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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鎏金王朝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终于开始重写这篇了
为严重的OOC致歉!!!
CP:剑骨风大三角(加粗提示:每两位之间都有箭头的那种!既:古榕/宁风致,尘心/宁风致,古榕/尘心,and斜线有意义);雪清河&千仞雪/宁风致;佘龙/玉元震;其他CP提及,会在章前标注,无法接受cp的话请务必及时止损【滑跪】
PS:重写结局系列,您将看到武魂殿(短暂的)胜利,以及一些奇怪的走向(嘶)
PPS:人物形象均为漫画设定,作者幼稚园文笔,您现在退出还来得及【鞠躬
如果以上都没问题的话……


1楼2021-05-04 11:50回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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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该怎样为这故事写下开端?
    我该以记录时间为开头吗,划分出某个确切的,可作为起点的时刻?我该以铺陈背景为开头吗,详叙故事的发生地,那些主角们曾经的生平?可未来已经如此令人畏惧,令人烦躁难堪的琐事,忧愁与不安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各自生活,我又何苦为早已注定的结局再添新辞。
    诚然,我不知该如何走进去,穿过那么多重的记忆,找寻为他们的落笔之前,某个一切伊始的点。而当我终于提笔的当下,所思所想的便唯有那如此短暂的一刻。
    那不过是某个,平常而安宁的午后。仲夏的阳光直射下来,长达半个月阴雨连绵的困苦已被抛在脑后,载着难得的宁静氛围,所有人都完全陶醉在夏日慵懒的天气里。
    尘心在煮茶,身侧缭绕着薄纱似的水汽与尘埃,他在追求剑道时无比严谨的精神同样延伸到了茶艺上,每一杯都在空气中弥散出无与伦比的香气。古榕仍和宁风致纠缠着那盘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毫无胜算可言的棋局,玉元震一边品茶,一边用略带遗憾的眼神扫过棋盘,几缕藏青色的发丝随着他的动作从耳后滑落,恰好垂在某束漏过窗棂照进屋内的光斑上。雪清河则坐在和所有人都保持恰到好处的距离,宁风致落下最后一枚棋子时,他正微微仰起头,嘴角忍不住勾起弧度。
    这一刻必将成为我记忆里恒久而悠长的回响。
    在遥远过去的时空里,那些最宏大的冒险与英雄之旅都未曾启程,被口耳相传的故事也未曾流散成传说,所有命中注定的悲剧尚且还掩藏在未来迷雾般的帷幕之后,他们便是如此安然地渡过每日。
    而我作为这一切的见证者,有幸活过了那场战争,见证了几度王朝兴衰,最终也垂垂老矣。是时候了,倘若你有兴趣——且在此处稍候片刻,文字将代替鄙人为每位来者讲述那些我所看到的,我所听到的,那些亲历者为我叙述的,世纪之交时大陆波诡云谲的动荡之下,次第上演的悲欢离合,爱恨生死。
    终于,我将纸张铺展开来,似乎珀加索斯正代我执笔,从第一个字落下的那个瞬间,便再也无法停下。


    2楼2021-05-04 1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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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6 17:25: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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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篇:昨日颂歌
      ——尘心、古榕与宁风致宿命中的相逢,连同在那之前的故事
      1.
      启程后的七个清晨,尘心终于得以在视野尽头望见故园。
      与每位久别的游子同样,遽然出现于他眼中的故乡是既熟悉又陌生的。在这片远离一切繁华,被世人遗忘的处女地,北疆以她冬日无云的晴空,凛冽的寒风,枯水期干裂的河床,呈现稀落而衰败色彩的树木,和那终年不断的,即使天地静止无风也依旧四处飘扬的尘土,铸成此地独特的魅力。它们是圆心,漩涡,风眼,时刻提醒着,鞭策着每位离开这里的,北疆的孩子在最初与最后的时刻回归他母亲的怀抱。
      无人理解漫长路途上是怎样的焦急,几乎是憋着一口气般,他昼夜不敢停歇的赶路。
      从杀戮之都这混款嘈杂的销金窟抽身而出,沿途涉过浑浊而湍急的河流之时,他的指缝里也裹上了洗不净的泥沙,在沼泽与深林之中蹒跚着寻找方向之时,他无可避免地撕烂了衣袖,攀援过陡峭的峡谷之时,他彻底丢掉最后一件行囊,他就是这么片刻不敢喘息地,风尘仆仆地赶到了阔别已久的故乡——雁山。
      未知的旅途寂寥且令人不安。这未知性从两方面而来,一是他与古榕的不辞而别,一则是因为得知了父亲被武魂殿重伤的消息。只要停下脚步,只要他想要留给自己任何短暂的停顿与思考的间隙,如跗骨之蛆般的感伤便令人心焦地拥抱着他。
      而此刻,当故园终于近在眼前之时,尘心终于失去任何逃避的机会,两种不安便以令人惊异的方式纠缠在一起,咚咚地叩击着他的心房。
      理所当然地,他首先想起父亲。
      温柔而慈爱地抚摸他脸颊的父亲,永远在最需要的时刻保护他的父亲,满不在意般笑着说要挑战这世间最强者的父亲,却被武魂殿所戕害,现在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或者早已离世,他甚至无从得知。神啊,自己此刻竟然无法陪伴在父亲身边。
      另一个人的身影在随后撞进他脑海。
      古榕。不用刻意留神分辨,尘心便知晓古榕那特有的口音来自武魂殿地区。他本是无意以地域或信仰来如此草率地划分一个人,也正是因此他们才成了朋友……不,或许不止是朋友,他向来无法在这样的事情上欺骗内心。可是当父亲遇害的消息传来,自己又该以怎样的心态再次直面古榕?这武魂殿的鹰犬,虽然他始终流连在杀戮之都,可谁又能保证他没有参与那些阴险计划的制定。
      想到此处尘心焦躁地甩了甩头,似乎是要强迫忘掉对方般,他再次安慰自己,仓促之下,这已是最佳的选择。
      只是陷入无尽迷思的片刻功夫,他便已来到雁山脚下。
      山间房屋前悬挂的点点苍白色便这样毫无防备地撞进双眼——他终于还是来迟了。一时之间,尘心竟无法分辨哪种情况更应令此刻的他感到悲哀,是无法再见到临终前父亲的最后一面,还是即便陪伴在病榻之前,却只能无力地握着他的手眼看对方离世呢。
      似乎有从离开杀戮之都起便憋着的一口气,此刻终于彻底得以舒缓,他才从焦灼而急迫的奔袭中解脱出来,便立刻陷入无尽的疲惫。还有万千的情绪来不及纾解,注意便被阵阵嘈杂声吸引了。
      不远处正有两位少年正一边说笑,一边向他的方向走来。在前面的那位俨然一副宫廷内侍打扮,脚腕上的足铃随着步伐响个不停。后方跟随的少年则是一身白衣,几缕绛紫色的发丝在风中起伏,遥遥望去,好像是在北疆早春时节盛开在草甸上的那些南庭芥。他理应令人联想起许多美好的事物,这却不是尘心此刻有闲暇驻足欣赏的。
      雁山是禁地,非七杀剑族人不得靠近,这在北疆人尽皆知,他叹气,伸出手来阻拦二人,“没人提醒过你们,这附近不能逗留吗?”
      这显然将他们吓了一跳,怔怔地对视了片刻,白衣少年才率先开口,“抱歉……可是……”
      他说着抬手指向身后,透过稀落的灌木,远方隐约可见大片明黄的旌旗和仪仗排成整齐的队列,“可是,皇帝的仪仗就在这附近,陛下今天才巡狩到此……”
      “不论是谁,请立刻离开,回去告诉你们的主人,他已经到了雁山,这里是禁区。”尘心只匆匆一瞥便打断了对方的话,他实在太过疲惫,也没有顾及语调里的严厉。
      内侍打扮的男孩的眼神立刻变得古怪起来,白衣少年却向只他摇了摇头,示意对方不要开口。二人离开后一会,白衣少年便独自折返回来,“皇帝已经准备离开了,他让我转达,非常抱歉打扰您和您的族人。”
      对方始终保持得体而优雅的谈吐,令尘心不由得为先前的口吻感到些许愧疚。只是还来不及再说些什么,便望见少年手指一翻,转瞬间几缕光芒掌心闪动成形,一座小巧的琉璃塔正悬停在他掌心之上。那光芒向着他的方向流淌而来,像沐浴在温热的泉水中,追随他一路奔袭的疲惫感片刻就得到缓解。
      尘心难掩吃惊地看着少年,现在他终于明白先前二人为何会是如此反应了,对方是七宝琉璃宗的人,能陪伴在皇帝身边,想必地位不会太低,而自己竟然用呼呵仆从的语气同一位七宝弟子讲话。
      “刚刚……”犹豫了片刻,他还是觉得应当说些什么,“我不知道你的身份,冒犯了。”
      少年连忙向他摆手,“打扰了您和您的族人,应该是我道歉才对。”
      那声音柔和而清澈,像七弦琴被次第拨动,沉缓而纯粹的音调飘散着,亲切地敲在耳膜上。尘心不由想起那些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辅助系魂师们,或许他们大都是如此温柔而体贴,但从未有人像眼前的之人这样,在这样仓促的相遇下,仍带给他难以忘怀之感。想及此,他再度开口,“有什么是我为你做的,作为补偿?”
      对方却只笑着摇头,“怎么能劳烦您呢,如果我们有缘再相见,那时再补上说不定也不迟。”
      这便是告别了,他们甚至还没来得及问起交换名字,尘心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大概命运也永远不会安排这样仓促相遇之人再重逢的一日,这不由得令他有些微遗憾。
      目送少年脚步轻快地消失在远方稀稀落落的林木间,纤细身影和那一抹时隐时现的白色最终被枯黄的枝干完全掩藏之时,与对方交谈时片刻的放松便完全消逝。他终于转身上山,直面不可挽回地,父亲离世时那种锥心刺骨的伤痛。


