躺入松软的床铺间，闭眼细细回忆这一年来发生的事。
大概一年前，他在一片黄沙中醒来，遗忘了名字，只有一张纸条相伴在旁边。纸条上点名要找瑞琪，无落款。他在沙漠中迷失方向，被菩提老师所救，老师问他名字时他借用了那个名为“瑞琪”的人的名字，可能也是希望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在寻找空白的他吧。
等以后见到这个名字的主人再道歉也不迟。

菩提老师为他提供住处和吃食，得知他失忆的情况后还给他讲解了这个世界的基本常识，老师好像在等出游的浪子回家。他尽自己所能在日常生活中帮助老师做事，算是慢慢还救命之恩。
但这样的生活没坚持太久，自他每晚都做相同的噩梦起，寻找黑森林的想法就慢慢烙印在他的脑海中，无法抗拒。那个噩梦还在这个过程中变得更加清晰，原本只有几个模糊的画面。
于是他还是放弃了安逸的生活，暂告老师走出荒漠，爬雪山过草地，听游牧人嘹亮高亢的歌声，坐在摇晃的牛车上枕着星星入眠。
背起包，脚走过的地方就成了他的方向。
他最终在两个月前打听到了黑森林的确切位置，回到老师身边报平安，踏上这次旅途。
莫名有种一去不回的预感……
3.
瑞琪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那一阵声音的频率舒缓又显得有礼貌，却让人无法忽视。瑞琪掀开被褥起身，抬起一边手将外套扯到身上，穿好衣后帮人开门。对面是比他矮一个头的小男孩，他的余光瞥见不远处系红领巾的身影晃动，望过去才发现那道身影是摩乐乐。
摩乐乐向他笑着露出口白牙，满是得意的样子令瑞琪的唇角也不得勾起几分，他知道面前的人是谁了。
将目光收回，瑞琪轻笑着跟男孩打招呼：“你好，其其。”
“你好，瑞琪先生。”其其抓起衣角，抿唇向对方点头算是回应。
瑞琪侧过身去，让其其先进了房间，摩乐乐朝他挥挥手后一蹦一跳地离开。
真是放心啊……
待瑞琪关上门，其其脚尖转过面对他：“你想让我带你去黑森林吗？”
“是的，或者给我指一条路也是万分感谢。”瑞琪应答道。
“指路就算了，客人迷路的话，丫丽会拿我问责的。”其其小声嘀咕着，想到什么后表情慌张一瞬，双手下意识在身前乱挥，“当然不是觉得瑞琪先生看不懂地图，只是黑森林那边的地形复杂，怎么说我都是要跟着的。”
“看你安排。”
“那就好，”其其浑身一松，但又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露骨，挺起身子宣布集合时间，“明天早上八点在原地等我，我会再来找你的。”
“不过在这之前，能麻烦瑞琪先生写一个保证书吗？”其其从兜里翻出一张纸和笔递给瑞琪，“这是我们用来混过丫丽……不，是正规出行的必备道具。”
瑞琪将纸按在桌上，拔开笔帽，流畅地在白纸上留下串墨色，交予对方时，在他兴致极高时忍不住开口问道。
“你之前口中的黑森林里住的人是什么情况？”
“啊……我有说过黑森林里住人吗，哈哈都是误会。”其其嘴角抽搐一下，他眼睛一转，看向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明早八点我再来找你。”语毕，其其打开门同手同脚，浑身略僵地走了出去。
实在是不对劲，那个神秘的黑森林住客在这里是禁语吗？瑞琪的眉头微作拧起，喉中感到阵干涩。他侧过身抽出包边缘的保温瓶，拧开瓶盖仰首将清水送入喉管，微睨桌面时，某件熟悉物品在他的视野中晃过。
瑞琪稍愣，紧盯着桌上这个本不应该出现的物品：“青花瓷茶杯？”
他捻过杯柄，把杯子举过头顶眯眼对着穹顶的灯光打量杯底，“有老师的标志。”
老师的茶杯怎么到他这里来了？
瑞琪把杯子重置回原位，带着水瓶接满室内原有的凉白开后回来再看，桌上的茶杯消失了。
瑞琪沉吟一会，伸手在茶杯原来在的地方晃过——不存在隐形的情况。
