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
一、木屐
瞎子死死护住怀里的木屐，手指贴着鞋帮的弧度，渐渐变冷。
那是一双红木屐，镂刻着一丛盛放的海棠花，栩栩如生得仿佛要破纸而出，在走动间飘落荼靡。那是一双女子的木屐，因为没有哪个男子拥有如此纤细的一双足，不赢一握。那也是瞎子所做的最后一双木屐，甚至片刻前他还握着小锤小心地锤着钉鞋的钉子，一遍又一遍地用牛皮打磨。
雨水砸落在石板上，凉凉地响。那声音是这样的近，就在耳畔，让瞎子蓦地想起多年前，在他还没有瞎的时候，父亲在这样的一个雨天里，小心地锤着木屐上的钉子，一双灵巧的手在作坊里的暖光中映衬得那样好看。
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无法思考了，以至于那么久远的事情都已经从脑子里翻出来。他想笑，可雨水实在是太凉了，冻得他连嘴角都僵硬了。
“嗒……嗒……”雨水打在木屐上，发出好听的声音。
这又让瞎子想起了檐角的积水滑落在青板上，有人撑着红油纸伞，袅袅地走来，木屐叩在青板上，是那样好听。
他浸在雨水里，雨从高空砸下，微弱的疼。
他想，自己的血一定已经染红了积聚在青板上的雨水，像那把袅袅行来的红油纸伞。刻刀掉在他的身侧，他努力地睁大泛白的瞎眼，想要看清记忆深处那把伞下的人……
恍惚间，木屐声由远及近，叩着青板。他想，木屐声真是好听啊。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瞎子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双红木屐高高地托举起。
二、 毒药
夜已深，月似一轮刀光，恍惚的悬在天上。
白日里热闹喧哗的卿歌楼，此时也是一个酒客散尽的寂静地。可楼中的台子上却有人。瓦顶上泻下一柱月光，朦朦胧胧中只可看见那人弄着广袖，歌声淡淡的穿过厅堂：“岁月红尘作刀，江湖流年易老……”像是随口所接的调子，这边低了，那边又猛的拔高。
唱歌的人却似乎并不尽兴，身形闪动，唰啦一声从腰中抽出一把软刀，舞蹈一样舞起。歌声也不停歇，反反复复，只是那一句多年前从长亭听来的模糊句子“作刀，易老”。
月光被她劈斩得零乱，迷糊了她的眼。
镂刻着海棠花的红木屐“嗒”的叩在台面上，歌声顿止。
她的刀指向虚空，仿佛那里站着她想要杀死的人。
楚腰有些紧张地看着台下。
酒客们谈笑的谈笑，喝茶的喝茶，还有几个拼酒的壮汉，喝着酒令，不时爆笑一阵，鲸吞下一坛酒水，好不热闹。可她并未注意那些酒客，她只将眼看向那个坐在前桌，推着茶沫的中年人。与印象中不同，当年那个叱咤江湖的岳掌门，如今已被岁月消磨掉锐利，反而像一个普普通通的……
楚腰斟酌不出词来，只是突然想到瞎子。
她的心脏跳动得更厉害了，她急切地看向紫眉常坐的阴影处。可这次，她坐得更深了，只能够隐约看见一片紫色的衣角。她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攥着满是细密的汗水的手心，迈出了一步。
一个静静的弦音抛了出来。看不见弹琴的人，只听见琴声徐徐铺展开，缓缓拉开重重帷幕，露出一双纤细的足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楚腰徐徐唱起，和着紫眉的琴声，一步一顿，缓缓走向岳石巅。她可以感受到每一步的艰难，似乎心中同时酝酿着巨大的喜悦与痛苦，随时都会将她撕碎。
琴声蓦地一顿，随即势如千军万马汹涌地灌进楚腰的耳中。她的心猛地收紧，歌声变得急促高昂：“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她大迈一步向前，一抖衣袖，卷起一阵疾风，吹得岳石巅茶盏中的茶水一阵荡漾，“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她又一声重顿，高高抬起手，如同战国时候气拔山河的兵士，一颗心却全全系在那盏茶上，“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琴声铮铮作响，衣袖猎猎歌声高亢，终字猛顿，震慑得小楼寂然。片刻后，方爆起一阵掌声。
