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自由圣受命寻至宝，说书人设宴交知己

诗云：
宇称不晓几时起，亘古如今又日夕。九亿光年虚罅隙，三秋岁月苦无期。
潇湘莫大听峰雨，水沚独孤捣绿衣。始末从来归莫有，焉曾小滚不归西。
看官，你道这时间渺渺，安有起止，你道这空间浩浩，安有边界，自不可知不可查不可感不可名之某际，有了时间之始，有了空间之初。所谓“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时间之始，空间之初”，乃是源自那“无中之有”，而那“无中之有”，又是化于“无中之无”。看官，你道那“无”便是“无”，“有”便是“有”，何谓“无中之有”、“无中之无”？你且看，你道外空中乃是“真空”，我却言有物质而诸君不查，以此理，推及时空，是谓“无中之有”。
自时空有焉，乃是虚无混沌，或是经了无限的时空，或是虚无初生之际，这一份虚无化作了无数虚无起源，或许每一份虚无起源皆是原虚无之本，或许每一份平行之虚无起源皆脱离了本源。看官，这不知某份的虚无起源，自其成虚无之后，又化出了法则起源，法则起源衍化了一切物理法则。不知何时起，这时空内又化出了世界起源，世界起源开拓世界，自此，便是了真正的“有中之有”，自此，这时空内便有了狭义的能量。又不知何时起，世界起源所创能量已渐化为“物”，是，化出了物质起源，物质起源以能量创造物质。物质由能量所化，而物质衍出生命，生命渐而有灵——此乃生灵起源之作也！这五大起源本是虚无缥缈，世界、物质、生灵三大起源自诞生后一瞬，便渐化实形，而虚无、法则起源自生灵起源化形后，也同化实形。
虚无起源化作了黄恺、李由两尊大神，法则起源化作了天翼大神，世界起源化作了盘古大神，物质起源化作了烛阴大神，生灵起源化作了女娲大神。

众神星系，智慧星，一片无垠赤野之中，有一奇绝孤峰，但见：仙岚围腰，神光汇顶，遍体的不生草木，鬼斧神工；通身的皆是翠玉，浑然天成。拂晓杲炫，一色白芒化万束彩光，唤太阳烛照；夜冥叆叇，一座绿峰耀千里赤野，伴太阴幽荧。峰顶盘坐一赤足老者，着靛青长袍，袍上黼黻，不知几千几百耳目，其凝看着身前玄冰宝鉴，宝鉴倒映着的，乃是一蓬发长髯老人，目如铜铃，耳若蒲扇，面皮整净，却有枯松死气——正是那老者本人——智慧王神。只见那智慧王一挥衣袖，宝鉴呈通透空灵状，智慧王一耳作四耳，一目化三目。倏然地，宝鉴化作一片匀色乌黑，稍顷，乌黑之中显出一到刺眼的白缝。看官，这块玄冰可不一般，它含着少许烛阴大神之炁，智慧王可以之计算过去推演未来。见状，智慧王大惊，失声连叫：“不好！很不好！非常不好！”不及收回法目法耳，乘上神兽勾陈，飞往主神星议事殿前，点亮了唤神光。
众神尊感光而动，或使法宝，或展神通，或乘神兽，赶至大殿前，那大殿：气宇恢弘，华彩皇亮。百十根险峰为柱，咄咄凌天；亿万片金鳞为瓦，璘璘炫目。地铺钻，砖砌金，百色神石填壁画，千样宝玉布符文。夔牛打更，英招巡查，白泽言情，貔貅报瑞，四下里四神兽镇，九野处九龙子游，凤翥苍穹，麟驰坤元，大小神兽争而不斗，各族精怪朋而不党。宿莽、杜衡、薜荔、蒹葭，不尽的仙草按星罗阵列；菌桂、扶桑、梧桐、菩提，无边的神木依卦象生根。芝兰清逸，更显得兰皋静谧；香椒葳蕤，又看得椒丘盎然。好一个众神议事殿！