他的睫毛下垂，将疑虑都掩进蓝色的眼睛里，手搭在桌上，透过玻璃窗眺望热闹祥和的街道的不远处，那是片与之相对的充斥恐怖传说的林子。

4、
晶莹透亮的长带顺着石阶的起伏铺成一道丝滑的路，碰撞到石头后碎裂的点点晶石四处溅落，如同顽童把玩的乱窜的钢珠，奏出欢快的曲子。
“就是这条河！”其其好似被那音乐感染，神情稍有放松，他踏上缓坡的草地，向瑞琪招招手，“到这里就离那地方不远了。”
瑞琪微微颔首跟上，他的心口处莫名有些发热，兴许是即将碰触到这一年来困扰他的噩梦真相的激动造成的。
小河的水十分清澈，一眼便能看清河底鹅卵石蕴着几种颜色，但瑞琪却对这清澈见底的水无半点好感——实在是太安静了，水底无鱼无虫无虾，甚至连植物都没有，这是生命绝迹的死寂。
他们方才经过的小树林也是这样差不多的情景，瑞琪仔细听过，那片林子没有鸟叫，也没有虫鸣，树恹恹的，像是这一片区域都经历了场生命的屠杀，而大自然通常是一切危险的最先预知者......不祥的征兆。
河边仿佛被洗净的空气似堵墙，压抑得人喘不过气。
“嗡——”
瑞琪脑间蓦地涌上阵杂音回响，他的四周不断闪过人影，他从人影堆中走过，耳边响着金属碰撞的“咔擦”声，他面前的其其不见了踪影。
他看不清四周的虚影，最凝实的身影在人影堆的最前面，他甚至能看清对方身后被风隐隐吹散的“红云”。
瑞琪迈出步伐，试着靠近触摸飘渺的云彩，还未走上几步，衣角便猛地被扯住了。
“瑞琪先生，你怎么了？”其其挑眉侧望瑞琪前面探出的手。
瑞琪愣神一会，他旁边所有的影子在一刹那间都消失了，他收回手歉笑：“我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出现了幻觉。”
“是因为即将要进入黑森林，太激动了吗？”其其深以为然地颔首，看向瑞琪的眼神也莫名热切几分。
“也许吧。”
“那你接下来小心点走。”其其指向草地高处的一个台子，“传送阵，我们到了……”
其其刻意压低了点声音，但瑞琪还是能从中听出兴奋的味道，这孩子想去黑森林的愿望比他强烈？
瑞琪从自己的记忆中搜索出乐乐曾提到过一瞬的名字：“其其，RK是真的存在的吗？”
其其前跨的步子顿住，他背对着瑞琪，抿住下唇：“先生，你信任我吗？”
“我会的。”
“RK是真实存在的。”其其回过头，眼底闪动坚定的光芒，他拉开自己外套的衣领，露出小小的蝴蝶眼镜标志，“我亲眼见到他救下了我。”
“我承认，我带你来有一定的私心，我想跟他认真地道谢，上次我只来得及问了他的名字就失去了意识。”其其苦涩地笑着，“但是大人们不相信我，他们觉得我是破坏小镇秩序的人。”
“我这次跑出来多亏丫丽和乐乐他们帮我隐瞒，我们可不能辜负他们的努力。”
其其握紧拳头，朝传送阵走去，瑞琪跟在这个少年的身后。
他们踩上传送阵，其其绕着围在阵旁的石柱走了一圈，待见到块宝石，眼底才闪过喜色，他按动宝石的同时跳回阵里，等了半天却毫无动静。
“欸？”其其挑起眉头，再次按动那块宝石，传送阵依旧没有响应。
过了会，其其不甘地走到瑞琪的面前，紧咬下唇：“传送阵不能用了。”
“还有别的路吗？”瑞琪蹙眉，他的胸前又莫名升起阵热感。
“没有。”其其叹口气，“云雾迷桥终日有人把守，溜进去是不可能的。”
瑞琪轻声附和，愿望落空的滋味不会太好受。
周围似乎又起了那层迷惑人的雾气。
雾气如同纱布罩住了他的眼睛，瑞琪再次看见笼罩在“红云”中的家伙。那人几乎就在他旁边，他终于看清模糊的“红云”是随风飘起的披风，罩在头盔下的发丝悄然漏出，一抹金色轻晃在雾气中。
对方朦胧的面庞逐渐清晰，瑞琪的瞳孔在看到对方真容的时候猛地收缩，双拳忍不住攥紧。
他有和自己一样的容貌。
对方没等他走近，便从腰间的鞘中抽出把闪着金光的剑。他高举剑身，那剑的剑格如同即将飞走的翅膀，中间嵌着鸽卵大小的红宝石。红宝石在空气中散射光芒，先前其其反复碰触的宝石也发出光芒与之辉映。传送阵缓缓运行起来，但和上次一样，其其的身影从瑞琪的眼前消失了。
你是谁?
