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铛,铛。放学钟声响了。
老夫子合上课本,摘下老花镜,对折好镜脚,慢吞吞的放回镜框。
“好,下课。”
教室里立刻响起一阵收拾书本的嘈杂,间杂着板凳和桌腿的磕碰声。
忽然一阵疾风从讲台前掠过,带动课本也呼啦啦翻开了好几页。
老夫子一惊,迅速拿起眼镜,搁在鼻梁上,用手架住往上抬了抬,望向门外。
只见一抹浅绿的背影飞快穿过花圃,穿过升旗杆,穿过那丛万年青,身后的书包上下起伏,像一根鞭子在抽打一匹欢快的小马驹,一瞬间就穿过了校门口的铁栅栏,转个弯消失了。
又是他,“哼,臭小子”老夫子笑骂道。
臭小子飞快地在村中奔跑,穿过东边一座小桥,在某户人家的二层平房前蹬蹬蹬跑上了台阶。
母亲正在井旁洗菜,望见了便说,快做作业,准备吃饭。
“嗯,好咧”。臭小子进了屋,把书包往桌上一甩,却蹭蹭蹭地上了二楼阳台。
不一会三三两两的孩子便也走过来了,有打闹的,有推搡的,也有笑骂的,队伍后面是两个小女孩,文文静静并肩而行。
如果步伐稍微大点,那个身着粉红衣女孩的两根麻花辫便会在胸前肩后甩来荡去,总是有意或无意中拔动某人的心弦。
过桥后,两个女孩微笑着分了手,一个径直前行,一个却沿着小河向后而去。
臭小子蹑手蹑脚来到后墙,透过低矮的屋脊,麻花辫在其间若隐若现,直至穿过那排疏落的杨柳,那一抹粉红最后消失在一棵桑葚树背后。
似手余犹未尽,臭小子呆立了良久。
“幺儿,帮我在田里扯几个青椒,再摘两个蕃茄”母亲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好,来了”。臭小子如领了圣旨般,扑哧扑哧下楼,抄起一个跨蓝,冲进了屋后巷弄。
“慢点,别摔着了”。母亲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也不知道他听到没有。
沿着刚才麻花辫走过的道路,穿过那棵老桑葚树,不远处就是那个女孩的家。家后面有一个池塘,池塘后面是一片绿油油的菜田。
此刻,女孩应该是在院门后写着作业。果不其然,来到自家那片紧挨着池塘的菜地后,臭小子发现,对岸那抹粉红正端坐在一个大椅子前。
他望着那抹熟悉的身影,虽相隔甚远,但他清晣记得,那辫子上应该别着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
忽然女孩停下笔,往这边瞧来,四目相对,虽相隔甚远,但应该都瞧见了彼此,一如他课间回头总能搜寻到一双熟悉的双眼。害羞的夕阳透过树叶照射下来,他弯腰假装去摘一只西红柿,脸却如熟了般,微微涨红起来。
他记起了那一次课间休息时,女孩正准备上厕所,却被几个坏小子给扯住了往男厕所拽,他在一群看热闹的孩子中急得手心冒汗却不敢上前,忽听见一个孩子道是不是老师来了,他扭头似乎看见远远有一个人影走来,灵机一动扯开喉咙喊,校长来了,校长来了。那几个坏小子一听,放手扯开脚丫飞也似地跑了,女孩红着脸低着头也回了教室,他的心扑通扑通跟着跳了好一阵。
又某一天,己近傍晚,他正在河边垂钓,同伴们都走光了,女孩却过来挨着他坐下,他有些好奇问她,天快黑了你怎么不回去,女孩说,我喜欢看着你钓鱼,你什么回我就什么回。那一刻他忽然觉得时光凝㴛住了,有气血上涌,脑袋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如果我们非要把情感作某种区分的话,这应该不算爱情,因为年龄不匹配,可它确实存在,存在幼小的心灵里,却来得更直接,更纯粹。
后来是怎么分开的他也记不清了,好像女孩说我回家了,他应了一声嗯。
到家时,母亲正准备收拾碗筷,便塞给他一根玉米,张罗吃饭。父亲拿起蒲扇往他头上拍了两下责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他却不说话,一边啃着玉米,一边吃吃笑着。父亲又要抡扇,母亲一把抢过,白了他一眼,伸出掌心在儿子额头探了探,又摸了摸自己的,没烧呀,莫不是中邪了?
母亲不知,臭小子亦不知,今天会是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快乐日子。
或许,或许没有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