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卫低声应答，并不急着去挖池塘，而是走到溪边拿出方巾细细清洗，皂荚把血迹一点点抹去，溪水冲刷干净如初。本想用内力烘干，但想到先生叮嘱还是把方巾晾在了窗台上。
半月前先生雇人除草清了半亩地。他那时刚醒熟悉周边环境，隐约听到先生和他们交谈，先生要挖一个池子种荷花莲藕，从集市买来的多半不新鲜还麻烦，雇来除草的大都是附近村子的庄家汉子，他们半开玩笑道:“来年荷塘里结了莲藕莲蓬，让我们给娃儿带几个尝鲜啊。”
先生当时一本正经的点头:“那是自然。”
后来连续下了几日暴雨村民没有帮着挖完就忙着秋收，池塘也搁置下来。
雨后藏在土壤的草种都冒出来头，青青翠翠迎着日天蓬勃生长，暗卫换过黑衣用铁锹将它们连根铲除。
天色一点一点的暗下来，长时间晒在日头下一般人也是吃不消的，暗卫是习武之人但重伤未愈，额头上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他紧抿住发白的嘴唇挥动铁锹铲，半亩的方塘还余最后一点，来不及撒莲种了，先生泡在药房那么久出来一定很饿，他要快点做完准备晚饭。
药房里先生伸了个懒腰，把拟好的药方用镇纸压好。暗卫自小经受非人的训练，身体和心态时刻紧绷，贸然用猛药暗卫的身子吃不消。再者习武之人过于依赖内力，暗卫这种行当更是把内力疗伤作为常事，久而久之伤病并未痊愈不说，经脉被强力冲刷受损严重，年轻时还好，年老时大都伤痛难忍却查不出病因，只因暗伤隐在深处，牵一发而动全身很少有长寿的。
怀松周身经脉应该是是千百次锤炼得出来的韧性，经脉宽广强韧能经得住内力暴增，但长此以往不比那些人的下场好。
目前暂时让他减少使用内力的次数，等这次的伤彻底好转配合着他的医术调养身体，怀松的下半辈子也能无病无忧。

估摸着这个时间暗卫要去做饭了，先生在一排排小格子里抓好药，架起的炉子咕噜噜的响，先生吃了一块桂花糕出门找暗卫。
厨房不见人影，先生就去后院空地寻人。暗卫听觉灵敏，先生的脚步声有些急切他下意识的转过身。
先生看到半亩地都被挖开，边上的土都堆成了小山就知道这人不知道歇息埋头苦干。这下他想责怪也不忍心，只好走上前拽住暗卫手腕往院子里走。
暗卫亦步亦趋，眼睛停留在先生握在他腕部的手掌，骨节分明却不过分宽大，暗卫不自觉微拢拳头，想象着先生手掌被他的手包裹住的样子。
出神的一会儿功夫先生已经拉着他到了药房，他抽出药方递给暗卫，格外认真的叮嘱:“你照着这个药方每日来药房抓药，我允你随意进出。火候时长和其他要注意的方面我一并写下了，一日熬三次明日开始，饭后半个时辰后服下。每天三次喝完才能在晚上运转内功，听明白了吗？”
纵然暗卫刚刚在出神，但还是一字不落的记下了先生的叮嘱。他把药方藏到怀里，被自己刚刚大逆不道的想法惊得一声冷汗，点点头一声不吭的接过先生递来的药碗。
“你先喝下这碗药，经过半个月的调理你的伤都好的差不多了，这是最后一碗了。”先生的语气透着轻松，暗卫忍不住抬眼望进先生透着欢喜的眸子，甚至这次还轻轻扬起了嘴角。

