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雪纷扬，朦胧了重重朱门、深深庭院。）
（二年澄瑞湖中秋之宴，各妃抛却敷衍粉饰的风平浪静，将汹涌的伏流掀于明处。我曾与展秋笑谈，纵使贪兽知晓蛰伏，也终会露出本相，张牙舞爪。彼时，我深信不疑，总有人的野心不会辜负我的预辞。）
（鎏金的祥兽炉鼎焚爇着馥浓的香薰，袅袅烟缕氤氲而出。轻盈细步别生娇，莲步款款止于坤君座前。螓首低垂，羽睫微敛，高位之上的后主自然瞧不见眸瞳之中的潋滟微波。福身行礼，笙音袅袅，道一句敬请康安的话儿。）
：“臣妾请皇后娘娘安。”
（夙时，她是承乾的裕皇贵妃；此朝，她是坤宁的中宫之主。不论今昔，她一贯是阖宫上下的主子娘娘，掌六宫，稳内廷。我见过她享朝拜，亦见她过受瞽言。她的应对，总教人挑不出错来。女君矜守着簪缨鹤尔苏的端庄仪度，如耀耀正阳，似徐徐清风，将恩威施展的尺度，拿捏的刚好。）
@鹤尔苏朝拂

雁龄给皇后送新的临摹画册，皇后提及钟粹现在由关氏协理宫务，试探雁龄的想法，考量日后能否将雁龄正式收为己用

【大雪日，松腰玉瘦。旧年读书，落笔到“梅花浑似真真面”，并不十分触动，是真真霜仙，或卿卿伊面，对于折花人有什么分别？梅中不谈遗恨，不谈斗艳，是这恩泽园里与御妃们最不相配的清悲。】
【可慧极自梅园摘回来的冬主绮丽清傲，供于一樽至简的白玉瓶中，任是揉香弄影，见者不无赞叹，令我这对梅向来无甚钟赖的无情人也不由投注凝眸。】
【梅花无前侣，是以命人折了些分赏诸妃，赠往钟粹时，沉吟片刻。而今协理之势，虽由自己度量，但圣人也是过了目的，颐妃协理钟粹宫，于礼妃而言，可谓掣肘，她已然身作麾将，岂会容忍她人分去权馈？正逢礼妃前来问安，待其礼毕，方道】
“起吧，这是送了什么来？”

（迤逦起身，该是回谢主子的免礼。）
：“谢皇后娘娘。”
（我观坤君端坐于檀木青凤牡丹椅，漾起笑意，将温情盈满浅浅的梨涡。金乌的煦光照耀在她身上，似是为之镶了金边儿，温和而不失肃穆。）
（钟粹淑娴得了凤主的赏，傲霜斗雪的红梅正插在瓷瓶中放于窗畔。而我手中的几册画本，便是于人的礼尚往来。十指纤纤玉手，莹白的手捧着画册，虔敬的恭送于中宫眼下。）
：“臣妾观您的画技精进诸多，想是原先奉上的画册已不适宜继续临摹，便又寻了几本新的画册给您。”
（长而密的睫毛如寒鸦的羽翅，在垂眸之时，投落两片晦暗的浅影，掩去星瞳璨璨。）

“你倒是留着心，前月冗务繁多，本宫无暇顾及其他，不曾铺色落笔，这两日翻出来，正觉得余数已尽，没得再赏了呢。”
【鬟女接过礼妃奉上的画册，自己却不曾立即打开，临摹绘卷不过暇间娱情，只是文拥与心箴可恶，不肯作我图中人，尽捡懒去，又说自己愿研磨相伴，哪怕做个人纸镇也无妨，令我微恼。】
【霜杀雪艳，女子都笼在貂裘雀氅内，怎知心热与否？哪怕是捧着一炉炭，也敢说自己有一副热心肠。礼妃深谙这道理，体察入微，连坤宁女殿的近况也能料到，难道还能不知钟粹宫的情形？】
“钟粹如今由颐妃代掌，钟粹诸妃，觉得如何？”