      3楼2021-05-04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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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
        高原冰凉的星光从山顶直泻而下,即使最炎热的夏日,这里的夜晚仍保有那种拒人千里的冰寒。白日里沉入荒凉地平线之下的群星此刻全部飞上穹顶,像锻铁时迸溅出的火花那样奕奕的散发着光辉。曾有吟游诗人告诉他,每颗星都来自神秘而遥远的彼世。
        迅疾的风声划过耳畔,尘心堪堪躲过,这一剑距离他太近,如果对手不是父亲,恐怕自己早就伤的不轻。
        “专注些,”面前高大的身影停下动作,却并未责怪他的失神,“在想什么?”
        他在心里默默叹气,父亲总是能这么细致入微,是他还尚且年幼而不知隐藏心事的缘故吗?分毫的情感也逃不过这双眼睛。或许要等到许多年后,他才能明白父亲每一句话,每一道目光的深意,或许它们只会在他回忆中,成为永远捉摸不透的谜。
        “等到学成之后,就不能离开雁山,更不能为国效力,那我们练剑,究竟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自己。”没有任何犹疑的,父亲回答了他的问题。
        “可是……”
        “这样不好吗?永远留在山上,留在妈妈身边。”一件带着余温的披风落在他身上,母亲不知何正站在身后,顺着为他披上衣物的动作,手指抚摸在他脸颊上,尘心能清楚地感受到她指尖那细腻而温热的肌肤,他于是闭上眼,轻轻地倚靠过去……
        动作落空了。
        在理智完全回归躯壳之前,尘心已然意识到这一切不过是个梦境。
        年少时他常梦见双亲突然地离逝,那些无端的失去令他流尽了泪水,但再长的梦境也会有终点,悲伤总是暂时的。在绝望与惶惶不安之中悠然醒转的过程,总是能带给他最大的安慰,每逢那一刻,他才能最真实的感受所爱之人尚在的幸福感。
        而当时间将那蒙在不幸与哀伤间的薄纱猝然抽走时,分离便残忍而毫无防备地扎进胸腔,没人能信誓旦旦地保证自己已然准备好面对命运的每次戏弄。
        今后我的梦与现世将颠倒过来,尘心悲哀地想。
        “不要离开雁山,不要再去寻仇。”这是父亲托人带给他的最后一句话。
        父亲啊,您是知道我定然无法放下,才留下这样的遗言给我?可惜我总是不能让您满意。您既然清楚我无法轻易地让这一切过去,那也必然知晓,任何劝阻都无法使那个仗着父母宠爱而任性妄为的孩子回转——抓住梦境的最后的尾巴,他在空旷的回忆里呐喊。
        “我必将为你报仇。”
        仿佛蒸干一锅沸水,尘心在难以忍受的燥热与烦闷中睁开眼。他猛力撑起身体,思维仿佛被这伏天要命的暑气粘连在床板上,他茫然的举目四望,过了一会儿才明白是屋外传来说话声,吵醒了他。
        “又是个想请老爷下山的人?”
        “估计是。”
        “小小年纪,看着不像啊,来干别的也说不定。”
        “你傻吗,没看到他手上戴的戒指?那上面印着七宝琉璃的纹章,他是那宗门里的人。”
        “喔……”
        “白费功夫,不管是谁来,老爷也不会离开雁山。”
        “那肯定。”
        “诶,他们这盘棋下的有一会功夫了…… ”
        七月,七月,这要命的天气,一切都在朝着永无止境的炽热与混乱迈进,窗帘像是被沾着浆料刷过般坚定地纹丝不动,汗水爬在他裸露的皮肤上,他掀开被子,双脚踏上地面,手臂上的金属环随着他的动作相互碰撞,他走过去推开门,屋外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祖父呢?”
        “家主大人正在见客。”
        他向侍从指引的方向望去,穿过树影与回廊,远处两个身影正在亭下对弈,坐在祖父对面那人的身影被暑气蒸腾的模糊了,只能瞥见一抹白色的身影。
        多年以后,尘心想起与宁风致的再次相遇,仍然觉得是美好的。哪怕此后他对他的看法受到记忆与历史的轻微改写,但那个场景的重现仍旧会在他的心底荡漾起一点暖意。最先出现在记忆中的往往是声音,蝉鸣,泉水流淌的声音,以及棋子落下时轻微的敲击声。这时他就会闭上眼,让它又重新清晰而丰满的活跃在脑海里。
        他到来时,棋局正进行到最焦灼的阶段。远方来客正执起枚黑子,稍加思索便将它落在某条格线相交的角落。只消略略打量,尘心便认出了眼前之人是谁。他的确有着令人惊叹的美——和所有只懂得欣赏外表的世人同样,这无可避免地成了尘心的第一个念头。
        三年过去,当年雁山脚下的小少年长大了,若不是听到仆从们称他为七宝琉璃宗的宗主,他甚至一时之间不能将两人联系起来。眼前之人身上那种少年时代独有的,含蓄而柔婉的线条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完全舒展开的身形,挺拔而瘦削的背脊,以及那愈发深邃的眼眸,他正经历从一个男孩到男人的缓慢蜕变。
        直觉告诉尘心,他是来找自己的。
        是内心在刻意地强化这种念头吗,亦或是青年人的表现才令他有了那份心思?不论如何,尘心明显地感到,自从他出现起,对方的注意便不再停留在棋盘上。像与他捉迷藏一般,尘心总能感到有若有若无的视线聚焦在自己的方向,每每凝神去打量,却又只能看到青年人低垂的眉眼——当然,这并不妨碍青年拿下对弈的胜利。
        祖父倒是彻底地投入了棋局之间错综复杂的纠缠,直到此时才发觉他的到来。他一边缓缓地舒展身体,一边将他引荐给青年人,“来,见过七宝琉璃宗的宗主。”
        于是那躲躲藏藏的目光终于肯端方地落在他身上,尘心抬眼望去,青年人熟悉而陌生的面庞上,有片刻的喜悦一闪而逝。不知是否因着年龄渐长的缘故,时间也在他眉宇间镌刻出雕塑般勾勒出清晰而锋锐的轮廓。他眼窝比上次相见时深些,愈发显得那半掩在睫毛下的双眸神秘莫测。
        很难有人能不被这样一双眼睛攥起全部注意——绛紫的瞳孔最深处,是极夜的漆黑,目光流转之间却又翻腾起朝霞般变幻莫测的色彩,雁山的整个夏天都倒映在里面。精致的鼻梁上架着副金丝边眼镜,嘴唇则抿成一个柔软含蓄的弧度,故意做出些生疏的姿态也被这份笑意完全击碎,饱满的下颌轻微扬起,投下一小片阴影在脖颈与那才生长出不久的喉结上。
        他像花圃里正当时节开放的月季,散发着鲜活而毫不掩饰的魅力。比起这份令人惊叹的容颜,青年人身上那种超脱出年龄与外表的成熟而耐人琢磨的气质,却更能长久地抓住人心。
        他们互相行了虚礼,交换了姓名,尘心花了一些时间让这短短的几个字在自己脑海中反复,宁风致,这的确是个相当优雅且与他相衬的名字。
        “您是来请祖父下山的吗?”
        对方摇了摇头,“我已经同尘家主讲过了,我真的没有这样的意思。”
        说话间他已经退开两步,向他们作揖告辞。听到这样的回答,尘心年迈的祖父难免地笑出来,像是对不谙世事的孩子发问,“宗主千里迢迢的前来,只为了同我下一盘棋吗?”
        “对,正是为了这一盘棋。”宁风致用笃定的语气回答,目光却毫无阻碍地穿透镜框和几缕垂落额前的发丝,穿透面前老人宽大的身形,穿透庭院间闷热的暑气,径直与尘心的凝视交汇。在难以察觉的瞬间里,像停落指尖的蝴蝶忽然振翅,那细密的眼睫飞快地眨动了下,若不是青年人嘴角逐渐漾起某种计谋的得逞般的笑容,尘心几乎就要以为自己是看错了。
        尘心不由得愕然,这狡猾的小狐狸,他是近些年才变得精于此道吗,亦或是与生俱来便有了这蛊惑人心的本事?他瘦削的脊背谦恭地弯曲着,维持着顺从而柔弱的姿态,仿佛只要略一施力便可令他臣服,那弧度上扬的眉毛却在告诉所有人,他的头颅绝不会因为任何事而低垂,他的骄傲无人可以催折断。
        仿佛正同他私语一般,那双能看透人心眼睛问他,你愿意同我一起离开,追随我,陪伴我,直到生命的尽头吗?他薄薄的嘴唇吐出的话语却是,“除此之外,我真的别无所求。”
        “家主,尘先生,后会有期了。”
        尘心一愣,条件反射般说道,“等等,让我送您下山吧。”
        他的语调太急,太快,短短几个字仿佛黏在一起,争先恐后地从口中冲出,可还来不及后悔,祖父便挥挥手示意应允,显然除了自己的心虚以外,并未有其他人留意到他的异常。


