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26岁时认识闷油瓶，用了三年时间追着他东奔西跑，然后用了十年时间去证明，为什么要追着他东奔西跑。
除了身上落下十七道伤疤，两块尘肺，再没别的了。
张起灵，这三个字本身是一口冰冷坚固的棺材，活人躺进去，从某种意义上死去，然后在另外一种意义上长生。
叮叮当，叮叮当，这是青铜铃铛告诉我的秘密。
——题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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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

-1-
雨村的堂屋太大，有时候我们三个在后院晒太阳泡脚，门外有人敲门会听不见，胖子提议在门口挂个铜铃铛，还原门铃最本来的样子，也配合这栋老房子古色古香的气质。
这个提议出来，在被我一顿痛打之后不了了之。
在一切结束之后，我已经下意识地和一切相关事物绝缘了好几年。单纯一看到蛇、铃铛或者墙串子就会勾起很多不美好的回忆。生理性恶心。
我和胖子闹成一团的时候，闷油瓶就坐在边上泡脚，根本不打算加入我们。
很明显，他莫名其妙的目光里我看出来，他根本就不明白我在膈应什么。
张家人在很多时候都神经大条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这是基因导致的，如今我明白了，这不是张海杏一个人的错。

第二天下了很大的雪，胖子睡的正香，我担心狗舍会被压塌，随手披上外套就出屋去查看，迎面遇上闷油瓶早锻炼回来，竟然没穿上衣，运动之后麒麟都出来了，黑色的短发上还在冒热气。
他经过我的时候，对我身上的外套注目了一瞬，我一低头才发现我是拿错了他的衣服。我有点尴尬，就想把衣服扒下来还他，闷油瓶摇了摇头。
小满哥已经没待在狗舍里了，蹲在院子正中严肃的看着我。它的屋子已经垮得没法住狗了，前几天天晴的时候就有点歪，我让胖子拿个啤酒瓶随手垫了一下，早知道我那时候就该给它修好。
雪还没停，我蹲在那乒铃乓啷地修狗窝，拖鞋里不一会就积了一弯雪，闷油瓶打了把伞出来遮在我头上，我抬头扒了扒鸡窝一样的头发：“马上就好。”
“嘛呢大清早的？”胖子打着哈欠支棱开窗户看我，眼睛都没全睁开：“早不修，净挑这大好天气修狗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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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都懒得骂他。
狗舍差不多修好，不知为什么平地起了阵风，人就哆嗦了一下，正好一锤子敲在了大拇指上。我嘶了一声，就在这时候我突然发现小满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屁股对着我，脸对着大门。我转了圈视线，才发现不止小满哥，胖子也眯缝着眼睛看着门的方向。
我愣了一下问：“怎么了？”
“天真，听见什么声音了没有？”胖子梦游一样的表情看着我。
“你偷偷放屁了？”
“你才放屁了！”胖子怒道：“叮叮当的声音，你听见没有？”
我心说，叮叮当，叮叮当，铃儿响叮当？等会，铃铛？没有我干活的噪音，这下我也听见了，空阔的院子里，清脆空灵的铜铃声十分明显。
我和胖子的脸色都难看了起来，闷油瓶反倒是没什么反应。
“谁TM大清早的恶作剧，让胖爷我逮到，就灌他喝小满哥的洗澡水。”
那还不如请人喝敌敌畏，反正效果是一样的,我心说。胖子穿着HALLO KITY的连体睡衣就气冲冲地跑出去看是怎么回事，我瞄了一眼威风凛凛的小满哥，拎着锤子追了上去。
门外没人，大门口的矮木桩子上结结实实的绑着一个青铜铃铛，虽然样式是眼熟的高B格，但这个位置毫无疑问地决定了，它的功效就是个门铃。
我大怒。
“是不是你干的？”我怒视胖子。
胖子也火了：“我要是有这玩意，我不拿去潘家园卖钱，挂在这招贼？”
也对哦，我两对视一眼，一起看向堂屋门口正在套卫衣的闷油瓶。
闷油瓶顿了一下，看了看我俩，又露出了莫名其妙的表情：“我挂的。”
“这不会是你的那个铃吧？不是，这样真的不会有事吗？”我目瞪口呆，不是吧，不是我想的那样吧？那个特殊的青铜铃铛不是张起灵身份的象征吗？张家人不是很宝贝它吗？就这么挂在我家门口当门铃不太合适吧？
“只是个铃铛。”闷油瓶根本没当回事，穿好衣服就去烧锅做早饭了。
“圣诞快乐！”胖子对我说，我也偃旗息鼓，灰溜溜地爬回温暖的炕上。