（齐整的画册不过被人信手一搁，凤主端得一派清傲贵气，将莺燕的讨好顺善视作最不当紧的事儿。似寒烟秋水的眸光自案上一扫而过，凝着诚恭与温和，迎上皇后的观睹。）
：“臣妾不协庶务，无能为您分忧，自然多了清闲，想想取乐您的法子也好。”
（我道是，坤君诸言皆有深意。柔荑捏着锦绣帕子，将话中分明的试探，悉数吞下。代掌各宫的人选，个个都是得了二位主子的允的。如斯，她们做得好便是好，做得不好，却也不容吾辈置喙。皇上、皇后，谁的面子也驳不得。）
：“颐妃出身贵胄高门，诗书礼仪传家，度德量力、揆情度理自然不在话下。由她代掌钟粹的时日里，臣妾也不曾见出了错落。”
（谈及绮容玉貌的关氏，我最是难忘澄瑞湖秋宴之上她的伶言俐语。）
：“只不过——您也知道的，人无完人，尽善尽美属实难求。”
（翠黛缓舒，有些话中宫说不得，可我说得。坤闼之主只需母仪天下，自有人愿为鸩羽与利刃。）
：“既然这话儿说到关氏，臣妾恳您给臣妾一个直言不讳的机会。”

6
【如果要参椒庭公案，胭脂债必定是首罪。二两公道，半斤私欲，忘了赊欠多少，便回去翻一翻旧账簿，将朱砂名字在仔仔细细地描一遍，恨不得把当中的经脉骨骼都剥出来，这时她们就要盘算，什么时候能画出那刀刃似的一横，干净地删掉这桩孽债。】
【乌沉分霭，雪滋苔锦，南窗外纷纷银粟缄默地拥向丹阶，熏笼中的小炭火无声喘息，挤出喉间温暖的风。】
“你出身岳宗，敬守良箴彝训，同孝懿皇后流着一脉血，在本宫这里讨清闲，可不是正事。”【似揄似诘，端容意蕴深远。原本沁凉的蜜蜡在掌心回暖。】
“说罢，本宫让你留下，本就是说话的。”

：“您也说了，如今由颐妃代掌钟粹，那景仁又是由和妃协办宫务，就连西六宫的翊坤，也有贞妃操持着。丽妃、安妃虽不理庶事，可在皇上面前个个得脸。”
（先有孝纯皇后潜邸情深，后有五妃皇英侍圣，晋北关氏一门于掖庭真真儿可谓风光无二，自是说不尽的人羡之慕之，然却也该知个树大招风的理儿。）
：“臣妾是个爱说敞亮话儿的人，不愿将心中所想藏着掖着的。是以，臣妾认为后宫里不该有一家独大的局面，彼此掣肘制衡，方为上策。”
（这话儿说的再浅显不过，其间道理更不深奥，高位之上的凤主定是心如明镜。今日我之赘语繁繁，不过是想戳破这层朦胧的窗户纸儿。）
：“臣妾知皇上待孝纯皇后娘娘的鹣鲽之心，难免偏幸关氏姊妹。臣妾知雨露君恩，不该吾等置喙。但，妃闱诸事总免不了与朝堂之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芳口一阖，言至于此。）

我一定能行

：“您提点的是——”
（目光流转，终是落在上首之人的鎏金镶珐琅护甲上，那金贵的玩意儿包着凤主子玉脂般的指，慵然的搭在另一只手背上。而我这个座下宾，极力舒展的笑意含着虔诚，向之剖露忱忱忠心。）
：“臣妾当然愿意为您分忧，正也盼着您能给个机会呢。”
（但凡是戏台上精彩绝伦的戏码，皆讲究一个你来我往、起承转合。诚然，我有意归顺于中宫麾下，却也不能时时刻刻紧着谄媚，那属实是自降了身价儿。总也得有这么一次两次，由她先启尊口，我再顺势而应承。）
：“臣妾与淑妃二人，定不负您重望。”
（不知自何时始，萦纡袅袅的飞香愈发稀薄，空气中的安神芬芳亦变得浅淡。）

【礼妃敛色慎声的瑰面似乎是被不算太长的兰闱生活打磨过了，做得濯清剔透的表情，终究留了几分审时度势。】
【身侧的一切似乎都在走向失真的戏目，无论多为怪诞或荒唐的、对于原本桥段的鲁莽篡改，都不再是可令人讶异的冲动。我初次见到礼妃，不是在绮妆宝相的册选上，而是她长姊和亲王嫡福晋设下的小宴上，唤作雁龄的格格曾在其额娘膝下，执拗任性地评点古贤的闺彦。】
“江流石不转，遗恨失吞吴。”
【阴沉雪日里，丹梅恍惚，作为唯一的秾丽颜色，点在唇心。】“本宫记得昔年行令，礼妃曾以此句答复大长公主，今日本宫亦赠于你。”
【言传里已近露骨的表意，内闱不在“独占鳌头”，唯“制衡”一词耳。若少陵不曾感慨英雄江月，我亦未曾闻宿定的醴忧。】