        4楼2021-05-04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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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
          在相当长一段时间里,他们都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曲折的山路永无尽头,走出很远后,宁风致回身望了望,似乎是要确认无人跟随,才终于开口。
          “没想到您还记得我。”
          “是玉宗主告诉我,可以来这里找到隐居的七杀剑族人,我原以为家主会是您。”
          他声音很轻,像阵飘然掠过耳畔的风,言语间揣着几分试探的味道,却又再没了下文。
          只要他不提,尘心就有意不主动接话。他们就这么慢悠悠地向着山下走去,一路聊些无关紧要的闲叙。直到傍晚到来,阵阵轻风吹散了晚霞,也吹走了夏日难捱的暑气,苍翠的植被在风中摩挲出惬意的沙沙声,在最高的枝头上,弯月正从天穹的一侧缓缓攀上中天。
          不多时,山脚下的灌木从与胡杨木已近在眼前,日轮很快西沉,黄昏时分若隐若现的星辰再次主宰天穹——夜晚到来了。这趟被有意放缓的旅途也将迎来终点。
          在他身前几级台阶之下,宁风致终于停驻脚步,有一瞬间,尘心只能望见那瘦削的脊背,仿佛有千钧的重量正压在身上般,他深深吸气,转回身来时已收起了笑容。再一次的停顿之后,踟蹰而坚定的年轻人终于仰起头来。
          “先生还记得当年的承诺吗?”
          终于,他道出了那个姗姗来迟的问题,对于未知的困顿令他的下唇轻微地颤抖着,眼睛里却只有无可动摇的坚定,这执着而脆弱的迷人神态足以令任何心肠冷硬者生出怜惜。
          直到两人的目光猝不及防撞在一起时,尘心才发觉自己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宁风致。他点点头,不动声色地移开有些灼人的目光。或许是在他的眼睛里读到了笃定的神情,年轻的宗主终于拥有了全部的勇气——
          “那我能否向您讨要当年的诺言,冒昧地请问……”
          “您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吗?”
          当然,他想。随即惊诧于自己想要立刻回答的念头,仿佛这是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不需要任何犹疑般——这是自父亲死后,他首次倾听到来自心底的声音,孩提时代起,他便不相信任何神明,也不愿将命运交于冥冥之中,由某种天意来肆意的支配与审判,只有这一刻,他真正感受到,某种始终追寻的东西正悄然降临。在此时,在从这以后的数千个日日夜夜,宿命正指引着他们的每次相遇,于是他追随自己的内心,将那想法坦然地宣之于口。
          “当然。”
          群山肃静,夜风止步,鹅黄的勾月悄悄隐没进高大树木的枝头,整座雁山都在侧耳聆听这一句郑重的承诺。他抬头,看到满天星光闪动,像是无言的见证。
          他望向宁风致,“我愿意。”
          二十年前,也正是在这片皎皎星河之下,尘心还正是同初遇时的宁风致一般年纪,他也曾仰望苍穹,心里装满了对未知的困惑与渴盼,那时的他自然不会预料到,今后这一幕将会无数次反复的出现在他的梦中。那时的他同样无从知晓,他期许的未来会是这般模样。
          夜色并不能阻碍尘心的视线,他看到宁风致的脸颊像变魔术般瞬间充满了笑意,又似是不敢相信他竟然这样轻易地便应允般,带着惊喜的语调问道,“真的吗?”
          他再次颔首。目光仍没有离开对方那尽管极力克制却仍然因喜悦而上扬的嘴角,思绪却略微地抽离了片刻——某种意义上尘心清楚,自己早就有离开的契机,或许宁风致不是合适的人选,或许这想法是如此幼稚可笑,但他深深明白自己无法像父亲那样如此坦然地将一生局限在雁山这张狭小的画布之上,那些梦中辽远的山川之胜,通往异乡的无尽道路,他始终想要一一体验。
          山脚下空空荡荡,他们已经离开了七杀剑宗族划下的禁地,最后一道结界在身后缓缓闭合。祖父想必已经发现不只是宁风致离开了结界,只要再向前穿过这片胡杨林,就只剩下一望无垠的戈壁滩,在那里夜风都将无处藏匿。
          一路上,尘心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现在忽然弄明白了,他不由得皱起了眉,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原本有几个侍卫,我们在路上走散了。”宁风致将话题轻飘飘的揭过,似乎这是什么不值一提的事情。尘心不由得感到心被攥紧了,虽然涉世不深,但想也能明白,是怎样艰难的光景,才能让新继任的小宗主不惜抛下整个宗门,千里迢迢赶到雁山脚下,孤注一掷地来寻他。
          没有自己的帮助,恐怕宁风致连再回到宗门的能力都没有。
          他可真是敢赌,尘心想,随即又觉得这念头令人嗤笑,这样贸然地做下决定同他离开,违背整个家族的规矩,自己又何尝不是个赌徒呢。
          已经能感受到山上传来隐隐的骚动,尘心有些紧张,与辅助系魂师同行令他不得不反复放慢脚步,这令二人始终有被追上的风险。思虑片刻,他干脆将宁风致拦腰抱起,脚步腾空,七杀剑御风而行,在北疆苍凉的天地间划出一道明亮的长痕,雁山眨眼之间便被遥遥地抛在身后。
          像逃离冥界的俄尔普斯,一路上他从未回首,此刻终于逐渐放松下来,于是打趣道,“你就不怕他们追上我们?”
          宁风致沉默着没有回答,尘心低头去看时,他匆匆的的神色却落在那双狡黠的眼瞳里,对方笑着伸出另一只手揽上尘心的脖颈,嘴里咕哝着,像非常有安全感的小兽一样闭上眼。
          “有了您,我还需要害怕什么呢。”


          5楼2021-05-04 1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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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
            在未曾到过皇城的人遥遥看来,这里是穷尽所有言语也无法形容备至的雄伟与繁华。他们的马车途经那里时正值黄昏,落日熔金,璀璨的余晖流泻在皇城宏伟的千楼百塔之间,如剪碎的蝴蝶光翼,扑簌簌笼罩着这些屹立千年的繁华。
            不过显然车内的两人对于这景象没什么兴趣,尘心保持冥想般的姿态目视前方,宁风致则斜倚着,时不时摩挲一下套在无名指上的权戒。
            “您曾经到过这里吗?”
            尘心点头,“十几年前,已经没什么印象了。”
            马车穿过长街上热闹的集市,无数来来往往的人流让周围瞬间变得拥挤而嘈杂起来,小商贩们推着独轮车,有人扛着插满糖葫芦串的竹杆经过,那些泛着诱人光泽的东西吸引了集市上所有孩子的目光。他依稀想起父亲曾在这里,带着年幼的他,递给他一串糖葫芦,记忆的碎片犹流星般悄然划过,即使与父亲的离去已经相隔了那么久的时间,他依然感到一阵情不由衷的悲恸。
            穿越帝国的都城,这趟旅程的重点便近在咫尺。
            至于七宝琉璃宗内的景象,则是与他的想像有所差别。楼阁看似堂皇,边角的砖石却已经残缺,曾经雪白的墙面如今正布满霉斑,一切看上去都可能随时倾塌。远眺宗门周围的村庄,呈现在眼前的是一片萧瑟的场景,明明正是耕作的季节,田野间却鲜少看见农人,大片的田地荒废着。
            宁风致同他穿过长长的拱形回廊,丝绒般的头发在晚风的吹拂下轻轻飞扬着。门前雕花的栏杆上,小天使的翅膀早已残缺,塔楼外开阔的露台上生长着及腰的荒草,此刻一切都静默在夕阳下,浸透着腐朽与萧条的味道,只有穿城而过的河流,永远泛着波光粼粼。
            稍晚些的时候,年轻的宗主褪下那身陪伴他从雁山来到宗门的衣裳——尽管它们看上去仍然妥帖而簇新,又将专为宴会准备的华服一件件穿戴整齐,动作尚有些生疏,有时也和尘心一样对某些饰物的去处有几分困惑,但动作仍有条不紊。
            他已能感到宁风致不喜欢让人近身,一路走来时,总有行色匆匆的弟子停下向他们鞠躬行礼,无论是绕过哪条偏僻的回廊或小径,两侧也立着如雕塑般缄默的仆从,到了宗主居住的内殿里却空荡起来,脚步无声的白衣侍者为他送来礼服后就退下,偌大的房间里,只留下他们两个人。
            思虑片刻,尘心起身走到宁风致身后,手指抚上那件天价的长袍,它折叠的相当整齐,触感却并不舒适,数以千计的珍珠缀在上面,固定珠宝的金丝绒线将丝绸面料分割出无数齐整的菱形,除去绸缎本身印着层叠的紫荆花,绣线还在其上勾勒出万千繁复的纹样,在适当的角度观察,那些暗纹便会次第呈现,它们毫无疑问只有舞会千万根明亮的灯烛照耀下,才能闪烁出最动人的光彩。
            宁风致整理衣领的空当里,他绕到他身后,将长袍提起抖开,动作流畅地为对方披上。手掌之下的身形轻微地晃动了一下,二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小宗主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麻烦您……”
            他只摇摇头,“这没什么。”
            当晚则是庆祝七宝宗新宗主加冕的宴会。
            得知这一消息时,尘心挑了挑眉,他心知这样的场合自己必须出席,可仍然是有几分的不情愿,宁风致显然也看出了这一点——玉宗主也会来,您就陪我去吧,他这样劝道。
            玉元震看到他时,只有轻微的诧异。
            “是我让风致去找你的,”他露出一个笑容,“我就知道你会来,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看到他,尘心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松了些,他总算不至于一言不发地度过整个晚上了。
            玉元震与他算得上是旧相识,多年前,蓝电宗的老宗主就带着小世子来过雁山,尘心知道他来不仅是为了做客,也为着请父亲下山——这理所当然地遭到拒绝。
            那时他们年纪相仿,脾气也相投,尘心最喜欢听他讲那些在山下的见闻:皇帝出行时,无论距离远近,都随时伴驾的穷尽奢华的仪仗;吟游诗人城镇间穿行,传唱那些据说是女神在梦中托付给他们的英雄史诗;首都昼夜川流不息的车马,只一条街道上就能拥挤着上千人……
            “总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永远的离开。”在每个故事的最后,他总是带着无尽的艳羡这样说,玉元震就笑着点头,再补充上一句,到时候,你可一定要记得来看我。
            而今竟然就是他无数日夜肖想的未来吗?尘心顿时感到有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却都不知从何说起。
            喧嚣的舞会并未留给他更多时间沉浸在回忆之中。片刻间,转角处便多了一个一个正迎面走来的身影,那人胸前印着象征圣神的金色十字——是武魂殿的人,尘心不由得攥紧了双手,今天显然不是叙旧的最好时刻。
            看出他的不情愿,玉元震于是向前一步,隔在尘心与武魂殿的来客之间,他笑道,“这么多年,你一直是老样子。”
            “记得替我照顾好风致。”他的老友最后略带深意地说道。随即蓝电霸王龙的宗主转过身,向遥遥走来的某位武魂殿长老举杯示意。
            尘心远远地推开几步,视线有些焦急在大厅之中环绕了一圈,最终落在不远处宁风致的身上,身着华服的他神色看起来同白日里并没有什么不同,交谈时神色放松,带着几分游刃有余笑容,他终于放下心来。
            片刻之后,他才弄清楚自己究竟在担忧什么——若不是还记得玉元震年少时的直率,健谈与亲和的样子,尘心几乎就会以为眼前礼数周到却冷漠而疏离的高贵宗主,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令人生畏。
            而他不希望宁风致也变成这副模样。