那是医者看到病人即将痊愈由心散发的喜悦之情，纯粹的如一泓清泉流入心间，暗卫的心脏不可抑制的加快跳动，就连入口的苦涩也无法驱散他心口的清甜。
这样的先生，好想让人捧在手心。
盘子里的桂花糕只剩一块了，先生不好意思的递给他:“只剩一块了，聊胜于无去去苦味吧。”
先生本来就生的极好看，笑起来的生动样子给了暗卫一种可以亲近的想法。他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冷静一点，如果不是不能使用内力，他一定会强制让自己心脏跳动恢复正常。
咽下了最后一块桂花糕暗卫就去准备晚饭了，可惜天外云霞漫天，暗卫的思绪飘忽不定，像是要随着云彩飘走。
先生吃过晚饭看到怀松沉默的样子，托腮安慰他:“你不要再想着裴遇的事了，他与我师兄是旧识，我作为师弟自然要尽所能帮助他。只不过他这人疑心太重，我扎了他几针让他安神静心，不该怀疑的别乱怀疑。”
先生误以为他介意之前的事特意安慰他，尽管暗卫并不是因此事神思不宁，却也放下心来。王爷作为未来的帝王，疑心重才是常理，向自己隐瞒和先生的关系也并不出乎意料。让他的心滚烫温暖的是先生话里话外的关心，好像先生默认留下他之后就真的把自己当做亲近的人了。
怀里的药方标明了每种药材的功效，都是温养经脉调理身体的，这是先生对他态度，他没有把自己当做试药人或奴仆，而是身边亲近之人，不露声色却温暖如春。
大抵前半生的种种磋磨，就是为了遇见如此好的先生吧。
怀松这一刻才真正接受了这个名字，他把对先生的心思藏在心里，任由种子生根发芽。不会打扰先生的，不会让他困扰的，只是想留下先生给予的这抹甜。

暖贴

（四）

段玉知被医仙收为弟子是个意外。
六岁那年夏天遭遇大洪水，父亲为救他与母亲永远沉入水底，母亲随同两位老仆人带他去北方的碧湖城寻一远方亲戚，却在洪水后发了高热，病死在途中。
两位老仆受托继续带他远行，颇通诗书的管家伯伯被一帮揭竿起义的农民强硬征用做军师，他亲眼目睹管家死在了官府士兵平复叛乱的刀剑下。
剩下的老仆领他去往目的地时遇到了农民起义的根源。三年大旱的土地引发了易子而食的惨况，那些怪物从寸草不生的村落跑到了他和老仆暂待的破庙，一路如蝗虫过境，老仆为保命，欲把他丢给那些吃人肉的怪物，他仗着身小灵活跑到笨拙的老仆身前，钻进土坑，老仆被啃食的只剩骨头后那些官府士兵才姗姗来迟打杀了那些怪物。
这时离目的地已经很近，他的骄傲自尊不允许他像其他人一样沿街乞讨，他典卖了一切可换粮食的东西，除了祖传的玉佩。
一路流浪，搭乘几次好心人的车子到了碧湖城，几番寻找从远方亲戚原住地邻居家得知，这方亲戚早些年便败落搬到沿城的清河镇去，又是几经周折他寻到了那房亲戚，他们开着一家杂货铺，两男两女。
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养不起再多一个人，便动了把他送到大户人家里当仆人的念头，那一家是个黑心的，想靠他赚些银钱给他们儿子娶媳妇，与那大户商量的是死契约，一辈子为奴为婢，他在他们商讨时偷听到，于是趁夜钻进狗洞逃了出来。
顺着清河向镇外走，河水分出两股，他寻了一道溪流浅浅的走，不料溪水愈加湍急，风吹落满树桃花被溪水裹挟着向更深处，他嗅到花香抬头望，碧空如洗，太阳暖而不燥，原来已是来年春天。

他经受一年磨难的心智已然成熟，眼前的美景让他放松身心，他渴极了也饿极了，见溪水清澈便蹲下掬水喝。
可惜上天降于他的苦难没有结束，拴玉的红绳在一年的磨损下终于断开，玉佩掉入飞溅的溪水，他毫不犹豫的纵身跳入急速的流水中，幸之又幸抓住玉佩，却顺着溪水漂流。
水底的石块坚硬而有棱角，他被磕碰满身伤痕，途径此地的医仙和他的弟子顺手救了他。
原本医仙和他的徒弟便是游医到此地，恰巧救了他就停留此处治病救人，捎带教他一点东西让他存活下去。
令人意外的是段玉知天赋惊人，医仙起了爱才之心把毕生所学传授给他，岂料钟爱的小徒弟自小见够人情冷暖，不愿随他们游医。
医仙长叹一声，心疼他小小年纪颠沛流离又被春寒的溪水伤了身体留下病根，内力虽深厚却大部分用在调养身体上面，再经受不了长途跋涉的劳累，摆摆手给他留下足够财物便带着大徒弟继续悬壶济世。
段玉知是不想回忆这段经历的，但是昨晚他告知了暗卫名字后就见人眸子里又盛满了光 。他想，以后要相处很久的人还是彼此都要互相了解的好。
怀松对他应当是敞开了心扉，他也不能让人无知无觉的糊涂跟在自己身边，把这些告诉他他应该也会把心里所思所想都尽数道出吧。
只是，他实在不觉得比起怀松的经历自己有什么值得心疼的，虽然经受了一年多的磨难，但是遇到师父后他过得平淡安然，这辈子都不会再重复经历那些事了。

