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度娘万岁）试结束，请考生停止答题。请监考员回收答题卡和试卷。”听着广播中温和的男中音响起，坐在最后一排的学生自觉的站起收卷，我也随之站了起来。抬头环视了学生们一圈，看着他们脸上晾着的怨念心底也不住叹气。故作平静的收回视线，尽量不与他们的目光接触，公式化说道：“小号在上，大号在下，收卷的同学按照座位号把答题卡的顺序排好。所有同学等我收齐卷再离开座位。”把学生收来的卷子检查一遍顺序，放进档案袋，小心封上。抱着档案袋离开教室时，我听到了最钟爱的学生泗唯在和同学说话，声音不大却刚好能让我听到：“黎老师也真是的，全年级就我们一个班没让开卷。这下好了吧，年级第一跌到年级倒数第一，不被人笑死才怪。”我转头。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我的目光，识相的闭上了嘴。将试卷交到教导处，再回到办公室里。几乎每个老师脸上的神情都与平常无异，心中终是感慨。今天，或者最诚实的就是我们班吧。“小黎，你们班考得怎么样啊？”问话的是坐在我对面的肖老师，12班的班主任。“还行。”不用多说，今天的历史考（度娘万岁）试，她自然是给班里的学生翻书了。“难道，你们班年级第一的地位要失手了？”我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她满脸的不可思议，不禁唏嘘道：“这是理科班啊，到了高三，谁还有兴致上历史课？睁只眼闭只眼，对你也没什么坏处。”耳边的吵杂声让我感到莫名的烦躁。胡乱应付了肖老师的好奇，倚着皮椅，合上双眼轻轻的用指尖揉着太阳穴。不知多久再醒来，不仅没感到轻松更是觉得更累，眼皮上下亦是在不住的打架。已经暗下来的电脑屏幕，映出一个浅浅的轮廓。只听得耳边有人在轻轻的叫：“老师。”“跟我来吧。”我强撑起精神，单手按着座椅的扶手站起。没再理身后那个已不知所措的小孩儿，径自转身走出办公室。

“嗯，谢谢。”我笑着对物理实验室的老师招手，丝毫没有顾及某个小孩慢慢变青的脸色，“嗯，麻烦你了。用完后我会整理好的，谢谢啊。”看着实验室的老师走远，我似是无意的晃了晃手中的钥匙。小孩又是一颤，瞪着钥匙的目光中含有一种我未曾见过的情感，是忌恨，还是一种心底而出的恐惧？打开实验室门，一股不知名的味道扑面而来。涩涩的，带着股酸味。“进来吧。”“咯噔。”锁门的声音响起，某个小孩没等我发话便又将四周的窗帘拉上。“老师。”小人儿脸色青白，声音也是带着微微的颤音。却仍双手平举着戒尺，规规矩矩的站在我面前。只是，我很累，累的不想说话。“老师。”过了一会儿，他又忍不住喊了一声。哪怕早就知道我是故意晾着他，哪怕手臂抖动的幅度已经越来越大，哪怕我现在根本没有看着他，却还是不敢放下。我绕到他身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摆正他的姿势。右手用力的按紧他的肩膀，拇指暗暗用力，等到他又把松懈的腰直起，才接过他手中的戒尺。“泗唯，告诉我，你今天做了什么。”“老师，我……”没等他犹豫，我便一尺敲上了他的手心。“老师……”又是一尺，连我握尺的手心都感到了震动。“老师，对不起，我不应该在背后议论您的。”我摇头，做了一个继续的手势：“你说什么是你的自由。还有呢？”见他苍白的脸色被逼得浮上了一层淡淡的潮红，周身浮涌着一股焦急。我亦不忍心看他这样逼自己，抬手狠狠敲了五记，控制住感情说道：“泗唯，你告诉我。考（度娘万岁）试前，你是怎么想的。”“老师，老师，我……”一急，他又吞吐着不知道应该怎么表达。我扔下戒尺坐下，用指关节敲了敲桌面，“坐罢，我给你讲个故事。”