            6楼2021-05-04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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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
              即使再过上十年,一世纪,甚至一千年,古榕也无法弄明白,尘心究竟为离他而去。
              尘心,尘心,这有魔力的名字,同它的主人一样高洁而不染尘凡。他有着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杨絮与春雪般的白发,双眸犹如熠熠闪光的宝石,目光却冷的像霜冻夜里的月亮。只消略略一瞥,便能知晓他的生活里没有其他,任何沾染了世间纷扰之物。如此的青涩稚嫩,好似同高悬枝头只沐浴晨光露水还没有沾染风雨泥泞的果实,目光之中的期颐美好而纯真。这是天赐的瑰宝,用来吸引那些如同古榕一般盲目的追求者。
              古榕同其他想要独占这份宝藏的人一样失败了。他原本以为这份拒绝会来得直率,并且没有任何额外的奢望,尘心的回答会像他那柄刚正清白,磊落浩然的剑,哪怕他坦诚自己正沉醉于剑道之中,认为卑微如古榕一般的人并无资格来打扰他的修行——这些,他都可以接受。
              但古榕从未想象过,尘心会选择不告而别作为这段恋情的终结。
              这是一种羞辱,在某种意义上来讲。他决意要让尘心也品尝到同样苦楚的滋味,尽管他始终尽量表现的仿佛这一切看起来都微不足道,可在四下无人的深夜里,这仍领他难以释怀。
              上帝啊,每次只要思绪略略飘向这段戛然而止的爱恋,他都能从任何一个最细微的片段开始,完整的忆起它的全貌。
              他们的初见并不美好,对于古榕来说,甚至称不上体面。
              伴随着宿醉之后令人窒息的偏头痛,古榕歪歪斜斜地站在杀戮之都的角斗场里。他几乎是被人从廉价旅馆里,一路像拖拽尸体般拖来的,而沿路的人们早就对此习以为常,甚至懒得向他投来些嘲讽的眼神。直到选手通道的铁栅栏缓缓升起时,他仍然无法回忆起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依稀记得几个酒友在他身侧乱哄哄的纠缠——
              “求求您呐,我们都快要赔光了。”
              “您得赢了那小子,替我们出口气啊!”
              “对!”另一个粗哑的声音附和道,“好好教训教训他……”
              他绞尽脑汁,也只能回忆起这几个片段。自己究竟是答应了,还是被哄骗来这里?古榕烦躁地捂住额头,眼下暂时没时间计较。
              角斗场上空乌云密布,一场骤雨即将到来,但这丝毫不能搅扰到人们观看比赛的热情,狂风的呼啸声,象征比赛即将开始的钟声与看台上人群的叫喊声,叠成海潮般的声浪向他袭来,几乎将他击倒。在声音鼎沸到最高潮时,敌方斗士出场口——厚重,破旧的铁栅缓缓升起,一个模糊的身影登上沙尘飞扬的赛场,他们遥遥地相望,随即向着彼此走去。
              古榕很难看清来者的样貌,这该死的风正将他的发丝搅乱成一团,无序地刮擦在半边脸颊上,使人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烦躁。终于,他在重重阻力下勉强抬眼,仔细的打量着对方。来人只是普通的武者打扮,极长的白发在脑后高高梳起,他面部有着锋锐的轮廓,丝毫看不出悲喜。素色的衣物虽然早已在反复的浆洗中不再崭新,却极其干净整洁,与这个时而泥泞时而尘土飞扬的城市显得格格不入。
              这就是那几个酒友口中,连战十轮的胜者。他必然是刚来到此处不久,古榕在心里感到几分惋惜,如果说有什么是这杀戮之都最擅长,也最乐得去做的,那必然是催折这样纯洁而不染尘垢的年轻灵魂。
              不知他在这里的无数个精心编织,引人堕落的陷阱中一一走过后,还能露出这般的神情吗?
              象征对决开始的钟声鸣响,尽管仍感到疲惫和不适,但当那钟声传到他耳中的瞬间,经由千百次战斗刻在他骨血里本能便取代一切,占据上风。他轻松躲过迎面而来的攻击,不动声色地释放了魂技,空间控制的能力极为罕见,每位首次遇见骨龙的人都会措手不及。
              至于剑类的武魂,他则见过许多,眼前这剑与它的主人,毫无疑问都可在古榕曾遭遇的对手之中称得上佼佼者。那柄武器很美,与使用者如此相配,曾有几个接下对方凌厉招式的瞬间,这致命的武器都与他擦身而过,锋刃在白日里散发着如月辉般冰冷的气息,碰触到气流与飞扬的砂石时,发出令人胆寒的铮铮声,任何敢于阻挡在它面前之物都将被斩断。
              倘若在一个适当的时刻,他乐得于好好欣赏它的美,但不是现在,古榕有些惋惜。他已做好了发出致命一击的准备,空间之门豁然打开,千万里的距离在他面前也不过一瞬。骨龙在此时从另一个方向冲出,削落了对方几缕飞扬的白发,他堪堪向后躲去,却正好落在预定的圈套里。古榕已然在背后的位置现身,抬手向他挥去。
              战斗结束了。
              号角声响起,他的对手狼狈地单膝跪倒,用剑刃支撑着身体。古榕带着得胜者的姿态从后方缓缓踱步到他面前,对方也在此时抬起头,即使此刻他正以落败者的姿态示人,但眼里透着明亮的光辉,鲜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滴落在沙土之上,古榕有些微失神,一反常态的没有嘲弄对方几句,只是静静地站在他面前。
              “下次,我一定可以赢你。”他神情里没有怨怼,不甘,丝毫不像刚输掉一场比赛。古榕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对方于是自然而然的握住他,借力站起身来,那被一层薄薄的纤维包裹住的十指修长而匀称,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
              “七杀剑,尘心。”
              并没有太多人留意他们,角斗场依旧喧嚣,只不过看台上的目光此时大多不放在他们身上,在两场比赛的间隙,他们正忙着入场退场,三五成群的攀谈,或是购买小贩兜售的食品。
              此刻之于那些看客们而言,一场再普通不过的擂台赛结束了,胜负结果或许会影响某些人的心情,这与他们输掉了多少银币,挥霍了多少美酒有关。对于整个杀戮之都而言,绝不会被刻意铭记的某天正过完小半,日晷的影正以不疾不徐的脚步迈向相邻的刻度——任何庄严的,宿命般的相逢,在更为宏大的叙事面前,都将显得微不足道。
              而对于身处于角斗场之中的两人而言,一程即将贯穿彼此生命始终的遇见,此刻才刚刚开始。


