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子手脚很麻利,不知哪里拿来了铲子,不消多时就把积在车轮上的雪都给铲了,还弄来了几根铁链,缠绑在轮胎上,防滑。
等他这一切都完毕,贺森的脚也热了,穿了袜子盘腿坐着,锃亮的靴子歪在一边,一眼都不看。
阿飞踩油门,试着几次还真行了。
狗子喘着气抹了把汗,就看见后座车窗开了条不大的缝,两根青葱似的指头伸出来一松,几张纸币飘到地上。
狗子忙去捡,生怕晚了一秒钟就会被雪给晕湿了,可捡起来一看,上面的人头他根本不认识,这是哪国的钱啊。
申宅是座年深日久的老宅院,也说不清是富是穷,丫头奴才的使唤起来一大家子人,到了年关却发不齐工钱,
老爷抽大烟讨姨太太,在院子里办堂会;屋子年久失修了却没钱补,讨债的上门还不出……到了现在,也就是撑着个空架子,早晚都是外强中干,
偏要说出最体面的,也就是申家少爷出奇的相貌好,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九代单传把优点都集中在一个人身上的缘故,这位申贺森小少爷长得比广告牌上的标准青年绅士都好,瓜子脸,朱口细牙,小小的鼻峰,清炯炯的眼睛,长睫毛一扇,就是一汪镶了黑珍珠的潭水。
贺森前一天挨了冻,好不容易从上海赶回家,整整睡了一天。
睡饱了就觉得肚子饿,就一路打着呵欠进来了。身上穿着银红长衫葱白线镶滚,杏黄褂子,袖口都卷了蓬松的毛绒,里子却是单的,一层夹袄都没加,
这可是少爷自己下的规矩,老天爷一层一层的冷,少爷身上的衣服决不能一层一层的加,爱美可见一斑,
幸而屋子里炭火烧的旺,倒是把圆桌上的几位姨太太蒸的面若桃花。
一顿早饭吃得波澜不惊,也没人问老爷去哪了,
顶多就是姨太太们手里原本妆饰用的洋绉手帕现时真的派上了用场,头脸上的汗和着脂粉一抹一抹的全揩在浸过花露水的手帕上。
偏也没有哪位不识相的说要撤掉碳炉,若要说申老爷是这个家的太阳,那申小少爷就是月亮,而姨太太们顶多就是边角那些散碎星子。
饭毕,申家的月亮打了个招呼,就精神奕奕的去寻给他光芒的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