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何言晦
目光所及，多情也不过是一呼一吸间的叠覆。
如说方才我握腕慨言是志同道合的托告，那么此刻掌背留恋低徘的，便该是自持情衷的纵容。我理应为此惭愧，言外尚有万万千无辜妇女在礼教的狱笼中寻生，而我在执炬照路前，竟也有这一刻心神恍惚。
我长久看她，如初看顾她的所有，将目光中一切尽拆解，再如数拼复，在远近喧喧的俗世里重识这位蒋筠臣。
我重识这一双小娥眉下竞生的孤勇。
徒然拔身起来，就在茶几前的几格花砖间来回踱转。
“筠臣，我恐怕那些如今还要以三从四德规勉女儿的大家长们，对报上的言论是不甚在意的。何况，闺中女子倘没有足够的自觉与信念来抗争，外头风雨再大，对她终不成衣食影响，故而——”
“我想借校庆契机先办几场沙龙……便叫‘良友小叙’如何？将各界巾帼都邀来，请她们作发言，理工不过是路中一条，应教女孩们晓得，一则是她们还可以如此行事，二则是无论哪条路，巾帼又何让须眉。”
“流言……自然会有。我只怕届时的声讨与争论不够大。不生出些动静，如何去醒梦中人？舆论场中众生粥粥，报版上的倡导要在那时抛出去才够掷地有声。”
不知在踱步间的几时，又取出别衣兜的钢笔握在掌中，在字句里推褪开笔帽，复又扣合，全以此厘顺思绪。至此话意明朗，将笔向手心中一打，转身定然看向她，微笑道：“筠臣，你最应站出来，不……你蒋家姊妹都应当出来讲一讲。——还有谁比女子更宜来救女子。”
缓缓地静下来，带笑看她，话下已另寻深意。
“我向来知道，你从不肯辜负谁。”
/结

【 我 喜 欢 你 是 寂 静 的 】
　　人设

　　

【 我 喜 欢 你 是 寂 静 的 】
简介
对戏者：谢浣君 蒋靖臣
时间：1921.8
剧情：我喜欢你是寂静的
1921年8月，陈聂婚礼圆满落幕。而正当一对新人即将迎来新生活伊始之际，在故事的背面，一双旧日的爱侣却就要沦为怨偶。
身负婚约的蒋靖臣最终仍未逃脱枷锁，在其婚期越来越近的日子里，爱人谢浣君在两相对峙之后，最终选择离开。

【 我 喜 欢 你 是 寂 静 的 】
正文
/ 谢浣君
此时碧暮沉沉斜阳映，他俩的身影被拖的颀长，肩膀并着肩膀前行，谢浣君两只手插在衣兜里，她今天为了婚礼，特地穿了件天水碧色的倒大袖旗袍，纱制的袖摆口还绣了细金线，用的突出隆重。毕竟，大家都去吃喜酒了。
她的脚步在大门前停定，谢浣君在心里想，麻烦管家开门开得再慢一些，一定要让她有足够的时间，听他把心里话说出来，再者，总要再给予她一些时间反应应该如何接话，但，她一直没等到。
甚至，连大门上转角的石砌却仿佛在说：快进屋吧。
她的喜欢并不是寂静的，也不是仿佛他消失了一样，更不是要让他从远处聆听她的声音，从风的细语里品尝出爱和体会触碰，即使是学习文学，她仍然对这项感情抱有最直白的领会，不能被吻，封缄了嘴。*「1」
但她又无法用对待旁人那样的尖锐去对待他，明明吞了一串火药包进肚子里，她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选在这个时候告知他的婚讯是什么时候。
也许唯一可以明确的，是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痛苦，书里也许会有人喜爱这种痛苦，并认为这就是爱情一样，十分强烈，甚至爱到宁可为之死去也说不定、可是现在她并不想要坠入痛苦，她只想得到他。
她侧过身与他面对面，抬起脸与他四目交接时，对上那双装载四海责任、家国前途的眼时，她冷透了的心又微微点起那么一两点火星子来了。
所以她有了勇气往下说：
“你说你会争取……你会去努力，你说，我只需要等一等，我们总有一天能走到世人的面前，哪怕荆棘塞途。但为什么我现在等到的，是这个结果？”
“燕绥，你在骗我，只当我还是一个三岁小孩，心智尚未成熟的人，而这样骗我，甚至只是因为惧怕我会在你的婚礼上做出出格的事，才向我坦白。”
“而我，不喜欢这样。如果这对你来说实在难堪，我可以离开。”
注：
「1」不能被吻，封缄了嘴：引自聂鲁达诗歌《我喜欢你是寂静的》，原文为“如同一个吻，封缄了你的嘴”，意在表达渴望得到爱人的回应。