              7楼2021-05-04 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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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
                在这之后,他们时常切磋,大多数时候古榕总能轻易取胜,当然这大多归功于他经验丰富且有着诡异罕见的武魂。面对那些诡计和被用滥的小花招,尘心从不气恼,有时,他会态度认真的询问其中端倪,反复几次,连古榕这样自认为无所顾忌的人也变得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酒友们在集会之时总喜欢揶揄他们的关系,剑侠与杀手,简直像镜的两面,如果把他们灵魂之中的诡计与正直放在天平的两端称量,或许会得到一模一样的重量——这难道是二人得以相处融洽的原因?古榕常常这样想,而后情不自禁的勾起嘴角。
                尘心则不常笑。自然,他无法做到古榕一般每日挂着虚假的假面,但当他展颜时,任何迟钝之人都能意识到,那是发自内心的快意,他平直刻板的嘴角终日里没有意思变化,只在与古榕搏斗占据上风时,不经意的瞬间露出几分微微上翘的弧度。
                夏日过去,秋意渐浓,随着相处时间的渐长,有一份不为人知的情感就在这样的相处中悄然萌芽。
                古榕时常觉得,自己得保护他——当然,他知道对方不需要任何物理意义上的帮扶,执剑之人并不脆弱,甚至在很多方面的能力远超自己,但在某些方面则未必,在这座吃人的城市里,暗中不知有多少不怀好意的目光正伺机而动,随时打算扑到他的身上,古榕绝不允许任何腌臜邪祟玷污这样的灵魂。
                恰如此刻,他正在狭小街巷里阴暗而凌乱的酒馆之间,匆匆地寻觅尘心的踪迹。
                倘若不是格外留意的一瞥,那抹浅色的身影险些被他就此忽略——某个衣衫破旧,谄媚笑容下流淌着尖酸刻薄毒液的家伙找正缠着他。
                古榕几乎不需要思考,就知道那人打的是什么主意,这些阴险狡诈的商贩大抵都是如此,他们游走在无数个最肮脏寻找像尘心这般瞧上去面容干净清俊,涉世未深的猎物,将那些掺杂着罂粟或其他成瘾药物酒水兜售出去。
                他几步冲上前去打掉了尘心手中的酒杯,不由分说便将那令人作呕的家伙举起撞在墙面上,几乎在一瞬间便捏碎那人的头盖骨,尘心焦急的喝问道,“你在做什么?”
                “那里面加了鸦片!”他咆哮道,手下愈发用力,直到那人已经两眼翻白着昏厥过去,温热的鲜血顺着指缝流淌而下,他才终于意识到身后,尘心不知从何时起便陷入了沉默。
                完了。古榕绝望的想,自己怎能露出如此暴虐的一面,他看到后会怎么想?那些不怀好意的人都是怎么样诋毁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名誉?
                对,“那个以杀人为生的疯子”,人们就是那么说的。
                只在瞬间,他便像被抽去丝线的木偶般,猝然地垂下手。然而将要到来一切并不会因着他的个人意志而有丝毫的转移,无力感感淹没了他,数个世纪那么久之后,古榕终于迟缓地回身,直视对方。
                他撞进了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瞳里,尘心的神情充满着歉意,“对不起,我不知道……”
                “我以为只是一杯普通的酒。”
                见古榕不说话,他又急急的补上一句。那只方才还卡在另一人脖颈上的手中多了份触感,古榕恍然低头,尘心正牵起他此刻仍在微微颤抖的指尖。
                “走吧。”
                他终于回过神来,无比热切地用力回握住对方。
                天父在上!他简直不像来自人类世界,他不乐意、但也不厌恶社交,拒绝因流言蜚语而轻视他人,更不在意众人的眼光,他压根儿读不懂复杂的氛围。如果传说中的精灵,天使……亦或任何常被歌颂心性纯净的造物真的存在,那他必然就是尘心的模样,古榕如此断言。
                人们最热衷于纠集成群,党同伐异,古榕还在童年时代便对此深有领会,那是他最不愿提及的痛苦回忆。数十年他从没遇到有人例外,直到尘心的出现——他自成一派,这让古榕更加不可自拔的陷入他的魅力之中。
                渡过无数个漫长而孤寂的日夜后,向来独行的异乡人终于邂逅了自己的爱情。
                深秋已过,第一场冬雪降临之时,圣洁的银白包裹了这片滋养罪恶的温床,尘心对不得不到来的归期愈发焦躁起来。
                “我迟早将回到雁山。”放下酒杯,他用罕见的忧愁语气同古榕说道,“在山下的试炼结束以后,我将回到那里,无法离开。”
                “我不想这么快就与你分别。”
                古榕艰涩地吞咽着,对于认定的人或事,尘心表达情感的方式永远这么直白——似乎完全意识不到他说出的每句话语蕴藏着怎样的力量。神啊,要么赐予我亲吻他的权利,要么就请带我拥抱死亡。
                “尘心,我……”
                他听到声音,微微的偏过头去,白日里毒辣的阳光将他的皮肤炙烤成小麦色,夜晚饮下的劣质酒精则使得那层皮肤再上泛起胭脂般的红晕,这衬得他格外迷人,再巧舌如簧之徒也必将迷失在他饱满的面颊与朦胧的瞳孔里,古榕一时喃喃地说不出话来。
                见好友反常的吞吞吐吐,尘心也不知该如何追问,只是静静的等待着下文。
                “我能……”
                “前面的!有你的信——”驿馆的送信人站在门槛外喊道,这突然的插曲令他移开了目光,古榕却仍一瞬不眨的望着他。
                “先失陪了。”尘心露出抱歉的神情,放下酒杯,如精灵般灵巧的迈下阶梯,浅色的身影不多时便被围拢在酒馆一层吧台旁的喧闹人群淹没了。
                很久以后,他都不曾回来。
                古榕一个人生闷气般地喝完了两份酒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他尽力说服自己不要焦急。
                然而那个夜晚里,他的脑海中几乎始终一片空白,纷繁复杂的思绪无法抑制,即使在梦中,仍被汹涌澎湃如海浪般翻腾的情愫一遍遍侵袭。自然,有千百个结局他曾设想过,这其中有美好的,亦有将以悲剧收场的,他自信那些悲剧永远只会在梦中上演。
                或许今晚不是一个好的时机,他想。我们都喝了酒,这会令承诺显得不够庄重,并且酒精对于将回忆扭曲变形有着不可小觑的作用,等到明天早上,我就会将一切都告诉他,绝对不会犹豫……
                只消你开口……不,只需要无声的默许,我就可以陪你走到世界尽头,在坠入梦乡前,古榕这样想。
                停。
                停,到此为止。
                命运女神从高天之上探身向下,现身在一出即将上演到戏剧最高潮的舞台之中,猝然撤落幕布,台上的主人翁,丑角与乐团指挥顿时像一群无头苍蝇般在厚重而巨大的幕布之中乱撞,却无人能从遮蔽天日的命运之幕中挣脱。
                停,时机一旦逝去将永远不再回来。
                于是古榕永远无法再说完那下半句允诺,它们将被送往尘封的过往雪藏,成为又一个无奈的悲剧。
                在杀戮之都下一个平凡的清晨,某位对于这座城市而言微不足道的人消失了,古榕的整个世界随那个人的离去而分崩离析。
                尘心在一夜间不辞而别。
                任何地方都找不到他,他甚至没有留下一片纸,就这么像礁石上的泡沫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直到三年后,直到今天。
                “七宝琉璃宗宗主及宁风致及其护卫尘心:赏金五百万金魂币。”
                如果目光能落成实体,那眼前这张薄薄的悬赏令定然早已被点燃,连同整个旅店一起在冲天的烈焰之中燃烧。
                那些什么不能离开雁山,难道都是哄骗他的托词吗?亦或是仅仅因为他要陪伴的对象是古榕,所以不行?
                他可以……他可以,古榕不得不得再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才能重新整理起思绪,他可以接受分别,接受拒绝,甚至接受奚落,但唯独无法接受谎言,这样的谎言。


                9楼2021-05-12 12: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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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6 17:19: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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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蹲!感谢太太喂粮求更新