故事发生在我大学毕业后的第一年。那时候，名牌大学毕业的我一身傲气，却被更加傲气的学校扔进了一个普通班中的普通班，高二十二班班主任。高二下学期，期末自选课历史科水平测试。理所当然的，我监考自己班。考丅试前的那一天，隔壁班的班主任故作神秘的跟我说了一句话：“小黎，理科班的孩子，文科不需要学的太好。有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就行了。”心思通透如我，又怎会不知道他话里的深意。于是，当天晚自习，我实在不忍心看着那些孩子们脸上天真的笑容被凝重所取代，无意说道：“明天的历史考丅试，你们以前怎么做的，就怎么做吧。”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戛然而止，每个人脸上都露出一份探测的神情。不多时，却又都被不屑所取代。我突然觉得，这么做，是不是害了他们。第二天考（度娘万岁）试，孩子们终究还是不信任我。虽然桌面上都摆着历史书，却没有人敢翻开。无奈之下，我只能回办公室喝茶。坐在办公桌前，冰冷的茶水被灌下，嗓子被刺痛得那么真实。突然觉得很讽刺，还记得高中的时候，百般的盼老师快快离开，能让我和同桌对答丅案。如今，却是不得已离开考场，任由他们自生自灭。做老师做到这般，可真算是挫败。尽管成绩出来，我们班还是倒数第一。毕竟，年级里的老师都是心照不宣的告诉学生，其实你们可以作弊。高三上学期临近期末，自选课历史科终结测试。考丅试前一天我病了，他们语文老师监考，并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安心养病。那时候的北方已经是寒冷至极，天边纷纷扬扬的下着大雪。重新走进办公室，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已经被周围惊异的目光包围了。这时候，历史科组长拿着成绩分析表走来。看着她脸上鄙视的神情，我也暗暗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我不想说，因为我不想相信。可惜，还是事与愿违。那老师告诉我，从来都是位列倒数第一的我们班，这次的平均分竟高出级平均分十来分。那一天，高三十二班全体的成员，在班里站了整整一天。每一个孩子的脸上，都是委屈与不满。只是从不服到信服，我只用了半节课的时间。发下同样的历史卷重做，他们又会多少。终究，害的还是自己罢了。我不能毁了他们的人生。偶尔的一次荣誉算不得什么，真正重要的，还是终身的诚信。或者错的还是我，把他们引上了一条错误的路。幸而，回头是岸。

故事到这里，便是结局。以后的路如何，不必去想太多。眼前我能做的，只是把这些孩子，带上一条正确的路。虽然现在这群孩子，在别人眼中有着太多的不同。比如，这是年级第一，而那是年级倒数第一。只是在我心中，他们都一样。都是孩子，需要一把能约束他们的戒尺。我停下正在说的话，静静的盯着泗唯。他的眼中，有一种情感在闪亮着，像是在思考着什么重大的人生问题。见我不再说话，他也回过神来，起身立正。“老师，我想我明白了。”果然是好孩子，多聪明呢。我心里想到，眼里也不自觉的流出了笑意。不多时便调整过来，冷下声音问道：“那么，你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是。”男孩脸上刚褪去的霞红便又上来，只是声音中不再带着丝微的不甘，“我不应该心存饶幸，不应该想着要怎么作弊，不应该把别人怎么做当成自己应该怎么做。”很好。其实到这里，教育就可以结束了。只是我不会忘记，为甚要专门为他借这物理实验室。不待我说，男孩就俯身趴在了实验桌上，脸烫的通红，冰冷的桌面丝毫起不到降温的作用。我用戒尺戳了戳他翘起的tun峰，见他迟疑着不愿动手，就直接用另一只手扯下了他的校服。不过还是留了些面子，剩了一层薄薄的棉布。“二十下，自己数数。记住这一次的教训。再有下次，便是翻倍。”“一。”我扬手落下，几乎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了这一只手上。戒尺落下，便是深深的一条红楞，慢慢开始隆起。“二。”他用手紧紧的掐住桌角，企图让桌子为他分担一些疼痛。“三，四，五。”五下过后，他已经满头冷汗。我冷冷的站在一边，等他回复到最标准的姿势，再向前跨了一步，再回到他的身侧。“嗯哼。”又是一连五下，速度之快下手之狠让他不自觉的闷哼出声。等到我将手收回，才勉强把声音从牙齿中挤出来，“六七八九十。”这一次，不再等他休息好，我又出手了。我记得中国有一句古话，叫做早死早超生，想必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罢。发际已经有汇聚成股的汗珠蓄势待发，像是随时都可能滴下。双手也是青筋紧暴，发狠一般的抓着桌子。回到最初的频率，我听他用略带沙哑的声音报数，却每每都是慢上一拍。偌大的实验室里，除了他的报数声，便只有沉闷的拍打声，听的我自己都胆战心惊。在心里默默数够十下，我便将戒尺收回。轻轻替他拉上校服，大片的红痕触目惊心。想必，这孩子这几天上课，会比挨打时更痛苦。只是，我想要的便是这样的效果。

回到办公室，目送着泗唯手握成拳头一步一步移开，却不愿用手扶着墙走回班里，心里黯然一笑。终究还是孩子。想自己，不也还是孩子吗。上课，像是在为了成绩转。成绩，像是在为了高考转。高考，像是在为了大学转。大学，却又像是为了什么转？为的，不还是自己的未来吗。曾信誓旦旦的说，要在这三尺讲台上倾尽心血。哪怕一江春水向东流，奔流到海难复回。即使折磨到心力交瘁，却还是要为了这些孩子的未来着想。半城山，半城水，还是做不到理智面对。更令自己抑郁的是，在理性与情感之间我不敢做一个打破规矩的人，在教导孩子们要有创新精神的时候自己常常被世俗的条框所限制住。或许这注定我只能成为一位普通的教师。我左手拿着戒尺在规划着学生，自己的右手还希望抓着一只画笔希望漫无边际的涂鸦，更不敢把这只画笔随意交给他们，交给他们的只有一把戒尺。规规矩矩的，行走着人生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