-2-
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可能真的只是个铃铛。
可对我来说不是。
从闷油瓶把那个铃铛挂上门口开始，我的好睡就到头了，过往那些睡不安枕的细胞又纷纷上身回来，只要我在睡梦里一听到风吹铃响的声音，身体就已经应激反应一样认定我又陷入了幻境，然后强制把我唤醒。三九严寒的天，我夜里醒来的时候满头大汗，衣服湿的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我知道我病了，但我谁也没告诉。
我不知道自己是处于一种什么样的心理，但我就是不想让身边的人发现异常。
可是我瞒得住胖子却瞒不过闷油瓶。

连续惊醒了五天晚上，我因为严重缺觉，白天都有点精神恍惚，吃晚饭的时候闷油瓶一连看了我好几眼。
胖子去洗碗了，闷油瓶突然拦住往屋里走的我：“我跟你换床。”
我看了一眼他的房间，我们仨房间连在一块，胖子睡眠最好，大门朝外十挂鞭炮都炸不醒他，我在中间，闷油瓶的屋子最靠里，离大门最远。他这么说，肯定是发现我失眠的原因了。
“没事，这房间都不隔音，在哪都挡不住。”我摆了摆手表示不用麻烦了，进屋刚准备关门，就看到闷油瓶一手拎着他的被子从隔壁转出来，抬手挡了一下我的门。
“你要跟我睡？”我纳闷地给他让路，闷油瓶利索地把我的寝具推到了里面，划拉出了他自己的地盘。
我手足无措，闷油瓶已经泰然高卧，双手交叠在肚子上，在我床上四平八稳地睡得像具尸体。

我一向怕冷，睡觉又不老实，床被我用黄泥和木板改造成了东北大炕的样式以兼容我天马行空的睡相，真要睡两个人倒也不显得拥挤。可我还是有话说。
“我不习惯跟人睡，床上有人我更睡不着了。”
闷油瓶诈尸一样睁眼撇我一眼，又闭上：“那就闭眼躺一会。”
我脱掉外套外裤从闷油瓶身上翻过去到里侧躺好，我里面穿的是长袖的保暖内衣，再裹上厚重的被子，瞬间舒服地叹了声气。
外面胖子刷完碗出来，看我俩都不在客厅了，咕哝了一句“睡这么早”就也回他自己房间了。
我跟闷油瓶齐头躺着，听到隔壁胖子窸窸窣窣爬上床的声音，不一会儿就传来了呼噜声。
天已经黑透，房间里伸手不见五指，反而是窗外的雪地隔着床帘映出来一抹月光。
“小哥，你睡着没？”
闷油瓶呼吸均匀，我默默缩回脑袋，无趣地翻了个身，却听到身后他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一乐，小样，装什么熟练呢，还不是一样不习惯跟人同床。
“要不你还是回去睡吧，这样两个人都睡不好。”
闷油瓶直接不搭理我了，无声的拒绝。
我心里长叹口气，铺开话匣子，做好了秉烛畅谈往事的打算。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
闷油瓶不吱声，我早就习惯了，也不觉得尴尬，胖子不在的时候我就当自己的捧哏，反正这天，一个人也能聊下去。
“对哦，你不记得了。我第一次见你，是在我三叔的铺子外面，那老狐狸叫我去看好东西，我正好也要跟他打听鲁黄帛的事，谁知道被你抢先了一步，我就眼睁睁看着你把东西买走了。”
“什么东西？”
“一把刀，黑金古刀，是你用的最顺手的那把，不过后来丢了。”
“丢在哪了？”
“西王母国。”我随口一答，然后赶紧翻身盯着他：“你可别想着再去捡回来，都十多年前了，早不知道掉到哪条蛇肚子里去了。”
“怎么丢的？”
我顿时哽住，干笑哈哈两声，心说大哥你真会聊天。
闷油瓶又不吱声了，不知道是不是为自己失去了趁手兵器而难过，我赶紧安慰他：“丢了就丢了呗，咱不要了，以后遇到好的我再买给你。”
闷油瓶翻了个身，后脑勺对着我，我只好陪着笑去晃他肩膀：“反正咱现在也用不着那么重的刀了，劈柴砍树也忒大材小用……实在不行我把我的大白狗腿赔你呗！”
“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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