                  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21-05-13 0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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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那是一个青涩柔软的青年,把自己裹在一身纯净的月白色衣服里,在四处不怀好意,浸透欲望的婪厌眼睛的注视下消声敛息,他的步伐羸弱不堪,他的瞳孔清浅透彻,他的内心恐怕比他那身素色的衣服更加纯洁——像一张白纸,一个提线人偶。
                    古榕简直要翻白眼了,这哪里是位值得跪下发誓永世效忠的新宗主,分明就是那些长老们听话完美的小傀儡。
                    从他目睹了七宝宗的新宗主由仆人们陪同着走向祭坛,戴上镶嵌着紫荆花徽纹的王冠,那一天他站在极遥远的地方看着,看众人发誓效忠的行礼,为即将到来的统治送上祝福之时,古榕的全部思绪便被诧异与困惑占据了,尘心究竟是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人呢?
                    新生的政权永远伴随着一路风波,关于政治,信仰或是金钱,人们总喜欢讲些无聊的谎话,在那两片漂亮的薄唇还未曾说出任何虚假的承诺与抱负之前,他就先为尘心试一试,他的小宗主究竟有怎样的本事。
                    从没人称赞过他的武魂,古榕略带遗憾的想,这或许是因为见到它的人大多有着相同的归宿——死亡夺去了他们的声音,令长眠者永远缄口不言。
                    硕大、苍灰的骨龙此刻正具象在他面前,眼眶里燃烧着来自地狱的猩红火焰,却无法带来丝毫的温暖,只能令直视它的人感到直抵灵魂的恐惧与战栗。锋锐的背脊如墓园教堂高耸的尖顶般隆起,远远望去,像极了覆盖积雪的层叠山峰,巨龙裸露在外的肋骨此刻正伴随着它主人的呼吸,有节奏的扩张、收缩,仿佛真正具有生命一般,如此优美,如此致命。
                    而那呈镰刀般弯曲弧度的尾部,此刻紧紧缠绕在七宝琉璃宗年轻的宗主身上,尖锐的爪牙正紧锁着他的咽喉,比起正常人的反应,宁风致已经足够镇定,却还是因惊惧而身躯微颤,本就白皙的面颊此刻更加毫无血色,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哦,我尊敬的宗主阁下……”他夸张地深鞠一躬,向那具毫无反抗之力的瘦弱身躯致礼。
                    “请千万别挣扎,我可不想剥夺您说遗言的机会。”
                    骨龙咯吱咯吱的扭动身体,在安静的空气中显得如此刺耳,不详的灰白尖爪反复摩擦宁风致最脆弱的颈侧,留下一道道划痕,古榕感受到那层皮肤之下血液流淌的脉冲,心脏跳动的飞快。
                    “你不是为了我而来。”
                    宁风致忽然开口,他的声音透着虚弱,仿佛在周身游走的骨龙已抽干了他所有的气力,语气却分外笃定,古榕猛地一怔。
                    “尘心都告诉你了?”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随即便恨不得吞下自己的的舌头,宁风致吃惊的反应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有关于尘心与自己的过往,他一无所知。
                    也罢。
                    古榕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瞧这小宗主的反应,大抵是不会被吓得痛哭流涕,跪地求饶了。
                    他略略抬手,骨龙便退开几分,宁风致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不等气氛再有所缓和,古榕语调冷硬地说道,“讲讲能让我饶你一命的理由。”
                    “剑叔不久便会回到宗门,倘若我死了,您觉得他会是什么反应?”
                    这狡猾的小东西!只要略有漏洞,他便一溜烟儿的钻进去,那飘忽的目光在他脸上绕了几遭,显然又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了更多,此刻甚至有心情勾起一个笑容。
                    “怎么,你还想要挟我?宗主大人。”
                    才有所放松的骨龙眼看就要再度缠绕上来,宁风致赶忙摇头,几缕晃动的发丝重叠着落在那致命的苍白武魂上,“不……”
                    “我想请您留下。”
                    古榕已经数不清这是今天第几次感到讶异,他不由得生出几分想要细细打量对方一番的念头。宁风致光洁的面庞上此时已经恢复了血色,只有吐息间还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随着他仰头的动作,额角几滴先前渗出的汗水滑落下来,掠过那层薄薄的红晕,在明灭的烛火间显得分外惹眼,如此轻易的便让人心生怜惜。见对方不置可否,他顿了顿,便继续开口。
                    “剑叔……呃,尘长老,”古榕自认为没有表露出什么,可宁风致仍敏锐地察觉到他并不喜欢这样亲昵的称谓,立刻便改了口,“我确实不知道您与他之间过去经历了什么,但倘若现在杀了我,或是让他回来看到这一切,您可就再也解释不清了。”
                    “只要您愿意,不如留下来等一等,您与尘长老之间的误会说不定也能解开。假若我始终无法给您一个留下的理由,或许用不着您亲自动手,那些想要我身败名裂之人”他自嘲般叹口气,“此时再杀了我去向武魂殿邀功,岂不是更好。”
                    武魂殿?这就戳到了古榕的痛楚,他虽然不喜欢宁风致,但和武魂殿可是不共戴天,只要能给他们添堵的事情,他都乐意的很。一瞬间里诸多想法掠过脑海,古榕压下翻腾的思绪,嘴角上扬,眼里却不带丝毫的笑意,逐渐扭曲的神情铸成一张诡异而令人生畏的假面。
                    “又是谁告诉你,我是效忠于武魂殿?”
                    宁风致却肉眼可见的愈发放松了,他那种对于情况悄无声息的掌控令古榕感到愤愤不平,分明此刻攥着他性命的人是自己。
                    “抱歉,我留意到您的口音……”古榕摆摆手,关于这件事,他不愿多聊。
                    “既然如此,那您可更应该留下了。”
                    从二十岁逃离武魂殿起,古榕便再未曾效忠过任何人,但他清楚这样的承诺意味着什么。因为重要,所以从不轻易应许。而宁风致是否值得这一切,此刻他无法笃定。
                    只是暂时的,我可从未允诺要献上忠诚,他在心里告诉自己,权当是场意外之旅吧,希望它不会太过漫长。
                    为利而生的人永远数不尽,有他们和他们的阿谀奉承在,很快这位新宗主就会迷失于那些心怀鬼胎之人所编制出纸醉金迷侬香软语中,然后尘心的名字会被理所当然的遗忘,他相信到这一天不会花上太长的时间。
                    那时……或许对方会愿意改变心意,同他离开这里?古榕愤懑地将这想法赶出脑海,不,那时他也会离他而去,让他的后半生都活在无尽的悔恨之中……可他真的忍心如此吗?算了,倘若真的有这样一天,用不着旁人来嘲讽,当一切单纯的企望都被证明毫无意义之时,本身的绝望就足够吞噬全部。
                    等待吧,不论如何,时间会为他铺陈好一切。
                    “最后一个问题。”想了想,他还是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他没有给这问题加上一个准确的指向,事实上他有无数个疑问等待着解答,关于尘心,关于七宝琉璃宗,关于眼前这还算陌生的青年人,关于尘心走后的杀戮之都,每次酗酒宿醉后,缠绕在脑海中那些不愿消散的问题,酒精模糊了时间的概念,三年的上千个日夜拥挤在一起,堆叠成了徘徊在他心头无法消散的迷雾。到底发生了什么?尘心当初为何离开?而你……又为什么敢让我留下?
                    他不知道宁风致在与他目光相接时究竟读懂了多少,但关于某个困惑,古榕——这位杀戮之都最令人胆寒的杀手之一,很快便得到了答案,宁风致向他展露出一个放松而舒朗的笑容,仍保持着仰望的姿态,目光微斜,手指轻轻放在骨龙骇人的背脊上,他抚摸过哪些随时可以夺取自己性命的锋刃,就像漫步在花园中,任意抚过娇嫩花蕾的贵族少年,正选取最饱满的那朵采撷——这令他看起来的确有几分动人,古榕不情不愿地承认。
                    “我相信您不会伤害我。”


