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欲雨，明明是初秋，却连空气都变得阴冷刺骨，远方雷声隆隆，教人无端生出几许烦闷之心。云心晓坐在家里的沙发上听着电话中的彩铃声，头顶的白炽灯光芒惨淡，在他面前打出一片如墨的阴影。艾丝美拉达斜倚在餐桌旁，低头玩弄着自己的指甲，俏丽的面容上满是漫不经心之色。
电话终于被人接通，职业化的服务女声清晰地传入云心晓的鼓膜：“您好，这里是豪森医院，请问……”
“你好，我想知道马特.忒弥斯先生已经退房了吗？”云心晓的声音有些微微发颤，他知道打断别人，尤其是一位女士的发言很不礼貌，但发自内心的焦急让他无法顾及这些繁文缛节。自从马特当众在同学聚会上晕倒以来，云心晓便一直没能同他见上一面，甚至连电话都无法接通,说是影响病人休息，叫他怎能不担心。
仍然是职业化的甜美女声：“请稍等，我去查一下癌症病房服务台。”
黑发青年的心瞬间便沉入了无底深渊。
癌症病房!上帝啊，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竟然从未发觉过！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能一瞬间就病成这个样子！
但他只是抬起头对上艾丝美拉达的蓝眼睛：“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糟。”
艾丝美拉达耸耸肩，继续低下头去对付她的指甲。
“先生，很抱歉。癌症病房的人说忒弥斯先生两天前去世了。”
“那是不可能的!我说的是马特·忒弥斯先生。”云心晓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声线里带上了不可抑制的恐惧。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快说是我看错了，快说是我看错了，快说是我看错了。
“是的,先生。他死于胃癌并发症。我很抱歉。”
云心晓感受到手机砸落在地板砖上传来的震动，但他没能把它捡起来。世界仿佛在他面前展开一面无形的屏障，他感到一切都在逐渐远去，只剩下自己五感尽失的灵魂在天地间孤独地飘荡。艾丝美拉达出色的反应神经让她瞬间便明白过来，她抓住云心晓的双肩大力摇晃，终于把他给晃回了人间。
“云，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艾丝美拉达的声音与她焦急的神色逐渐重叠起来，云心晓终于感觉自己的灵魂重新附着在了躯体之上。
“马特死了。他……有……胃癌。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云心晓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刚才已经够尴尬了，总不能再在老同学面前丢脸吧。
“原来如此。”艾丝美拉达恍然大悟，“他胃疼，头痛，心情不好——而且在同学聚会上还吐了! 他的力气也大不如前了，又苍白又瘦。”
“也许医院认错人了!给十楠打电话!我记得她在那个癌症病房工作。”拜托，十楠学妹，你是我最后的希望了。
“好吧。”艾丝美拉达长出一口气，从裤兜里翻出了手机。“我给她打个电话。我挺希望这是个错误，毕竟忒弥斯要是真挂了，我以后也会很无聊的。”

剩下的等有人来了再发

现在居然还有发文的，吃惊，加油(ง •̀_•́)ง

云心晓深陷在沙发里，窗外酝酿已久的大雨终于倾盆而下，阴沉的天色一如他此刻糟糕透顶的心情。
他记得马特午后时分在临窗的书桌前起草文件的样子。纵使四下无人，白发青年的脊背依然笔挺如松，房间里只有钢笔划过纸面的轻微沙沙声，云心晓看着他全神贯注的侧颜，无端想起了初赤的樱桃，那么鲜红迷人，那么耀眼夺目，一如他的眼睛。他还记得马特半夜三更时喷洒在自己颈脖处的温热吐息与身上传来的重量，记得冬日漫天大雪时他们在街上慢慢闲逛，十指交扣间是寒风也带不走的融融暖意，记得他为自己整理衣襟的坚实双手，记得他时刻笔挺整洁的西装，记得……记得好多好多，关于他的一切。
但这些都不会再有了。
云心晓再次按亮手机，惨白的荧屏上赫然是关于马特.忒弥斯的讣告。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他无数次质问自己，真的有这回事吗?这是不是一个巨大的噩梦？但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什么马特不接电话，十楠也请假了。可怜的十楠师妹，毕竟相识多年，马特的死一定让她心里也不好受。
“这上面说今天的葬礼在迈尔斯殡仪馆举行到五点。”金发美女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现在已经四点半了，我们应该去悼念一下。忒弥斯的家人也会在那里。”
“……稍等，我去拿个白信封，里面再塞点钱，毕竟他的父母失去了儿子……”
“不不不，应当带食物。食物会在接下来的几周内被带到招待会上。”
“招待会？”
“那是在葬礼之后，这样他的家人在哀悼的时候就不用想着做饭了。”艾丝美拉达叹了口气，“毕竟你是东方人，从没参加过西式葬礼呢。”
“除了食物还可以带什么?”
“如果你愿意，你可以带花来。”
鲜花吗……云心晓站在花店里，脑海中回放着艾丝美拉达的话。他第一时间就想起了白菊花，这种中外通用的葬礼花和他心上人的发色意外很搭配。再来些白百合，他记得初次与马特约会时两人误打误撞闯进了一片百合花园，那漫山遍野的美丽花朵让他们的心都瞬间柔软下来。他甚至看到了马特眉眼弯弯，嘴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想来他在另一个世界也会喜欢这些漂亮物件的吧。
云心晓捧着一大束白花走出店铺，艾丝美拉达早已将车停在他面前，副驾驶位上是十楠做的各式花糕。他拉开车门坐上后座，汽车便在雨雾中疾驰而去，渐渐不见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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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头娇小的姑娘对着面前两位客人，显得颇为无奈。
“对不起，二位。忒弥斯先生的葬礼结束了。一小时前就结束了。”
“但是我们只是开车穿过城市。我们就不能进去见他最后一面吗…这一切都太快了，他是我最好的朋友，现在他永远走了，求你了，伶小姐。”艾丝美拉达秀眉紧蹙，平日俏皮活泼的面容此刻已被哀伤覆盖。
“恐怕不行。但在明天的葬礼上可以，他家人是这么要求的。”姑娘半长的棕色卷发随着头颅的摇晃而轻轻摆动着，“我很抱歉，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震惊。许多人参加了他的葬礼，这可能会让你感到安慰。”
“他们是怎么听说的?没有人打电话来通知。”
“在失落的时候，人们往往很难去拿起电话。但他全家都在这里。”姑娘的声音依然柔和干净。
云心晓倒是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欢脱无厘头，只是怎么看怎么假：“想必二老已经精神崩溃了吧！毕竟是他们唯一的儿子呀。我也很伤心呢，他那么年轻，有那么多的生活可以期待，我还想跟他一起过个几十年来着。”
“……谢谢您的理解，我们得走了。”艾丝美拉达不动声色地把云心晓往屋外带去。
“请稍等。”姑娘从桌上递过一张纸来，丝毫没有因为云心晓不合时宜的表现而生气，“这张表上写明了探访时间、葬礼时间和地点。”
“谢谢。我们一定按时参加。”