你是我吗？
无数类似的问题从瑞琪脑海中闪过，但他被传送阵给限制在了原地，他最后只看见骑士朝他的方向瞥了一眼，便消失在逐渐扭曲的空气中。

5.
青幽的光照在他的面庞上，瑞琪在传送阵运行的一刹那，好像被卷入了混沌的漩涡之中，待回过神时，面前就是片林子。他周围的树干墨得连成一片，绿得人心中一阵发慌。
瑞琪的胸前闷热得厉害，他思量片刻取下了脖颈上挂着的荷包，闷热感消失。
瑞琪低眉拨开荷包的口子，指尖探入其中夹出长纸条。
纸张泛黄，他打开纸条。
『不，瑞琪……我一定要把他找回来！——RK』
瑞琪的视线猛地聚焦在这个新冒出的署名，他的手指划过那两个字母。自从他来到“摩尔镇”，就经常听到这个神秘人的名字，如今连他唯一真正拥有的纸条都和RK相关，或者说是“瑞琪”跟RK有关。
如果他梦境的指引都和这张纸条有关，他是不是抢去了“瑞琪”本应有的东西。
瑞琪手中的纸条越发灼烫，他松手，纸条落到地上起了点火星，迅速自燃。清风吹起地面的余烬，飘向瑞琪的前方。
瑞琪眉头轻跳，暂时置下关于“瑞琪”的问题，踩过松软的草地，拨开挡在身前的枝干。
“刺啦——”
瑞琪低首望向自己的衣服，上面有被划开的痕迹。他再抬头打量刚才碰触的树枝，几排倒刺隐藏在树叶后面。
瑞琪打开背包抽出副手套戴上，又从背包侧边取下先前过林子时，其其送他的砍刀。
瑞琪紧握刀柄，垂眸注视它几秒，又凝神注视自己刚才被传送来的方向，压住心中的担忧：其其应该没有过来，他知道离开的办法，只有自己是真正会迷路的人。
瑞琪深吸一口气不再分神，甩动砍刀按压住树枝，亦或是砍断过于繁茂的枝丫为自己开路。他前进了一会，阴森的风像死人的手轻轻扒拉在他的脸颊上，渗人刺骨的寒意激起他浑身的鸡皮疙瘩冒出来。
风依旧是从前方吹来，随着他往那处靠得越近，阴冷的刺痛感便越盛。他移动的频率放缓，步子停顿片刻，按捺住急剧跳动的心脏，半躬身拨开树丛，一眼望见地面上那道三米来长的狭口。地缝旁枯黄的草叶向外飘动，瑞琪缓缓靠近，在离那里大约半米距离时停下脚步，探身望进去——见不到底的地方，阴郁的风不断涌出，如同地渊身处的怪物匍匐在岩壁上吐息。
石子在地面轻弹，瑞琪察觉到异动的一瞬连退数步，他方才踩过的地块塌陷进地缝中，几乎是同时，一道声音在他的脑内炸开。
『跑!』
瑞琪不认识声音的主人，但是他的双脚已随本能反应迈开，他回首望去，见到的场面令人心惊，大片的树木草丛都被那条地缝尽数吞下。
『“怪物”苏醒，饥饿地吞食途经的一切，它逐渐锁定住正在奔跑的旅者。』
陌生的声音似乎在吟唱，传入他脑海内的就只有这些只言片语和针扎般的头痛。他的身体莫名轻上几分，转回视线的前一瞬，清晰地看到地缝在话音最后一个字落下时，开始朝他延伸。
瑞琪心中一紧，精神高度紧张的同时，余光再度瞥见“红云”飘过的身影在自己左侧。他眉头轻挑，通过再次眨眼确认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逃亡的旅者遇上屠龙的勇者，他跟上勇者，想借此摆脱“怪物”的追击。』
瑞琪脚尖偏转，朝自己的左侧方向奔去。借转身的空当，瑞琪睨见自己身后的那片土地都陷入地缝中，或者那已经不能被称为“缝”。它扩散的速度过快，像虚无的空间吞噬土地，连带天空都渐渐失去颜色，被虚空同化。
但不论它扩散得多快，都似乎跟瑞琪隔了点距离。瑞琪猜测这可能跟他越来越轻的身体有关，他貌似被无形的物什托起身体，奔跑时像是要融入风中。
跟他长得极为相似的身影消失一瞬又出现在他的右侧，瑞琪不等声音的提示，调转身形跟着跑去。
『怪物得不到自己的食物，它被激怒了，而勇者已找到龙的巢穴，年轻的勇者将成功斩杀恶龙。』
