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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囊全集(第四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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胆智
胆智部总序
【原文】
冯子曰:任天下事,皆胆也;其济,则智也。知水溺,故不陷;知火灼,故不犯。其不入不犯,其无胆也,智也。若自信入水必不陷,入火必不灼,何惮而不入耶?智藏于心,心君而胆臣,君令则臣随。令而不往,与夫不令而横逞者,其君弱。故胆不足则以智炼之,胆有余则以智裁之。智能生胆,胆不能生智。刚之克也,勇之断也,智也。赵思绾尝言“食人胆至千,刚勇无敌。”每杀人,辄取酒吞其胆。夫欲取他人之胆,益己之胆,其不智亦甚矣!必也取他人之智,以益己之智,智益老而胆益壮,则古人中之以威克、以识断者,若而人,召师乎!
【译文】
要肩负天下的大事,需要有足够的勇气,而可否胜任成功,则取决于智慧,这勇气和智慧,称之为“胆智”。
知道水会溺人而不被淹溺,知道火会灼人而不被烧灼,这样的躲开淹溺和烧灼,并不是缺乏勇气,而是智慧,然而若自信能入水而不淹溺,近火而不烧灼,则即使赴汤蹈火,又有什么伤害可言呢?
胆智二字,智在上而胆在下,勇气的使用必须服从于智慧的判断,若智慧的判断认为应当勇往直前却裹足犹豫,这是勇气不足,有待智慧的锻炼,若是未经智慧的判断而逞强蛮干,则是勇气有余而需要以智慧来约束,智慧能生出勇气,勇气却不能增加智慧,所以真正刚强勇敢的人,必然是智慧过人的人。
赵思绾曾说生食人胆可以增加勇气而可望成为全天下最勇敢的人,因此每回杀死一人,便剖出其胆来下酒,这样妄想以他人之胆来增加自己的勇气,不但无益于勇气的养成,而且是愚昧不智的行为。相反的,以他人的智慧来增加自己的智慧,却是有效而自然的,如此,不仅智慧增加,且勇气也自然成长。
因此本部收集古人胆智的实录,分为“威克”、“识断”两卷,希望读书的人能从古人的智慧中,增加智慧,也增加勇气。


IP属地:陕西1楼2021-04-10 21:27回复
    十一 老谋深算
    【原文】
    履虎不咥,鞭龙得珠.岂曰溟涬,厥有奇谋.集"威克"。
    【译文】
    踏住老虎的尾巴,它就不能再伤人。鞭打大龙的身躯,它就会吐出腹中的宝珠。智者并不需要神仙相助,因为他懂得运用谋略。
    466、侯嬴
    【原文】
    夷门监者侯嬴,年七十余,好奇计。秦伐赵急,魏王使晋鄙救赵,畏秦,戒勿战。平原君以书责信陵君,信陵君欲约客赴秦军,与赵俱死,谋之侯生,生乃屏人语曰:“嬴闻晋鄙兵符在王卧内,而如姬最幸,力能窃之。昔如姬父为人所杀,公子使客斩其仇头进如姬,如姬欲为公子死无所辞,顾未有路耳。公子诚一开口,如姬必许诺,则得虎符。夺晋鄙军,北救赵而西却秦,此五霸之功也。”公子从其计,请如姬。如姬果盗符与公子。公子行,侯生曰:“将在外,主令有所不受。公子即合符,而晋鄙不授公子兵而复请之,事必危矣。臣客屠者朱亥可与俱,此人力士。晋鄙听,大善;不听,可使击之。”于是公子请朱亥,朱亥笑曰:“臣乃市井鼓刀屠者,而公子亲数存之。所以不报谢者,以为小礼无所用;今公子有急,此乃臣效命之秋也。”遂与公子俱。公子至邺,矫魏王令代晋鄙兵,晋鄙合符,果疑之,欲无听。朱亥袖四十斤铁椎椎杀晋鄙,[边批:既矫其令,必责以逗留之罪,非漫然为无名之谋。]
    公子遂将晋鄙兵进,大破秦军。
    [冯评]
    信陵邯郸之胜,决于椎晋鄙;项羽巨鹿之胜,决于斩宋义。夫大将且以拥兵逗留被诛,三军有不股栗愿死者乎?不待战而力已破矣,儒者犹以擅杀议刑,是乌知扼要之策乎?
    【译文】
    战国时魏国有个叫侯生(即侯嬴,战国魏隐士)的夷门守门人,已经七十多岁,常有奇谋异策。
    当时秦王进兵包围赵国,魏王派将军晋鄙率军救赵,但是害怕秦兵势大,于是又派人阻止晋鄙,要晋鄙屯兵边界,不忙出战。赵国平原君见救兵不来,就写信责备魏信陵君,信陵
    君既无法说动魏王出兵,只好自己邀集门人前去攻秦,表示决心与赵国共存亡,并把此事告诉侯生,与他共谋对策。
    侯生支开旁人,悄悄说:“我听说晋鄙的兵符,放在魏王的寝宫里;如姬是魏王最宠爱的妃子,她绝对有办法可以窃得兵符;以前她父亲曾遭人杀害,但始终没能找到凶手,后来公子派门客斩了那仇人的头,进献给如姬;如姬感激公子,想舍生相报,一直苦无机会。现在只要公子开口请如姬帮忙,如姬一定会答应公子的请求,那么公子就能偷得兵符,夺得晋鄙的军队,北救赵,西抗秦,建立与五霸相同的功业。”
    信陵君依侯生之计,如姬果然偷了晋鄙的兵符,交给信陵君。
    当信陵君要出发时,侯生说:“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所以,即使你的兵符相合,但晋鄙也可以不把兵权交给你,而要求再次请魏王加以确认。一旦再请示魏王,那事情就危险了。我有一个名叫朱亥的朋友,是位屠夫出身的大力士,公子可带他同行。晋鄙肯交出兵权,那最好;假使不肯,便要朱亥击杀他。”
    于是信陵君便去拜访朱亥。朱亥知道内情后笑着说:“我只是个在市井挥刀卖肉的屠夫,公子却屡次亲自拜访。以前我所以不曾答谢公子,是因为还没有找到适当的报答方法,平时一些小事可能对公子没有什么实际的帮助。现在公子有急事,正是我朱某效命出力的大好时机。”于是跟信陵君一起出发。
    信陵君到达邺郡,就假传魏王的命令,要接替晋鄙指挥军队。晋鄙虽合了兵符,但心中仍感到怀疑,不想交出兵权,正准备出言拒绝时,朱亥从袖中拿出一把四十斤重的大铁椎,一椎就把晋鄙当场打死,信陵君于是接管了晋鄙的军队。
    并率领这支军队大败秦军。
    [冯评译文]
    信陵君所以能完成救赵使命,关键完全在能当机立断,椎杀晋鄙;而项羽所以能在钜鹿取得胜利,关键在毅然决定杀死宋义。大将拥重兵而逡巡不前,势将招来杀身之祸;三军将士的战志激昂,不必交战敌人就会闻风丧胆。有些儒者认为信陵君、项羽的做法,未免有些草菅人命,因而主张应该论以刑责,其实,这些儒者哪里懂得掌握先机的关键策略呢?


