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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蓝】致他(已完结/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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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江苏1楼2021-02-26 23:42回复
    撰写此文时,刚刚完成《隐形守护者》的全线攻略,文中多有致敬处


    IP属地:江苏2楼2021-02-26 2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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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往高脚杯里续了半杯茶,松垮垮的衣袖堆叠在他的小臂上,露出仿佛经过精雕细琢的手腕,再往上便是骨节分明的右手,他小指上那一行黑色刺青和杯子里的茶水一般叛逆。
        然而他并不吸引人,充其量是晚会的一个不起眼摆设罢了,所以他的离经叛道显得如此无力。我望向他,眼神中既有好奇也有些怜悯,前些日子闹事的人里就有他吧,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找寻了新的身份,摇身一变成了汪伪政府晚宴的座上宾。
        莫非……
        我从人群中走出,一路敷衍地应付着虚伪的恭维,径直走到了他面前。参加晚宴的有风情万种的交际花,有冰清玉洁的绝世才女更有数不清的大家闺秀,我本可以邀请她们中的任何一个,像大家期望的那样来一支充满暧昧氛围的交际舞。
        可我没有,我从脂粉的香味中走过,在他的眼前微微弯腰:“这位美丽的小姐,请问您是否愿意赏脸,与我跳一支舞?”
        他原先低着头,湛蓝色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红色皮鞋的尖尖儿,整一副不满意今天装束的做派。听到我的话后,他慵懒地抬起眼皮瞥了我一眼,冷笑道:
        “您看得上我?”
        装得不像,这是我对他的第二印象。
        桀骜不羁的大小姐应当是白瑾那样,终年用染着红色指甲的手捏着把长烟杆嬉笑怒骂,别人讽刺她就以牙还牙,别人阿谀她就当做耳旁风一笑了之。更别提手中的酒杯,总之,除了被邀请去迂腐文人家做客,她绝不会喝茶。
        像他这样的闻所未闻。
        我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浅浅地笑着,看他脸上的神色从傲慢变为慌乱最终沦落到不知所措。等到他红着脸把手搭上我的手心时,我知道,我成功了。
      2.
        他不会跳舞,以致于一曲过后我记住了他鞋尖的形状。
        要我教你吗?那时候我这么问他,我像是抓住了机会的毛头小子,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从教学天赋到舞蹈才能,我把自己夸得天花乱坠。
        这可不像我。
        他抬头的时候头顶枝形吊灯的灯光刚好撒入他的眼眸,我怀疑他定是偷了星屑填入自己的眼睛,不然他的眼神为什么总能这么熠熠生辉。我贴近他,去寻求问题的答案,却在同一时刻收到了受惊小猫传来的讯息,——他往后退了一大步,踉踉跄跄的差点没站稳。
        “好……好的,先生。”他一身拙劣伪装在舞蹈中掉得七七八八,又经过这一次惊吓,他已然忘了自己该带什么面具。
        这样太危险了,会场到处是各方势力安插的眼线,稍不留神就会暴露。虽说干我们这行的没几个好结果,但能活久一点是一点,总归没人嫌命长。
        得到答复后我立即揽过他的肩膀,半是为了教学半是为了遮掩,我带他离开了舞池。
        我记得,那天阳台风很大,吹得他外套鼓起兜住满满的春风。我看向他,恰好,他也凝视着我,我说:
        “您看,春天来了。”
      3.
        启明把他推到我面前时我还没反应过来,原来上头给我安排的新搭档居然就是这位在上海滩积极闹事的主。说闹事也许有失公允,他只是以自己的方式坚定地维护祖国罢了。他不会想到,会有人坐在轿车里暗自叹息,想着有个才学渊博的老师就此大材小用。
        他入过狱。拷问一顿然后扔到阴森森的监狱中去是我们,不,他们对于这类人的惯用手法。我在与同事的闲聊中多次听说过他的名字,又情不自禁将这名字与我曾就读的学校挂钩,自此“小蓝”二字长久萦绕在我的心头,无法离去。
        我对他的第一印象是矛盾。
        他那明亮的眼神,略显过激的致辞,无一不和他的身份相悖。我一直以为大学教授要比常人内敛些,他们把情绪全部隐藏,独留悲观与圆滑展露给他人看。我呢,一届莽夫,只靠些小聪明混迹于世,但我也知道在这世道该怎么生存。
        像他这样的,闻所未闻。
        组织让他当我的阔太太,终日穿个旗袍与那些达官贵人的夫人瞎聊就行,她们或许并不热爱文学,可她们没人不愿意附庸风雅。不管真不真心,打上才女的名号,总能吸引些人来前脚接后脚地泄露情报。
        启明布置完工作扫了我一眼,说,你负责指导他。
        这回轮到我愣住了。教我与大师高谈作画我会,但把白纸推到我的面前让我露上一两手,我怎么能够。