瑞琪听那声音停顿了刹那，发出点笑声。
『我在那里等你。』
声音消失了，瑞琪跑在虚影的后面。奇怪的是，无论他提速多少，都始终跟那道身影保持点距离。
瑞琪翻身越过粗壮的树根，身前墨绿色的树冠紧挨在一起，他注意到树冠上的叶子轻轻颤动，紧接着传来的龙吟令他的动作稍踉跄一下。
披银甲的身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愈发熟悉的场景——这里他几乎每晚都来。类似的路，目标也只有一个。
他拨开草丛，奔过时带起的强风迫使那片植物倾倒好半会才会恢复原样。洞缘爬满青苔的龙穴展现在他面前，瑞琪毫不犹豫地窜入其中，近乎有一瞬指尖碰到了红色的披风。
他的身体悬浮在半空，身周的空间折叠扭曲，下一秒眼前的背景就“唰”地换成了童话故事里整体呈暖色调的小房子。

重力回归的刹那，瑞琪膝盖内敛换了个半跪的姿势落地，才没有显得狼狈。
他听到鞋踏响地板的声音，抬首看去，将自己笼在墨蓝色风衣底下的男人，鼻梁上挂着蝴蝶眼镜。他像见到老友一般低低地笑道：“我等你很久，年轻的旅者。”
6.
瑞琪起身拍去自己衣服上沾到的树枝和苍耳，抬眸直视他：“你是RK？”
RK缓缓颔首：“没错。”
“其其很想亲自向你表示谢意。”
“我知道，”RK耸耸肩，“但没必要。”
“所以你破坏了传送阵？”瑞琪轻蹙眉头。
RK双手环臂：“黑森林不是小孩子能随意参观的景点，”他抬起嘴角，“它更适合成为一个传说。”
“你却放我进来了，”瑞琪跨前一步，“和我长得很像的虚影，还有一年前我得到的纸条，跟你都有关系？”
瑞琪顿了一下，又走近一步：“我到底是谁？”
RK掀起双手，掌心面向瑞琪在空气中轻弹，“放轻松点，来杯饮品怎么样。”他的指尖冒出蓝色的光点落到地面，茶几从地板窜出，隔开他们之间的距离，圆椅飞到瑞琪的身后。
瑞琪的肩膀传来些压力，他顺势坐下，散着热气的咖啡降到他的面前。
RK坐到他的对面，手肘置桌，指尖靠在一起呈高塔状挡住下巴：“不用怀疑，你是瑞琪，我要找的人不会是别人。”
瑞琪的手腕摩挲咖啡杯，平视魔法师：“即使我是瑞琪，我也失去了过往记忆。”
“我需要的只有你这个人而已。”RK朝身侧挥手，影像悄然浮现，“你是阻止剩下惨剧发生的唯一希望。”
瑞琪侧首望去，影像中的是摩尔镇旁的景象，原本应该是片禁忌森林的地方只剩下一片凹地，围观的居民被隔在警戒线外议论。瑞琪看到其其、乐乐和头上扎着俩小丸子的少女跟戴假发卷的老人描述什么。
瑞琪咽下喉间的口水，转首看向RK的眼神带着严肃：“黑森林去哪里了？”
“被裂痕吞了。”RK见瑞琪看向自己的眼神愈发锐利，抬手下压做个安抚的手势，“稍安勿躁，我没必要为了威胁你弄这么大的阵仗。”
“哦？”瑞琪抿口咖啡，苦味充斥他的味蕾，缓解紧张的气氛。
“裂痕原本就在，一直被世界中心的力量压制，最近世界中心有衰落迹象，它又出来活动了。”RK摊手道，“我的任务是引导你去压制它，这件事只有你能办到。”
“你有确切的把握成功？”
“你加上我，有九成的概率。”
“……剩下的可能？”
“世界毁灭。”RK扬起唇角，向瑞琪伸手，“听上去还是很划算的，合作吗？”
瑞琪轻叹口气，放下咖啡杯，探手握住RK：“完全没有拒绝的余地。”
RK松开手，手指交错摩擦打个响指，卷起来的纸张出现在空中掉到桌上：“计划简图，概括一下就是我要送你到世界中心的心眼。”
瑞琪摊开纸张：“世界中心，旋风？”他愣了一会，“还是金蓝色的。”
“很有个性。”RK用手背撑起自己的下巴。
“世界中心在裂缝里？”
“对，我会陪你一起进去。”
