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咏怀
还有几天，就是清明了，记得上次去看你，沿着弯弯曲曲的山坡，满坡的野草蔓延到你的坟上，我和爸爸停下了脚步，刚要去拔草，爸爸阻止了我，说坟上的草不能随便拔，那代**孙繁多。于是，我到很远的荒原上，拔了一把黄蒿，然后，生火，献祭品，点蜡炬，烧香，回家。那是2010年的清明。
多少次我在梦里见到过你，多少次我想回去给你上坟，多少次我想提起笔写关于你的回忆，可一次次也只是想想而已，为何身躯单薄的你，到了笔下却如此沉重，压得我提不起笔，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去世前一天，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寒冬时节，窑里即使烧着炕，也依然阴冷，推开那两扇发黑的木门，窑里拉着窗帘，你躺在后炕上，枣红色的被子里，空荡荡的，偌大的里面像包裹着一个婴儿的身躯，我凑上前去，才看见你的脸，蜡黄的脸上只剩下一层皮，似乎一夜之间，满头的青丝变成了白发，“吃饭了吗，牛牛”，这一生中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的问候，此刻，变得是异常的温情，却也是那么沉重。即使在你生命弥留之际，你依然在想着我，挂念着你的孙子，是不是还饿着肚子。顿时，我的泪水放开了闸门，记忆也刹那间停顿了。我使劲的摇了摇头，泪水不争气的流个没完，走到了窑后，拿起一块毛巾，干涩的毛巾擦着眼睛生疼，那种熟悉的汗味，也要永别了。我回过头，妹妹呜咽着，妈妈坐在炕沿上，呆呆的望着，爸爸站在狭窄的过道里，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完了，我去侧房里吃早饭，嚼之无味。下午，我就要坐着顺车回学校了，临走之前，去看了看你，你已经入睡了，可似乎又在低声抽搐，依依不舍的我走了。第二天妈妈打电话告诉我们奶奶已经走了，她临终前就想看你一眼，如愿了。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盛殓，下葬，我没有流泪，也许一切就那样结束了吧。下葬那天下午我坐着车，走过那个土坡，又回转头，看看那个山坳，我的眼睛模糊了，不知道是车轮卷起来的尘土，还是那往事一幕幕。那个最爱我的老人不在了。
记得那年高一暑假，已经得知你身患肝癌晚期，想回去陪着你，在你最后的日子里。出去站在栏门外，看着远处的山坡，那里有多少欢乐的记忆。小时候，跟着你和爷爷去割麦子，回来坐着咱家拉满麦捆的牛车，你们像押镖一样护送着我，牛稍微不听话，或者车子有一点颠簸，你总是很紧张，训斥着老黄牛，接着一路上满是欢声笑语，你们脸上挂满丰收的喜悦。春天，门外崖畔的榆树上长满了榆钱，对面坡上的马茹茹花把那个灰色的土坡也点缀成了蛋糕的黄色，显得不是那么寒酸，反倒是那么华贵，空气中都是浓烈的花香，寺上的羊肠小道上，马兰花幽兰的隐秘在坚韧而又顽强的茎蔓之中，到处都是新绿，为那个小山洼披上了一层绿衣。那件绿衣上那星星点点的白点，忘记叫什么了，我总是折上一枝，有小木棍穿起来，做着一个’风转转’,快乐的在乡间的小路上奔驰，夏天，椿树上摇曳着豆荚，菜园子里挂满了诱人的西红柿;秋天，檀树上挂满了檀豆豆，山楂树上结满了山楂，你把他们都放在一个玻璃瓶里。冬天，我们在坪场上拿着胡麻杆去生火做饭。吃饭前，你总是从瓦瓮里夹你腌的酸白菜和洋姜疙瘩菜，直到此刻，回想起来，都是酸到牙疼的滋味，你总是看着我们吃，眼睛里只有满足。那片贫瘠而沉寂的村庄，带给我的却是温馨和热闹的记忆。直到远在千里之外上学，一次又一次，在雨后，在梦中，我总是惊醒。惊醒在那个破败的院落，爷爷和我坐在炕头，黑灯瞎火的给我讲狐狸精的故事，我害怕的依偎在爷爷的怀里，而你总是躲在灶火旁为我们做饭，忽然炊烟从灶口吹出，满窑都是呛人的烟味，爷爷看不见了，你也逐渐变得模糊，原来，一切都是梦一场。