    IP属地:陕西2楼2021-04-10 21: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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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68、耿纯
      【原文】
      东汉真定王杨谋反,光武使耿纯持节收杨。纯既受命,若使州郡者至真定,止传舍。杨称疾不肯来,与纯书,欲令纯往。纯报曰:“奉使见侯王牧守,不得先往,宜自强来!”时杨弟让,从兄绀皆拥兵万余。杨自见兵强而纯意安静,即从官属诣传舍,兄弟将轻兵在门外。杨入,纯接以礼,因延请其兄弟,皆至,纯闭门悉诛之。勒兵而出,真定震怖,无敢动者。
      【译文】
      东汉时真定王刘杨起兵谋兵,光武旁派耿纯(巨鹿人,字伯山,从光武帝平邯郸,破铜马,拜东郡太守,封东光侯,谥成)持兵符招抚刘杨。
      耿纯接受诏命后,就先派使者前往知会,自己随后启程。抵达真定后,耿纯下榻官舍,这时刘杨自称有病在身,不肯前来拜见,只写了一封信给耿纯,希望耿纯能移驾到他的住所。
      耿纯回覆说:“我是奉了钦命的特使前来接见你,怎能到你住所,我看你还是抱病勉强来一趟官舍吧。”
      当时刘杨的兄弟们都各自拥兵万人,刘杨盘算自己兵多气盛,而耿纯又丝毫没有交战的意图,就带着兄弟部署来到官舍,刘杨的兄弟则率兵在官舍外等候。
      刘杨入屋后,耿纯很客气的接待他,并邀请他的兄弟进屋,等他们都到齐后。耿纯关闭门窗通道,将他们全部斩杀。这才率兵而出。
      消息传出,真定人惊恐万分,没有人再敢蠢动。
      469、温造
      【原文】
      宪宗时,戎羯乱华,诏下南梁起甲士五千人,令赴阙下。将起,师人作叛,逐其帅,因团集拒命岁余。宪宗深以为患,京兆尹温造请以单骑往。至其界,梁人见止一儒生,皆相贺无患。及至,但宣召敕安存,一无所问。然梁师负过,出入者皆不舍器杖,温亦不诫之。他日球场中设乐,三军并赴。令于长廊下就食,坐宴前临阶南北两行,设长索二条,令军人各于向前索上挂其刀剑而食。酒至,鼓噪一声,两头齐力抨举其索,则刀剑去地三丈余矣。军人大乱,无以施其勇,然后合户而斩之。南梁人自尔累世不复叛。
      【译文】
      唐宪宗时,戎羯等蛮族蠢蠢欲动,宪宗命由南梁征兵五千人入京。军队出发前,突然兵变,士兵们罢黜原来的元帅并且集体抗命,时间长达一年多。面对这情况,宪宗感到非常苦恼。
      京兆尹温造(字简舆)启奏宪宗准他单身前去招抚叛军。
      温造抵达边境后,南梁兵见他不过是名书生,不由大为宽心,甚至相互道贺。温造到南梁的营地后,除了宣读皇帝的敕命外,并没有多问其他的事,当时南梁兵往来出入,兵器都不离手,温造目睹这情形也不加禁止。
      一天,温造在球场设宴犒赏三军,士兵的座位安排在长廊下,入席前,面靠台阶的南北方向,各架设两根长索,下令士兵先将随身兵器挂在面前的绳索上再入座,等酒菜送来时,只听得唐兵突然一声大喝,将绳索的两头用力抖动,于是刀剑纷纷弹出三丈多外,这时南梁兵立即慌了手脚,手中缺少兵器,根本招架无力,于是温造下令将南梁兵全部处斩。
      自此以后,南梁人世代不敢再反叛。


      IP属地:陕西4楼2021-04-10 2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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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0、哥舒翰 李光弼
        【原文】
        唐哥舒翰为安西节度使,差都兵马使张擢上都奏事,逗留不返,纳贿交结杨国忠。翰适入朝,擢惧,求国忠除擢御史大夫兼剑南西川节度使,敕下,就第谒翰,翰命部下捽于庭,数其罪,杖杀之,然后奏闻。帝下诏褒奖,仍赐擢尸,更令翰决尸一百,[边批:圣主。]
        太原节度王承业,军政不修,诏御史崔众交兵于河东,众侮易承业,或裹甲持枪突入承业厅事,玩谑之。李光弼闻之,素不平,至是交众兵于光弼,众以麾下来,光弼出迎,旌旗相接而不避。李光弼怒其无礼,又不即交兵,令收系之,顷中使至,除众御史中丞,怀其敕,问众所在,光弼曰:“众有罪,系之矣。”中使以敕示光弼,光弼曰:“今只斩侍御史;若宣制命,即斩中丞;若拜宰相,亦斩宰相。”中使惧,遂寝之而还。翼日,以兵仗围众至碑堂下,斩之。威震三军,命其亲属吊之。
        [冯评]
        或问擢与众诚有罪,然已除西川节度使及御史中丞矣,其如王命何?盖军事尚速,当用兵之际而逗留不返、拥兵不交,皆死法也。二人之除命必皆夤缘得之,而非出天子之意者,故二将得伸其权,而无人议其后耳。然在今日,莫可问矣。
        【译文】
        唐朝名将哥舒翰(唐突厥裔,曾追随王忠嗣屡破吐蕃兵,封平西郡王,安禄山反,率兵讨伐,不幸遇害,谥武愍)出任安西节度使时,有一次派都兵马使张擢进京奏事。不料张擢竟逗留不归,并且贿赂杨国忠(一名钊,杨贵妃从兄,玄宗时由御史累官至宰相,安禄山反,杨国忠与玄宗至蜀避祸,被陈玄礼诛于马嵬驿),两人相互勾结。
        不久,哥舒翰有事要入朝奏报,张擢心虚害怕,就要求杨国忠任命他为御史大夫兼剑南西川节度使。当正式任命的诏命下达后,张擢得意洋洋的去见哥舒翰,哥舒翰一见张擢来,就立刻下令拘捕,接着一一陈述他的罪状,然后再将他一顿乱棍打死。
        事后哥舒翰把处死张擢的经过奏报朝廷,玄宗不但没有责怪他,甚至还下诏褒奖他处理得当。最后更把张擢的尸首赐还他,让他亲手再鞭尸一百下。
        太原节度使王承业治军散漫,因此当御史崔众奉诏到河东敦睦各军时,十分轻视王承业,甚至纵容自己的部下全副武装的闯进王承业的府衙。
        李光弼(肃宗时曾平安史之乱,与郭子仪齐名,为唐室中兴名将)初听这件事,并不觉得奇怪。不料崔众的部众竟也闯进他的营帐,由于崔众是打着御史的旗号而来,所以李光弼只有出营迎接。然而崔众却连招呼都不打,就调头离去。
        因此李光弼非常气愤,认为崔众仗恃诏命傲慢无礼,于是将崔众逮捕问罪。这时,皇宫宦官来到河东,要任命崔众为御史中丞,手持敕书问李光弼崔众的行踪。李光弼答道:“崔众犯法,我已经将他逮捕治罪。”宦官把敕书拿给李光弼看,李光弼说:“如今只杀了一位侍御史;如按诏命,那就等于杀了一位御史中丞;如果他被任命为宰相,那就等于杀死一位宰相。”宦官一听这话不敢再多言,只好带着敕书回京。
        第二天,李光弼派兵包围崔众,当众把他杀死在碑堂下,还让崔众的亲属来祭吊。
        从此李光弼威权震三军。
        [冯评译文]
        或许有人会问:“张擢和崔众确实有罪,但张擢已经被朝廷任命为西川节度使,而崔众也被任命为御史中丞,这时杀死他二人,算不算漠视朝廷诏命呢?”
        其实用兵最重要的就是讲求神速。张擢有公务在身,竟然滞留京师不归,这在军法上就已经犯了死罪;而崔众明知自己的使命是联络各部队感情,竟带兵到处耀武扬威,这也触犯了违抗君命的死罪。再说这两人所以会被任命为高位,都是出于人情的请托和贿赂,根本不是皇帝的本意。所以,哥舒翰和李光弼伸张公权,而没有人敢在他们背后议论。
        若事件发生在今天,我看根本没有人敢做这类事。
        471、柴克宏
        【原文】
        南唐柴克宏有将略。其奉命救常州也,枢密李征古忌之,给以羸卒数千人,铠杖俱朽蠹者。将至常州,征古复以朱匡业代之,使召克宏,宏曰:“吾计日破贼,汝来召吾,必奸人也。”命斩之,使者曰:“李枢密所命。”克宏曰:“即李枢密来,吾亦斩之。”乃蒙船以幕,匿甲士其中,袭破吴越营。
        [冯评]
        奸臣在内,若受代而还,安知不又以无功为罪案乎?破敌完城,即忌口亦无所施矣!