/ 蒋靖臣
日光一分续一分下沉，投下两片昏黄的影，将行人身形撕裂成一晦一明两个部分，蒋靖臣的脚步便在明暗的交界处移动，像纸面上跳动的字眼，在灯下的白纸上晃眼。
风荡过他裁剪妥帖的裤管，掠过他的眼睛，沉默从他眼底流淌出来，话语似在长缄中溶解。
照往日他向来坚定，要目光或如焚夜之炬火，或如太阿之剑，锋出龙光。但他此刻并未注意路旁风景，眼风始终虚虚飘荡在谢浣君身旁，偶尔掠过她以金线叠出纹理的袖摆，心底便有一簇火苗蹿起，令他在烧灼中感受到一分异样的难捱。
脚步双双停定，他注视着她，任由她的声音在他耳际散开，待她一一道尽时，他方开口，并非全然为自己辩驳，只是余下的部分，他也不知道该用什么语言描述。
“君妹，”低低一声唤自他喉底滚出，他如此唤她太多次，此刻他却察觉出自己心底一分古怪的陌生。
“我没有骗你，也不会骗你，”他用声息的停顿隔开话语，“我更不会这样想你。”
“我知道你并非三岁顽童，更不会在大庭广众下做出格的事，所以坦白也并非出于这样的目的，”他此刻目光倒也多了几分坦荡，但坦荡的尽头是难以启齿的愧疚，“就像如你懂我知我，明白我会去争取……只是结果不尽如人意。”
蒋靖臣的目光微微错开一些，落在别墅旁的树丛间，微暗的颜色让他无端联想到薛斐璋向来素且净的裙裾，他在这分联想中感到乏味。只是他亦明白，此番蒋薛联姻已成定局，他很难悖逆父亲的意愿。
国家、民族，所谓的“治国安邦平天下”，父亲、妻子，所谓的血缘纽带……多个字眼在他心底闪过，此际尽数压在他脊梁上，如有千钧之重。
“我只是不知道如何同你开口，我不愿委屈你，亦不愿与不相熟的女子做结发夫妻，只是世上许多事，并非一句‘我不愿’能解决。”
他在心里沉沉叹出一口气来，“我很抱歉，只是目前没有双全的办法。”

/ 谢浣君
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的，但此刻几缕风过，撩动她额前的碎发，倒大袖绣着金边的袖口贴着她的手臂一浪一浪地跳动着，又隐约有道声音，代表了她的所有情绪。
她笑自己听明白他话中之意后，并不觉与心中猜测的有半分出入，又痛自己甚至只为他这套冠冕堂皇的说辞感到满足，不仅受困于这样恍惚的情绪，更要亲手将自己推进两难之地之中。
残阳用尽最后的力气燃烧，而她赌上所有的期许再次询问，“在那场宴席上，他们虽然没有明说，但确不少人都等着看我的笑话，那些人嚼舌根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要避开我的意思，但这些，你都从来没有想过要替我挡掉。”
千千万万次，她期待他会给出不一样的答案，千千万万次，她只能听见东西被摔碎在地上的声音，所有的出路都汇集于此绝路，如若被牵起的傀儡，依着谁的期望在走，难道他从来没有想过，她缘何那日要对薛氏那般张狂，她缘何总热衷于沪上的社交，她缘何摈弃沪上其他有为青年，独独钟情于他？
“少帅、蒋先生、蒋靖臣、燕绥——”她朝后退了一步，脚下高跟皮鞋脆生生的一响，她及脚背的旗袍边亦同样跟着一动，披着暮色荡漾出一些悲哀的痛苦来，谢浣君素来骄傲的下巴，也难得地低了下去，“兴许谢浣君这三个字，在你心里，从来都不是摆在第一位的。既然你要做陆放翁，我也学不来唐婉作钗头凤的才情，那劳什子忠孝两难全的话我听不明白也不想听，只有几点，我仍要问清你的，你与她婚后，仍会与我见面么？你与她会否同床，会否育子，而日后你与我，要如何相处？关乎你我，你可曾想过半分将来？”
尔后，那样熟悉又陌生的笃定感再次沉沉袭来，狂风海啸一般席卷了她仅存的一点清醒，她等不了他的解释了，不论是怎样的解释都不是她希望听见的，而那些她需要听见的答案却永远不会从他口中道出，她甚至对他这样的态度感到疲倦，憎恶。
“这么久了，你的所有答案都是不断地告诉我，让我离开。”