                    11楼2021-05-16 1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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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七宝琉璃塔,世人梦寐以求的武魂,先天满魂力,他们称之为幸运、天降的恩赐,但对于宁风致而言却不然。
                      或许是命运女神有意要磨炼他的心性,便在这样年幼的时候降下悲剧,为此生的前路埋藏晦暗哀伤的伏笔。
                      那时,他还在睡梦之中。
                      孩童的梦境鲜少这样晦涩而曲折,像是某种隐喻,某种秘而不宣的精神体验。如同吟游诗人讲述的英雄之旅的启程,伟大的主人翁即将在梦中预见贯穿终生的命运预兆。
                      起初是一场战争,灾难,四周皆是燃烧的旗帜,白塔在灰烬之中倒塌,他身处混乱与毁灭的漩涡正中,在血与火中死去,又在纯净的光芒中复生。
                      有陌生的情人亲吻他的面颊,他们还来不及发誓厮守终生便离散。无尽的爱,安全与温暖,同背叛,仇恨与绝望接踵而至,以及比这一切都更加深沉的,命运无奈的喟叹。
                      最终所有声色与情感在虚无之中分崩离析,比死亡更可怖的漆黑帷幕笼罩世界。
                      他是在母亲的呼唤中醒来的。
                      温和而纯净的金色光芒笼罩着周遭,将二人栖身的狭小屋舍映照得如神殿般明耀。
                      无数细碎的光粒在周身流转,它们闪耀着,跳跃着,如引力牵动的璀璨星河般追逐着男孩的手掌,直到令他害怕而惶惑地蜷缩进母亲怀中。
                      仿若来自彼世的光粒终于不再纷飞,它们穿过墙壁,穿过他的手背,穿过母亲垂落在胸前的绛紫色长发,穿过下城区肮脏而浑浊的空气,凝结在掌心。
                      一座水晶般的精巧小塔正静静悬浮在那里,每个棱角都折射出梦幻的光晕。
                      青蓝色的魂印也在此刻成型,仿佛要随时感受这年轻而鲜活的生命的朝气一般,它凝聚在左胸最贴近心脏的位置,留下终生无法抹去的印记。
                      也是在那时,他第一次从邻里的闲言碎语之中得知自己的另一个名字——七宝琉璃宗的私生子。
                      它不像魂印那样,明明白白地烙在皮肉上,却远比魂印更沉重,更致命,在他还未从武魂觉醒的喜悦之中缓过来时,可怕的流言便如跗骨之蛆般追上了他。
                      母亲意识到了什么,她开始焦急起来,筹谋着带他远离故乡,似乎某种可怕的诅咒终于降临,急急地追着这苦命的女人。
                      “我们得离开这,要快,要快,越快越好……”
                      她边反复念叨着,边翻找出家里全部的钱,可这显然距离两张远洋船票还差许多。
                      她夜以继日地工作,通宵制作针织品售出,最后甚至卖掉了自己的长发,可仍然不够,远远不够。
                      某个清晨,她冒着大雪去港口搬运鱼获,回来后便病倒了。
                      七宝琉璃宗的人正是在这之后闯了进来。
                      一个孩子在训练有素的士兵面前根本无路可逃。在经历漫长而徒劳的躲藏,追逐,撕扯,乞求之后,他只能声嘶力竭的哭泣。
                      而母亲——他年轻的母亲哆嗦着,睁大浮肿、被汗液与泪水弄得一塌糊涂的眼眸,试图从床上坐起来,抓住些什么,虚弱的动作却被阵阵咳嗽撞击得支离破碎,甚至用不着旁人来阻止。
                      她的肩头轻微耸动,两片薄唇像秋风扫落的枯叶般战栗不止,变得更加毫无血色,至于那些断断续续的话语,则无人聆听。
                      眼见士兵们即将离开,这位可怜的病人彻底崩溃了。
                      不,没人能抢走她的孩子!疲惫与虚弱骤然消失了,她猛地向前倾,从床榻上跌落下来,又支撑着站起身来起,她的脚步也愈发轻盈,她的身躯不再摇晃,她不顾一切走出了房间,赤脚踏进积雪里,高举着那双苍白皲裂的手——
                      她向哭泣的孩子伸出手,像远处城镇晦暗而奄奄一息的灯火伸出手,向阴霾的天空深处,那高不可测的寰宇深出手,向一切愿意施以援手,救苦救难的神明伸出手……而后重重的摔倒在雪地之中。
                      士兵中有人犹豫着开口,“这个女人……”
                      那不合时宜的话语很快便招来了训斥,“做你该做的事情!我接到的命令,只有把那孩子带回去。”
                      刺骨的风瑟瑟吹过小巷,吹熄了家家户户燃起的烛火,钻进每个人单薄的衣袖里,带来温暖的事物注定不能长久的留存,在凛冬最深沉的寒夜里,无人能幸免于难。
                      此刻便就此永远凝固在宁风致的回忆里——当然,那时他还没有得到这个名字,那时的他,只是一个因惊恐与悲恸而放声大哭的幼童。
                      来到宗门后,有人为他换下那身陈旧的衣服,
                      用丝绸与珠宝将他包裹起来,从一处陌生的房间前往另一处同样陌生的地界。
                      层叠曲折的阶梯永无止境,任何时刻向回廊之外望去,都能望见无数高甍凌空,宫殿环抱宛如群山,屋顶皆是白砖白瓦,铸成了这座人力铸成的山峰之巅终年不化的积雪。
                      橙红的日轮被钉在白塔尖端,仿佛永远不会西沉。宫殿群落化身一位迟暮的巨人,正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挽留夕阳的坠落。
                      经历了漫长而蹒跚的攀登后,殿堂之上,他被要求一遍遍地展示武魂,长老们围拢起来,评议起他的武魂,天赋,血统,仿佛面对的只是某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宁风致那时还没法弄清他们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只是觉得那些含笑的面孔之下,藏着令人畏缩的恶意。
                      人群的尽头,他遥遥地看到一个男人,蒙面侍者告诉他,那是他的父亲,七宝琉璃宗宗主。
                      宗主并未给他安排随身的仆从,也不像其他同龄人那样需要参加课程,他如同游魂般飘荡在宗门之中,被每位匆匆的行路人忽视。
                      很快,他便开始计划逃离。
                      无需再为钱财忧愁,七宝宗的富庶有目共睹,仅是一身衣物就价值不菲,那枚每位七宝宗子弟都佩戴的徽章更能称上是奢华。
                      一切都出乎意料的容易,压根没人意识他的消失,只要找到母亲,他们就可以永远离开。
                      可当曾经的家终于近在眼前之时,母亲却不见了,房舍被陌生人占据,门窗紧闭。街角的流浪者似乎认出了面前惶惑不安的男孩,犹豫着开口,“你是在找之前住在这里的女人么?”
                      “她啊,早就病死了。”
                      房门忽然打开了,一位神情麻木的妇人走出来,将昨夜炉火的余灰倾倒在街面上。
                      阵阵尘土随着她的动作扬起,几位路人嫌恶的伸手拍打沾染在衣袖上的灰斑,咒骂声次第响起,那妇人也毫不客气地回以瞪视。
                      只有宁风致仍然怔怔地立在原地,任由行人离去,飞扬的粉尘逐渐沉淀,街角重新恢复平静。
                      像抚去灰尘般,时间这样轻易地抹净了那个身影曾存在于此的证明,再找不到丝毫关于过往的痕迹。
                      无人知晓正是此地灰烬之下,某位年轻的母亲曾倒在那里,从生到死都孑然一身,又怎么能指望陌生人为她好好的收敛,妥善地安葬在坟墓之中呢。
                      良久,这可怜的孩子深深吸气,任由下城区独有的混合着潮湿烟雾、煤灰与皮革工厂刺鼻粉尘的潮湿空气充斥着鼻腔,第一滴泪水不知不觉地落了下来,很快便无法遏制地痛哭失声。
                      他便这样不知所措地徘徊着,抽泣着,如同刚刚降生,对自己的未来全然所知的婴儿般,一直哭到筋疲力尽,蜷缩在冰冷的街角睡着了。
                      9.
                      鲜少有这样深沉浓稠的夜,无数梦魇徘徊着不愿散去,直到清晨时分,他在阵阵拉扯中醒来。
                      一个衣衫褴褛的高大身影正拽着他的手臂,那粗鲁的蛮力几乎让宁风致痛呼出声。
                      “小少爷,你一个在这地方干什么呢?是不是走丢了?要不要我们帮帮你……”
                      剩余类似打扮的几人正围拢过来,他们走的越近,身上那股混合着酒气,呕吐物与常年徘徊在下水道附近所特有的臭味便愈来愈浓烈的包围了周遭。
                      恐惧如汹涌的潮水般袭来,几近窒息的绝望感包裹之下,他却强忍着不发出任何声音——无谓的哭喊与挣扎除了能激怒眼前的施暴者以外毫无用处。在这混乱肮脏的下城区,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
                      一只只带着明显的恶意的手伸了出来,在他身上肆意地摸索,宁风致无法遏制的颤抖起来。那些比死亡更可怕百倍的画面此刻纷纷在脑海中浮现。
                      他的外衣被弄脏了,被别在衣领内侧的精致徽章也被粗鲁地扯了下来,那只手的主人炫耀般向众人展示那枚徽章,对着光仔细打量起来。
                      “瞧瞧,瞧瞧,我们的小少爷还带着宝贝呢……”
                      粗哑的声音略有停顿,说话那人犹豫着回头望向路口,一个陌生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那里。
                      宁风致从几个推推搡搡的身影缝隙里抬眸望去,才燃起的缥缈希望很快便熄灭了。
                      那是个瘦削的男人,比常人要高大几分,却佝偻着脊背,摇晃着站立不稳。大约是位才从打烊的酒馆里爬出来,已经喝得像一滩烂泥的醉鬼。似乎是在打量什么,他迟疑着没有离去。
                      “快滚!”几人显然也将这不速之客打量了个清楚,随即不以为意地喝道。
                      那人似乎是终于弄清楚了情况,攥着个喝剩的酒瓶的手臂抬起,在空气中摇晃着指了两下,被酒精浸透的唇舌吐出一连串含混不清话语。
                      “你……你们……别欺负孩子。”
                      混混中为首的那个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插曲破坏了性质,他恨恨地啐了口,几步走上前去,轻轻一推便让这走步还打着摆的醉汉摔倒在街巷里,又扬手夺过对方的酒瓶,将瓶中的液体倾倒在他身上。
                      宁风致赶忙偏过头去,他不愿看到那位无辜的过路人将会遭受怎样的对待。
                      在下个瞬间,钳着他脖颈的手陡然下坠,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在小巷中炸裂开来,这并不是他发出的声音。
                      遮挡视线的身躯已经如失去牵线的人偶般倒了下去,猩红色液体从那失去生机的躯壳之中源源不断涌出,形成一小滩晦暗粘稠的水洼,填满了碎裂地砖的缝隙,流淌到他白净的鞋尖旁。
                      视野陡然清明,他看见了——那被推倒在地的醉汉不知何时已站了起来,正甩动着沾满酒液的湿漉漉黑发,背对着小巷外的晨光,一步步向着浓厚的阴翳走来。
                      那人两手空空,也并未粘上血迹,仿佛眼前倒在地面上,刚刚死去、仍在生理性地抽搐的身躯与他无关。
                      背后森然的寒气袭来,宁风致猛地回头,方才被反复拉扯都没有低头的他,此刻却险些吓得跌坐在地上。
                      晨曦的辉光不知何时尽数被云层收回,日食般的黑暗吞噬了一切。在小巷最深处,地狱的大门敞开了。皑皑白骨正以无法想象的姿态堆积,在虚空之中构筑成阴森可怖的形状。
                      那是一条巨大的骨龙。
                      前刻还气势汹汹的几人此时纷纷颤抖起来。
                      “求求你……”拉扯着他左臂的地痞已经瘫软地跪倒在地上,不顾满地的污泥与碎裂的砖石,额头重重磕下,“我……我们这就放了……”
                      他再没有机会说完这句话。随着肉体撞击地面的沉重闷响先后传来,小巷内除了宁风致带着颤音的喘息以外,任何声音都不再传出。
                      或许是先前那随意的姿态模糊了判断,这时,宁风致才真正看清男人的样貌。他的身材有些不成比例的消瘦,皮肤苍白,青色的血管仿佛直接附着在骨骼之上,丝丝肌理看的分外清楚。踏过血与污泥混成的水洼时,脚步像幽灵般无声无息。
                      他正不带任何感情的审视几具散落在地的尸体,猩红眼瞳深处,有地狱的业火在燃烧。
                      下个瞬间,火焰熄灭了,骨龙不知何时已经消散在空气中。当望向依旧微微发抖的男孩时,他的目光陡然变得柔和。
                      被遮挡的阳光正透过云层漏下来,仿佛片刻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发丝遮住了男人的眼眸,使人再难以看清。酒液与污泥毁掉了他的半边脸颊,几缕湿漉漉的黑发粘在额头上,甚至还带着几分狼狈。
                      他干笑一声,摸索着从地面上捡起酒瓶,那里面的劣质酒精大半已经混入了污泥之中,男人叹口气,手指随意的在瓶口摩挲两下,就扬起脖子,将最后几滴酒液灌入口中。随后拿着瓶子,摇摇晃晃地准备离开。
                      宁风致望见那枚徽章,在先前的混乱中它掉落在地上,遗憾的被摔碎了一角,宝石雕缀的紫荆花瓣不再完整,但仍能换得个好价钱。
                      “等等,”他叫住了那醉醺醺的男人,将徽章捡起递给他,“谢谢你。”
                      对方并未推辞,笑着接过掂了掂,“这是我……见义勇为的报酬?”
                      他边说边翻覆地查看着,不知道哪里触碰了机关,叮的一声过后,远处很快传来了呼应的闪光。
                      这将两人都吓了一跳,男人立即轻挥手指,漆黑的门于虚空之中豁然敞开,那抹诡秘的身影瞬间便消失了。
                      宁风致并没有等太久,七宝宗的侍卫很快赶到,将他带了回去。
                      派遣来为他梳洗的仆役见到那枚徽章不见了,并未说什么,只是捧来了套崭新的,一模一样的衣物,为他穿戴整齐,又替他将徽章系好。
                      那几日,他一直穿戴整齐的忐忑不安地等待到深夜,却并未接收到任何传唤,就像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那样。大概这点小事根本不值得日理万机的宗主劳心费力吧。