        【译文】
        后唐名将柴克宏(官至奉化军节度使,卒谥威烈)富谋略。奉命援救常州时,枢密李徵古嫉妒他受后唐主的器重,因此只肯拨给他数千名体弱的残兵,所配备的武器也都因年久而腐朽不堪。
        当柴克宏率军抵达常州后,李徵古又想用朱匡业来替代柴克宏的职务,派使者召柴克宏,柴克宏对使者说:“贼兵已在我掌握中,破贼指日可待,现在你召我回京,一定是奸人。”于是命人要将使者处斩。
        使者说:“我是奉李枢密命令前来。”
        柴克宏说:“即使是李枢密亲自来,我也同样下令杀他。”
        杀了使者后,柴克宏下令在船外蒙上帐幕,命士兵藏匿在船中,果然一举大败贼兵。
        [冯评译文]
        朝有奸臣,若柴克宏果真受召返京,谁知不会被按上无功的罪名呢?现在既败敌兵又能保全城池,即使心存嫉妒,也找不到可议论的借口了。


        IP属地:陕西5楼2021-04-10 21: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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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2、杨素
          【原文】
          杨素攻陈时,使军士三百人守营。军士惮北军之强,多愿守营。素闻之,即召所留三百人悉斩之,更令简留,无愿留者。又对阵时,先令一二百人赴敌,或不能陷阵而还者,悉斩之。更令二三百人复进,退亦如之。,将士股栗,有必死之心,以是战无不克。
          [冯评]
          素用法似过峻,然以御积惰之兵,非此不能作其气。夫使法严于上,而士知必死,虽置之散地,犹背水矣。
          【译文】
          隋朝的杨素(字处道,谥景武)有一次攻打陈国时,征求三百名自愿留营守卫的士兵。当时隋兵对北军心存畏惧,纷纷要求留营守卫。杨素得知士兵怕战的心理,就召来自愿留营的三百人,将他们全部处决,然后再下令征求留营者,再也没有人敢留营。
          到对阵作战时,杨素先派一、二百名士兵与敌交战,凡是不能尽力冲锋陷阵苟且生还者,一律予以处死,然后再派二、三百人进攻,退败的同样处死。将士目睹杨素的治军之道,无不心存警惧,人人抱必死之心,于是与敌作战,没有不大获全胜的。
          [冯评译文]
          杨素带兵看似过于严苛,但统领怠惰成性的士兵,非用严法不能提振士兵气势。如果带兵者立法严苛,士兵也深知兵败难逃一死的道理,那么即使在平地作战,也有如背水一战了。
          473、安禄山
          【原文】
          安禄山将反前两三日,于宅集宴大将十余人,锡赍绝厚。满厅施大图,图山川险易、攻取剽劫之势。每人付一图,令曰:“有违者斩!”直至洛阳,指挥皆毕。诸将承命,不敢出声而去。于是行至洛阳,悉如其画。[出《幽闲鼓吹》。]
          [冯评]
          此虏亦煞有过人处,用兵者可以为法。
          【译文】
          安禄山(唐朝人,本姓唐,得玄宗宠爱,曾自请为杨贵妃干儿子,天宝年间举兵攻陷长安,自号雄武皇帝,国号燕,后为李光弼所平)谋反前两三天,在府中宴请十多名手下大将,宴中给每位将军丰厚的赏赐。并在府宅大厅放置一幅巨大的地图,图中标示各地山川的险易及进攻路线,另外每人都有一幅同样的缩小地图。安禄山对各将领说:“在各位率军前往洛阳会师前,每个人都要照着图中的路线指示行进,违者一律处斩。”告诫完毕后,所有的将领都不敢出声、领命离去。直到安禄山攻陷洛阳前,各军的行进完全照图中的指示。
          [冯评译文]
          安禄山这蛮子也有过人之处,带兵的人可以参考他这个方法。
          474、吕公弼 张咏
          【原文】
          公弼,夷简子,其治成都,治尚宽,人嫌其少威断。适有营卒犯法,当杖,扞不受,曰:“宁以剑死。”公弼曰:“杖者国法,剑者自请。”为杖而后斩之,军府肃然。
          张咏在崇阳,一吏自库中出,视其鬓旁下有一钱,诘之,乃库中钱也。咏命杖之,吏勃然曰:“一钱何足道,乃杖我耶?尔能杖我,不能斩我也!”咏笔判云:“一日一钱,千日千钱,绳锯木断,水滴石穿。”自仗剑下阶斩其首。申府自劾。崇阳人至今传之。
          咏知益州时,尝有小吏忤咏,咏械其颈,吏恚曰:“枷即易,脱即难。”咏曰:“脱亦何难?”即就枷斩之,吏俱悚惧。
          [冯评]
          若无此等胆决,强横小人,何所不至?
          贼有杀耕牛逃亡者,公许自首。拘其母,十日不出,释之;再拘其妻,一宿而来。公断曰:“拘母十夜,留妻一宿,倚门之望何疏?结发之情何厚?”就市斩之。于是首身者继至,并遣归业。
          [冯评]
          袁了凡曰:“宋世驭守令之宽,每以格外行事,法外杀人。故不肖者或纵其恶,而豪杰亦往往得借以行其志。今守令之权渐消,自笞十至杖百仅得专决,而徒一年以上,必申请待报,往返详驳,经旬累月。于是文案益繁,而狴犴之淹系者亦多矣!”
          子犹曰:“自雕虫取士,资格困人,原未尝搜豪杰而汰不肖,安得不轻其权乎?吾于是益思汉治之善也!”
          【译文】
          宋朝人吕公弼(字宝臣,谥惠穆)是吕夷简的儿子,他治理成都时,由于为政宽松,人们讥讽他处理政务不够威严果断。
          有一名小兵犯法该打,他却耍赖,说:“我宁可被杀,也不愿挨打。”
          吕公弼说:“鞭打是按国法,处死是你自愿。”
          于是下令先打后斩,[太妙了!]从此再也没有人敢批评吕公弼无能。
          宋朝人张咏(字复之,号乖崖,谥忠定)在崇阳为官时,有一次一名官员自府库中走出,张咏见他鬓发下夹带一枚钱币,经质问后,官员承认钱币取自府库。张咏命人鞭打这名官员,官员生气的说:“一枚钱币有什么了不起,竟然要鞭打我!谅你也只敢打我,总不能杀我吧?”张咏提笔判道:“一天取钱一枚,千日后就已取得千枚,长时间的累积,即使绳索也能锯断木条,滴水也能贯穿石块。”写完,亲自提着剑走下台阶,斩下那名官员的头,然后再到府衙自我弹劾、陈述罪状,崇阳百姓至今仍津津乐道此事。
          张咏任益州知府时,有一名小吏冒犯张咏,张咏命人替他戴上刑具,小吏生气的叫道:“你要我戴上刑具容易,但要我脱下就难了。”
          张咏说:“我看不出要你脱下有何难处?”
          说完就砍下仍戴着枷索的小吏脑袋,令其他官吏大惊。
          [冯评译文]
          世上若少了这些有胆量、能果断的官员,强横小人更会无所不为了。
          有名贼人在误杀耕牛后畏罪逃逸,张咏答允贼人若出面自首就不再追究,但贼人却一直不肯投案。张咏拘留贼人的母亲十天,见贼人仍不出面;就下令释放他母亲,又再拘留他妻子。仅只一夜,贼人就出面投案。张咏判道:“拘留母亲十天不及妻子被捕一夜,为什么母亲养儿之恩如此淡薄、而夫妻结发之情如此浓厚?”
          于是在市集处斩贼人,其他被判死罪者听说这事,纷纷出面自首。张咏也实践诺言,命他们各自返乡为良民。
          [冯评译文]
          袁了凡曾说:“宋朝时官员有很大的权限,因此常能视当时状况,不按律法行事,固然不肖的官员往往会仗权横行,然而廉正的官员却也往往能借权伸张正义。
          时至今日,官员权限日益削减,对于人犯只能判处十到一百的鞭打,至于一年以上的徒刑,就必须申报上级,公文的往返又得耗上数十天,甚至好几个月。于是文书更加繁重,而狱中也就人满为患了。
          我认为,自从以八股取士后,用官的资格受到种种限制,但并没有因此拔取英才,同时淘汰不肖者,所以怎么不日益削减官吏的权限呢?看到这种情形,我更加怀念汉朝盛世的时代了。


          IP属地:陕西6楼2021-04-10 2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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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5、黄盖 况钟
            【原文】
            黄盖尝为石城长。石城吏特难检御,盖至,为置两掾,分主诸曹,教曰:“令长不德,徒以武功得官,不谙文吏事。今寇未平,多军务,一切文书,悉付两掾,其为检摄诸曹,纠摘谬误。若有奸欺者,终不以鞭朴相加!”教下,初皆怖惧恭职,久之,吏以盖不治文书,颇懈肆。盖微省之,得两掾不法各数事,乃悉召诸掾,出数事诘问之,两掾叩头谢,盖曰:“吾业有敕,终不以鞭朴相加,不敢欺也。”竟杀之,诸掾自是股栗,一县肃清。
            况钟,字伯律,南昌人,始由小吏擢为郎,以三杨特荐为苏州守。宣庙赐玺书,假便宜。初至郡,提控携文书上,不问当否,便判“可”。吏藐其无能,益滋弊窦。通判赵忱百方凌侮,公惟“唯唯”。既期月,一旦命左右具香烛,呼礼生来,僚属以下毕集,公言,有敕未宣,今日可宣之:内有“僚属不法,径自拿问”之语,于是诸吏皆惊。礼毕,公升堂,召府中胥,声言“某日一事,尔欺我,窃贿若干,然乎?某日亦如之,然乎?”群胥骇服,公曰:“吾不耐多烦,命裸之,俾隶有力者四人,舁一胥掷空中。立毙六人,陈尸于市。上下股栗,苏人革面。
            [冯述评]
            盖武人,钟小吏,而其作用如此。此可以愧口给之文人,矜庄之大吏矣!
            王晋溪云:
            “司衡者,要识拔真才而用之,甲未必优于科,科未必皆优于贡,而甲与科、贡之外,又未必无奇才异能之士。必试之以事,而后可见。如黄福以岁贡,杨士奇以儒士,胡俨以举人,此皆表表名臣也。国初,冯坚以典史而推都御史,王兴宗以直厅而历布政使,唯为官择人,不为人择官,所以能尽一世人才之用耳!”