每次回老家看你，你总是送我送到村口，你舍不得我走，那个院子里，空落落的，只有你一个人。现在回想，那时你是多想叫我放慢脚步，等着你走上前来，可你没有，那条小路蜿蜒崎岖，一路上不是土坡就是石阶，每次你总是跟着我，直到村口那个寺腰，才停下来，看着我走，我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可回头看，你总是在那里，迟迟不肯回去。那年暑假，那是唯一的一次，你没有走那么远，你拄着一根葵花杆，颤悠悠的走着，边捂着肚子，终于，没走几步你就坚持不住了，我说你回去吧，你说奶奶怕是要走了，回去好好上学，有时间回来看看我。我强忍住泪水，漫不经心的说，没事，一切都会好的。我知道这连自己都骗不了，你肝上的那两个瘤子，像两把尖刀扎的你半夜都在痛苦的呻吟，我多想能够分担一下你的痛苦，我也知道这一去也许就是永别。奶奶，孙子就要走了，在这条小路上，记得那年在老家上五年级，每天早上都是你早早把我叫醒，一起穿衣服送我到村口，披星戴月，风雨无阻。 可是，这一生中我唯一为你做过的事就是挑水，当我第一次住进自己的房子，学会开车，总是想如果能够开着爸爸的小车把奶奶接进自己家，奶奶该有多幸福，可是一切都是奢望。为什么我敬畏命运，而她老是玩弄我与股掌之中。长大以后，步入社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总是在盘算，你为我付出多少，我回报你多少，每天都在计较个人的得失。可是，这一生之中，为我付出所有的，那些亲人，他们却从未说过这句话，似乎我之所得就是天经地义。
去年冬至，我回乡办事，走进那个院子，二叔把窑用白灰抹成白色，可那孔爷爷生前都不知道年纪的破窑，却并没有变得焕然一新，而是像一个迟暮的老人，染上了白癜风，那么刺眼。完了，我又踏上那条乡间小路。走到村口，村口屹立不倒的破庙，也结束她不老的神话，房顶大多已坍塌，残留的瓦砾上也已长着狗尾草，我没走进去，也能想象的到，她已失去了储藏室的功能，里面已经没人在盛放干草喂牲口。站在寺上，俯视寺墕，这个曾经陪伴我整个童年的村子，因为早些年的开矿，早已变得千疮百孔，一切都变了，不变的只有那些记忆。
走出好远， 忍不住还是会回头，眺望那个山峁上，风尘仆仆中，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多年以后的今天，我才明白：有些路，一旦走出去，就不要回头，有些人，一旦失去了，就不会再拥有。
还有几天，就是清明了，记得上次去看你，沿着弯弯曲曲的山坡，满坡的野草蔓延到你的坟上，我和爸爸停下了脚步，刚要去拔草，爸爸阻止了我，说坟上的草不能随便拔，那代**孙繁多。于是，我到很远的荒原上，拔了一把黄蒿，然后，生火，献祭品，点蜡炬，烧香，回家。那是2010年的清明。
多少次我在梦里见到过你，多少次我想回去给你上坟，多少次我想提起笔写关于你的回忆，可一次次也只是想想而已，为何身躯单薄的你，到了笔下却如此沉重，压得我提不起笔，压得我喘不过气来。
你去世前一天，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你，寒冬时节，窑里即使烧着炕，也依然阴冷，推开那两扇发黑的木门，窑里拉着窗帘，你躺在后炕上，枣红色的被子里，空荡荡的，偌大的里面像包裹着一个婴儿的身躯，我凑上前去，才看见你的脸，蜡黄的脸上只剩下一层皮，似乎一夜之间，满头的青丝变成了白发，“吃饭了吗，牛牛”，这一生中不知道重复过多少次的问候，此刻，变得是异常的温情，却也是那么沉重。即使在你生命弥留之际，你依然在想着我，挂念着你的孙子，是不是还饿着肚子。顿时，我的泪水放开了闸门，记忆也刹那间停顿了。我使劲的摇了摇头，泪水不争气的流个没完，走到了窑后，拿起一块毛巾，干涩的毛巾擦着眼睛生疼，那种熟悉的汗味，也要永别了。我回过头，妹妹呜咽着，妈妈坐在炕沿上，呆呆的望着，爸爸站在狭窄的过道里，苦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完了，我去侧房里吃早饭，嚼之无味。下午，我就要坐着顺车回学校了，临走之前，去看了看你，你已经入睡了，可似乎又在低声抽搐，依依不舍的我走了。第二天妈妈打电话告诉我们奶奶已经走了，她临终前就想看你一眼，如愿了。 接下来的几天，就是盛殓，下葬，我没有流泪，也许一切就那样结束了吧。下葬那天下午我坐着车，走过那个土坡，又回转头，看看那个山坳，我的眼睛模糊了，不知道是车轮卷起来的尘土，还是那往事一幕幕。那个最爱我的老人不在了。