“不会有危险吗？”
RK在咖啡杯上挥手，热气重新冒了出来：“有我在。”
“谢谢。”瑞琪抿口热咖啡，温度适宜刚好沁人心脾，“你是一名魔法师？”
“显而易见。”
“我第一次见到魔法师。”瑞琪的手指轻敲桌面，“所以我之前遇到的虚影也是你的杰作？”
“不是。”
“什么？”
瑞琪下意识挺背，他瞥向RK的目光夹杂着丝怀疑：“不是你借那道和我长得一样的虚影指引我过来的？我还听到了你像讲故事一样述说发展情节。”
“原来你当时看到了东西，正好省去我接你的时间。”RK摊手道，“我承认纸条是我留给你的，你逃亡时听到的咒语也是我念的，但听者听到的咒语内容不是我能决定的。”
“还有传送阵。”

“我——发誓，传送阵是你自己开启的，它之前被裂缝破坏了。”RK扶上鼻梁的眼镜，“简而言之，实际上我对你并没有动过手脚。”
“消失的茶杯……”
“裂缝力量外泄造成的空间扭曲。”
瑞琪怔住一会儿：“裂缝的力量还会外泄？”
“会，”RK的双手枕到脑后，换个舒服的姿势坐着，“说起来还是其其小朋友误闯进来的时候不小心触动了裂缝的封印，不然我想及时发现一个孩子陷入危险也不容易。”
“去世界中心的人只能是我吗？”
“是的，”RK站起身绕茶几走到瑞琪旁边，俯身在他的耳旁道，“我一直看着你。”
“听上去不太妙。”瑞琪窘迫地侧首避开对方洒在他颈肩的气息。
RK直起腰摇摇手指：“隐私的画面不看。”他低首看向表，“时间不早了，我带你去你的房间。”
“好。”
7.
谷底涌上的风吹飞人的发梢，瑞琪抬臂挡在自己额前，半睁着眼望见猎猎作响的披风。
他弯身抵着风，每踏出一步，脚底都强行后滑半步。当他走到那人近旁时，风才逐渐平息下来。他注视对方跟他一样的侧脸：“你是我？”
“我只是你记忆里潜藏的一道影子。”骑士侧首沉声答道。
“我的记忆……都去哪了。”
“你的记忆一直都在你的身边。”骑士轻声笑道。
“等你离开……”
骑士的身影和声音都逐渐远离，瑞琪掀开眼睑，房灯是开的，他望向RK，对方在床侧盯着他。
RK的指骨扣击床板：“准备出发。”
8.
指针偏南，又偏去指北，最后似追逐自己的尾巴，疯狂地在表盘上打旋，擦出火星，震动得从瑞琪摊开的手掌上滑落。
瑞琪下意识弯身要去接，却被RK一把拽住衣缘。
他僵在原地，偏首向RK递去询问的眼神。
“小心一点，我只能在护罩的范围内保证你的安全。”RK沉声，顺带挽住了瑞琪的手臂。
瑞琪看向落到护罩外的指南针，小物件从边缘开始被虚空中的黑暗消失殆尽。他默言直起腰板，朝RK颔首。
他们进到裂缝里有段时间，这没有吞噬一切的怪兽，只有无边际的虚无，和梦里见到的场景极为相似。
RK还没提及过他的记忆是如何消失的……昨天那个迷糊不清的梦加深了他对自己记忆的困惑。
何况这的环境压抑得使人发慌，瑞琪挑起话茬：“你认识失忆前的我吗？”
“很遗憾，不认识。”RK装作唏嘘的样子叹道：“实不相瞒，我也失去了很久之前的记忆。”
瑞琪的表情略为松动：“你一直都在黑森林，一个人？”
“闲得无聊的时候还能看看你的进度，”RK抬手肘碰了下瑞琪，轻笑，“你可真慢啊，‘救世主’。”
“是你给的指引太少了。”瑞琪无奈笑道，他盯向对方的蝴蝶眼镜，“你不能离开这里，不会孤独吗？”
“可能会吧。”RK偏转过视线。
空气短暂地沉寂了一会，瑞琪道：“等事情结束之后，你就可以离开黑森林了吗？”
“不知道。”RK镜片底下的眼眸忽闪。
“如果你能离开的话，我可以带上你一起去重新领略我走过地方的美好。”瑞琪的唇角上扬，“我也是失去记忆之人。”
“重新开始生活的邀请吗?”RK的语尾带笑，半开玩笑低语道，“正式一点?”