            况守时,府治被火焚,文卷悉烬,遗火者,一吏也。火熄,况守出坐砾场上,呼吏痛杖一百,喝使归舍,亟自草奏,一力归罪己躬,更不以累吏也。初吏自知当死,况守叹曰:“此固太守事也,小吏何足当哉!”奏上,罪止罚俸。公之周旋小吏如此,所以威行而无怨。使以今人处此,即自己之罪尚欲推之下人,况肯代人受过乎?公之品,于是不可及矣!
            【译文】
            黄盖(三国吴人,字公覆,赤壁之役曾建议用火攻而大破曹操)早年时曾当过石城长,而石城的属吏是出了名的难以统领管束。黄盖到任后,就设置两处,统领各部门。
            黄盖召集所有僚属说:“我的德行浅薄,是由立战功而得官职,所以根本不懂公文及官场应对,今天贼寇尚未铲平,军务繁重,所以一切文书全交付两处处理,并负责督导各部门,纠举僚属失误,若有人敢敷衍欺瞒,虽不致鞭打,但后果自行负责。”
            命令宣布后,刚开始各僚属还能尽忠职守,时间久了,有些属吏认为黄盖看不懂公文,就开始怠惰放肆。黄盖略加注意后,发觉两处各有几件不法情事,于是召集所有僚属,举出不法情事,两处长吓得叩头认错,黄盖说:“我早就有话在先,不打你们、但后果自行负责,没想到你们还是敢欺瞒我。什么后果?今天告诉你们,就是砍头!”
            说完,下令斩首,从此僚属再也不敢为恶行不法事。
            况钟字伯律,是南昌人,最初由一名小吏擢升为郎官,最后由于杨士奇、杨溥、杨荣的推荐,当上苏州太守,宣宗曾赐他玺书,准他可持玺书变通行事。
            况钟初到任时,每天带着玺书办公,不问事件对否,一律批示“可以”。所以属吏都认为他无能,瞧不起他,以致诸弊丛生。
            当时的通判(官名,掌钱谷狱讼之事)赵忱,更是对他百般嘲弄。但况钟却仍频频点头称是。
            况钟到任满一个月后,一天,命左右准备香烛并召来礼官,命全体僚属集合,表示太守有事宣布,行礼完毕后,况钟召来府中书记官,厉声质问一名属吏,某日发生某事,你背着我曾收受贿款若干,可有此事?某日也是如此,对吗?群吏不由既怕又服,况钟说:“我这个人最没耐性。”说完,命人剥下贪吏衣服,再命四名力士,将一名贪吏抛举空中。
            共处死六人,将尸首陈列市集。全州人心大惊,不敢再有不法之事发生,
            [冯评译文]
            武将出身的黄盖、小吏出身的况钟,他们的行事作为,足以使只知逞口舌之能的文人羞惭,使身居高位的大员警惕。
            王晋溪曾说:
            “在上位者要能辨识人才而任用,文科未必优于武科,中科举未必优于中贡举,而除科贡取士之外,也未必找不到其他的奇才异能之士。但是否是人才,一定要经由事实的验证才能得知。如黄福(明朝人,字如锡,号后乐翁,卒谥忠宣)是岁贡举人,杨士奇(明朝人,谥文贞)是大学士,胡俨(明朝人,字若思,号颐庵)是举人,他们都是明朝赫赫有名的大臣。明朝初年冯坚以典史推举为都御史,王兴宗以直隶厅属吏擢升为布政使,他们都是依官职来择取适当的人才,不是依人情来分派官职,所以才能人尽其才。
            当况钟任太守时,府衙遭火焚毁,所有文卷付之一炬,纵火者是一名小吏,火势扑灭后,况钟坐在瓦砾堆中,命人痛打那名小吏一百鞭,然后喝令小吏回家去。小吏离去后,况钟就急忙拟表上奏,一力承担火灾的过失,对那名纵火的小吏却只字未提。当初那名小吏料想自己是死定了,况钟曾叹气的说:“这本就是太守该负的责任,一名小吏如何能承当呢?”奏表呈上后,皇帝只下令裁减俸禄,况公对待一名小吏尚且如此,所以虽然行事威严,但从未招致民怨,如果换成现在的人,即使是自己的过失,尚且还想将过失推诿别人,更何况是替人受过呢,况公的人品非普通人能及。


            IP属地:陕西7楼2021-04-10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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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78、苏不韦
              【原文】
              东汉苏不韦,父谦,尝为司隶校尉,暠挟私忿论杀。不韦时年十八,载丧归乡,瘗而不葬,仰天叹曰:“伍子胥独何人也!”遂藏母武都山中,[边批:要紧。]变姓名,尽以家财募剑客,邀暠于诸陵间,不值。久之,暠迁大司农。时右校刍廥在寺北垣下,不韦与亲从兄弟潜入廥中,夜则凿地,昼则伏匿,如是则经月,遂达暠寝室。出其床下,会暠如厕,杀其妾及小儿,留书而去,[边批:好汉。]暠大惊,自是布棘于室,以板籍地,一夕九徙。不韦知其有备,即日夜驰至魏郡,掘其父阜冢,取阜头以祭父,又标之市曰:“李暠父头。”暠心痛不敢言,愤恚呕血死。不韦于是行丧,改葬父。
              [冯述评]
              郭林父论曰:“子胥犹见用强吴,凭阖闾之威,而苏子力止匹夫,功隆重千乘,比子胥尤过云。”
              子犹曰:“李暠私忿不戢,辱及墓骨,妻子为戮,身亦随之,为天下笑,可谓大愚!然能以私忿杀其父,而竟不能以官法治其子,何也?将侠士善藏,始皇之威,犹不行于博浪,况他人乎?顾子房事秘,无可物色,而兹留书标市,显行其意,莫得而谁何之,不独过子胥,且过子房矣!东汉尚节义,或怜其志节而庇护之未可知。要之一夫含痛,不报不休,死生非所急也,不韦真杰士哉!”
              楚悼王薨,贵戚大臣作乱,攻吴起。起走之王尸而伏之,击起之徒因射起并中王尸。既葬,肃王即位,使令尹尽诛为乱者,坐起夷宗者七十家。
              齐大夫与苏秦争宠,使人刺之,不死,殊而走,齐王求贼不得,苏秦且死,乃谓齐王曰:“臣即死,车裂臣以徇于市,曰:‘苏秦作乱于齐。’如此则臣之贼必得矣。”于是如其言,而杀苏秦者果自出,齐王因而诛之。若起与秦,身死而能以术自报其仇,智更足多矣。
              【译文】
              东汉人苏不韦的父亲苏谦,曾当过司隶校尉。大司农李暠(性贪狠暴虐)由于跟苏谦有私怨,竟诬告苏谦,使苏谦含冤处斩。那时苏不韦才十八岁,含泪奉迎父亲的遗体回乡,当他父亲灵枢下葬时,没有举行任何仪式,仅仅仰天长叹说:“难道天下就只有一位伍子胥(春秋楚人,名员,父兄皆遭平王所杀,子胥投奔吴王,佐阖闾伐楚,破楚都,时平王已死,子胥掘墓鞭尸,以报父兄仇)吗?”
              于是他就把母亲安顿在武都山中,然后隐姓埋名,散尽家财来招募剑客,等候李暠到诸陵参拜,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下手。不久李暠调任为大司农,手下一名右校官名刍就住在衙门北侧,跟苏不韦的拜把兄弟很要好。于是苏不韦等人就潜伏在刍家中,为避人耳目,他们白天休息,利用夜晚挖掘地道,大约经过一个多月,终于打通一条通往李暠寝室的地道,不巧李暠正好如厕,于是苏不韦只好杀死他的侍妾和儿子,然后留下一封信。李暠回房之后大惊失色,但是又找不出凶手,只好在屋舍四周布满荆棘,并在地面铺上木板,一夜之间竟然换九个地方睡觉。
              苏不韦见李暠有所防备,就连夜前往魏郡,挖开李暠父亲的坟墓,砍下李父的头,来祭奠自己的父亲,然后在李父头上写上“李暠之父”四个大字,挂在城内。李暠看了,痛楚万分,气得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竟因激愤,当场吐血而死。
              这时苏不韦才为父亲补行丧礼,改葬在祖坟。
              [冯评译文]
              郭林父曾评论说:
              “伍子胥利用强吴,凭借吴王阖闾的威猛,费尽千辛万苦才报得杀父之仇,而苏不韦仅凭一人之力,事功却凌驾位高权重的大臣之上,可见他的才干超过伍子胥。李暠由于挟怨诬告,竟祸延妻子儿女,并且辱及父亲尸骨,到最后自己也被气得吐血而死,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真是愚不可及!
              然而既挟私怨害死苏不韦的父亲,为什么不利用权势置苏不韦于死地呢?这是侠士善于藏蔽自己,就好比以秦始皇的权势仍无法躲过张良博浪沙的一击,又何况其他人呢?