众神于殿门外边前行边整顿——吃饭一半的清了残渣，沐浴才完的沥个干净，陆续进了大殿，不知是怎样大事。
看官，你道这与会的都是何许神尊么？这样等级的会议，寻常神祗参加不得，与会的乃是：玄炁、灵空、智慧、魂念纪元四王、帝夋、羲和时间二使、空、冥、天、水、地界域五主，以及权能七尊、神格八圣、八十八星座、八部主神、各界族皇，还有许些极有道行帝仙，合二百五十人。
除四王正神盘坐于地，其余诸神各按喜好，不分尊卑，自底而顶呈螺旋状围绕四王坐于虚空，智慧王感诸神皆至，睁开眼睛，朗声道：“诸君，老朽适才寄诚藑茅，算得八百二十二年后，某个虫洞将化作时空大裂缝，如老朽算得不错，该是通向，嗯，第五平行位面，这个虫洞不得了，它于冥冥之间吸收了五大起源之力，就连老朽，也需再耗些时日才能算出所在。”言方了，只听得殿底一神问询：“王神，那第五位面之神魔甚是凶恶，若是通了去，于我们位面那是大大不妙！这虫洞又吸了起源之力，连王神你都只能在八百年前算出，又要如何消灾？”此神正是神格八圣中的勇烈圣神。智慧王笑，捋须而言：“勇烈圣何其烈哉！老朽于途中已思得解法。彼吸了起源之力，唯以起源至宝解之。此时至宝虽不知所踪，然，三亿年前，那三杀星系，波粒异动，神魔汇聚，至宝皆显，只消得帝夋羲和贤伉俪将一神穿越至彼时，取得至宝，便能化险为夷。只是老朽所虑者，一是那异动持续不过三百余年，为期甚短，再者彼时异动非常，穿越者非神力强大者不可；二是此时虫洞作怪，再有神尊穿越至大异动时空，将使得阴阳紊乱，并产生小型次元门通于其他位面，故而神不能多。不知诸君哪位愿前往？”一神随即应声道：“哈哈哈哈，我愿前往！”但见那神：素袂飘飖随风蹁跹，苍发酕醄对月凌乱。一身洁如雪隐约万朵苦蓿，对靴柔似水灰线三处昙云。两弯柳叶，一块脂玉，目囚流星，口镶镣银。吐文显清流，举臂散馨芳。端的是潇洒自由神，风流俊男子——正是八圣之自由圣神，言峰。

智慧王思之，以自由圣神一己之力，虽不足以担集齐至宝之大任，然其命中该有此劫，且此行终能成功，道：“‘三杀’‘三杀’，‘三’生万物，肃‘杀’为终，自由圣，正该你去也。”
自由圣言峰拱手作揖，朗声道：“王神，你且说来，兀那三杀星系，有甚么凶险之处须当慭慭行事有无？”智慧王捻须沉首，道：“那三杀星系——与其说是一个星系，不若说是一个独立的次元空间。诸君，起源至宝出现在这么个次元空间之内，似是偶然，然五大至宝均于此处，又是必然。因至宝于此，时空封闭，诸君对那三杀星系所黯甚乏——老朽也只能借法宝之力窥探一二。”稍顿，道：“自由圣，你且注意三条，一条乃是三杀星系中暗物质密度甚高且紊——稀处约是众神星系边际二三成，密处可达众神星系核心处十余倍乃至有上百倍。二条乃是三杀星系能量虽高，时间流逝却远不及众神星系，此处一日，可作彼处一月至一年不等。三条是我等暂将你神力封印，俟你前往三杀星系，再自然渐行解封——一来不紊时空能量，二来不产强斥作用。”看官，你道这暗物质密度颇高，却是如何？你想来，你在地球之上受得引力较大，在月球上受得引力较小，故而在地球上蹦得高，在月球上蹦得低，那暗物质密度高，神力施展难开，众神星系中，近核心处，寻常小神就如同地球上的武林高手一般。
言峰谨记不表，却看帝夋羲和伉俪呢喃低语，唤出两寸彩光轮盘——正是法宝“御日月”——看官，这“日月”可非太阳、月亮，乃是阴阳实化、时间具像。果然是好法宝：那光轮腾于空中，化作百丈有余，彩光合为皭净白光，又衍为深邃黑芒，神殿也渐化为虚旷之境，昏冥之渊。再看那至宝轮盘，如暗渊，似魔瞳，不可查其所通，不可查其所囊。威压撼空，然不能感其端详；能波塞苍，然不能感其疆隅。众神观之，各有神态：神王默叹，域主肃穆，尊圣动容，族皇惊愕。
四王二使按四象两仪之势摆阵，封住言峰神力，而后传其至已幻化了轮盘前。智慧王神正容高语：“此行似否实泰，你且去罢！”言峰不及答话，已进了虫洞之中。

