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过玉阶飞:“老师,‘朕’是什么意思?”玉阶飞淡淡的告诉他说:“是王者。”他不解,又问:“
那王者是什么?”玉阶飞手中的笔一抖,滑落在地上,艰难的微笑,弯腰拾起笔,说:“是万千孤独。
”元凰没有看清玉阶飞的表情,又或许那时是没有表情的。
黄花委地,北雁南飞的时节,不冷,却凉的煞人,玉阶飞站在天台上直至更深露重,仍没有要离开
的意思,元凰站在暗处,不言不语的看着,玉阶飞留给他的最多就是这样的
背影与侧面,永远可望不可及的距离,走过去把狐裘加在玉阶飞身上,又伸手把他的手焐在手心,玉阶
飞想收回手时,却发现其实徒劳,于是再次皱起眉去看夜空中那颗刺目的小
星星,不想被元凰抬手遮了眼睛,转头看见元凰眉目挂笑,说:“老师,凰儿长大了……”后面的话,
被湮碎在风里,元凰不知道,其实自那时起,玉阶飞就已然在离他远去。
北辰元凰反复的在纸上写着自己的名字,越写越凌乱,几欲将笔折断,玉阶飞握住他的手慢慢的再
次将他的名字写出,又淡淡的念:“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共之。”放下笔,元凰抬头看
一眼渐暗的天色,水波不兴的说:“可北辰之位上该是谁,老师你说的清楚吗?”玉阶飞不再说话,仍
旧在纸上勾勒出一个名字:北辰元凰 。
后来那天夜里没有由来的一场大雨,浇的风停止,像是死亡一般的安静,让人既贪恋着难得的干净
,又害怕就这么一直安静到地老天荒去,人到底也怪,从来知道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但是偏偏越是明白
这个道理的人就越是执念的想去打破这个诅咒一般的道理。
元凰觉得他很久很久没有见到玉阶飞了,久到他甚至有种恍惚的错觉,他曾指着树上写着“一日不
见如隔三秋”的地方笑着对玉阶飞说能说出这种话的人一定是个傻子,而玉阶飞只是微笑着对他摇了摇
头而后顿了顿又点了点头。那时候刚好一阵风吹过玉阶飞的衣袂,他下意识的扯着玉阶飞的衣服,因为
他知道如果他不用力抓着的话,玉阶飞就会跟着那阵风羽化成仙。回过神,摇了摇折扇意味深长的微笑
。
萧然蓝阁,永远都和它的主人一样,寂寞却不落寞,元凰曾经努力的想打破这种寂寞,可后来他放
弃了,因为他明白了那种若即若离的气息是玉阶飞与生俱来的心绪,无关情愁。闭着眼睛缓缓步入,甚
至能听见竹枝滴水落地的声音,清晰纯粹的让人安心。玉阶飞在写字,元凰站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点
点殷红在纸上渲染出触目惊心的色调,却不敢伸手,他怕一个不小心翼翼就要眼睁睁的看着玉阶飞碎在
掌心,原来王者的另一层意思是无可奈何。
“凰儿,海棠该落了吧……”
“嗯……”
“凰儿,真想再看一眼……”
“嗯……”
“凰儿,今年就不要去拾花瓣了吧……”
“嗯……”
“凰儿……”
“恩……”
元凰没有等到繁华落尽,玉阶飞就走一个比萧然蓝阁更加清静寂寞的地方去了,这一次他果然没有
抓住,就像他往年拾起的那些花瓣一样,最后都会落进风里化成一场烟雾。北辰凤先死的时候,不怨不
恨,他说元凰是王者,他说元凰身上孤寂恐惧的味道,元凰从心底里冷笑出声,想反问他有没有闻到血
的味道,渡江修的血……楚华荣的血……渡香蝶的血……终于还是没有问出来,拔出剑,看血溅三尺,
掩了归途。
后来,皇城变成了一场飞灰,繁华就此凋零,并肩王薨。
再后来,北辰元凰君临天下。
最后,北辰元凰一无所有。
海棠悠悠的落下,飘过元凰无悲无恨的眼,伸出手接在掌心,倘若可以再选一次,他会如何?不死
不休的纠缠,至死不明的困顿。此去经年之后,谁能评判的清楚,那人曾说过,一时之强弱在于力,千
古之胜负在于理,他问:“千古之后?凰儿和老师都不在了,要胜负何用?”玉阶飞的回答记不清楚了
,因为只有这一次元凰确定自己的对的。春风欺雪落枝头,红尘流转之间,拂去英雄快意恩仇,拂去枭
雄霸业雄图,不曾为谁驻足半步,无情的让人恼怒,无奈的让人遗恨,然而恼怒也好,遗恨也罢,终归
尘归尘,土归土。
元凰做了一个梦,玉阶飞站在湖畔花前,月光搅碎了一池碧水,映得他的身影仿佛遗世独立版的渺
远却清晰,玉阶飞转身:“凰儿,吾来接你……”元凰点点头伸出手去,宛如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