记得那年高一暑假，已经得知你身患肝癌晚期，想回去陪着你，在你最后的日子里。出去站在栏门外，看着远处的山坡，那里有多少欢乐的记忆。小时候，跟着你和爷爷去割麦子，回来坐着咱家拉满麦捆的牛车，你们像押镖一样护送着我，牛稍微不听话，或者车子有一点颠簸，你总是很紧张，训斥着老黄牛，接着一路上满是欢声笑语，你们脸上挂满丰收的喜悦。春天，门外崖畔的榆树上长满了榆钱，对面坡上的马茹茹花把那个灰色的土坡也点缀成了蛋糕的黄色，显得不是那么寒酸，反倒是那么华贵，空气中都是浓烈的花香，寺上的羊肠小道上，马兰花幽兰的隐秘在坚韧而又顽强的茎蔓之中，到处都是新绿，为那个小山洼披上了一层绿衣。那件绿衣上那星星点点的白点，忘记叫什么了，我总是折上一枝，有小木棍穿起来，做着一个’风转转’,快乐的在乡间的小路上奔驰，夏天，椿树上摇曳着豆荚，菜园子里挂满了诱人的西红柿;秋天，檀树上挂满了檀豆豆，山楂树上结满了山楂，你把他们都放在一个玻璃瓶里。冬天，我们在坪场上拿着胡麻杆去生火做饭。吃饭前，你总是从瓦瓮里夹你腌的酸白菜和洋姜疙瘩菜，直到此刻，回想起来，都是酸到牙疼的滋味，你总是看着我们吃，眼睛里只有满足。那片贫瘠而沉寂的村庄，带给我的却是温馨和热闹的记忆。直到远在千里之外上学，一次又一次，在雨后，在梦中，我总是惊醒。惊醒在那个破败的院落，爷爷和我坐在炕头，黑灯瞎火的给我讲狐狸精的故事，我害怕的依偎在爷爷的怀里，而你总是躲在灶火旁为我们做饭，忽然炊烟从灶口吹出，满窑都是呛人的烟味，爷爷看不见了，你也逐渐变得模糊，原来，一切都是梦一场。
每次回老家看你，你总是送我送到村口，你舍不得我走，那个院子里，空落落的，只有你一个人。现在回想，那时你是多想叫我放慢脚步，等着你走上前来，可你没有，那条小路蜿蜒崎岖，一路上不是土坡就是石阶，每次你总是跟着我，直到村口那个寺腰，才停下来，看着我走，我已经走出去很远了，可回头看，你总是在那里，迟迟不肯回去。那年暑假，那是唯一的一次，你没有走那么远，你拄着一根葵花杆，颤悠悠的走着，边捂着肚子，终于，没走几步你就坚持不住了，我说你回去吧，你说奶奶怕是要走了，回去好好上学，有时间回来看看我。我强忍住泪水，漫不经心的说，没事，一切都会好的。我知道这连自己都骗不了，你肝上的那两个瘤子，像两把尖刀扎的你半夜都在痛苦的呻吟，我多想能够分担一下你的痛苦，我也知道这一去也许就是永别。奶奶，孙子就要走了，在这条小路上，记得那年在老家上五年级，每天早上都是你早早把我叫醒，一起穿衣服送我到村口，披星戴月，风雨无阻。 可是，这一生中我唯一为你做过的事就是挑水，当我第一次住进自己的房子，学会开车，总是想如果能够开着爸爸的小车把奶奶接进自己家，奶奶该有多幸福，可是一切都是奢望。为什么我敬畏命运，而她老是玩弄我与股掌之中。长大以后，步入社会，碰到形形色色的人，他们总是在盘算，你为我付出多少，我回报你多少，每天都在计较个人的得失。可是，这一生之中，为我付出所有的，那些亲人，他们却从未说过这句话，似乎我之所得就是天经地义。
去年冬至，我回乡办事，走进那个院子，二叔把窑用白灰抹成白色，可那孔爷爷生前都不知道年纪的破窑，却并没有变得焕然一新，而是像一个迟暮的老人，染上了白癜风，那么刺眼。完了，我又踏上那条乡间小路。走到村口，村口屹立不倒的破庙，也结束她不老的神话，房顶大多已坍塌，残留的瓦砾上也已长着狗尾草，我没走进去，也能想象的到，她已失去了储藏室的功能，里面已经没人在盛放干草喂牲口。站在寺上，俯视寺墕，这个曾经陪伴我整个童年的村子，因为早些年的开矿，早已变得千疮百孔，一切都变了，不变的只有那些记忆。
走出好远， 忍不住还是会回头，眺望那个山峁上，风尘仆仆中，再也看不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多年以后的今天，我才明白：有些路，一旦走出去，就不要回头，有些人，一旦失去了，就不会再拥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