“我性子自小便冷淡，和小时候的事情没有关系，你倒也不必……”段玉知讲述的时候很平静，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怀松却不能同样拥有这份轻松释然，先生值得最好的，不应该经受这些苦难，他打断先生安慰他的话:“怀松会陪着先生的。”
“嗯？”段玉知暗自心想，他似乎弄巧成拙了。
怀松不知道先生的想法继续承诺:“怀松会陪着先生看浣花溪洗花，看天际云霞，只要您开心，怀松什么都可以做到。”
乱世人命如草芥，先生既然安享了许多年的平静生活，就不应该再被外力打破。
不久想必会传来王爷继位的消息，若是北方异族趁机发难，刚平静几年的天下又是战火纷燃，必须要永绝后患！
只是，不知如何向先生告罪，离开的话还有机会回来吗？
段玉知眯了眯眼心中宽慰，歪打正着让怀松坚定了跟在他身边的决心，等怀松的心结解开他就能一直陪着自己了，至于裴遇需要就暂时借他几天，人已经给自己了可不能再要回去。
那次谈话后两人相处方式有了细微的改变，怀松果然信守承诺陪他的先生看流水落花，看天际云霞。

怀松依然包揽家里的全部劳务，段玉知依然窝在药房捣鼓新药。
两人待在一起的时间慢慢增多了，暗卫在镇上买了菜谱时常琢磨些新鲜吃食给先生加餐。
桂花糕香甜软糯，吃多了难免腻味，点心铺的栗子糕、绿豆糕、凤梨糕、花生糖、杏仁酥、芙蓉卷等都颇得先生喜爱，他忙完杂事就会摆好原料一个一个尝试。
先生这时就会停下手中的事支着脑袋看他和面捣泥，一块块精致小巧的糕点从执剑的宽大手掌诞生，整个过程温馨静谧。
先生最喜欢盯着暗卫的脸瞧，军营中训练的战士不比寻常暗卫，他肤色不过分惨白，眼神坚定锐利，即使杀伐之气收敛殆尽还是隐隐透露出来强硬的气势。
身形倒是寻常暗卫的瘦削，但经常给人换药的先生怎会不知这具精瘦身体下暗藏的爆发力，他绝对能瞬间制服一个后天高手，兵不血刃。
可想而知那天救他回来他受了多重的伤，钳住先生身体的手是稳的，可是抵在脖子的匕首微微颤抖，在先生微微挣扎的时候控制不住力道留下了血痕。
他是不想伤了先生的，正常人都不会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随意散发攻击性，更何况是训练有素的暗卫呢？
先生生了一会儿子闷气，隔天就在暗卫的药里多加了黄连。一连半月看人每天闷不吭声的一碗饮尽，明明伤势未愈却主动包揽了全部家务，先生是不忍心的，只是当时二人身份有别不能开口，裴遇没有阻拦，他也没有阻拦的理由。

后来裴遇求他收下怀松才知道是苦肉计，他把一切都算计好了。
从师兄那里打探到他的性格处事，回王都路上全盘算计，小心经营，终于把两人送的自己门前。
请他收下怀松，为逼迫怀松正视心中渴望，他就好得到一个忠心耿耿的大将军，为他开疆拓土开创盛世。
但是怀松和自己都不会按照既定的道路走，怀松是有报国壮志不错，但他已认自己为主，衷心的自然是他的先生，即使成了裴遇心中的大将军他也会回来做怀松。
他也不会像裴遇设想一般只当怀松是过客可有可无，人是他的，他独居清河镇太久，偶尔孤寂想有人陪伴。
其实他救醒他们后想着药费不如就把暗卫收了吧，裴遇是皇子又是师兄好友，他不喜欢裴遇的性格，自然没有留他的意思。
自小经历的缘故让他对忠诚坚忍的人很有好感，暗卫之前的冒犯他并不放在心上，只是狠话放出去了他也只能找到一个幼稚的报复法子，他实在做不到睚眦必报。
每日有人为他忙前忙后有一种被照顾的错觉，虽然当时暗卫为的不是他，但他仍然起了念头，裴遇的要求便也顺水推舟的答应了。
裴遇口中的怀松隐忍强大，和在他眼中沉默的暗卫重合，他想，这么一个满身伤痕的人是该停下来歇歇脚了，最好，靠在自己身上。
虽然按计划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是裴遇一走他就改变了态度努力和他交流，只是移开匕首的暗卫心防是重的，固守着规矩不肯逾距半分。先生也没有挽留一个人的经历，以平常心态对待不自觉被吸引，他或许不单需要一个人陪伴，他还需要一个人的爱。
早就动心的先生忍受满腔强涌的悸动，尽力对他好。他不在乎世俗纠葛，看见暗卫被自己温暖感动，对这里有了归属感，笨拙的回报，他在心里念道:快点开窍吧。
冷心冷情的暗卫被他暖了心，他期望着有一天暗卫的心里装着他。

