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算师从过名家。
不是学经史子集，家学渊源在此，自不必另请高明。也不是学书画琴棋，旁枝末流，何须兴师动众。我特特去学的是正经弓马骑射，请的是朔方军退下来的教头。
教头姓张，杀过不知道多少回纥人。回纥人款待他当然不吝于刀剑。他的十根指头少了两根，两条腿瘸了一条。浑身上下只有一双招子是全乎的，依然精光凛凛，吓哭过无数小孩儿。
如今也轮到我膝下的崽子们受他鞭策了。
我检阅了一遍“任家军”，清一色的缺胯袍乌皮靴，腰悬马鞭，背负弓箭。为父非常满意，大手一挥，这支小小的军伍催动马蹄，往林木深处走去。

我曾因要哪一匹小马驹在任一枳跟前哭过鼻子，因为那日掉的眼泪比他多，我才要到了这匹头上带了一撮漂亮白毛的小马。
它该是跑得最快的。
在林中走了一会儿，我两手环抱着马脖子，上半截身子便趴在了马上，侧头看着身旁的阿爹，眯起眼来笑，
“小白好乖，我喜欢它……”
话音正落，原本慢悠悠走着的小马驹便忽然停了下来，低下头嚼起了地上的草。
“……”
我身子也不受控制地朝下滑去。
“！”
“ 阿……啊呀……”
“阿爹捞！我！”

小女儿不经吓，分明已经抓住了她的臂膀，犹自扑腾着两只小脚。收回手臂，将她圈在身前。
“没事了，阿耶抓住你了。你睁开眼瞧瞧。”
路过的子弟在叫好，我没有应，实在是不好意思应。这身手看着漂亮，其实是我因为这小闺女，没多少分量，拎着轻飘飘的，放在马上我这老马也感觉不到。“你要学骑马，这么瘦可不成。小白虽然听话，毕竟年纪小，冒冒失失的。”
“张师傅布置任务了吗？”

我从嘈杂声中努力分辨出了那一声“没事了”，将信将疑地睁开眼，眼前仍是黑漆漆一片，又慌张地吸了一口秋日冷气，才想起要将挡在眼前的两手移开。
周遭的景象要比方才高了一截，我惊奇地打量了一番，竟看见了被扯住缰绳乖乖朝前走的小白。顺着缰绳的方向， 我转头朝身后看去，
“哇…！”
同四周的叫好声一起，我仰着头竖起拇指：“阿耶好厉害！”
***
“我学得慢嘛……”
并未因为这句话感到有多沮丧，我平铺直述地讲完，又伸手摸了摸这匹大马的鬃毛。小白同我一样，阿耶说它的几个词放在我身上也不差分毫。我斜睥着它嚼完草气定神闲的模样，又因为这份相同，很大度原谅了它。
“姊姊和兄长是要射小兔子的，张先生说我只要在马背上坐稳就可以啦。”
脑袋朝阿耶身上一靠，
“像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