瑞琪犹豫片刻，朝RK伸手：“现在，你有我了，魔法师先生，我会陪你重新开始生活，记忆迟早会找回来的。”
RK停住脚步，盯着瑞琪瞧上良久，瑞琪的脸颊被盯得泛起层麻。他还未开口，RK便向前伸手扣住了他的五指，“牵上了待会不要随便松开。”
RK偏首目视前方：“我们到了。”
瑞琪一怔，顺RK的目光望去，金色和蓝色交错混杂在一起的“旋风”，在虚无中格外亮眼。
RK轻甩手腕，一根木棒出现在他的掌间。他和瑞琪手牵手，并排走向“旋风”。
离得近了，瑞琪恍然发现“风”并不是风。
准确来说，他们的面前是由无数金色和蓝色的粒子高速旋转下形成的粒子风暴，它从瑞琪视线的下方延伸到无边际的上方，是虚无中天地的相接。
护罩的边缘泛起层涟漪，RK手上的魔杖尖端亮着青光。
他们踏进“旋风”，护罩边缘颤动，硬生生朝左移了小半步。瑞琪听到硌牙般的声音密密麻麻地响起，RK手上的魔杖青光大盛，护罩的裂缝不断被修复。

RK隐瞒了进入“世界中心”的困难程度，瑞琪望向对方毫无血色的唇，正巧对上RK的视线。墨蓝色头发的魔法师撑着笑对他用口型说了句：“放心。”
护罩崩溃的话，他们会在顷刻间被撕成碎片。
魔杖的光芒盛到闪人眼，瑞琪低头闭眸，手臂上的拉力带动他艰难地往前移步，瑞琪无法倚靠视觉，耳边的尖锐声音已经发展到恐怖的程度，他的心脏被牵动着狂跳，他可以通过RK的手感受到对方的脉搏。
风暴中摇摇欲坠的两个人，清晰地感受对方的存在，靠肢体相接的部分。
RK再要迈出半步，势头猛地被遏制住，瑞琪听到RK粗重的咳嗽声。他闭眼凭感觉拍上RK的肩膀，对方的脖颈处一片凉意。
眼前的光渐没那么强了，瑞琪急睁眼打量RK，在他的嘴角处发现了没擦干净的血痕，他扶住对方摇晃的身体：“你的魔杖变短了。”
RK抿紧唇线，目视前方，瑞琪顺着看去，风暴尽头笼着白光。
RK的声音沙哑到肺部像是进了沙粒：“我会送你离开的。”
“离开……”瑞琪的心漏跳一拍，“你还瞒着我什么？！”
RK深深看了瑞琪一眼，他的身体化作玫瑰花瓣在原地消散。花瓣自发拢在瑞琪身周，瑞琪感到有股力量托住了他，之前和RK手接触的地方任然留存温暖，他低头看去，手中剩着玫瑰花瓣传递热度。
不安的预感弥漫全身，一股强劲的力道牵动他飞出粒子风暴的范畴，原来的护罩蓦地失去压力，碎裂泯灭在白光之中。
他的身体在白光中上升，白光慰贴人心，没给眼睛造成额外负担。RK化作的玫瑰花瓣显坠落的趋势跌去，瑞琪身子往下探凭直觉一把抓住重新化形的RK，他弯下腰换双手紧抓对方的手腕，骨节作响的声音传来，瑞琪咬牙：“你这个状态不能出去。”
RK盯着对方坚毅的面庞，轻叹声：“瑞琪，你看看周围。”
瑞琪脖子上青筋爆起，他察觉到RK似乎在被往下吸。他抬眸看向四周，粒子风暴的范围扩大，反过来摧毁了虚无的空间，黑暗的范围在缩小。
瑞琪眼前闪过连片的影像。
摩尔镇附近的大坑内伴随清风的拂过，树木拔地而起，先前它被吞噬的地方在复原，黑森林的生机再次焕发。
菩提老师惊异地打量蓦然出现的茶杯，他听到门铃声，前去开门，门外的摩乐乐将他扑了个满怀。
寂然的前哨站爆出欢呼声，骑士们列队迎接他们敬爱的团长，那个跟他长得一样的男人!