              然而张良刺杀秦始皇,是在高度机密的情况下进行,所以始终无法找到凶手,但苏不韦却曾故意留下一封信,更把李暠父亲的头颅悬市示众,可见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公然的。而李暠却对他无可奈何,他的胆识不仅超过伍子胥,而且也还在张良之上。
              东汉时代特别重节义,是不是有人因激赏苏不韦的志节,而处处设法庇护他就不得而知了。
              要知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苏不韦置生死于度外,不愧是豪杰孝子。
              楚悼王死后,楚国的贵族们就发兵攻打吴起,吴起趴在悼王的遗体上痛哭,追杀吴起的党人,用箭射杀吴起时,也射中悼王的遗体。在悼王的丧期满后,即位的肃王就下令处死所有发兵的贵族,结果竟有七十家贵族满门抄斩。
              此外,齐国大夫与苏秦争宠,齐大夫派人暗杀苏秦,苏秦负伤逃逸,齐王一直抓不到凶手。苏秦临死时对齐王说:“我就要死了,请大王处我车裂重刑,并且公开列举我的罪状,就说‘苏秦在齐阴谋叛乱,因而处以五马分尸的极刑’,如此,必能诱出杀我的凶手。”
              于是齐王就照苏秦的遗言去做,果然抓到刺杀苏秦的凶手,被齐王处死。
              吴起和苏秦,在明知自己必死之前,都能运用智慧为自己报仇,哪怕在死后。真不愧是足智多谋之士!
              479、张咏 柳仲途
              【原文】
              张咏少学剑,客长安旅次,闻邻家夜哭。叩其故,此人游宦远郡,尝私用官钱,为仆夫所持,强要其长女为妻。咏明日至其门,阳假仆往探一亲。仆迟迟,强之而去。导马出城,至林麓中,即疏其罪。仆仓惶间,咏以袖椎挥之,坠崖而死。归曰:“盛价已不复来矣,速归汝乡,后当谨于事也。”
              柳仲途赴举时,宿驿中,夜闻妇人哭声,乃临淮令之女。令在任贪墨,委一仆主献纳,及代还,为仆所持,逼娶其女。柳访知之,明日谒令,假此仆一日。仆至柳室,即令往市酒果。夜阑,呼仆叱问,即奋匕首杀而烹之。翌日,召令及同舍饮,云“共食卫肉”。饮散亟行,令追谢,问仆安在,曰:“适共食者是也。”
              [冯述评]
              亦智亦侠,绝似《水浒传》中奇事。
              张咏未第时,尝游荡阴,县令馈与束帛万钱,咏即负之而归。或谓此去遇夜,坡泽深奥,人烟疏阔,可俟徒伴偕行。咏曰:“秋暮矣,亲老未授衣。”但捽一短剑去。行三十余里,止一孤店,唯一翁洎二子,夜始分,其子呼曰:“鸡已鸣,秀才可去矣。”咏不答,即推户,咏先以床拒左扉,以手拒右扉,其子既呼不应,即排闼。咏忽退立,其子闪身入,咏其首毙之,少时,次子又至,如前,复杀之,咏持剑视翁,翁方燎火爬痒,复断其首,老幼数人,并命于室,乃纵火,行二十余里,始晓,后来者相告曰:“前店失火,举家被焚也,)事亦奇,因附之。
              【译文】
              宋朝人张咏年轻时,曾拜陈希夷(陈搏)为师学习剑术。客居长安时,有天夜里听见隔壁有人号哭,不由心生好奇,叩门问原因,原来隔邻的主人是一名奉派异乡任官的官员,因曾私自挪用公款,被手下仆役发觉,自此一直受恶仆要挟,甚至要强娶他女儿为妻。
              张咏了解事情真相后,第二天故意来到官员家拜访,假意要商借一名仆役陪他探访亲戚,几经催促,那恶仆才勉强随张咏上路。
              两人骑马出城后,行经一处山崖边,这时张咏一一数落恶仆罪状,趁恶仆震惊分神时,抽出袖中木棍朝恶仆挥去,恶仆当场坠崖而死。
              张咏回城后对那官员说:“你因贪污所付的代价已经够了,赶紧辞官回到你的家乡吧,以后做人行事要谨慎小心点。”
              柳仲途赴京考举人时,夜宿驿站,一晚听见有妇人啼哭,原来啼哭的女子是临淮令的女儿。临淮令在任内因酷爱前人遗墨,曾命人献墨,因而被手下仆役要胁,现在竟要强娶他女儿。
              柳仲途问明原因后,第二天拜谒令长,并故意恳请令长答应商借一名仆役。仆役来到柳仲途的住所,柳仲途命仆役到市集买来酒菜蔬果,夜晚人静时叫来那名恶仆,大声叱喝他的罪状,说完掷出匕首,将恶仆杀了并且煮成肉汤。,
              第二天,邀请令长前来饮酒吃菜,等酒宴结束后,令长一再向柳仲途道谢,并询问仆人下落,柳仲途这才说:“刚才我们所吃的,就是那恶仆啊!”
              [冯评译文]
              这两则诛杀恶仆的故事情节,充满智慧侠情,像透了《水浒传》中的故事。
              张咏在未中举人前,有次曾游历雁荡山,县令送他一束布帛及一万钱,张咏把布泉钱财背在身上准备返乡。有人劝张咏,天色已暗,再加上路险坡滑,人烟稀少,不如等有伴同行时再上路。张咏说:“已是深秋了,我衣裳单薄,还是立即起程的好。”于是张咏带着一柄短剑,背上行囊就出发了。
              走了三十多里路,来到一家小店,店中住着一位老头和他两个儿子。半夜,张咏听到老头的大儿子大叫说:“鸡已在啼了,秀才你可以到阴间去了。”张咏没有答话,先用床挡住左边那扇门,再用手堵住右边门,那大儿子见张咏不答话,就用力推门,这时张咏突然把身子侧向一边,大儿子没站稳摔进屋内,张咏一刀砍下他脑袋;一会儿,老头的小儿子又来了,张咏也如法炮制将他杀了;接着张咏拿着剑走到大厅,只见老头正悠哉的一边升火一边搔痒,于是张咏也一剑杀了老头。
              张咏连杀三人后,便放火烧了客店,再走了二十多里路,这时天才刚亮。
              后来路过此地的人曾对张咏说:“前面有家客店失火,一家三口全被烧死。”
              也算是奇事一桩,所以我附记在这里。


              IP属地:陕西9楼2021-04-10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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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0、窦建德
                【原文】
                夏主窦建德微时,有劫盗夜入其家,建德知之,立户下,连杀三盗,余盗不敢入。呼取其尸,建德曰:“可投绳下系取去。”盗投绳而下,建德乃自系,使盗曳出,捉刀跃起,复杀数盗。由是益知名,以诛盗为戏。
                【译文】
                夏主窦建德(隋朝人,曾据饶阳自称长乐王,后被越王侗封为夏王。王世充废侗后,建德称帝,国号夏,被李世民所擒杀)年轻时,有一天夜里盗匪闯入他家。窦建德发觉后,站在窗下,接连杀了三名盗匪。其他盗匪一见,吓得不敢进屋,只在屋外恳求将他们同伴的尸体还给他们。窦建德说:“你们丢下绳索,让我绑上尸首呀。”盗匪扔下绳索,窦建德却将绳索绑在自己身上,当盗匪用力拉过墙头时,窦建德立即反身跳起,就这样又杀了好几名盗匪。从此更加出名,拿杀强盗当开玩笑一样。


                IP属地:陕西10楼2021-04-10 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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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2、李福
                  【原文】
                  唐李福尚书镇南梁。境内多朝士庄产,子孙侨寓其间,而不肖者相效为非。前牧弗敢禁止,闾巷苦之。福严明有断,命织篾茏若干,召其尤者,诘其家世谱第、在朝姻亲,乃曰:“郎君借如此地望,作如此行止,毋乃辱于存亡乎?今日所惩,贤亲眷闻之必快!”命盛以竹笼,沉于汉江,由是其侪惕息,各务戢敛。
                  【译文】
                  唐朝人李福(字能之,僖宗时因抵御王仙芝有功,官太子太傅)任尚书镇守南梁时,境内有许多前朝官员的产业及后裔,州中无赖常争相为这些前朝大官的子弟效命,狐假虎威,横行乡里,前任太守却任其横行不敢禁止,百姓深以为苦。
                  李福做事一向严明果断。命人编数个竹笼,再召来为恶最多的子弟,盘问他的家世谱系,及现仍在朝做官的亲戚族人,接着说:“你的身世如此显赫,却做出这等败坏门风的事,不怕辱没祖先吗?今天对你的惩罚,你的家人在听到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于是命人将该子弟装入竹笼,沉在江中,从此其余子弟们各自警惕,收敛行迹。
                  483、薛元赏
                  【原文】
                  李相石在中书,京兆尹薛元赏尝谒石于私第。故事,百僚将至相府,前驱不复呵。元赏下马,石未之知,方在厅,若与人诉竞者。元赏问焉,曰:“军中军将。”元赏排闼进曰:“相公朝廷大臣,天子所委任,安有军中一将而敢无礼如此?夫纲纪凌夷,犹望相公整顿,岂有出自相公者耶?”即疾趋而去,顾左右:“可便擒来。”时仇士良用事,其辈已有诉之者,宦官连声传士良命曰:“中尉奉屈大尹。”元赏不答,即命杖杀之。士良大怒,元赏乃白衣请见士良,士良出曰:“何为擅杀军中大将?”元赏具言无礼状,且曰:“宰相,大臣也;中尉,亦大臣也。彼既可无礼于此,此亦可无礼于彼乎?国家之法,中尉宜保守。一旦坏之可惜,某已白衫待罪矣。”士良以其理直,顾左右取酒饮之而罢。
                  【译文】
                  唐朝李石任宰相时,当时的京兆尹是薛元赏,一次他去拜访李石的私宅。按照往例,百官将到相府时,前面的仪仗队不可再呼喝开道。到薛元赏已经在门口下马,但李石并不知道有客人来,好像正与人在大厅争吵。
                  薛元赏问旁人:“与李石争吵的人是谁?”
