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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尔”的遗言 童道明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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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原文以《钢铁战士留下的财富》再次发表,作者 董文斌)
作家画像,我见过不计其数;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的那一张,留给我的印象特别深:乌黑的头发,瘦削的面庞,宽宽的额头,高高的颧骨,一双很大但失明了的眼睛从深陷的眼眶里逼视着我们。
如果这位被大家唤作“保尔”的俄罗斯人还活着,今年正好90岁。但他注定短寿。枪林弹雨里的冲锋,冰天雪地中的苦斗,轻伤不下火线,重病还上工地。日积月累的超负荷,终于压垮了这条汉子。23岁全身瘫痪,24岁双目失明。一度绝望,想寻短见;转念一想:如果不把自己尽管短暂却壮美的一生告诉后人,死不瞑目。于是,扔掉要命的手枪,握住了写书的笔。
1932年,千辛万苦地写完书稿。投寄出去,石沉大海——稿子丢失在邮路上。不死心,重写一遍,再寄。原稿退回。还是不死心,托人把文稿直接送到《青年近卫军》杂志副主编的办公桌上。这已经是1934年。
这位副主编叫柯洛索夫。人很认真,也有水平。看过手稿,立即拍板,同意刊用。先在《青年近卫军》杂志连载,继而出单行本,很快引起轰动。仅1935年一年,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就发行了200万册。奥斯特洛夫斯基像个突然出现在苏联文坛的“天外来客”,一夜之间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苏联作家协会立即向他打开了大门,列宁勋章很快挂到了他的胸前。在生命的最后一年半时间里,瘫痪在床的奥斯特洛夫斯基被荣誉与鲜花团团包围。人们乐于把小说主人公保尔·柯察金和小说作者奥斯特洛夫斯基合二为一。
奥斯特洛夫斯基去世之后,柯洛索夫写了篇回忆录发表,让人们知道《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能够问世,他这位副主编功不可没。他还透露了一个有趣的细节:在小说刊登之前,柯洛索夫曾建议作者把书名改成《保尔·柯察金》,但奥斯特洛夫斯基坚持不改。
《钢铁是怎样炼成的》这个书名的确是好得不可更改的。作者在肉体上的自我感觉自卑之极,但心灵上的自我感觉优越之极,以弱不禁风的孱弱之躯书写《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英雄史诗,这本身就是一曲心灵的赞歌。难怪高尔基读过小说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一声礼赞:“你看,灵魂是怎样战胜了肉体的呀!”小说恒久的思想魅力,恐怕也就在这里。
但柯洛索夫提出的不少修改意见,奥斯特洛夫斯基还是接受了的。有两处改动,值得一提。
保尔·柯察金经历了三次爱情生活。他的第一个恋人是林务官的女儿。原稿上这位姑娘叫伊拉。副主编柯洛索夫回想自己中学时代有不少名叫伊拉的姑娘,大都在十月革命后跟着资产阶级父母跑到国外去了。他觉得小说中的这位姑娘要比他认得的那些伊拉们好多了,所以建议作者把她的名字改成冬妮娅。作者照办了。
读过,甚至没有读过《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人,都知道这本书里有一段格言一般的自白: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对于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时,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碌碌无为而愧疚。这样,在临死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已把自己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解放而奋斗。
原稿上,这段自白的结尾一句是:“为共产主义理想而奋斗”,小说发表时,改为“为人类解放而奋斗”。共产主义理想也是解放全人类。改动不是在内涵上,而是在修辞上。但我还是佩服这位副主编的修辞感。有此一改,这句名言的全人类价值像是更高了。
法国作家司汤达说过,一个人在踏进社会时,应该准备若干条格言,作为处世指南。我想,奥斯特洛夫斯基在《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里留给我们的这句格言,就可以作为指导人生的座右铭。它的劝善的价值取向是永恒的。就算你没有“解放全人类”的宏愿,但你总不应该随波逐流、朦胧一生吧,你总应该尽可能做点好事积点善德,使得你在老之将至、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虚度年华而悔恨”……
奥斯特洛夫斯基的这句格言,我在50年代上中学读过这部小说之后,就牢记在脑子里了。80年代初在北京一家剧院看过话剧《保尔·柯察金》。戏的结尾是这样的:一群剧中人物站在生命垂危的保尔的床前,听他说“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的大段独白。奥斯特洛夫斯基的格言处理成了遗言。这自然也是合理的。
但奥斯特洛夫斯基真正的临终遗言却是另外一个样子的。
1936年末,奥斯特洛夫斯基病情恶化。当预感到死神即将来临时,他把妻子唤到床前,说:
——我现在要对你说的,恐怕是我最后几句能够说得连贯的话了……我这一生过得不坏……一切都是自己争取到手的,什么都来之不易。我奋斗了一生。你也知道,我从没有被困难压倒过……不要荒废学业,没有文化,你成长不了。要想着我们的母亲。两位老人为我们牵挂了一辈子……我们欠她们的实在太多了……而没有来得及报答她们。你要好好孝敬妈妈……
说到这里,昏迷了过去。苏醒过来。问:
——我哼哼了吗?
——没有。
——你瞧!死神走近了我,但我没有向它屈服。
又一次昏迷过去,再苏醒过来,再问:
——我哼哼了吗?
——没有。
——这很好,这说明,死神奈何我不得。
又昏迷过去,再也没有苏醒过来。
1936年12月22日,刚刚活过32岁的奥斯特洛夫斯基逝世于莫斯科寓所。后来,这寓所成了纪念馆。50年代末我有幸去瞻仰过一次,是坐落在市中心的老房子。不知是因为采光不好,还是心情沉重,总之,留在我记忆里的那间住房的色彩是暗淡的。记得最真切的,是那张铁床。当我现在把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临终遗言抄译下来的时候,我脑子里浮现出来的还是那张铁床。就是在那张伴他度过最后岁月的铁床上,“保尔”留下了让我们同时为他的钢铁意志和赤子柔情所打动的临终遗言。


IP属地:天津1楼2021-04-24 19:59回复
    按照奥斯特洛夫斯卡娅的介绍,“生命的意义”作者改了几十次才定稿,“共产主义理想”改成为“共同的事业”,最后改成“为人类解放”。而且俄文第二部的初版没有“生命的意义”,被卡拉瓦耶娃审稿时去掉了。到乌克兰文版恢复了这一段。
    柯洛索夫提出给“生命的意义”提过修改意见,这事可能是真的。


    IP属地:天津2楼2021-04-24 20: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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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童道明(1937-2019)是中国著名翻译家、戏剧评论家,江苏省张家港市人,中共党员;1956年赴原苏联留学,就读于莫斯科大学文学系语言文学专业,1960年肄业;1963年后在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工作,曾担任研究员,博士生导师,享受政府特殊津贴;1962年开始发表作品;1988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为我国文学界、戏剧界撰写、翻译了众多有价值的理论著作和戏剧剧本,是契诃夫研究领域的重要学者。著有论文集《他山集》,专著《戏剧笔记》,随笔、散文集《惜别樱桃园》等,并另有多种译著.
      至于2017年这篇文章再次发表时,作者怎么改成董文斌了,是个疑问。


      IP属地:天津3楼2021-04-24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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