/ 蒋靖臣
这场谈话注定要以此形式展开，滑稽如戏剧的对白，台上红男绿女将一对怨偶演罢，台下却阒寂无声，以旁观者的抽离姿态漠然待之。
但他蒋靖臣并非观众，也断然料不到此等剧目的后续发展，看不见起承转折在咿呀之间，头顶灯“嘭”一声就打开。他唯所见谢浣君眼底一汪碧波，或将成颊上欲垂的泪——这所是他不愿见亦不愿想的场景。
于是他的心也翻滚也沸腾似的，他想不清楚，更无法从中提取中名为“理智思索”的产物，见不到时代或如浪潮或如电影胶片的前行滚动，唯有夹在罅隙里默问一声：天道何以不公？
天道何以不公？
这声问在他心底与她此刻的声音遥遥重合，随谢浣君四个由疏离至亲密的称呼形成如惊雷般的巨响，暗红的帷幕骤然拉开——
好戏便从此刻开场。
“我怎么会觉得我们的感情是一种累赘，我只想要你开心，不必为这些困扰。”她后退一步，蒋靖臣的心便更沉重一步，仿佛一声短促的鼓点敲定，却后接一声震撼九霄的钟声。
“君妹，我同你有多年情谊，于我或彷徨或孤独时，总有你在身边，我不愿将你与她相比较，我同她点头之交，更形同陌路，若非要上秤一观，轻重也一目了然。”话压在他喉间，沉甸甸，只叹一纸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牵连一对冷情人，而偏要斩断旧红线。
他想要谢浣君笑，想见她曳曳之绿裾如涛，而他只肖在裙下演完一桩才子佳人的戏，但在此剧本上添一笔时间，再一笔写世间大势，第三笔写门楣利益，便演得不伦不类，亦凭不上好戏。
或如黑格尔的悲剧理论，不过双方各持道理，还要怪命运作弄，最终难得圆满。
“我从未想要你离开，只是此际我尚无从裁定，”他抬脚向前一步，走向她。“或要交由你评判。”

/ 蒋靖臣
日渐昏晦，这一出戏于光影交换间戛然而止，台上仓皇谢幕，台下掌声稀疏，将滑稽演至最极处。
谢浣君一句“话不投机半句多”沉沉压在蒋靖臣心间，他目光里现出两三分犹疑与怅然，他思量愈多，抉择愈难，愈不知如何从中选出一条双全道路来。
但此际却误打误撞地敲开自己半扇心门——原情爱非纸上谈兵，此间悸动如此，方才是他多年无从悟出的道理。
他欲抬手，却觉得此刻灌入风的袖如此沉重，是交缠的愧疚与傲慢压住了他的心，于是他唯静默地看着她自身前离去，皮鞋哒哒数声，他一声一声数，便一声一声叩响他的心门。由心底擂鼓至耳际，渐成一声他期待已久的巨响。
待她将入门时，他欲唤住她，又不知如何开口最合时宜，于是只无声在心底余下一句：何妨一试？
何妨一试？
他从前不明白所谓婚姻，生母早逝，而父亲多娶几房夫人，除却上秤二两真心，大多为利益多累，书报讲新式婚姻、自由恋爱云云，高举如赤焰般的旗帜，却也不过纸上谈兵般的理论，尚要留待一一检验过。但若由他来握这杆枪，凭心抉择，蒋靖臣自然不愿再走一遍父辈的路。
在此刻他抬眼看天，脑海里浮现翻滚的云，只盼此刻更替一番日月，换一出新剧目来。
最终他敲定，必要同父亲再谈上一谈，若论终生辜负，三人俱在其中，无一可从中挣脱。若论自由意志，亦不枉度此生，由此遗憾连连。
他往回走，每一步皆沉重，在天地间留下数声敲过即散的脚步声。任长夜漫过赤日去，也再未回头。
/结

【 结 语 】
感谢阅读到最后的您。
本次晒戏产生得比较匆忙，最初仅是为了避免下一次晒戏内容过于冗长，故选择按照时间线顺序将部分内容单独晒出。如若在形式上有所失，还望诸君见谅。
但鹤唳的每一位成员始终都在用心写戏，与此同时，我们也欢迎更多用心写戏的小伙伴的到来。
最后，谨代表鹤唳管理组向每一位群员致谢。

华亭鹤唳讵可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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