                  旁人答道:“是位军中将军。”
                  薛元赏推开众人,向前对李石说:“相公您身为朝廷大臣,接受天子的任命委托,怎能容许一名军中将军对您如此无礼呢?当今朝廷纲纪败坏,尚希望能借相公之力大加整顿,相公又怎么做出这种败坏礼仪纲纪的事呢?”
                  说完立即策马离去,并回头命左右把那位将军拿下。
                  当时,正是仇士良(字匡美,性残暴,曾杀二王一妃四宰相)当权,已有人将此事报告他。仇士良命宦官传令:“中尉请您屈驾光临。”
                  薛元赏一句话没说,就要人杀了那军官。仇士良得知大为生气,薛元赏却脱下官服,一身白衣求见仇士良。
                  仇士良见了薛元赏说:“为什么随意杀一名军中大将?”
                  薛元赏于是诉说当时那名将军无礼的情形,并且说:“宰相是国家大臣,中尉也是朝廷大臣,宦官既然可对这人无礼,也可对其他人无礼。国家礼法,中尉应当谨守维护,因为纲纪一旦破坏,要想再重建就困难了。薛某话已说完,现在已准备好领罪。”
                  仇士良听了认为有理,命左右备酒款待,不再追究军官被杀之事。
                  484、罗点
                  【原文】
                  罗点[春伯]为浙西仓司,摄平江府。忽有雇主讼其逐仆欠钱者,究问已服,而仆黠狡,反欲污其主,乃自陈尝与主馈之姬通。既而访之,非实,于是令仆自供奸状,因判云:“仆既负主钱,又污主婢,事之有无虽不可知,然自供已明,合从奸罪,宜断徒配施行。其婢候主人有词日根究。”闻者莫不快之。
                  【译文】
                  宋朝人罗点,字春伯,任官浙西统摄平江府。有一天,有位雇主忽然控告一位因欠钱而被他逐出府的奴仆,罗点问仆人是否认罪。谁知仆人心机深沉,竟污蔑他的主人,供说自己曾与主人的侍妾有奸情。罗点查证后,发觉仆人所言并非事实。于是命仆人自己供诉罪状,接着宣判说:“身为奴仆不但欠主人钱,又恶言污蔑主人侍妾,事情是否属实,虽不可知,但仆人已自承罪状,所以已明显犯下从奸罪,罪应发配流放。至于那名侍妾,若日后主人如果要追究控告时再审。”
                  当时的人一听说这恶仆的下场,没有人不大叫痛快。
                  十二 当机立断
                  【原文】
                  智生识,识生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集“识断”。
                  【译文】
                  能对事物有更深入的观察与了解,才能做出更正确的判断;但是在应该当机立断时,千万不能因为观察、了解而延迟、拖宕。
                  485、齐桓公
                  【原文】
                  宁戚,卫人,饭牛车下,扣角而歌。齐桓公异之,将任以政。群臣曰:“卫去齐不远,可使人问之,果贤,用未晚也。”公曰:“问之,患其有小过,以小弃大,此世所以失天下士也。”乃举火而爵之上卿。
                  [冯述评]
                  韩范已知张、李二生有用之才,其不敢用者,直是无胆耳。孔明深知魏延之才,而又知其才之必不为人下,故未免虑之太深,防之太过,持之太严,宁使有余才,而不欲尽其用,其不听子午谷之计者,胆为识掩也。
                  [呜呼,胆盖难言之矣!魏以夏侯懋镇长安。丞相亮伐魏,魏延献策曰:“懋怯而无谋,今假延精兵五千,直从褒中出,循秦岭而东,当子午而北,不过十日,可到长安,懋闻延奄至,必弃城走,比东方相合,尚二十许日。而公从斜谷来,亦足以达。如此则一举而咸阳以西可定矣!”亮以为危计,不用。]
                  任登为中牟令,荐士于襄主曰瞻胥已,襄主以为中大夫。相室谏曰:“君其耳而未之目也?为中大夫若此其易也!”襄子曰:“我取登,既耳而目之矣,登之所取,又耳而目之,是耳目人终无已也!”此亦齐桓之智也。
                  【译文】
                  宁戚是卫国人,每当他喂食拴在车下的牛时,总是一边敲打着牛角一边唱歌。有一天,齐桓公正巧由他身边经过,觉得他不同于别人,准备任用他,但大臣们却劝阻说:“卫国离齐国并不远,不如先派人打听他的为人,如果他确实贤能,再任用也不迟。”可是齐桓公说:“何必多此一举呢?调查的结果可能会发现他有小缺点。人做事常会因小弃大,这就是为什么天下智士常不得君王重用的原因。”于是,齐桓公拜宁戚为上卿。
                  [冯评译文]
                  明朝的韩范(字思兼)虽然知道张、李二人是可重用的人才,却不敢用,原因是由于胆小;三国时的诸葛亮虽深知魏延(字文长,曾屡建战功,封征西大将军)的才干,同时也知道以魏延之才不会居人之下,因此顾虑太深,防犯太多,戒备太严,宁可只借重魏延的余才,却不敢让他完全发挥。当初孔明不肯采纳魏延所提子午谷的计策,就是由于孔明的胆气被识虑所蒙蔽。唉!看来“胆”这个字,还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楚的。
                  [魏派夏侯懋镇守长安,蜀相孔明企图发兵征魏。当时魏延曾献计:“夏侯懋懦弱无能,如果丞相能拨给我精兵五千,我可立刻从褒中绕秦岭东进,然后再从子午谷北行,不用十天,就可攻取长安,夏侯懋见我来攻,定会弃城而逃,这时即使魏国派驻守东方的军队前来救援,他们也必须行军二十天才能到达。如果丞相从斜谷出兵,更可一举收取咸阳以西之地。”但当时诸葛亮认为此计过于危险,没有采纳。]
                  当王登出任中牟令时,他曾向襄王推荐一个人,并说这个人叫瞻胥已,襄王任命这人为中大夫。一旁的王后却劝阻说:“大王只是听别人说这人有才干,自己却没有亲眼看见,怎能轻易相信而草率任用呢。”襄王说:“我之所以任用他,既是根据耳闻,也是根据眼见。因为王登推荐他,就是根据他的耳闻和眼见。我相信王登,把他当成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假使一切事情都要靠我亲眼目睹,那事情永远没有做成的时候。”襄王和齐桓公具有同样的智慧。


                  IP属地:陕西12楼2021-04-10 21: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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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6、卫嗣君
                    【原文】
                    卫有胥靡亡之魏,嗣君以五十金买之,不得。乃以左氏[地名]易之,左右曰:“以一都买一胥靡,可乎?”嗣君曰:“治无小,乱无大,法不立,诛不必,虽有十左氏无益也。法立诛必,虽失十左氏,无害也。”
                    【译文】
                    卫国有一个被判刑的犯人,逃亡到魏国。卫嗣君悬赏五十金,要求魏国代为逮捕这名人犯,可是魏王不要五十金,只肯用卫国的左氏来交换。
                    侍臣问卫嗣君:“用左氏来交换一名人犯,代价算不算太大?”