三杀星系，野人星，九江郡。
“烟柳画桥，风帘翠幕，参差十万人家。云树绕堤沙，怒涛卷霜雪，天堑无涯。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
这九江郡好一处繁华气派，唯有一座听雨楼，显得些许突兀。怎的？但见：两层黑垆矮寮，十丈正圆小屋。二尺辚槛，阻恶臭歪斜；足仞门扉，招忠正贤良。窗棂镂画，非凡俗之笔；濩落伤华，无坌埃之染。一楼大厅，橘墀一色，桌椅同模，排案规整。又看门墙五步之外，杂蘅稂莠，苔痕莽碧。房屋正前百跬余，有一百丈十抱古木，根左不生卉草，干下不葺阶台，葳蕤茂壮，冠荫方圆。树上竖挂一匹氀毼幌帘——上书龙飞凤舞的“听雨”二字。
这一夜，听雨楼一如既往地安静——不过多了几点雨声。二楼走廊上仅亮着一盏灯，灯下有一微驼雄壮者，但见那人：腰大近十围，身高米七五。方首净面，长耳阔容，细眼含情，耸鼻立威，慈眉紧缩，丹唇侧抿。褐衣轻䌹未着鞶带，光脚赤足不穿屦屡。左手握折扇柄，时而垂于右手，时而立于胸前而右手扶柱，时而双手背于后并握折扇——正是听雨楼主周阿橘。
周阿橘微仰——也许是望着天，也许是看着云，也许是寻着月，但更像寄情于这溟濛细雨。雨很小，几根针落，几缕线断，但细听之下，还是有几声“沙沙”几点“礚礚”。明日便是九江郡特有的“挚友节”，周阿橘孑然低喃：“连续九天了，明天他应该也会来吧？应该会吧？会……会吧？”就这样，周阿橘站了好一会儿。
觱发顿涌，云墨蔽天，俄尔，淅沥转为滂沱，周阿橘欣欣然轻快地关了灯。好一个银珠泻地，苍野啼竹！放眼处，天与云与镇与楼，上下一黑。雨划空气声、雨打树叶声、雨落屋檐声、雨拍栏杆声、雨激土地声，四下五音齐奏，繁而不杂，合而不枯。周阿橘舒合双眼，侧首微笑，右手叉腰，左手大摇折扇，一幅快活模样。

周阿橘是九江郡内颇有名气的说书人，只是，他不说书的时候，没人见过他——自然，也无人关心好奇。众人所系，不过每日午后，周阿橘必然会在听雨楼前设台说书，或雨焉，或雪焉，或有人听，或无人睬，今日亦自然如此。
周阿橘已然立于高台之上，几案之前——看官，你道这案台说来也沉，这周阿橘是怎生得搬弄进出而不为人所查？周阿橘轻抚折扇，环顾四下，一眼见得有一白衣俊美男子立于众人前列，不禁作大喜状，随即，不作开场，不起奏乐，只不过喝了一口水，便朗声说书。
“世间的音律，乃是由伶伦神掌管，伶伦神座下，有金、石、丝、竹、匏、土、革、木这八音小神，在竹音神还只是神使的时候，曾来过我们这九江郡，怎么的？乃是竹音神使不能融情于乐，伶伦神派他以凡人之躯下界修行。说来也巧，正来到了我们九江郡。”听者不乏耄耋期颐，无不微笑点头，亦或有呢喃窃窃：“不错，如今这挚友节以及过节吃汤圆，也是与之大有干系”。
“这竹音神使觅得一雅处，也正是如今的琴音山，这山中景色好不优美，神使心中好不舒畅，对着这山，忘我地弹奏。起初，神使心中所想，也正是琴音山这座小丘，弹出的曲子，也是小丘的意境。渐渐地，神使联想到高峰，弹出的曲子，也转为高峰的意境。正巧有一樵夫正要上山而路经此处，被神使演奏的仙乐吸引而驻足聆听，听到此处，不禁失声道：‘妙啊！妙啊！这高山好生巍峨！’”
周阿橘又呷水一口，有意无意地瞟了台前听者，接着道：“这神使觉着有趣，转而弹奏溪流潺潺之意，侧眼看去，那樵夫面程静谧之容，惬意悠闲。倏尔，神使改弹汪洋之境，樵夫不觉失声：‘沧海潇漭！妙！妙！’诸位，你们道怎么的？神使弹曲被这樵夫俗人打搅，不怒反喜，又加以风、雷、雪、雨小大之境试探了几番后，这是难以抑制内心的喜悦，起身疾步走到樵夫跟前，忙问这樵夫姓名。”
周阿橘今日所讲故事，乃是竹音神使奉命下凡，与樵夫夜阑义结金兰，后佐弼夜阑成就大业，解救黎明。但夜阑终究是凡人之躯，夜阑逝去，神使于千万悲痛之中勘悟伶伦神所教，含泪被召回仙门。
傍晚时分，阿橘说书已毕，众人纷纷起身回去与挚友共吃汤圆儿，阿橘见那白衣男子正要离去，任凭手中水杯自由落体至桌上，跳下台来，向前疾走。“那位俊美……”周阿橘自觉失言，随即改口，“那位最前面的白衣男子，请等一等！”

除了此地太偏僻，一切都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