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风,终于见到你了。”他放开我,看上去很是激动,“我听说皇后把你赐给了秦端那阉竖,就立刻赶来,昨天才进京。虎落平阳被犬欺,父皇现在病了,我母妃稍微失势他们就敢如此,欺人太甚。”
靖王爷长得和安贵妃足有七八分相似,男生女相,妖孽异常。有个好看的娘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看他和秦端的脸就知道。
不同的是,靖王爷的性子举动,一看就是被宠爱着长大的。不像秦端,眉眼里总带着淡淡的阴鸷倔强 ,怎么藏都藏不住。
靖王爷此刻气得眼角发红,真叫一个我见犹怜。
我拍了拍他的脑袋,非常慈爱:
“你来绑架我,安贵妃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没来得及说……说了她也不会同意吧。”靖王爷烦躁地拍掉我的手,“我又不是小孩子,你别把我当孩子哄。”
我叹口气,靖王爷性子冲动,这些年一点没长进。
“扶风,你跟我走吧。两年前我说过要娶你你不听,如今才生出这些祸端。今天机会难得,老天都帮我们。跟我走,我将你藏去南方,从此以后秦端再也找不到你,我们就能长长久久在一起了。”
靖王爷眼中透着雀跃,信心满满。两年前他的确说过这话,我以小孩子胡言乱语挡了回去,并警告他不准跟安贵妃提,否则我轻则被逐出宫门,重则死翘翘。
我不否认他有这样的能力,藏个人,对于一个王公贵族算不得难事,何况他如今有了自己封地和兵马。
只是……我对靖王爷行了礼:
“奴婢不走。王爷的好意,奴婢心领了。”
靖王爷的笑容渐渐凝固。
“为什么?”他握住我的双肩,“难不成你就打算一直困在个阉狗身边?那可是秦端,杀人不眨眼的秦端。你可知后宫朝堂中,他杀了多少人?你别忘了你是我的人,你从来都跟他势不两立。”
“我知道。”
“那是为什么?因为他秦端有权有势一手遮天?”靖王爷轻笑,“你别傻了,秦端暂时是个权宦,可好日子总有到头的一天,长久不得,多得是人要取他的狗命。扶风,你若想要富贵生活,我完全可以给你更好的。”
小巷外渐渐有锦衣卫穿梭,应当是秦端发现了我被劫走。
“别说了,你先离开这里,被抓到他刚好找到对付你的理由。”我催促靖王爷离开。
“你——行,我先走。我给你三天考虑,三天后西市胭脂铺,若你答应离开,就黄昏前到那里,自会有人接应。”说完,靖王爷带人离去。
我怀着满心忐忑回到督公府。
离开还是留下,这是个问题。
生活平凡依旧,秦端除了我被绑那天从宫里赶回来看我,之后又是照常忙碌。我们的见面,止步于每天早上一顿饭,晚上一顿饭。
但据碧桃说,自我进府后,秦端回来得算频繁。他在宫里有住处,以前不常回督公府吃饭,有时忙起来十天半月不见踪迹。
这几天太阳好,府里藏了不少书籍,都趁机拿出来晒晒。我随意翻看翻看,有本诗集引起了我的注意。
诗集封面很破旧,里面的字迹很熟悉——分明,就是我的字。
我写得一手好字,早年在宫里靠卖字赚过外快。宫里不识字的仆役大有人在,给他们写写家书回回信,二三十文一封,也能赚点钱。
这本诗集是哪个朋友帮我接的活儿,要求简单,就是选些我认为好的诗词歌赋抄下来,是个挣钱的美差。因此,时间虽久,我却还记得个大概。
我不相信有这么多巧合。
套话是宫里生存必备技巧之一,难不倒本姑姑。
三天过得极快,转眼到了约定当日。
今天秦端破天荒午时回了家,印象中是我们一次同用午膳。
“督公,睡过午觉我想出去逛逛,买些东西,可以吗?”我试着问秦端。
虽然他说过我可以出府,但我不敢轻易以主人自居,尤其是没进府多久就发生过绑架这档子麻烦事。
不知是我多心还是眼花,感觉秦端盛汤的动作顿了下。
他点了点头,把汤放在我前边儿。
“扶云。”
“嗯?”我捧着汤碗,看他。
秦端每次念我的名字,都让我觉得这个名字格外温暖动听。
“多穿点衣裳,外面冷,这几天降温了。”
“好。”我笑了笑,但心里忽然就堵得有些发疼。
秦端没再多说什么,道句寻常的“慢用”,自己便离席去了竹苑。
他不就是这么个人吗?
除了守灵那晚,不知是出于安慰我还是怀念他自己的娘,跟我简略回顾了下他的前半生蹉跎岁月,其他时间言语依然少得可怜。
我望着一桌色香味美的饭菜,失了胃口。
下午出门时只带了碧桃含巧两个,黄昏中的都城很美。隆冬之际,红砖绿瓦上都覆盖了厚厚一层雪,赤红霞光为整座城镀了金。
胭脂铺就在不远处的桥头,只要我走进去,我就能斩断过去。
只要走进去,我可以不再是宫女柳扶风,不再是被众人嘲笑的太监之妻。
回到梅苑时,梅苑灯火通明,映照着白雪红梅。
下人说,督公在里面,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