                    卫嗣君回答说:“律法中没有小这个字,任何乱事都是大事。如果法不能守,律令不能执行,即使有十个左氏也没有用;律令能执行,虽用十个左氏来换也值得。”
                    487、高洋
                    【原文】
                    高洋内明而外晦。众莫知也,独欢异之。曰:“此儿识虑过吾。”时欢欲观诸子意识,使各治乱丝。洋独持刀斩之,曰:“乱者必斩。”
                    【译文】
                    高洋(即北齐文宣帝,高欢次子,字子进)没有即帝位前,在一般大臣的眼中,并不是一个有特别才干的人,其实高洋却是深藏不露,只有高欢(字贺六浑。其子高洋篡位,追尊为神武帝)看出高洋与其他诸儿不同。曾说:“此儿的智慧思虑更在我之上。”
                    有一次高欢为测试儿子们对事物的应变能力,就交给每个儿子一把乱丝,要他们整理。当其他儿子正低头整理乱丝时,只有高洋拿起刀斩断乱丝,说:“乱了就只有斩断它。”


                    IP属地:陕西13楼2021-04-10 2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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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88、周瑜 寇准 陈康伯
                      【原文】
                      曹操既得荆州,顺流东下,遗孙权书,言“治水军八十万众,与将军会猎于吴。”张昭等曰:“长江之险,已与敌共。且众寡不敌,不如迎之。”鲁肃独不然,劝权召周瑜于鄱阳。瑜至,谓权曰:“操托名汉相,实汉贼也。将军割据江东,兵精粮足,当为汉家除残去秽。况操自送死而可迎之耶?请为将军筹之。今北土未平,马超、韩遂尚在关西,为操后患;而操舍鞍马,仗舟楫,与吴越争衡;又今盛寒,马无藁草;中国士众,远涉江湖之险,不习水土,必生疾病。——此数者,用兵之患也。瑜请得精兵五万人,保为将军破之!”权曰:“孤与老贼誓不两立!”因拔刀砍案曰:“诸将敢复言迎操者,与此案同。”竟败操兵于赤壁。
                      契丹寇澶州,边书告急,一夕五至,中外震骇。寇准不发,饮笑自如。真宗闻之,召准问计,准曰:“陛下欲了此,不过五日。[边批:大言。]愿驾幸澶州。”帝难之,欲还内,准请毋还而行,乃召群臣议之。王钦若(临江人)请幸金陵;陈尧叟,阆州人,请幸成都。准曰:“陛下神武,将臣协和,若大驾亲征,敌当自遁,奈何弃庙社稷远幸楚、蜀?所在人心崩溃,敌乘势深入,天下可复保耶?”帝乃决策幸澶州,准曰:“陛下若入宫,臣不得到,又不得见,则大事去矣。请毋还内。”驾遂发,六军、有司追而及之。临河未渡,是夕内人相泣。上遣人目间准,方饮酒鼾睡。明日又有言金陵之谋者,上意动。准固请渡河,议数日不决。准出见高烈武王琼,谓之曰:“子为上将,视国危不一言耶?”琼谢之,乃复入,请召问从官,至皆默然,上欲南下。准曰:“是弃中原也!”又欲断桥因河而守,准曰:“是弃河北也!”上摇首曰:“儒者不知兵。”准因请召诸将,琼至,曰:“蜀远,钦若之议是也,上与后宫御楼船,浮汴而下,数日可至。”众皆以为然,准大惊,色脱。琼又徐进曰:“臣言亦死,不言亦死,与其事至而死,不若言而死。[边批:此举全得高公力,上所信者,武臣也。]今陛下去都城一步,则城中别有主矣,吏卒皆北人,家在都下,将归事其主,谁肯送陛下者,金陵亦不可到也。”准又喜过望,曰:“琼知此,何不为上驾?”琼乃大呼“逍遥子”,准掖上以升,遂渡河,幸澶渊之北门。远近望见黄盖,诸军皆踊跃呼万岁,声闻数十里。契丹气夺,来薄城,射杀其帅顺国王挞览,敌惧,遂请和。
                      [冯按]
                      是役,准先奏请,乘契丹兵未逼镇、定,先起定州军马三万南来镇州,又令河东兵出土门路会合,渐至邢、洺,使大名有恃,然后圣驾顺动。又遣将向东旁城塞牵拽,又募强壮入虏界,扰其乡村,俾虏有内顾之忧。又檄令州县坚壁,乡村入保,金币自随,谷不徙者,随在瘗藏。寇至勿战,故虏虽深入而无得。方破德清一城,而得不补失,未战而困。若无许多经略,则渡河真孤注矣。
                      金主亮南侵,王权师溃昭关,帝命杨存中就陈康伯议,欲航海避敌。康伯延之入,解衣置酒。帝闻之,已自宽。明日康伯入奏曰:“闻有劝陛下幸海趋闽者,审尔,大事去矣!盍静以待之?”一日,帝忽降手诏曰:“如敌未退,散百官。”康伯焚诏而后奏曰:“百官散,主势孤矣。”帝意始坚。康伯乃劝帝亲征。
                      [冯评]
                      迟魏之帝者,一周瑜也;保宋之帝者,一寇准也;延宋之帝者,一陈康伯也。
                      【译文】
                      曹操取得荆州后,有了兴兵顺流而下,攻取东吴的念头,于是写了一封信给孙权,大意是自己将率领八十万水兵,约孙权在吴交战。
                      当时以张昭为首的文臣,已被曹操八十万大军的声势吓得魂不守舍,张昭说:“我们所凭借的只有长江天险。在曹操取得荆州后,长江天险已经成为敌我双方所共有;再说敌众我寡,双方兵力悬殊。我个人以为如今之计不如迎接曹公到来。”
                      坐在一旁的鲁肃,却不认为归顺曹操是上策,于是向孙权建议,不如立即派人召回在鄱阳的周瑜商议大计。周瑜赶回后,激昂的对孙权说道:
                      “曹操虽名为汉朝丞相,其实却是汉朝的奸贼。主公据有江东,地域宽阔,兵精将广,应当为汉室除去奸贼。再说曹操现正自掘死路,我们哪有归顺他的道理?请主公听我详说平曹的计划:现在北方并未完全平定,关西的马超(字孟起,是汉末将军)和韩遂(后汉金城人,后为曹操所杀)是曹操的后患;如今曹操竟舍弃善战的骑兵,而想与长于水战的吴兵在水上决战,岂不是自取败亡?再加上现在正值隆冬季节,马草军粮的补给都不方便;而曹军远来南方,水土不服、定会生病,这些都是曹操用兵的不利情况,所以主公想要活捉曹操,现在正是千载良机。请求主公给我精兵五万人,我保证击败曹操!”
                      孙权听了周瑜这番话后说:“我与曹操这老贼势不两立!”说完抽出宝刀,一刀砍断桌子角,道:“诸位再有敢说归顺曹操的,就会和这桌子同样下场。”
                      后来果然大败曹操于赤壁。


                      IP属地:陕西14楼2021-04-10 22: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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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94、段秀实 孔镛
                        【原文】
                        段秀实以白孝德荐为泾州刺史。时郭子仪为副元帅,居蒲,子晞以检校尚书领行营节度使,屯邠州。邠之恶少窜名伍中,白昼横行市上,有不嗛,辄击伤人,甚之撞害孕妇,孝德不敢言。秀实自州至府白状,因自请为都虞侯,孝德即檄署府军,俄而晞士十七人入市取酒,刺杀酒翁,坏酿器。秀实列卒取之,断首置槊上,植市门外。一营大噪,尽甲,秀实解去佩刀,选老躄一人控马,径造晞门。甲者尽出,秀实笑而入,曰:“杀一老兵,何甲也?吾戴吾头来矣。”甲者愕眙。俄而晞出,秀实责之曰:“副元帅功塞天地,今尚书恣卒为暴,使乱天子边,欲谁归罪乎?罪且及副元帅矣!今邠恶子弟窜名籍中,杀害人藉藉如是,人皆曰‘尚书以副元帅故不戢士’,然则郭氏功名,其与存者几何?”晞乃再拜曰:“公幸教晞。”即叱左右解甲,秀实曰:“吾未晡食,为我设具。”食已,又曰:“吾疾作,愿一宿门下。”遂卧军中。晞大骇,戒候卒击柝卫之。明日,晞与俱至孝德所陈谢,邠赖以安。
