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Beginning
他轻巧地掠过铺著墨绿色地毯的长廊。
上弦月的光芒斜射进来,打亮了他稻草色的头发,他的五官轮廓很深,鼻子尖挺的俊美外貌在月光之下隐约发光,身上的识别证与名牌也反射著有些刺眼的银光。
在他异於常人锐利的耳中,凌晨时分的精神病院安静得连病人的混浊呼吸声都如此鲜明,鲜明到他的耳朵几乎会痛的地步。他对住在这里的病人感到怜悯;他尽可能帮助他们,但能帮的如此有限,这让他觉得沮丧。有时候,他会看到一些明明没有精神疾病却被迫送来的病人,他们本来没有疯,是因为被送进这里而渐渐发疯———在这种时局之下,这是某些父母保护孩子的方式。
他叹了口气轻快地走下楼梯。然而当他双脚著地时,却在病院的十字路口时忽然煞住脚步。
甜美得让人觉得不真实的味道一如往常从走廊的另一头传来。
他认得这个味道。在半年前的某个春天午后,他就已经记住这个味道。
致命地、彷佛在召唤他那般香甜。Lu tua cantante,那群义大利人是这麼称呼它的。
他畏缩了一下,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几乎度过了两千年的漫长岁月,这种味道将会让他理性尽失地贪婪吸取它。在步入永恒前,他曾经是个倾听人们痛苦并记录下来的聆听者与作家。他希望帮助别人,而不是猎捕人类,但是饥渴让他更难保持理性,所以他已经学会如果饥渴就奔去坟场找寻那些刚断息不久的躯体觅食,这比猎杀人类远让他感到心安。因为饥渴而漆黑的眼眸盯著走廊另一端,每当他经过这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靠近,确定味道的主人;当他离开病院,这个味道却让他感到想念。
———他依赖这个味道,然而他却不敢想究竟是为什麼。
止住这个想法并甩甩头,他打算走到医院的交谊厅。
然而今晚上帝似乎不打算让他有个静谧的夜晚。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可以看到!我可以证明!拜托!让我离开这里!」
带著恳求的声音从走廊另一端传来,然后是一声尖锐刺耳的尖叫。
他几乎是在同一秒钟移到那间用重锁锁上的房门。在花费一秒钟的时间将那扇厚门给险些拆了之后,他走进黑暗的房间中。然而在他踏入门槛的那一刻,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僵在原地。
那阵让他几乎发狂的甜美气息不断扑向他的脸,他的喉咙陷入火海。唯一能比较的痛苦就只有转变时承受的剧痛。他咽下涌上的毒液,困难地收回狂乱想法,美丽的黑色眼睛扫过房内。
一个娇小并不断发抖的身影躺在病院提供的冰冷行军床上,正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
「嘿、嘿,快点醒来,你作恶梦了。」他摇了摇她轻微抽搐的娇小身躯。
她猛地睁开眼睛惊喘了一声,但没有说话,只是将脸埋在膝盖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没事了,我在这里。」他尽量柔声道,但却不确定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对的。
他已经太久不需要对人温柔,也许一千年?或两千年,他不确定。
毕竟,每天面对失控或胡言乱语的人类,只需要压制住他们的力气,轻柔安抚的言语并不被青睐。他伸手静静环著她的肩膀,直到她缓缓地镇定下来。这个瘦弱女孩身上的温暖让他感到惊讶,令人酣然欲醉的香甜气息攫住他的嗅觉,然而她无助的模样却让他忘了饥渴,产生一丝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