一、木屐
瞎子死死护住怀里的木屐，手指贴着鞋帮的弧度，渐渐变冷。
那是一双红木屐，镂刻着一丛盛放的海棠花，栩栩如生得仿佛要破纸而出，在走动间飘落荼靡。那是一双女子的木屐，因为没有哪个男子拥有如此纤细的一双足，不赢一握。那也是瞎子所做的最后一双木屐，甚至片刻前他还握着小锤小心地锤着钉鞋的钉子，一遍又一遍地用牛皮打磨。
雨水砸落在石板上，凉凉地响。那声音是这样的近，就在耳畔，让瞎子蓦地想起多年前，在他还没有瞎的时候，父亲在这样的一个雨天里，小心地锤着木屐上的钉子，一双灵巧的手在作坊里的暖光中映衬得那样好看。
他觉得自己真的已经无法思考了，以至于那么久远的事情都已经从脑子里翻出来。他想笑，可雨水实在是太凉了，冻得他连嘴角都僵硬了。
“嗒……嗒……”雨水打在木屐上，发出好听的声音。
这又让瞎子想起了檐角的积水滑落在青板上，有人撑着红油纸伞，袅袅地走来，木屐叩在青板上，是那样好听。
他浸在雨水里，雨从高空砸下，微弱的疼。
他想，自己的血一定已经染红了积聚在青板上的雨水，像那把袅袅行来的红油纸伞。刻刀掉在他的身侧，他努力地睁大泛白的瞎眼，想要看清记忆深处那把伞下的人……
恍惚间，木屐声由远及近，叩着青板。他想，木屐声真是好听啊。
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瞎子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将那双红木屐高高地托举起。
二、 毒药
夜已深，月似一轮刀光，恍惚的悬在天上。
白日里热闹喧哗的卿歌楼，此时也是一个酒客散尽的寂静地。可楼中的台子上却有人。瓦顶上泻下一柱月光，朦朦胧胧中只可看见那人弄着广袖，歌声淡淡的穿过厅堂：“岁月红尘作刀，江湖流年易老……”像是随口所接的调子，这边低了，那边又猛的拔高。
唱歌的人却似乎并不尽兴，身形闪动，唰啦一声从腰中抽出一把软刀，舞蹈一样舞起。歌声也不停歇，反反复复，只是那一句多年前从长亭听来的模糊句子“作刀，易老”。
月光被她劈斩得零乱，迷糊了她的眼。
镂刻着海棠花的红木屐“嗒”的叩在台面上，歌声顿止。
她的刀指向虚空，仿佛那里站着她想要杀死的人。
楚腰有些紧张地看着台下。
酒客们谈笑的谈笑，喝茶的喝茶，还有几个拼酒的壮汉，喝着酒令，不时爆笑一阵，鲸吞下一坛酒水，好不热闹。可她并未注意那些酒客，她只将眼看向那个坐在前桌，推着茶沫的中年人。与印象中不同，当年那个叱咤江湖的岳掌门，如今已被岁月消磨掉锐利，反而像一个普普通通的……
楚腰斟酌不出词来，只是突然想到瞎子。
她的心脏跳动得更厉害了，她急切地看向紫眉常坐的阴影处。可这次，她坐得更深了，只能够隐约看见一片紫色的衣角。她迫使自己镇定下来，攥着满是细密的汗水的手心，迈出了一步。
一个静静的弦音抛了出来。看不见弹琴的人，只听见琴声徐徐铺展开，缓缓拉开重重帷幕，露出一双纤细的足来。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楚腰徐徐唱起，和着紫眉的琴声，一步一顿，缓缓走向岳石巅。她可以感受到每一步的艰难，似乎心中同时酝酿着巨大的喜悦与痛苦，随时都会将她撕碎。
琴声蓦地一顿，随即势如千军万马汹涌地灌进楚腰的耳中。她的心猛地收紧，歌声变得急促高昂：“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她大迈一步向前，一抖衣袖，卷起一阵疾风，吹得岳石巅茶盏中的茶水一阵荡漾，“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她又一声重顿，高高抬起手，如同战国时候气拔山河的兵士，一颗心却全全系在那盏茶上，“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琴声铮铮作响，衣袖猎猎歌声高亢，终字猛顿，震慑得小楼寂然。片刻后，方爆起一阵掌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