                        孝宗时,以孔镛为田州知府。莅任才三日,郡兵尽已调发,而峒獠仓卒犯城,众议闭门守,镛曰:“孤城空虚,能支几日?只应谕以朝廷恩威,庶自解耳。”众皆难之,谓“孔太守书生迂谈也。”镛曰:“然则束手受毙耶?”众曰:“即尔,谁当往?”镛曰:“此吾城,吾当独行。”众犹谏阻,镛即命骑,令开门去。众请以士兵从,镛却之,贼望见门启,以为出战,视之,一官人乘马出,二夫控络而已。门随闭,贼遮马问故,镛曰:“我新太守也,尔导我至寨,有所言。”贼叵测,姑导以行。远入林菁间,顾从夫,已逸其一。既达贼地,一亦逝矣。贼控马入山林,夹路人裸加于树者累累,呼镛求救。镛问人,乃庠生赴郡,为贼邀去,不从,贼将杀之。镛不顾,径入洞,贼露刃出迎,镛下马,立其庐中,顾贼曰:“我乃尔父母官,可以坐来,尔等来参见。”贼取榻置中,镛坐,呼众前,众不觉相顾而进,渠酋问镛为谁,曰:“孔太守也。”贼曰:“岂圣人儿孙邪?”镛曰:“然。”贼皆罗拜,镛曰:“我固知若贼本良民,迫于馁,聚此苟图救死,前官不谅,动以兵加,欲剿绝汝,我今奉朝命作汝父母官,视汝犹子孙,何忍杀害?若信能从我,当宥汝罪,可送我还府,我以谷帛赍汝,勿复出掠;若不从,可杀我,后有官军来问罪,汝当之矣。”众错愕曰:“诚如公言,公诚能相恤,请终公任,不复扰犯。”镛曰:“我一语已定,何必多疑。”众复拜,镛曰:“我馁矣,可具食。”众杀牛马,为麦饭以进,镛饱啖之,贼皆惊服。日暮,镛曰:“吾不及入城,可即此宿。”贼设床褥,镛徐寝。明日复进食,镛曰:“吾今归矣,尔等能从往取粟帛乎?”贼曰:“然。”控马送出林间,贼数十骑从。镛顾曰:“此秀才好人,汝既效顺,可释之,与我同返。”贼即解缚,还其巾裾,诸生竞奔去。镛薄暮及城,城中吏登城见之,惊曰:“必太守畏而从贼,导之陷城耳。”争问故,镛言:“第开门,我有处分。”众益疑拒,镛笑语贼:“尔且止,吾当自入,出犒汝。”贼少却,镛入,复闭门,镛命取谷帛从城上投与之,贼谢而去,终不复出。
                        [冯评]
                        晞奉汾阳家教,到底自惜功名。段公行法时,已料之审矣。孔太守虽借祖荫,然语言步骤,全不犯凶锋。故曰:“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刚。”
                        【译文】
                        唐朝人段秀实(字成公,谥忠烈)因白孝德(安西人,曾大败吐蕃于赤沙峰,封昌化郡王,历太子少傅)的推荐,当上了泾州刺史。
                        当时郭子仪(华川人,平安史之乱功第一,德宗时赐号尚父,身系天下安危二十年,与李光弼齐名,世称郭汾阳,谥忠武)为副元帅,驻守蒲州。儿子郭晞(郭子仪三子,善骑射,曾屡建战功,以检校尚书兼行营节度使)屯兵邠州。邠州恶少打着郭晞部署的名号,白天横行街市,称有不顺心,动辄出手伤人,甚至故意冲撞孕妇。白孝德虽深知恶卒暴行,但顾忌郭晞的身份,敢怒不敢言。
                        段秀实由州陈状至府军,自己请调为都虞侯,白孝德立即发文至府军要求惩办恶卒。正巧郭晞手下十七人到街市买酒,借故滋事,杀了卖酒的老头,还砸坏店中酿酒的器皿。段秀实得知,命闹事的士卒排成一列,当场砍下他们的脑袋,悬在长矛上,竖立在市门外。
                        消息传到郭晞的营地,全营士兵群情激动,立即全副武装,准备向段秀实讨个公道。段秀实在将那群闹事的士兵正法后,也深知会引起郭晞营中强烈的不满,于是先解下身上佩刀,再选一名跛脚老人为他驾车,来到郭晞营地。全营的士兵听说段秀实到,全都武装而出。段秀实一面走入营地,一面笑着说:“杀一名老兵,何必要如此费周章的全副武装呢。我不是顶着我的脑袋来了吗?”
                        士兵们听他这么说,不禁睁大了眼睛看着他。
                        不久,郭晞出来了,段秀实责备他说:“副元帅功盖天地,而今尚书却骄纵士兵横行暴虐。一旦发生暴乱,这罪该由谁为承当呢,说不定还会连累到副元帅。今天邠州的恶少混名在你的部属中,借你名号草菅人命,人们都批评说你这尚书,仗着父亲是副元帅,所以才不严格约束手下。那么郭氏一生的功名,还能为世人称颂多久呢?”
                        郭晞听了,说:“多谢教诲。”说完立即命士兵放下武器。
                        段秀实开口说:“我还没有吃饭,你为我准备一些吃的东西。”等吃完饭后,又开口说:“我的宿疾又发作了,今晚就在此地暂住一夜吧。”说完,就睡在营中,郭晞大感吃惊,告诫士兵严加巡行,保卫段秀实。
                        第二天一早,郭晞与段秀实两人一同来到白孝德的公署,向他拜谢,从此邠州安宁无事。
                        明孝宗时,孔镛(字昭文)为田州知府,到任才三天,郡中的守备兵士全部调往他地,而这时峒獠又乘隙攻城。众人提议闭城固守,孔镛说:“我们兵力薄弱,势力孤单,能支持多久呢?如今只有对贼人晓谕朝廷的恩德,或许能感化贼人,解除危机。”众人觉得这想法太天真了,认为孔太守所说完全是书生迂腐的论调。孔镛说:“难不成我们该束手投降,让贼人杀了我们?”
                        众人说:“即使采纳太守的建议,那么该派谁去向贼人宣示恩德呢?”孔镛说:“这是我的城,当然该我去。”众人纷纷劝阻,孔镛却下令准备车驾,决定只身前往。临行前,众人请求孔镛带卫兵随行,孔镛一概拒绝。
                        贼人见城门打开,以为城中士兵准备出城迎战。再仔细一看,只见一位官员乘坐马车出城,车上只有两名控马的马夫随行。他们出城后,城门又随即关闭。贼人拦下车驾盘问,孔镛说:“我是新上任的太守,你带路引我去你们营寨,我有话要对你们首领说。”
                        那名贼人心机深沉,故意带着孔镛在树林中绕路,孔镛回头看看马夫,已跑了一名。等到达贼营时,另一名马夫也不见了。贼人带孔镛在树林绕路时,见途中有一男子被绑在树上,身上伤痕累累,向孔镛求救。孔镛问贼人,原来那男子是赴郡参加考试的书生,被贼人劫持,因为不答应贼人的要求,所以贼人准备要杀他。孔镛没有再说话,直接进入贼人营寨。
                        贼人带着兵器出寨迎接,孔镛下马,站在屋内对贼人说:“我是你们的父母官,等我坐下后,你们可以向我参拜。”贼人取来坐榻,放在屋子中间,孔镛坐定后要众贼上前,众贼相互对望后不觉走向前。
                        贼首问孔镛的身份,孔镛说:“我是孔太守。”
                        贼首问:“你可是孔圣人的后辈子孙?”
                        孔镛说:“正是。”
                        于是群贼行礼叩拜。
                        孔镛说:“我深信你们本性善良,只因生活困苦迫于无奈,才沦为盗匪、苟且求活。前任太守不能体谅你们的处境,动辄派官兵围剿,想要将你们赶尽杀绝;我奉朝廷之命,身为你们的父母官,看你们就像是我的子孙,我哪忍心加害你们?如果你们相信我,肯归顺我,我自当赦免你们的罪,你们护送我回府城,我会以稻谷布帛相赠,希望你们日后能为良民不再抢掠;若是不肯归顺,也可以杀了我,日后自然会有官军前来问罪,这后果你们要自行负责。”
                        众贼说:“果真如太守所说,能体恤我等处境,我等发誓在孔公任内,不再侵扰地方。”
                        孔镛说:“我话说出口就算数,你们不必多疑。”众贼又再拜谢。
                        孔镛说:“我饿了,你们替我准备饭菜吧。”
                        众贼急忙杀牛作饭,孔镛一顿饱餐,众人大感惊异。
                        这时已近黄昏,孔镛说:“天色已暗,看来我已赶不及今晚入城,就在此地暂住一夜吧。”贼人立即铺床整褥,孔镛意态安闲的从容入睡。
                        第二天用过早饭后,孔镛说:“今天我要回去了,你们可愿随我回府城,搬运米粮布帛?”
                        贼人说:“好。”于是拉马护送孔镛出林,后面跟随数十名贼人。孔镛回头对贼人说:“那位秀才是好人,现在你们既然已决定归顺我,就放了那秀才,让他跟我一起回府城。”于是贼人不但放了秀才,还把他的衣物也一并还给他,秀才拿回衣物后竟奔逃而去。
                        快到黄昏时,孔镛等人终于抵达府城。城中官员登城望见,都大惊说:“一定是太守怕死降贼,引导贼人攻城。”于是争相探问孔镛,孔镛命他们只管开门,他自有打算,官员一听更加疑惧。
                        孔镛笑着对贼人说:“各位暂且先在此稍候,我进城后一定会如我所说的犒赏各位。”
                        贼人后退一段距离。孔镛进城后,关闭城门,命人取来米粮布帛,由城楼丢下,众贼捡拾后叩谢离去,从此不再危害地方。
                        [冯评译文]
                        郭晞自幼秉承庭训,养成爱惜名声的观念,所以段秀实在执法前,早已有审慎的评估了;孔太守虽借祖先威名震慑贼人,但他言行举止丝毫不冒犯对方,所以说“柔能克刚”。


                        IP属地:陕西17楼2021-04-10 22: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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