“RK……”瑞琪苦涩地笑笑：“我到底是谁？”
“你是这个世界的主人，但是你不属于这个世界。”RK的声音伴着虚无空间的消失变得正常得多，“你是瑞琪，这里是你的潜意识世界，你没有记忆是因为你的记忆构成了这个世界的一切，你的记忆崩坏的话，世界也会发生扭曲。”
“现在，记忆崩坏的罪魁祸首已经被你和你潜意识世界的中心力量一起铲除了。”RK的唇角上扬几分，“我的记忆在踏入这里的时候就恢复了，外面还有人在等你。”
“包括真实的你吗？”
RK沉默半晌，道：“当然。”
瑞琪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震荡波弹开，RK趁势挣脱开瑞琪朝下坠落。他两指并起，抵着自己的太阳穴朝瑞琪挥去：“那么，外面见。”
失去另一人的重量，瑞琪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快速上升，他消失在光源之中。
9(尾声).
急剧的晕眩感袭来，瑞琪勉强睁眼，眼前窜起雪花分割天花板的画面，他轻拍自己的额头缓解。
“唰——”
瑞琪闻声歪头望去，穿兽甲的女人掀开帘子，大踏步走到他身边。她蹲下身，对着瑞琪比划出三根手指：“这是几？”
“三……尤娜，我怎么了？”瑞琪脑内嗡嗡作响的声音消停了会，他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坐起微弓着背。
尤娜端详了他几秒钟，才把目光收回：“看起来恢复得不错，你之前被黑森林的古老魔法侵蚀，幸好你戴眼镜的那位朋友来得及时。”
“RK？”瑞琪扶着脑袋摇晃站直，他按住旁边的支架，“他现在在哪，我去找他。”
“他就在……”尤娜的视线偏到营帐门口，戴蝴蝶眼镜的男人弯身掀帘走近。
“瑞琪团长找我？”RK轻笑，走到瑞琪跟前，“还没恢复就先躺着。”
尤娜在离得近的两人之间来回看去，爽朗地笑得离开：“你们看上去有话要说，我先走了。”
帐里只剩对峙的俩人，瑞琪的额角划过滴冷汗，他抿紧唇重坐到床沿。
“你跑进我的潜意识，对你自身有损害吗？”瑞琪仰头盯着对方苍白的嘴唇。

RK轻抬颊边的眼镜，似听到了好笑的玩意，啧道：“瑞琪团长，你现在才是病人。”他拢了拢自己的衣领，倚在桌旁，“一些附加意识的魔法，现在那部分指导你离开的意识也已收回，休息段时间就好。”
“谢谢。”
“瑞琪……”RK偏开眼，“你一年前救下我的时候，在想什么？”
“没有任何一个摩尔的生命会被轻视，”瑞琪理所当然地望向RK，“你也一样。”
“不愧是‘瑞琪式回答’，”RK的嘴角泄出些笑意，缓缓鼓掌，“你救了我，我欠你个人情，这次你也不用着谈谢字。”
瑞琪摇头:“一码归一码，”他的手轻蹭过被褥，“你找到我的事通知庄园了吗？”
“没，这个消息还是让菩提来公布最好。”RK仰首，“算时间，他在出发的路上了。”
“你打算留多久?”
“这个问题应该问你，”RK抱臂歪头看向瑞琪，“既然我找到你并且发现你活得还行，我马上就会走。”
“如你所见，黑森林的黑暗力量蠢蠢欲动，我还要留一段时间。”瑞琪神色复杂，轻叹口气。
“这句话由我说很怪，”RK双手插裤口袋，站直身子，转身朝帘外走去，“摩尔庄园随时欢迎他们的团长。”
他走到帘子的位置侧眸看向瑞琪：“庄园见。”
瑞琪愣住稍许，垂睫浅笑：“庄园见。”
不久后，他会回到自己的归宿之地，不再迷惘，不再流浪。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