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六出飞花悄无声息飘了一夜，晨时将醒未醒时，听得窗外极细微的一声咔嚓，似雪压梅枝，喜得我从被窝一跃而起，赤着脚跑往窗边，推牖看去，果见一院琼枝玉叶，不由雀跃拍掌，使人传话喊盛憬来玩）
（他来时，我已整装毕，摘去发间累赘的珠钗，摩拳擦掌，极乖巧地应他等他回来才开始，此时嬉嬉笑着扑向他手中之物，却对他的“指控”面不改色）
：没有，这雪本来就这么下的
：你给我带了什么？

（院中先前种着一坪脂色海棠，可惜它们耐不住风姨摧残，枯在冬日的夜里，索性叫人移了去，留出一片空，来迎玉尘降临。触过雪的指尖微凉，我却依旧毫无愧色，理不直气也壮）
：那是自然，谁叫它们落的是我家院子
（糕点的香甜气味穿透油纸包来勾人馋虫，于是理所当然略过他张开的怀，还不忘朝他吐舌做个鬼脸，递一块透花糍给他，装腔作态地摆出素日里学究捻须点头的神态来）
：悟性很高，孺子可教，赏你一块

（这边递着透花糍，那边已经迫不及待地执勺去剜酪樱桃，堪堪尝得鲜甜滋味，明眸睐他指尖点处，登时呛得咳嗽连连，情急之下不管不顾地将手中玉勺连同咬了一半的樱桃塞入他口中，待晃过神来，半颗樱桃已叫人笑盈盈含在唇间，粉颊飞霞，胭脂汁在玉盏中晕开似的，不知是冷风吹的还是方才呛的）
：你你你……你还给我

（话甫出口便觉出不妥，只恨今日小院没有春雀睍睆，没有夏蝉争鸣，甚至于滕六过境带来的风声，也轻而细，——但凡有一处喧闹，我都可寄希望于他没有听清。而他一本正经地品着樱桃，只得半羞半愠地跺一跺脚）
：不甜，不甜你便吐了去
（面上脂色却愈浓，酒气上涌般地暖，止掌中还余雪意微凉，抬掌掩面，扭身要走时，又叫人圈入怀中，夹着细雪的风阻在他身后，取而代之的是樱桃的甜香逼近，我一时无措，不知如何应答，只不躲不迎地站着，透过指缝偷偷瞄他）

（我被他拥在怀中，一如上回棕马受惊，他策乌云盖雪来救我，没由来地安心，张臂拥向他时，听到他在我耳边轻声说不要恨他，我仰面，不解地看他，待要再问时，他已经牵着我的手，去堆那垒了一半的雪人，葱指触雪，又忍不住要趁他专心堆雪时捧雪散花，添一些乱来，直至雪中共白头，于是刨根问底的心思也被藏在这皑皑雪中）
（明日的是非留与明日再论，今天的雪人须得今天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