（五）
农忙的时节已经过去，秋风又凉了几分，先生陪怀松去成衣店取制成的冬衣，走到半路拐脚进了粮店，今年是个丰收年，家家户户都有余粮，粮店生意平淡。
段玉知每年都在店里预定一年的粮食按月送达，今年要多一个人过冬，自然要告知店家多备一个人的粮食。
进门时店家正好在看官府邸报，月初传来新皇继任的消息，朝中局势以极快的速度稳定下来，裴遇做好了大展宏图的准备。
如怀松预料到的一样，北方异族蠢蠢欲动，暗地里都说最迟明年春战事又要重启。
新皇并未压制这些言论，跟随新皇五年的暗卫充分了解旧主的雄心，驱除鞑虏只是他大业的第一步。
先生和店家商量好了事情要走，怀松沉默的跟在后面，段玉知知道暗卫心中纠结，他故意晾着他，想等怀松亲口对他吐露心事。
如果暗卫开不了口，那自己就推他一把。
趁着冬天还没到，怀松抓紧了时间撒好莲种挖好暗渠，半亩方塘被引来清澈的溪水，连带着还有顺着漂流过来的鱼群。
段玉知在一旁瞧着帮不上什么忙，他从碧湖城买来一只船停在岸边，等来年夏天驱船采集莲子。
因着战事随时可能开启，段玉知加快了调理怀松身体的步伐，原本想用温和方式慢慢治愈暗卫身体暗疾，可是时间不等人，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让怀松的身体恢复到巅峰状态。
新药有了进展就会招人试药，他针对暗卫的身体研究了好几种新药，都要反复斟酌药性和用量才敢给暗卫用。

试药过程中免不得受苦，每次怀松隐忍不发的样子都会让段玉知陷入自我怀疑，担心是自己医术不够精湛，不能像师父一样药到病除。
他也不是全然拒绝为人医治的，镇上城里的大夫看不好的疑难杂症他都会接手，拿出十二分的手段医治，那些颇为棘手的病症他能很快想到办法。
周边村民有小灾小病找他把脉他也默许，只是他从未细致的为人调理身体。
他自身寒症入体多年来一直没有好转，师父说只能温养，病根深痼是好不彻底的。
眼下怀松的身子多年压榨潜力亏空的厉害，人参灵芝之类的大补之物年份久的药性太烈，年份短的效用不强，医书上记载的灵药大都生长在深山老林里极难得到。
怀松定然不会让先生冒险去深山采药，山里猛兽横行，先生空有内力而无武功，进去自然凶险万分。
他被勒令不得随意使用内力，与猛兽搏杀的危险行当先生也是断不会让他做的。
两人都入不得深山取不到灵药，先生无法只能一次次修改药方，争取让暗卫可以无后顾之忧的上战场。

怀松见不得先生为他的身体苦恼的样子，曾多次劝说先生不要为他多费心。
他只以为是原先的药方不够成熟，却不知道他的先生为他考虑良多，苦苦隐藏的心思早就被发现，为了让他在战场上没有后顾之忧，甘愿劳心费神。
先生用笔杆敲敲他的手背堵住了暗卫的口，他都为人考虑这么多了，怎么这人还是榆木脑袋一个，“你若觉得对不住我，过几日我生辰好好为**办一番就是了。”
暗卫还想说什么的思绪被打断，听到先生的话楞楞的重复一遍:“先生要过生辰？”
“是啊，今年我就加冠了。”段玉知拢拢身上的大氅轻咳一声:“我生辰在初雪时节，师父和师兄想必赶不回来，只有我们两人一起过了。”
再过几日就是小雪节气，先生的卧房早早被暗卫生了炭火暖和极了。药房药材大都易燃炭火生在外间热气传不进来，先生整日泡在药房一时间寒疾复发终日手脚冰凉。
怀松压下心思递给先生一杯热茶，先生饮尽笑问他:“怀松可想好要送我什么生辰礼？”
怀松低头不看段玉知，把暖手的小炉子换上热汤塞到先生手里闷闷答:“只要先生想要，怀松都为先生找来。”
“什么都可以吗？”先生侧头询问，暗卫手里没了东西只得抬头看他的先生:“什么都可以。”