      4
        最先教会他的是抽烟。
        我不知道有没有真的教会,总之自那天之后他手上总夹着根未点燃的香烟,学着别人翘起二郎腿云淡风清地说话。配套设施齐了,再看看他的伪装倒也还像样。
        额外指导其实纯属巧合,起因无非是我趴在阳台栏杆上消愁时不小心呛到了顺风口的他。他皱着眉边咳嗽边接近我,手指稍一用力便夺过了我轻轻捏在手中的烟。别说,捏着烟蹙眉训话的他格外迷人。
        可惜他的嚣张气焰只维持了半分钟,对上我他很快就卸了力,低声叹气:
        “为什么要救我?”
        他说的是舞会,我们离开没多久就爆发了军统锄奸队的行动,即便目标只有一人,可杀哪个敌人不是杀呢?像我们这样有几重身份的安全更没保证,没准哪天就死在了同伴的枪下,百口莫辩。
        “巧合罢了。”我说。
        话音刚落,他学着我的样子找到滤嘴闭上眼睛猛吸一口,接着便半弯着腰倚在栏杆上卖力咳嗽,看他那样子可能是要把堆积在心中的愤懑全部咳出。他眼角泛了红,有泪光盈盈地闪烁,而后他告诉我,他想学抽烟。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那些人都这样。
        “我呢?”
        他眨眨眼,迷茫涌了上来,在他眼里我似乎一直是个例外:“绿先生,您不一样。”
        他说话很久没这么一字一顿了。
        我笑了。这样明目张胆的双标我可受不起,万一哪天要辜负了他的期待,我岂不是要内疚致死。
        自行车清脆的铃声从耳边溜过,我眺望着远处楼房的轮廓,恍惚间觉得在这里并没有什么春天,我们一直生活在同一个季节,所谓的季节更迭不过是安慰人的谎话。但我没和他说,他这种固执的人一定会反驳我,说什么,春节早过了春天早来了。
        我抽出根新的香烟熟练点燃,一个低头抬头之间细细的烟柱便随风飘向了远方。我像是在呓语,又像是在唬人,总而言之我答应了教他,然后将一个带着烟味的吻送给了我名义上的夫人。
      5
        私人情感向来被我归入洪水猛兽的行列,在和平年代它们或许是再平常不过的东西,但在我这里,是致命威胁。
        我最后教会他的是告别。
        不是哭哭啼啼还要写几首诗的腻歪离别,而是面对变故却能面不改色继续潜伏的诀别。如果他因为为我哭泣丢了性命,我宁愿我在他心里没有分量。
        地下总部被发现时,特务处抬出了三具尸体,他们大概在秘密集会来不及反应就被抓了个正着。被抓住即是死罪,抱着清缴目的来的人不会给我们留活口。
        他只是远远地看了一眼泪水便涌了出来,幸好他很能忍,泪珠只挤在眼眶边缘要掉不掉。我帮他擦去眼角的泪水,转过身向面露疑色的长官解释:
        “我夫人他见不得这些。学文的,多愁善感。”
        可这借口能保他多少时日?
        “不要为别人哭。”我压低声音,靠在他耳边嘱托。
        他不知晓,不会知晓,也无从知晓,三日后我会锒铛入狱自此生死未卜,而他会往东,去往南京成为其他人的搭档。这是我们之前就订好的计划,一旦地下总部暴露,我们即刻启程。之所以没提前和他说,是怕以他的感性不会轻易同意与我分开。
        本以为路还长,能慢慢等。
        是我们太天真偏要忘了命运不等人。
        我点燃一根香烟,补充了一句:“我希望您信任我、赞同我。”
      6
        所谓的赞同是赞同把所有的指证全都揽到我身上。想起那日他目光坚毅地答应我,些许内疚翻了上来,紧接着自嘲取代了内疚如海浪涨潮般将我尽数淹没。我居然在这时候想抽烟,是消愁多一些还是逃避多一些?
        对于罪名我供认不讳,为了洗刷他身上的嫌疑,我甚至用嘲讽的语气列举了他的“蠢”。仁至义尽,我记得这个早已不流行的词汇,我只希望我今日的所作所为不被划入不流行的范畴。
        他心灰意冷离开上海。这句话我早就写在了剧本上。
      7
        走的时候他来见了我最后一面,所幸我藏着很多秘密,他们一直舍不得杀我。
        他静静地站在铁栏杆另一旁身上穿着我们初见时的装束,其实我们都清楚,除了衣着他早已不是曾经的他了。他沉默良久,像是突然想起了某个珍藏在记忆深处落了灰了小秘密,笑容渐渐爬上他的面庞,他举起手,小手指上用刺青写着一句俄文
        ——“请给我狂暴的风雪。”


      IP属地:江苏3楼2021-02-26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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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nd——


        IP属地:江苏4楼2021-02-26 23: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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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全文完


          IP属地:江苏6楼2021-02-26 23: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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