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既上了转生台,早将身上的紫色朝服脱下交给闻讯赶来的玉兔,只着一件月牙色贴身长裙,更显弱不胜衣。今日早朝前她已将宫内事务一一仔细交待给玉兔,她平时并不喜玉器首饰胭脂水粉等物,如今倒也少了分送给各姐妹的麻烦。只余一对紫晶耳坠,握在手中犹豫着是否要托玉兔送去东海,但听身后一阵熟悉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驰不徐,优雅而冷静,不知来人的心是否也同样平静如古井。
嫦娥只微微侧一下身,心里幽幽叹口气道:
“真君若是前来相送,小仙自是感激不尽,若是来劝我回心转意,怕是要令真君失望了。”
杨戬做个眼色,屏退周围天兵,玉兔也识趣地退下,淡淡答道:“三妹今日身在华山,我是替她前来相送仙子的。”他素知嫦娥的性子外柔内刚,一旦下定决心劝说无益,只是,料不到她竟如此决绝。见嫦娥闻言似松了口气,他眼帘微垂,复又抬起,深潭般的眸子凝神看向嫦娥的侧脸,道:“近日杨戬因伤重未复在神殿修养,闲来无事常常胡思乱想过去种种,才发现月光如此皎洁静好,让我忆起与父母三妹大哥一家五口在灌江口度过的温暖时光,原来我一直恋着的只是这片月光带来的幼年记忆,可叹我竟会错了意,寄情于月中佳人,给仙子带来困扰还望仙子海涵。”他一口气说完,再不看嫦娥一眼,转身便走。
嫦娥本侧对着他,听他说话间慢慢把脸转过来正对着,脸色渐变苍白,一双明眸细细分辨他的神情,见杨戬神色磊落,不似造作,不禁下意识地紧紧抿住双唇,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千年望月的深情竟在一夜间化为乌有,是痴情还是儿戏,眼前这人如今娓娓道来却如此云淡风清,心里不免有些着恼。但转念又想,他杨戬暗恋自己的心思搞得天庭人尽皆知,更有好生事者暗指嫦娥烟视媚行为不检,真是无妄之灾,如今倒是去掉了一块心病。虽然如此。。。但是。。。她心思纷乱,脸上一会红一会白,不辨喜嗔。
呆了半晌,见杨戬欲去,不禁脱口出声叫住,轻移莲步向前,螓首微扬,一双美目直视他的俊颜,眸子亮如星辰,苍白的脸上却倏地露出浅笑,巧笑倩兮,万物失色,杨戬自觉后颈一阵凉意,隐隐有不祥之感。只见嫦娥巧笑嫣然,柔声道:“真君言重了,听闻真君这番肺腑之言,小仙自觉轻松不少。我此番转生,掩去真容,前尘尽忘,也愿真君保重身体,既已看清自己的心,便勿再念着那片月光了。”话语虽柔,说到后面颇有几分赌气,杨戬何等聪明,早已心领神会,冷冷截口道:“这个自然,仙子请放心。”他本意借这番话让嫦娥解开心中芥蒂,放下胸怀,未曾想嫦娥反恼了,嫦娥七窍玲珑的心肝看不清他的用心良苦,正如他不能明白嫦娥下界历劫的心思,只道她不肯欠他的,非得计较个一清二白才作罢。两人此刻虽然相距不过咫尺,心和心的距离却早已隔着万水千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