                      12楼2021-05-24 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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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
                        宁风致觉得,自己就像一株槲寄生,一根有毒的刺,是这座华丽的鎏金殿堂上某处剥落的陈旧墙漆,透过他便可看到整个摇摇欲坠的腐朽建筑。
                        因着连年与外姓通婚的缘故,七宝宗的人样貌并没有什么统一的特点,这理当让他看起来毫无出众之处,可当存心嘲弄某人之时,任何事物都能作为攻击的理由。
                        终于,宗主大人,他几乎从未谋面的父亲对此彻底失去耐性。或许是为了惩罚先前忤逆的出逃,或许是单纯不想再看见这个儿子,他被送进皇宫,名义上的教养,实际成了人质。
                        对于这样的安排,宁风致只是顺从地接受。从那时起,或者更早,他便学会不去抱怨任何不公,这个世界上已没有任何人愿意为他停下匆匆的脚步,耐心去聆听一个孩子的悲声。
                        除了每次进宫都会去探望他的玉元震,和陪伴他的几位侍从,他变成了无人知晓的存在。
                        哦,玉元震,与他的相遇,是宁风致少年时代为数不多真正值得珍藏的回忆。
                        这位以冷淡与寡言少语著称的宗主,怀抱永远温暖而有力,如同一位真正父亲。
                        在那为数不多的相伴时刻里,某种令人炫目的幸福感始终包围着他——他记得,自己是如何心满意足地倒在对方膝上,那里长久地为他留着位置。
                        “你和小刚很像,他也总是喜欢看书。”玉元震总是这么说。
                        “可我总没有他懂得那样多。”
                        “不不,你很好,足够好了……你比许多人都幸运。”
                        宁风致此刻还不能理解对方话语里包含的复杂情感,但他深深地记住了,像铭记他们之间相处的每分每秒那样。
                        而雪夜对待他,与对待那些年幼的宦官与弄臣并无任何分别。
                        在表面上,七宝宗的小世子不曾受到任何亏待,皇帝外出时会带上他,也会请最好的老师来教导,但这偌大禁城之中无人不知——他是被豢养的名贵宠物,最精美的瓷器,只在招待贵客的时候才拿出来把玩一二,昭示雪夜一国之君的地位与尊荣。
                        瞧呐,富可敌国的七宝琉璃宗,也要在我面前俯首,小世子亲自青衣行酒。
                        轻蔑的细碎议论声从未间断,不怀好意,放肆而露骨的打量从未停歇,密如针毡的目光始终落在他背上。
                        他在皇城里无数个灯火辉煌的夜里无法入眠,望见层层宫墙与窗棂外破碎的天空,银河攀上夜幕又退下,直到最后的星辰也消散在天光尽头。
                        宁风致的确不记得了,当父亲与两位兄长遇害的消息传来时,他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能让他回忆起的是那天,那个时刻,他正徘徊在庭院里,寻找一片完美的落叶来做书签。
                        总有树叶在盛夏掉落,墨绿表面上舒展着齐整的叶脉,生的饱满而端庄,却过快且不知缘由的离开枝头。他还望见青翠的嫩芽,这新生又来的太迟,等不及长大,而深秋已至。
                        他最终将视线移开,落在舒展在高处的,某根每片绿叶都生长的正合时的枝条上,而后轻抬手臂,将它折断。
                        “宗门可不能没有您。”长老在庭院外笑的谄媚。
                        “我这可是忍痛割爱。”雪夜手指摩挲着鎏金宝座的扶手,冠冕投下的阴影令任何人都无法揣度出他的表情,“你可得好好报答我啊,宁宗主。”
                        他无言地点头,答应了所有要求,无论那来自皇室亦或宗门的长老们,无论那是否太过严苛,带着流于表面,甚至不屑于掩藏的恶意。
                        离开皇宫的那天无风无雨,尽管如此,他仍未赶上父亲的葬礼。宁风致不知道这是否是雪夜的故意为之,从未在父亲眼中有过一席之地的孩子,自然也不必出现在他人生的最后一程里。
                        等他来时,灵堂里仪式早已结束,很快所有装饰都将被撤掉,为新宗主登基的盛大仪式做准备。尽管如此,残余的装饰也足以勾勒出一副他平生未见的宏大场面。
                        原来临到死亡也是不公的,有人的逝去悄无声息,像被弹落的烟灰一样消失,有人却像潮汐退去,像日落西山,全世界都感受到,全世界都在为他的离去而哀叹。
                        而他又将以何种方式退场呢?是明天,亦或多年以后,是成为被卷入权力游戏的漩涡中,又一个无辜而寂寂无名的牺牲品,亦或是在厚重的史册上,留下他的名?
                        在天亮之前,一切无人知晓。
                        玉元震是宁风致拥有宗主这个身份以后,第一个正式来看望他的人。
                        “看来我总是说的没错,你的确幸运。”
                        不知为何,玉元震看上去似乎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他仍是带着笑意,眼底却透着淡淡的乌青,整个人都被沉重的疲惫感层层包裹。
                        “您为什么难过?”思虑再三,宁风致还是问出口。
                        玉元震望着他,一时神色复杂,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着,良久无言。
                        就在宁风致以为这份沉默将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对方忽然开口,声音里透着阵阵无奈与悲伤,“小刚今天离开了。”
                        虽然早有准备,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还是令人讶异,他想说些什么,鲜少表露心绪的男人却只是摇了摇头,伸出手臂将他搂在怀里。
                        那怀抱一如多年前温暖,只不过今时,宁风致只需略略仰头,便可以将下颌枕在对方肩上。拥抱并未持续太久,玉元震松开手,神色看上去已如平日般沉静而坚毅。
                        “我知道一个人,”那被他视作父亲的男人缓缓开口,“你可以去雁山找他。”
                        “只要他愿意,就没人能再伤害你,他会保护你,帮你实现所想要的。”
                        “人们叫他,剑道尘心。”


                        14楼2021-06-05 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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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趴写完了!呜呜呜最近真的诸事不顺,只希望在我的笔下他们能过得幸福吧,全文大概写完了1/7,我继续加油————————————


                          15楼2021-06-05 03: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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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嘤嘤嘤,无了,无了。作者大大,你怎么这么残忍!


                            IP属地:广东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21-07-17 1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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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6-16 17:1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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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觉得玉元震×宁风致也很好磕


                              IP属地:黑龙江来自Android客户端18楼2021-07-20 10:57
                              收起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