云心晓身着全套黑色西装，擦得锃亮的黑皮鞋在残留雨水的地上印出道道痕迹。艾丝美拉达也换上了纯黑色的酒会礼服，面容肃穆而哀伤。
“看来我们要迟到了。”云心晓看着面前人头攒动的教堂，淡淡地评价道。
“我们就坐这吧。在这里还能听到葬礼的声音。”艾丝美拉达及时在后排发现了两个空位，拉着云心晓坐了过去。
“人可真够多的。对了，忒弥斯的父母在哪里？”黑发青年四处张望着。
“他们可能在前面。牧师要讲话了，听吧。”
教堂里渐渐安静下来，牧师开始了他的吟诵：“今天，我代表一个悲痛的家庭站在你们面前……”不知过了多久，牧师的悼词总算完毕，人们开始陆陆续续地去棺材前瞻仰遗容。
“那篇演讲真感人。他一定很了解马特。”艾丝美拉达咬着手帕，眼里泪水汪汪。
云心晓则是大翻白眼：“我倒希望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话音未落，他的眼角余光里突然出现了一抹熟悉的白色，那是他每天睡觉前和起床时第一眼见到的颜色，是他的手指无数次抚摸穿透过的颜色，是他心上人的发色，纯洁，一尘不染。
那个瞬间，云心晓清楚感到自己的心脏漏跳了一拍。
“对不起，打扰一下。”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声音。阳光给他瘦高的身形镀上了一道金边，面容俊美的青年在用万年不变的右手食指挠着脸，似乎想缓解三人间尴尬的气氛。
“马……特？”云心晓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在收紧，“马特!这是在开玩笑吗?真的是你吗?但是…但是…大家都说你死了!这场葬礼又是怎么回事？”
“我很好!我出城疗养去了…和十楠一起。那个疗养院禁止携带电子产品，所以你们一直打不通我电话来着。我听十楠说情况挺严重的，从疗养院回来就直奔教堂了，怕你担心……怎么了？”
“噢,忒弥斯!原来你这小子没翘辫子啊！我很……高兴。但是…”艾丝美拉达指着前面围了一圈人的棺材，“那是谁?”
“马特·忒弥斯，同名同姓，但不是我。抬灵柩的人正在抬棺材，直接离开很不礼貌，让我们跟着他们吧。”
“在你面前埋葬你？看起来很奇怪呢。但那不是你就太好了。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对不对?”云心晓转过头去对着他那失而复得的爱人又哭又笑，眼泪鼻涕糊了一脸，而后者则从兜里掏出手帕，细心地为他拭净面颊，那温柔的动作仿佛是在呵护无价的珍宝。艾丝美拉达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闪了出去，一脸姨母笑地看着小两口卿卿我我。
“嗯…具体的事件经过改天我再告诉你。”马特那红宝石般的双眼在云心晓面前闪闪发亮，“你穿黑西装看起来很帅气，但我不希望你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为了我而穿黑西装....”
“谁稀罕这破衣服呀！”云心晓破涕为笑，“还有，明天去医院做全面体检，晚上不准再熬夜！听见没有！”
马特的笑容温柔得好像三月里的一汪春水：“遵命，夫人。”
The End

番外：
“既然忒弥斯没有挂，那我们就把花糕都吃掉吧！还有，我研发了几样新菜，一人一份，不许跑哦。（笑）”
“大姐不要啊！饶小的一命吧！”
“艾丝，咱们还是出去吃吧！毕竟饭馆里更有庆祝氛围嘛，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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