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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栖天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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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蓁的一生。


1楼2021-02-16 21:04回复
    过应钟,玄神覆天地清寒,方于缀绒的氅领探出目光,便见皎皎雪色。
    冰冷使得气息都流淌得缓慢,故而隐约的樱香也几不可闻,娇娇的步履蹁跹,教一身衣裙都扑朔得像蝶——可冬日没有蝶,它们尽数藏在落雪的梢尾和元春的冻土间。
    自玄英越盖过素商,碎琼乱玉便半点也不怜惜,攀附着不甘遗后地落下,不消几夜,便已有所成。宫闱总不是耸入天际的园囿,亦非重檐掩盖的殿宇,纵是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缝隙,天公的手笔也捉得机缘,布散人间,恰如眼下的雪。
    宗学的授导多使人钻于悖言,论及此时,却是非也。大抵韶光不该虚度于此,故而淡薄樱香的拥主从不将其置于眼中心上。于是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三步两步地又行起一旋,裙角掀起并未堆积的薄雪,细碎地翩扬一霎。
    是承赞誉,泰半的缀言只偃旗息鼓,踟蹰于吐露与隐抑之间,终是消弭。
    弯身掬雪一捧,驻于人几步之侧,而后背对着端坐的姿仪,倾身吹拂手中碎白,洋洋洒洒间偶有障目,比起如今飘落更甚。
    “你这样夸我,我倒没什么好送你的,那便送你一场雪罢。”


    2楼2021-02-16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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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25-05-24 15:29: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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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闻持笔,除却压腕起掌,分指端握,及至舔砚几时、吻墨几分,均有分别。而今眼见浓墨一滴,不消思量,已知薄薄生宣的终局——润湿处细密渗下,再随着纸上隐有的纹路走出脉络,与不知几回见过的场景一一重叠,这正是娇女搁置毫端的因由。
      于是不合时宜的欣悦攀蔓而上,于心尖绽出新花一瓣,再牵起眉梢唇角,露出一排齐整的瓠齿,白玉也似的明净。
      借蜷入襟怀的呢近一瞬,抬起臂袖将白宣拂开,而一双鹿儿似的眸子澄澈透净,隐有片刻的闪烁着,也仍是一番无辜姿态,状作无事发生过,纵是这般行止全数纳入人眼中,不过也仅是恃宠而骄的顽闹。
      是月,当由东君铺卷千里,风光着墨,而行春令,拜过东风、送过花神,天地且生机栩栩,更何况长安——而今日的长安却另行蹊径,使层云遮蔽皦日,将天光分辟做几线,疏淡地漏进招潮馆中方寸。
      覆上罗裙的膝头容得娇女独坐,近类的淡薄颜色共于一处,生出些微妙的和谐来,略歪着臻首,于是缀于其间的流苏相互碰撞,玎珰作响地垂落。
      “可是浓浓分明闻到了梨香呀?不是柑橙……也不是桂花蜜。”
      这是稚女独有的直率,肖极唐宫中稍纵即逝的春。自然,年幼如斯的帝姬,也并不会晓得若是甜汤中添了桂花蜜,当是怎样的一番滋味,只为些许困惑攫去神思,早将后问抛置。