先生温柔笑着对他说话的时候总会给暗卫一种错觉，觉得先生也是有一点喜欢他的。
他沉溺这份温柔中越陷越深，为了不让先生发现他的心思只能尽量回避先生的眼神，但越是刻意越是心虚，先生发现了便总爱逗他。
段玉知沉吟片刻试探到:“不如怀松今晚为我暖床吧？”
先生说的是真暖床暖被窝的那种，心怀鬼胎的暗卫显然理解岔了意思，耳根腾的爆红，他迟疑的回:“先生……”
他不知道先生对他的心思明了几分，这种若有若无的试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先生总会蹦出几句让人误解的话来，比如在他喝药的时候笑着说让他以身相许，比如那次的喜欢，还比如现在的暖床。
看到暗卫迟疑的神情段玉知眼神暗淡几分，话语透出几分伤心:“怀松不愿意吗？是嫌我太麻烦了吗？”
他的先生外表看起来冷冷的不爱说话做事情一本正经，实际上这些天的相处下来怀松发现小先生似乎很爱撒娇，尤其是带着有点失落受伤的语气说出这样可怜兮兮的话。
想来也是，先生还有几日才加冠，算起来比自己小了六岁，又自小独自一人生活交往的都是淳朴的百姓，养出了单纯天真的性子。对着年纪长他六岁的暗卫不喜欢主仆从属关系，处处透着亲近信赖之意，是把自己当做兄长之类的长辈了吧。
总是听到先生提起他的师父和师兄，移情作用下把自己当成兄长也是情有可原。
先生恐怕不知道世上除了男女之情，还有着另一种禁忌之恋吧。
这份全然信任亲近辜负不得，他还想陪着先生一直到老。玩笑开多了会成真会使人心欲望膨胀，不能任由先生误解下去，他这份阴暗的心思绝不能显露人前，更不能让先生知晓，他应该干干净净的不被沾染半分污垢。

暗卫正了心思，认真的纠正:“先生吩咐怀松自然会做到，只是这谈不上生辰礼，先生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吗？”
段玉知手贴紧暖炉，学着暗卫的语气闷闷道:“原来只有我吩咐怀松才会为我做事。生辰礼自己开口讨要不合礼数吧。”他都这样主动了，为什么怀松还是无知无觉。
先生的眼神明明白白的失落不掺假半分，暗卫呐呐张口的想要解释，却在未开口之际被先生轻轻揭过:“对不起，是我无理取闹了。”
先生放下暖炉起身，背对着暗卫说:“师父寄来一味灵药可以根治你的暗疾，我这几日都会在药房制药，无事不要打扰。”
段玉知从药柜暗阁里取出一个通体莹白的玉盒，玉质通透温润，触手冰凉，玉盒内的灵药像是一块石头，一块极为漂亮的石头。
石头呈在盒内摆在暗卫面前:“麻烦你用内力切开了，我对内力的掌控到底还是比不上你们这些自小习武的人。”
暗卫内心彷徨无措，面上却不显露半分，他听从先生的吩咐运起内力，段玉知复又叮嘱道:“沿着纹路切，只此一块。”
听闻此言暗卫下手的力道又慎重了几分，先天高手内力雄浑精纯，逼出体外的真气压缩凝练成一根极细的刃。
石头上的纹路回环曲折，暗卫一点一点的控制真气刃分离，石头内乳白色云絮状的纹路像是流动的泉水聚在一处，真气没有触碰它们半分。
段玉知用冰蚕丝织成的绢布裹住拇指大小的雪魄，剩下的放回玉盒复归原位。
前两日他在玉匠那订制的工具到了，为的就是处理这雪魄。
他原本想制成后给怀松一个惊喜，但是怀松好像并不把自己的身体放在心上，他还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