      3楼2021-02-16 21: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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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添庸声,形拜媚色。探指去点沾了盏中的茶,轻且慢地于桌案上描勒出字形,尔后若有所得地颔首——原是这般一个慵字。
        大明宫中不常有伴,于是长安的簪缨便续添名牒,或是颀朗少年,或是芳龄娘子,再经宗学的挑拣,末了呈上名讳,更甚者,添上一幅小像。然而小像总不比其人身姿栩栩,故而早被搁置。
        然则养于宫闱的明珠疏别于高门贵女,自然而然地拥有矜傲的权利,纵是面前人无须将长安的风物携来以示忠诚,心下却仍旧默不作声地规划出三令五申。
        答陈字句倒也算得滴水不漏——想来每个如她一般的年轻人走入唐宫时,已然受过相类的教则,世人千面,泰半选择圆滑处世,而面对权柄时坦诚直率者,有如沧海一粟。
        蓬瀛四下陈设皆由心意,纵是规章,亦因地而异,年轻的帝姬委实有如此行事的资本,是以更无须她的虚与委蛇。
        也不知是话音或是心绪牵起笑,蕴于尚未秾艳的眼角眉梢,目珠施施然转去,眸中十足的专注与真挚。
        “可是在这里,你身为我的伴读,无须顾忌这些。”
        就譬如日前的松雪如盖落过一场雪,小巧精致的绣履踩出翩跹的痕迹,似蝶又似雀儿般灵巧,染着隐约的香。
        那比太多卷册都要鲜活。


        4楼2021-02-16 2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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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娘在远处为行炽缠上五彩丝,我转目时,她恰是手中事毕,正迎明晖与她凝来的目光相对,分明是关切——而盛慵的提议犹在耳畔,恰好能一全仲夏时樱花谢尽的憾,我便轻声应下,抬起皓腕,任女使服侍着将五彩丝缠上,又依盛慵之言,将那一片绡缀于梢尾,松手后,柔软地、飘动着垂落。
          盛慵催促得紧,我竟当真也随着她的话思量起来——我平日里不常与阿耶见面,除却宫宴家宴,便就寥寥。泰半时候,李唐的帝嗣皆要以天家血脉自居,有别于寻常人家,他们拥有身为天下共主的父亲,自然会缺少那么一些的亲缘;而李唐帝嗣享天下供奉,自该身有同旁人不同的责任,如何能囿于小家之情?
          而眼下,我却能分明地听见神识里的声音,诱哄着、干预着,动摇所有的念头,教人再说不出一句场面话来。
          “我想要阿耶明春在案前放一枝樱。”
          明春太遥远,这样的寄愿或许也会淹没于茫茫的案牍中,再寻不见。然而归根结底,李蓁不过是未及豆蔻的少女,合该有一些专属于这般年纪的心愿,合该露出端仪伪饰后的天真。


          5楼2021-02-16 2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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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夏是晴光极好的时节,天高气朗,连一片隐约的叆叇都无,每一分日晖都匀分予唐宫,未见厚此薄彼——诚然,檐瓦高立处,仍是能投下一片阴,即便这是它们自身的避让,而非皦日的偏袒。
            我有些畏高,又或是说,身后的空旷、无处寄托,使我隐有些畏惧,但这说来也趣,如旁人口中,我当是断不知“畏惧”为何物的,因他人论断,骄恣、姝昳、炽艳,俱同李蓁,要近类惊破明春的娇杏,抑或是闯过清和的榴花,有难能譬言的叱咤。而这一切的一切,独独除却如影随形的那一缕樱香。
            收回目光时,她已然渐渐行至身侧,恰我意在仰首,越过或高或低的檐瓦宫墙,一眺长安——日光无浓云来遮掩,长安亦然。
            高处是常拂风的,因直来直去的扶摇少了遮挡,便更恣意起来,抬颌时,会沿着颌下、脖颈,而至削肩,再寸寸摹过新裁的罗衣,将垂委至腰际的长发拨动,光泽盈盈,墨缎也似。
            “这么远的地方,即便瞧见长安,也只是个朦胧的轮廓,何不亲往一观?那才真实。”
            阖上眼时,已算是毫无防备地将后背留给她——在高处,此举诚然是极其危险,如若换作盛慵、换作行炽,那便又要另当别论。故而我仅仅只是贪图这一时的放纵,意在尝试一番,若是将信任托付,该是怎样的心境。
            “高处自然是很好,可孤身一人不好,若是你今日不来,我或许只是驻足片刻便要离去,并无相谈之缘。”


            6楼2021-02-16 2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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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逢九夏,叱艳丹花同李蓁最为合衬——须得一提,此确非我觍颜自夸,非是宫娥絮语,便是席间闲话,总归来之有处,便算不得夸大。且掐下一朵簪缀发间,墨缎也似的长发中闯入一点赤色,无端将姝色点衬得秾丽,数过时岁,也合该近是亭亭的时节,颦笑容止,俱现端仪。
              晴时有风,拨散堆累的云,自也拨动娇女的长发,丝缕纵是熨帖,然垂落的珠璎与流苏,皆一并玎珰作响,我爱极这般的声响,清脆且动人,总能从其中品得扶摇垂怜人间。
              而榴花却不胜摇曳,颤巍巍地飘落下来,落在肩头一停,便又因无处托身,坠入尘泥——我自不会纡尊弯身,亲去拾那一朵榴花,无非花中翘楚,方值得如此相待。
              我并不擅于——或是并不爱“察言观色”,既堪得那一份炽艳,便断没有偃旗息鼓、曲意逢迎的道理,便如娇杏唤春时不畏倒寒,榴火尽燃时不顾艳阳,在神识灵台中,这都是再自然不过的事。
              “榴花妆点蓁娘一瞬,可蓁娘并非失了这朵花,便不再好看啦。”
              扬起笑面,明艳的、鲜活的,像是方才停驻的那一点丹若颜色,全数融进这般的笑意里,凡瞧见之人,皆要叹上一句艳丽,亦无字句可指摘。花在枝头浓艳也好、在发间浓艳也好、浓艳罢了零落垂坠也好——皆不能与人相媲。
              便将前话抛置,散落在一片翠色映红之间,不问归处,而是很真挚地思量起她的问来。
              “您见过垂樱罢?蓁娘喜欢垂樱。”
              融在骨血中的花,与生俱来便牵着前缘,依照平日里的笃信,说是天命有定亦不为过,平素里见之便如揽镜自照,是以,我又怎会不喜欢呢?


              8楼2021-02-16 2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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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刺玫本是极炽艳的花,绽于朱明,竞相争媲明丽颜色,余韵却能延至金秋的梢尾,占尽目光才肯消歇,沉入玄冬的寂静——自然,刺玫的香息也是炽烈的,相较于垂樱婉约,似乎更添了几分直接与莽撞,竭力地想要夺魁。
                我便是在这样的花香里遇见她,实则或也不能叫做遇见她,仅仅只是分花拂柳间抬起眼,目光瞧见了她而已。
                唐宫是天下间最明亮之处,而巨大之下必有阴影,故而我不惮揣度它亦是最多晦暗之处——纵是放在寻常人家,初生的娘子娇娇、身携樱香,遑论会引来怎样的蜚短流长。仅仅是如同流水漫不经心地在石砌处一停,又如斯奔流,是再自然不过的一件事,争如李蓁。累年后我将此认定为平凡,无关毁誉,终要伴随一生,但大抵也因时岁尚短,也忍不住要予她青眼。
                我须同她剖白,方才的每一句,遑论是问是叹,皆隐有探索的意蕴在其中,如若有哪怕一瞬的行差踏错,便如虎尾春冰,即便这般的譬喻或有些夸大其实,因我尚不至以极刑相逼,但终究会牵念丝毫心绪,甚或是延至李偕。
                而她从藏锋中抽身而出,片叶不沾,以十足清平的语调同我叙说故事,携带着长安的市井气,又或是世外的清净,好教我更将她看得真切。
                我未有机缘见过明宫、甚或是长安之外的流水,故而也曾有猜度,幽林深谷,高悬飞瀑,它们永不回头地无歇奔流,纵是自穹宇之高坠落,也不过仅是再成一条水流,不卷携凡尘地,潇洒而去。
                她亦如斯,不效拜高踩低者的谀承,更无囿于成见的评断,似是状若无物地在同我说一件再平凡不过的琐事,再更转话锋,亦令我释怀。
                “是,旁人都没有的。”


                9楼2021-02-16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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